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赖在地上痛哭打滚,像是她这样哭唧唧的小姑娘遍地都是。

徐酒岁正哭得伤心,这时候手机响了,她还以为是薄一昭找不到他们打电话来,接了却发现那边是小船。

对她今天要离开毫不知情,电话那边小船的声音透着欢快:“岁岁,你起床啦?今天那么早!开电脑了吗,比赛海选结果出来啦——你在满背遮盖组排第二哦!!!保送下下个星期的初赛,初赛的地点也公布啦,在近海市噢!虽然还有两个星期,但是你什么时候回近海市啊?哎呀真好,我在花臂组排第七,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比赛……”

后来那边的碎碎念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那句“我要出国了,我不会继续参加比赛”到了嘴边,却没有力气说出口,就像是浑身的语言组织能力都被这几个字吸光了——

就好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了下来。

当薄一昭带着两张登机牌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她站在那低头抹眼泪,手里抓着还亮着屏幕的手机,哭得无比伤心。

男人手中拿着她的护照和登机牌,最下面的是刚刚收到新微信的手机,上面只是简单的五个字——

【她进了初赛。】

手指微微收力,男人在远处人群外安静了站了大约五分钟,远远地看着她。

最终叹了口气,这才抬脚走过去。

来到她的面前,伸手将小姑娘揽入自己的怀抱,摸摸她的头,蹭乱了她的头发,将夹着登机牌的护照放回了她的口袋。

她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他的怀里,男人只感觉胸前那片衬衫迅速被沾湿,她含糊地无数次重复“对不起”……

“晚一会儿也没关系。”

“……”

他弯下腰,将她的脸从自己怀里抬起,大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冲她露出一个纵容的笑容。

“我等你。”

☆、第97章 尾声(上)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足够让薄一昭好好消化人到了安检口又在他眼皮子底下跑掉这件事——

足够让他消消气。

或者回过神来,变得更加生气。

然而无论他怎么想的, 他的新夫人却很有思想觉悟, 飞机落地男人打开手机屏幕关闭飞行模式的那一秒, 她的八百字小作文检讨书已经送到了他的微信里。

而且还像是游戏版本BUG更新似的, 这十几个小时里, 她想到一段就写一段, 内容主题思想高度各不相同——

基本上是上一段还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看着你自己一个人进安检口时我就觉得我的心都碎了”琼瑶模式,下一段就变成“老公你怎么这么好我好爱你”晋江言情女主模式。

但是这么多内容的主题思想结合起来, 颠过来倒过去,想表达的内容大概就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做自己的思想工作告诉我自己我可以,我可以放弃比赛放弃装修到一半的店面放弃徒弟放弃亲弟放弃国内的一切跟你远走高飞, 但是临门一脚在事实面前我却发现我什么都放不下, 老公对不起,老公我爱你,以及, 嘤嘤嘤。

薄一昭拿着手机哭笑不得。

心里的怒火或者说是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这些学术研究者总是被人称作工作狂魔,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三分之二点五的时间泡在实验室里对着一个数据的小数点后三位数字乐此不彼反复纠结,以自己的事业为活着的人生第一准则……

而如今他遭到了报应。

有朝一日,他居然败给了他媳妇儿的事业, 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男人对着手机略微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仿佛是能够听到他心中的怨言, 飞机刚停的时候, 他在手机微信就弹出的视频请求——他挑了挑眉,大概是国内半夜一点, 她不睡觉这是在闹腾什么呢,庆祝自由?

点了同意视频请求,摄像头那边出现一张异常严肃的脸。

这种时候她也知道嬉皮笑脸是要挨骂的。

“到了?”她瞪大眼看了看他四周,“还在飞机上?”

“刚落地,这边下午一点多,”他问,“刚关飞行模式你的视频就到了,掐着点来的?”

徐酒岁嘿嘿一笑,半张脸躲在抱枕后面:“查了航班信息。”

“干什么,监视我有没有和别的女人聊天?”薄一昭嘲笑她,“十几个小时,够把一本《时间简史》聊完了,你来迟了。”

虽然满脸嘲讽,说的话也有点刻薄,但是语气是放松的。

好的,警报解除。

徐酒岁放下抱在怀里的抱枕,整张脸露了出来冲他眨眨眼:“不生气了啊?”

男人从鼻腔里不情愿地“嗯”一声:“没那么气,就是有点想你……你那个比赛要比多久?”

这才刚分开十二个小时,其实平时在家睡个觉吃个饭也不止这么久见不到面,只是飞机颠簸,十二个小时的时间除了胡思乱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打发,所以便格外的想念。

这都是有硬件条件的科学依据的。

所以男人说出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眉眼微压,眼中也没有太多的情绪,看上去不过是说一句很普通的话而已。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分外撩人。

徐酒岁将抱枕抓回来放到曲起的膝盖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要是他在她的面前,她肯定整个人已经镶进了他的怀里。

“大概一两个月,”徐酒岁哼哼唧唧地,心中纠结地升起了一丝丝不理智的后悔情绪,“机票退了吗,浪费了多少钱?”

