姜泽:“嗯?”

徐酒岁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扎过两块练习皮。”

那时候她学完设计稿理念,扎了两块练习皮,许绍洋看了那割线还算整齐以后,就不让她用练习皮了……

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堆小混混,让她扎。

新手刺青师经常帮像想扎刺青又没钱的人免费扎刺青,刺青师练手,志愿者免费得个刺青——

大家各取所需,扎成啥样,谁都别抱怨谁。

但是当时徐酒岁这种练习皮都没好好玩过两块的,愿意给她当小白鼠的真不多,这些人愿意来,是因为许绍洋多承诺了一句,扎毁了的他来救场。

许绍洋本来就比较懒,那时候他的档期预约没点关系根本约不上,这话一出,等着排队给徐酒岁扎的人瞬间从千鸟堂排到了人民广场,且人人都盼着她赶紧给自己毁皮。

这故事还有这着一点刺青界霸道总裁的味道,同为美术生小船后来知道了也想有这待遇,许绍洋就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想累死我?

徐酒岁抬起手揉了揉脸。

姜泽听得忍不住感慨了句:“师祖真是个好师父。”

徐酒岁笑了声,彻底放下了对许绍洋的渣男形象的嫌弃后她就特别放飞,大手一挥嚣张地说:“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他拥有男人的劣根管不住下半身,你以为现在还能有你薄老师什么事儿?”

说话的时候,徐酒岁正背对着书房门口,侃侃而谈。

姜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忽然什么也没说,低头在练习皮上描图。

徐酒岁觉得气氛不太对——

简单地来说就是背脊发凉。

回头一看发现上一秒被她扬言“要不是依赖许绍洋极差的自我意志力就没他什么事儿”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空降了,正倚靠在书房门边。

一脸“你还想说什么继续啊我听的很开心”的表情——

当然人体是做不出“反讽”的表情的,所以男人对这个情绪的所有表达其实就是面无表情。

徐酒岁:“……”

脸上炫耀过往风流史的嚣张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姑娘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冲到书房门口——张开双臂要抱男人的时候被他伸出一根手指头,顶住额头,阻止了动作。

徐酒岁张开双臂拼命扑腾了下:“啊!老师!你怎么来了!”

“大概,来听你大放厥词?”

“……”

“许绍洋现在要是知道你总算是想起来他的好,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

这话有陷阱。

回答“我没有总算想起来他的好”不对,回答“我没想起他的好”也不对。

徐酒岁急了,一把捉住男人顶在她额头的手,“我其实就是随便跟徒弟吹逼,你知道吧,人至中年,总是喜欢这样,”她补充,“四舍五入,我也三十岁了!”

“哦,那我怎么不爱吹逼?”

“大概是因为你平时就……”

就是一个行走中的逼王。

学霸。

英俊潇洒。

富有社会责任心和高尺度道德标准。

加州大学博士。

天体物理学家。

女明星求而不得的梦中情人。

徐酒岁闭上嘴,眨了下眼真诚地说:“薄一昭,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都不敢相信如果许绍洋能管住自己那根东西我该怎么办——错过你,我死后也许要在奈何桥前痛哭流涕喝完那一缸孟婆汤,才能忘记你百分之一的好。”

薄一昭陷入沉默。

听她这不经大脑就吹出来的彩虹屁,他有些茫然地想“渣男”的对应词应该是什么来着?

这姑娘换个性别放在言情小说里只配当活不过五集的花花嘴男八号。

他放开了她,任由她着急忙慌地滚入自己怀抱中,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背,捏着鼻子勉为其难表示自己有被她的狗血情话取悦。

抬起头扫了眼姜泽,两人对视了三秒,男人开口:“昨天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你没写完。”

徐酒岁跟着转过脸看向小徒弟。

薄一昭面无表情继续道:“卷子都没写出来还有闲心在这发挥业余爱好,不是说不影响学习为前提?现在学习退不了,怎么说?”

姜泽:“……”

姜泽:“???????”

昨天那个试卷难度依然是逐级上升的,整个班写出最后一题的,只有徐井年这么一个人——

老子写不出来怎么就学习退步了?!

还怎么说?!

说什么说?!

然而徐酒岁却信以为真了,她瞪着眼上上下下打量姜泽,然后把徐井年叫进来,让他俩好好学习。

姜泽低头看了看刚装好还没来得及用的纹身枪,再看看他一脸天真被薄老师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师父,心在滴血。

徐井年一脸嘲笑走进屋子里。

徐酒岁拽着薄一昭的袖子,仰着脸问:“所以你到底来干嘛了?”

