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金灿灿红彤彤的刀身,分明都是以赤金石之精炼制而成,上面绘制图纹的线条上,全都闪烁着白云墨的气息!白云墨啊,一颗就要上百灵石!

烧!

真是有钱的烧!

整个这一柄大刀,只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粪土气息!

金钱啊!

这一下钱缺再也不敢嫌弃人了,恨不得冲上去舔他几口!

心里的小算盘啊,啪啪啪。

一只肥羊,两只肥羊……

嚯嚯嚯嚯!

在心里莫刀!

都是钱爷爷的肥羊!

“真不愧是北域四大宗的修士啊,出手不凡,钱某佩服佩服!”

钱缺心里已经流了一条九头江的口水,面上却是一脸道貌岸然的赞叹。

“此行有道友保驾护航,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说话间,秦朗与那周轻云也对望了一眼,唤出了自己的法宝,都是两把普通的剑。

十九洲修士用剑者居多,出来两把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见愁多看了一眼,两把剑都是深黄色,不过一大一小,似乎也是特别炼制的。

周轻云注意到了见愁的目光,抬起眼来,友善地朝她一笑,并未解释什么。

的确是道侣。

见愁也点头还礼,心底却是滋味复杂。

初见扶道山人,她便拜了师,乃是一丈的万象斗盘,可算是天赋绝伦,这并不受她天虚之体的影响,证明自己卓有修炼天赋。

谢不臣毫不犹豫杀妻证道,却从不考虑别的可能……

到底她又算什么?

还是说,道侣不与俗世等同,没有什么羁绊呢?

见愁收回目光的刹那,便发现秦朗与周轻云两人含情对望的眼神,一举一动,虽没表现出亲密无间,却已经颇有默契。

这二人不过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却已有水乳交融之感。

扶道山人曾说道侣不过互取所需,看来此言也不尽然。

“嗖!”

钱缺直接把手里金算盘一扔,人随算盘而上,竟然直接踩在算盘上飞了起来。

那金算盘散发着毫不掩饰的粪土气息,当先向更西而去。

见愁看了看钱缺的金算盘,又看了看裴潜那一把金灿灿的大刀,又低头看看自己这稍显温和一些的琉璃金里外镜,顿时有一种满头乌鸦飞的错觉。

罢了,赶路要紧!

见愁灵力注入,整个人便飞驰而出。

五个人先后从飞天镇大柳树下冲上天际,朝着采药峰黑风洞去。

采药峰。

过白月谷往西百里余,便是一座高高的山脉。

见愁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天上星斗稀疏,但见一轮已经被咬了一小口的明月高悬,白练千万匹,从夜空之中垂落,照得整座采药峰如同一名背着背篓的老者。

在这样的深夜里,采药峰各处,竟然都还有不少人影在晃荡。

“前面乃是采药峰舍身岩,我等从这里下去便好。”

钱缺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人最多的那一处。

高高的悬崖,像是一块突出的平台,横在千丈高的半空中,下面层云渺渺,黑沉沉的一片。不少人都在悬崖上,三五个聚在一起,也有人正在往悬崖下跳。

黑风洞便在这悬崖之下。

见愁落下的时候,周围正好有一拨人比较近,正在说话。

“孙师弟平白丧命,你们倒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如今竟然还要执意来黑风洞。若是我们不能在三两日之内出来,正赶上黑风洞黑风鼎盛之期,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名男修的声音,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似乎颇为不赞成所有人下去。

站在他对面的乃是两名女修,一个手握长剑,脸盘子圆圆,有些微胖;一个身材细瘦,腰上盘着一条软鞭。

那使鞭的女修对男修这一番话颇不赞同:“孙师弟平白出事,我们便不心痛了吗?只是许师姐有令,这个月必须带回东风烛,时不我待,又有什么办法?你方才所言,若传回门中,定没好果子吃。商师弟,还请慎言。”

“许师姐许师姐,她算什么东西?若没她,我剪烛派至于——”

“商师弟!”

那男修的声音,被使鞭女修的忽然拔高的声音给打断了。

姓商的男修,看着年纪颇轻,应该是门中后来入门的弟子,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指也紧握成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见愁等人,便是在此刻落下。

这边剪烛派三人,立时看了过去。

虽然只那短短的片刻,不过见愁已经听出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

剪烛派,许师姐,平白丧命……

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仇人不碰面啊。

见愁挑了挑眉,只轻轻一眼,便发现这三人身上都有剪烛派的徽记,于是没说话。

钱缺也是耳朵尖,早将那边一番话给听见了。

他思考了一下,对众人道:“还请诸位稍等。”

说完,他竟然朝着那三个人走去。

剪烛派三人紧盯着刚落在这悬崖上的几个人,似乎颇为忌惮,尤其是在看见他们乃是五人,并且还有一个器宇轩昂的金丹修士的时候。

微胖的钱缺抱着金算盘走过来,满面都是笑意:“几位剪烛派道友好,这位仙子可是剪烛派赫赫有名的赵云鬓赵道友?”