“起飞前几个小时不予退票不知道啊?”他一点也没准备安慰她,“买的商务舱,你自己上软件查查多少钱……算了别查了,怕你睡不着。”

徐酒岁不敢去。

薄一昭听她不说话了,冲她宽容一笑,稍微压低了声音,放小了音量:“怎么还,肉偿?”

他说话声音本来就不大,这会儿开起黄腔更小声,嗓音低沉磁性,像是就响在她的耳边……

挠得她脖子鸡皮疙瘩起了一片,耳垂痒痒的,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挠了挠耳朵,弄得耳垂通红一片,脸也是通红一片。

指尖纠结地握着抱枕,指节微微泛白,她的脚趾蜷缩起来无力地在床单上抓了抓,她又将半张脸藏到了枕头后面,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写满了谴责:“你别撩我呀!”

男人低笑一声:“想要了?”

她“哎呀”被问得恼了,怒喝道“薄一昭,注意公共场合素质”,然后吧唧一下挂了视频。

手机屏幕瞬间跳回微信聊天界面,把自家媳妇儿调戏了一遍的男人乐得不行,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包括空姐在内清一色的白种人,他心想:这人脸皮怎么就这么薄呢?

【薄:怎么这么不经逗,周围没人听得懂中文。】

【岁岁平安:那也不行!!流氓!!!!】

【薄:还有更流氓的。】

【岁岁平安:?】

【薄:回家照给你看。】

【岁岁平安:什么?】

【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我要拉黑你了!】

【薄:碰也碰过了,亲也亲过了,用也用过了,现在看一眼还嫌弃上了是吧?】

【薄:放心,隔着个太平洋,它还是你记忆中一样好看。】

徐酒岁:“……”

好看个屁啊!

那个东西,那么……嘤!

从第一天遇见薄一昭,并幻象他趴在自己的脚下,虔诚亲吻她腿上的武士猫刀尖的那一刻开始,徐酒岁曾经有过很多幻象——

但是其中的任何一种都不包括,有一天会被男人用扣字的方式臊到颤抖着手将手机关机。

就像下一秒太阳就要爆炸,太阳系即将跟着全部坍塌。

……

一周后已婚妇女徐酒岁到了近海市。

天意弄人,上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还是是个惴惴不安的小姑娘,对薄老师的世界充满了胆怯,害怕自己被他的绯闻对象切成碎片。

现在,她和薄老师的红本本遍布网络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转发后面都跟着一个血淋淋的:@乔欣。

徐酒岁没有见到许绍洋。

其实在想开了之后徐酒岁对于见不见到他并没有所谓,否则她之前也不会用许绍洋来和小船开玩笑。

根据小船的说法是作为比赛的评审他已经离开快一个多月了,避嫌——毕竟这次比赛,在千鸟堂数得上脸的刺青师基本都通过了海选进入初赛,初赛题目会在比赛当天现场公布。

很有刺青界版高考的架势。

后面的一个星期,徐酒岁窝在小船家里和她一起把历年来的比赛视频都看了个大概,每一年初赛的比赛内容都不一样——

有疤痕遮盖,有毁皮刺青本身遮盖,当然也有传统比赛方式,比如放一个主题直接开始设计……

比较特殊的就是某年主办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批四肢不健全的残疾志愿者,让刺青师在他们残缺的部分加以发挥。

从艺术角度来看这行为也算无可厚非,只是刺青这玩意在平常人眼中要和“艺术”挂钩还是有些难度——

这一年的争议很大,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出类似的题目。

这么多比赛视频看出来,徐酒岁和小船只得到了一条有用信息:比赛题目不可确定,唯一能确定就是,一定是比赛当天在比赛现场放出题目,然后由刺青师当下现场设计,现场开扎。

短短十个小时,要克服题目本身的附加条件(如各种遮盖情况下原有疤痕或刺青),要设计,还要下针扎,这对于刺青师的基本功和创造力都有极高要求。

徐酒岁画设计稿,客人不那么着急的情况下她可以磨叽一个月,东改改西改改。

眼下自然有些揣测不安。

自打摸透了初赛模式之后她就噩梦不断。

——这天晚上,徐酒岁甚至梦见自己在比赛现场,几百个人众目睽睽之下急得尿裤子!

醒来之后,徐酒岁躺在床上好半天回不过神,夹着尾巴冲进厕所,出来还给薄老师打了个越洋视频压惊。

地球另一段男人正坐在学校餐厅吃午餐,听到视频另外一边,黑暗之中的她焦躁得快要哭出来,可怜巴巴:“我梦见我在比赛现场毫无灵感,下面好多人看着我站在台上发呆,许绍洋也面目表情地盯着我仿佛在骂我捞逼,然后我就尿裤子了!尿裤子了!”

徐酒岁崩溃至极,生怕噩梦成真。

这边,男人却没有良心地笑到拿不稳手里的餐具。

“薄一昭!你笑什么啊!”

“笑你心理素质怎么这么差,以前不是参加过别的比赛啊?”

“校园秋季运动会和奥林匹克运动会能比吗?!”