“找你。”

“啊?”

“买钻戒,”他淡淡道,“去不去?”

“……………………去的啊!”她反应过来后双眼一亮,跳起来挂在他脖子上亲他微抿的唇角,“去去去去的啊!”

男人将八爪鱼似的挂在他身上的人摘下来,垂下眼敛去眼中的笑意:“哦,钻什么戒,就给你买个新凤祥素银戒指。”

“只要是你给的,易拉罐拉环我也当宝贝。”

跳起来在男人面颊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徐酒岁扑腾着冲回房间洗脸换衣服去了。

薄一昭淡淡目送她离开,又转头看着书房里的小舅子和小情敌,目光变冷了些,矜持地点点头,转身到客厅坐去了。

留下一地寂静。

“别看啦!”徐井年同情地用肩膀撞了下好友的肩,“都易拉罐拉环也嫁了,你看她像是还有一点正常人理智?”

“……”

……

赶在午餐之前,徐酒岁被薄一昭塞进了车里。

男人把车开出停车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徐酒岁,你到底看没看出来姜泽喜欢你?”

徐酒岁觉得男人一本正经地讨论小她七岁的小鬼喜欢她这件事很好笑,抬起手推搡了他一把:“说什么呢,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懂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比她大七岁!能怎么着!他哥不得举着菜刀追着我砍三天街?”

是。

前提是他哥不是也喜欢你的话。

“我也比你大七岁。”男人沉着脸,“大力出奇迹。”

还大力出奇迹。

徐酒岁差点笑瘫在副驾驶座上。

“行了吧,咱俩基本就差全中国官宣了,姜泽一个小孩也不会看不懂啊,我都在他面前亲你多少回了?”徐酒岁嫌弃地摆摆手,“你在乔欣面前亲过我不?”

薄一昭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于是强词夺理:“冒着生命危险给你扒过虾算不算?”

脸上的表情容不得徐酒岁说不算。

男人将车开到市中心,停在新凤翔金店门口。

徐酒岁总算从这可怕的对话里解脱,解了安全带跳下车,踢着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要往店里冲——

等男人停好了车她都快冲到大门口了,被拎着后领拎回来放稳,他笑得无奈:“真往里进啊?”

徐酒岁紧张了:“不买么?”

这副随遇而安真的易拉罐拉环都行的模样实在是有点招人疼,男人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蛋,拉起她的手,挤出一个字:“买。”

牵着她过马路,走向新凤祥金店对面的商场的时候,才慢吞吞道:“看你那么乖,给你升个级。”

于是徐酒岁被抓进一家卖首饰的专柜。她不认识“Harry Winston”,但是她认识在它左边的“Cartier”和在它右边的“Tiffany”,夹在中间的必然非凡物。

徐酒岁被店铺里扑面而来的暖气烘得走不动路,脑子里还在想昨天薄一昭说的“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穷”……

她有点后悔没在来之前给他稍微上一课:关于奢侈品之所以叫奢侈品的不可高攀性。

珠宝也是有奢侈品的。

周小福对阿迪达斯,周小生对阿迪王,Cartier对EL,Tiffany对菲拉格慕,HW……

这时候徐酒岁还不知道HW对应的是hermes。

小说里奢侈品专柜SA大小眼,狗眼看人低的情况必然是不存在的,站在柜台后面的SA听见两人要解决钻戒问题,笑颜如花——

徐酒岁只想着怎么夹着尾巴带她的穷鬼人民教师男朋友礼貌而不失尴尬的跑路。

她拽着男人的手很紧张,手心都出汗,眼睛随便往柜台里一瞟,一个全碎钻的对戒款就要七万多。

够她没日没夜扎皮扎上小半年。

够薄一昭不吃不喝教高中生教整整一年。

“……”

徐酒岁抬起手揉揉眉心,心想我的妈亲圣母玛利亚。

走神得太厉害,没有注意那边男人已经和SA沟通完毕,SA笑吟吟地退到后面去——没一会儿端着一个饰品盘出来了,上面就放了几枚钻戒,每一个目测都有徐酒岁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男人拍拍她的脑袋,言简意赅:“选。”

徐酒岁:我选择死亡。

目光飘忽地在几个款中间跳来跳去,最后不由自主地飘到了男人的脸上,后者挑了挑眉:“知道你选我,除我之外附赠钻戒。”

徐酒岁涨红了脸,柜台后面的SA小姐姐已经“噗”地笑出了声。

她不选,只好男人亲自帮她选,男人俯身看了几眼,最后指着中间那款:“The one。”