使鞭女修闻言,一下皱了眉。

她的确是剪烛派的修士,在中域剪烛派新晋修士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眼前之人竟然能一口道破自己身份,绝对是个见多识广之人。

“不知尊驾?”

“哦。”钱缺连忙晃了晃自己的金算盘,笑着道,“鄙人钱缺,金算盘钱缺,也曾与剪烛派做过生意。方才落下之时,听闻几位似乎还要采东风烛,不知……”

“没有。”

不等钱缺把话说完,赵云鬓便明白了钱缺的意思,直接冷淡地打断了钱缺的话。

钱缺脸上那和善的笑容,一下僵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修界也是通用的。

这剪烛派女修大概是在气头上,也大概是看钱缺不顺眼,竟然半点废话的意思都没有。

呵呵……

连北域阳宗的修士我都能搭上话,你她娘的还要摆个臭架子!

钱缺心里已然开始骂娘,没别的想法,就一条,以后爷爷我一定把最烂的东西都高价卖给你剪烛派!看爷爷我坑不死你!

当然,表面上钱缺还是一眯眼笑了:“哦,那就算了。”

赵云鬓尖尖的下巴一抬,直接转身,也没多看钱缺一眼。

眼看着这舍身岩上的人开始渐渐变少,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下去了,她对自己身旁商姓男修与那微胖的女修道:“我们也走吧。”

“是,师姐。”

微胖的女修看了还站在原地的钱缺一眼,眼底划过一分轻蔑的笑意,在朝着悬崖下飞去的时候,低声开口道:“还以为一口道破师姐的身份是个大人物,没想到不过是个与我剪烛派略有牵扯的小角色罢了……”

声音渐渐变低,人影也消失在了悬崖下。

原地站着的,只有商了凡一人。

见愁不由得将兴味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这一名男修握紧的手指慢慢松开,又慢慢握紧,似乎挣扎无比。

最终,他还是看了下面无边的云雾一眼,抬步就要下去。

“喂。”

声音浅淡的一声喊,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之感。

像是夜风吹拂中的这月色。

商了凡一下停了脚步,诧异地回头看去。

只见方才才落在这悬崖上的几人中,竟然站着一名深蓝衣裳的女子,眉目温婉,一身缱绻,唇边带笑,正看着她。

商了凡一怔。

见愁走出来一步,道:“正是叫你。你师弟也为那飞天镇中的神秘歹人所杀?”

“……”

平白无故问这个……

商了凡虽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同门无故身亡的愤怒与不甘,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占据了上风,他眼眶微红,咬牙道:“是我门中孙师弟,才踏入修行不久,只有筑基中期,今日上午歇脚在飞天镇时出事。”

“我来飞天镇时,曾在道中遇到白月谷药女陆香冷,她言此事已报给崖山,不久便会有崖山修士前来此处查明此事。若你真心牵挂师弟,想要为他讨回公道,此刻赶回去,说不准正好能遇到。”

见愁面带微笑,平静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实说了出来。

这一瞬间,站在见愁身边的几个人,都不由得面色古怪起来。

道中遇到白月谷药女陆香冷……

这平平无奇的口吻,倒像是随便遇到了个普通人一样。

而且……

人家这一位“商师弟”眼看着就要跟自己的同门师姐下黑风洞了啊,你这个时候出来叫住人家到底是什么用意?!

前面站着的钱缺,已然用一种惊悚而奇异的目光望着见愁了。

见愁只当自己没看到,也没感觉到。

她依旧看着商了凡。

在听见见愁这一番话后,商了凡立刻眼放异彩,有些激动起来。

然而,转瞬他就想起,剪烛派与崖山近日有隙,前不久崖山大师姐还送来了给剪烛派许师姐的贺礼,气得整个剪烛派上下不得安生,就连掌门烛心都上火了好几天,发誓与崖山不死不休。

如今孙师弟出事,却要仰仗崖山来处理,焉知崖山不会有记恨?

他这一番挣扎犹豫,几乎都表现在脸上。

见愁虽没关注过那一日之后的后续,不过猜也明白商了凡在顾虑什么,只看了那暂时还没动静的山崖之下一眼,淡然道:“飞天镇此事,关乎中域修士安危,也不止剪烛派一家受难。崖山又是中域脊梁,扶道山人更是执法长老,高风亮节,自不会因两派之间的龃龉而有任何偏颇。何必顾虑?”