“好好好,不能不能,”他笑着说,“但是也不能紧张到尿裤子啊,多大人了,管不住自己的脑子还管不住自己的膀胱吗?”

“……………………我这辈子干的最大的措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心软嫁给你。”

“噢,那为完全失控的你鼓掌。”

“烦死你了。”

“嗯,我也想你。”

公共场合公然**,声音不高,但是男人脸上的笑容却引来周围同事纷纷围观——

毕竟从来没见过薄先生笑得那么开心,而且听声音,和他视频那边的女人好像是在特别可怜地抱怨着什么。

他还笑!

鬼·畜啊!

男人果然都是没有良心的东西!

……

徐酒岁惶恐之中终于等到了比赛的那一天。

进了初赛之后,就不再刻意分原本的题材组别,四个组四十个人一锅炖,大家按照名字开头字母顺序轮流进小房间抽签,对应的签号对应不同的承载者——

这象征两个信息。

第一,这次比赛的题材还是活生生的人,这些人都是志愿者,因为稍微了解都知道,进入ITATAC初赛的这些人,除却许绍洋那种元老级别的,国内剩下顶尖刺青师基本都在这了,哪怕是现场发挥也可以基本做到品质放心。

第二,承载者不同,这象征着他们的体型、性别、年龄和肤色都各不相同,如果比赛是遮盖相关的,他们本身带着的疤痕或者刺青面积、色彩程度也各不相同……

比如纹身遮盖吧,如果抽到姜泽那种,新手纹的,年代久远的,就是一些丑陋的线条加褪成青色,那就是简单遮盖。

如果抽到个大满背锦鲤重彩求遮盖的,那大概就是今儿出门前没烧香,或者烧香前拉屎忘记洗手。

抽到什么,全看命。

徐酒岁看了下自己的36号签,心中多少有一些不详的预感,她觉得自己这前半辈子的运气暂时都用在找到薄一昭当老公这事儿上了,后半辈子的运气……

可能得读条攒攒。

小船拿到的12号签,拿了签以后她们互相交换看了眼,然后因为大家都很紧张,没说什么,找了个空位肩并肩就坐下了。

很快大家都领完了号,整个初赛进入第二个流程——开题。

主持人是许绍洋。

徐酒岁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自己还有看见许绍洋那张晚娘脸还能觉得安心的时候,悄咪咪地深呼吸一口气,见到老祖宗,心也跟着稍微定下来。

而小船好像比她更甚,在许绍洋拿着密封文件袋出现的那一秒,她一把抓住了徐酒岁的手腕,鼻腔里发出“嘤”的一声:“是师父。”

看着那样子,恨不得抱着许绍洋的大腿求他替自己上。

徐酒岁一心的紧张都被小船的怂给雷到了九霄云外,唇角抽搐了下,她一脸无语地拍了拍小船的手背。

这时候许绍洋已经打开了文件夹,宣布比赛内容——

一:比赛主题,纹身遮盖。

二:比赛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开题,见承载者,沟通想法,设计,现场割线,为时十个小时,中途禁止使用手机,可以自由走动休息,只要你觉得这时间你浪费的起。

第一阶段占分20%,根据进度、设计稿成型情况打分。

三:因为海选为网络投稿,根据往届作弊、货不对板情况严重,本届为杜绝”海选稿代笔”行为,本届海选评审员许绍洋先生提议,规定参赛者此次初赛的遮盖主题元素与海选设计稿一致。

也就是说你初赛稿子里用的是般若,你这回还得用一样的东西,只是样式批准改变自由发挥……

如果出现初赛稿与海选稿严重不符的选手,直接视为作弊当场淘汰。

四:比赛第二阶段为刺青主要制作阶段,在十天承载者恢复期后继续,到时候没割完线的继续割线,割完的就上色,比赛时间为两天共四十八小时。

第二阶段作为整个比赛的重头,占分70%。

五:比赛第二阶段后,刺青师便可以原地解散回家。承载者留下由专人照顾、维护刺青图案,十天恢复期后,根据他们的最终效果图和恢复情况、身体健康状态,进行最后一次打分。

第三阶段占分10%。

六:最终比赛结果在总赛程结束的第一个工作日公布,四十名初赛选手一共选取得分前十,共十位选手进入国际舞台。

“愿各位公平、公正参赛,发挥应有水平,一个月后在国际舞台为国内刺青争得一份荣光。”

宣布完比赛条例,许绍洋冷冷清清地说了句可能是主办方某人吊在他房间门口以死相逼要求加上的无比生硬的祝福语,合起比赛题目文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徐酒岁坐在下面,根本来不及关心他有多冷漠

因为听到第三条的时候已经两眼一抹黑——

要求用和海选设计稿一样的主题元素?!!

excuse me?!!

往届怎么都不带这么玩的?!!

许绍洋你有病病这么坑自己亲徒弟?!!

唐狮题材线条简单,多以黑白中国传统风格提现,对于纹身遮盖方面实在是用得并不太多……姜泽能用,是因为他背后那个丑丑龙虽然很大但是颜色已经很淡,想要盖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