The one是HW经典款式之一,圆形主钻周围包围一圈碎钻,款式简单大方。

男人取下来,给徐酒岁在中指上胡乱套了下,戒圈自然是不合适的,但是戴上之后,确实好看。

“就这个。”他点了点她手上的钻戒,“好看。”

徐酒岁看着手上这个1.5克拉起步的主钻,面无表情地心想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可能是去隔壁打劫银行。

掏钱,刷卡,付定金。

柜姐笑吟吟地去拿客户资料表时,徐酒岁都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男人摸索着她手上的钻戒,嗓音懒洋洋的:“The one还有一个好听的中文名——第一夫人。”

他说着,唇角微微轻勾。

抬头看着她。

脑壳里“轰”地一下炸开锅,她猛吸了一口气,眼角有些发红,听他在耳边轻轻问“嫁不嫁”时,她呆若木鸡地点点头,一句骚话都讲不出来。

得到满意答案的男人轻笑了声。

她使劲儿眨眨眼——

一滴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啊。

就听见他淡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戒指摘下来,还给人家。”

徐酒岁:“……”

眼睁睁看着价值三十五万巨额的钻戒套在她中指上又被取走,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钻戒走了。

徐酒岁:“我可以不改圈,留着当扳指也挺好的。”

薄一昭:“闭上嘴。”

徐酒岁:“……”

☆、第92章 纯洁得一笔

生活就是上一秒天堂下一秒人间, 从以五位数为基础单位的珠宝店出来,徐酒岁和薄一昭又去了以五毛钱为基础单位的菜市场, 为了“十颗鸡蛋一起买的话能不能少收一块钱”这种事和卖鸡蛋的老头争得鸡飞狗跳。

当然是徐酒岁在讨价还价, 仙女老师站在一旁微笑看着, 保持他的不食人间烟火。

她的省吃俭用小市民行为在他自行打了十八层滤镜的眼睛里变成了“富有活泼的生活气息”, 他发现他就爱看她戴着三十五万的钻戒, 为三块五毛钱折腰的样子。

而徐酒岁不这么想。

在收了人家三十五万的钻戒之后, 她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突然就如同被灵光劈开了天灵盖一般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身后那个像佛陀一样慈爱地看着自己买鸡蛋的男人是她未来的丈夫——

三十五万啊, 若是说凡事需要个“班钉钉”上的“钉钉”,还能有比这更加牢固的定海神钉么?

所以谈恋爱的时候她批准薄一昭当他的小仙君,但是现在她必须要把他拉下神坛——

所以徐酒岁带着薄一昭到了家禽贩卖处, 看着卖土鸡的阿姨从笼子里拎出来一只咯咯叫着拼命拍打翅膀的老母鸡, 羽毛纷飞。

一根羽毛落在她的鼻尖,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羽毛摘掉扔开,转过头发现原本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已经站开了一米远。

这时候阿姨举起菜刀, 手起刀落,一刀割喉,扑腾的母鸡抽搐了两下立刻软了下去,世界恢复了最开始的清净, 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臭。

徐酒岁伸手, 将已经想要转身离开的男人一把捉了回来:“老师, 土鸡蛋的价格是一块五一个。”

“哦。”

然后呢?

“你要记的。”站在鸡笼子前,两手空空的人噘嘴, “还有选土鸡还是饲料鸡的基本技巧,如果以后我忙起来没空买菜需要您跑一趟呢,您这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还不要被他们杀猪过年?”

说这话的时候,卖土鸡的阿姨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等十五分钟再回来取处理好的土鸡。

薄一昭闻言,转身拔腿就走——

心里一万个庆幸当初没一个想不开跟自己犯拧巴跑去学个生物或者医学之类的。

身后的人还在不依不饶地追:“我这是教你过日子呢,你总不能这辈子都靠叫外卖过日子……得活的像个凡人!”

薄一昭想了想,没反应过来这事情的画风为什么发生了改变:“大概两个月前,你还对我说:老师,菜市场很脏很乱,你先回去。”

徐酒岁想了下她确实说过这句话,但是又有些迷茫:“可那时候你是我求而不得的高岭之花呀?”

现在这支花插在了我家的花瓶里。

“我知道了,”男人点点头,“到手就不值钱了是吧,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走在男人后面的人忽然没了声音并停了下来,薄一昭也只好停下来,回过头看她——发现后者期期艾艾地望着他,脚在地上铲了两铲,面若桃花:“……那个,也不算完全到手吧?”

证又没领。

戒指也没完全到手,上面没写名字,中途被抛弃你去拿回来改个戒圈送别人还不是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