是啊。

何必顾虑?

崖山即便是羞辱个人,也不阴着来,明明白白一巴掌甩到许蓝儿的脸上。

当时剪烛派上下看似一片恼羞,可也不知多少人心里暗爽呢。

崖山。

那毕竟是崖山啊。

被见愁这一番话一说,商了凡几乎是立刻就下定了决心,直接朝着见愁一抱拳,目光坚定起来:“多谢这位师姐指点迷津,我这便为孙师弟讨回公道去!”

说完,他脚下光芒一现,一道天蓝色的光芒抛飞而起,霎时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原地,空空的一片,仿佛根本没有过人。

见愁的目光,慢慢从明月高悬的天际移了回来。

然后,她发现四个人都在看自己。

钱缺抱着自己的算盘,看着她,简直像是在看禽兽——

这一位“无愁队友”三言两语之间到底干了什么!

到底干了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位跟那赵云鬓要一起探黑风洞吧……”

钱缺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见愁点了点头,笑得人畜无害,听了钱缺的话,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呢。”

第086章 黑风洞

没话说了。

没人有话要说了。

钱缺分明从眼前这一张堪称秀美的脸上,看出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一片字,不管横着读还是竖着读,怎么看,都只能有一个读法,那就是——

无耻!

对比她这半点不眨眼的坑人行为,钱缺只觉得自己之前要坑剪烛派的那一丁点消仇恨算个屁,这人简直明目张胆地要坑剪烛派啊!

二世祖!

真的是二世祖!

钱缺心里对见愁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能够坑剪烛派坑得这么光明正大,浑然无惧的,不是自身强,就是靠山大。

毫无疑问,眼前这一位是后者。

瞪着眼睛看了见愁好半天,钱缺把自己头上的冷汗擦掉,摸了摸自己心口,叹一声:“乖乖啊,这位道友,你与剪烛派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原本钱缺不过是这么随口一问。

没想到,见愁听了,竟然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钱道友难道喜欢剪烛派?她们口出狂言,如此不客气,我等正义之士自当替天行道啊。”

意思很简单很明白:我这是为你出头啊!

钱缺简直吓得腿一软,险些给这一位跪了下去。

他脸都绿了半截,哭道:“仙子啊,你可别吓我了,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人!

说是给自己出头?

不是她脑子有毛病,就是心太黑啊!

钱缺依旧相信,眼前这一位是后者。

见愁自然是开玩笑,不过说实话也还真有那么几分的原因。

毕竟当初在杀红小界,钱缺一句话叫顾青眉“不服憋着”,听起来那叫一个悦耳。由此,见愁也知道,钱缺除了贪财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坏心眼。

这样的人,又曾是一起闯过杀红小界的,虽然相互不知道身份,却也颇有几分好感在。

剪烛派那两名女修,见愁原本与她们无冤无仇,只是听见她们提到“许师姐”,几乎立刻就觉得那是许蓝儿,又见她们眼睛往天上长,偏偏又让她撞到合适的机会,果真三言两语就把那姓商的修士诓走了。

见愁默默想,少了一个筑基后期的男修,对那两名女修的事情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吧。

顶多……

做起来艰难了一些。

不过么……

世事多艰,多吃点苦头总是好的。

见愁觉得自己还真是个为他人着想的好人呢。

眼看着见愁一脸对自己所作所为异常满意的表情,众人都忍不住恶寒了一下。

这一位姑娘,面善心黑啊!

就连从北域阳宗这般大门派来的裴潜,也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人。

眼前这一位自称“无愁”的修士,一开始是不显山不露水,看着仿佛没有什么了不起,然则仔细瞧这行事风格,着实不像是普通门派出来的。

言语之间从容无比,优雅自然,半点看不出是在坑人。

甚至,她言语之间提到白月谷药女之时,口吻也异常平淡,提到崖山之时,也没有寻常修士那般带一点自然而然的咏叹,只是很客观而平静地叙述。

要知道……

就连裴潜自己在北域的时候,听人提起崖山,也会带着不自觉的惊叹。

眼前这女修……

到底是何来路?

裴潜打量见愁的目光,越发好奇起来。

这样不遮掩的目光,也自然引起了见愁的注意。

她回头一看,正好瞧见裴潜,顿时一挑眉。

裴潜被人发现,倒是半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神情,随意一笑,便开口道:“无愁道友可是帮了方才那人一个大忙呢,如此正道直行,实在是我辈楷模。”

“……”

众人齐齐无语。

秦朗与周轻云忍不住对望了一眼,内心有一个同样的想法:错上了贼船啊。

不过这会儿已经晚了。

钱缺已经无力去计较那些问题了,他遥遥看了一眼天际,那商了凡离开的方向,长叹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什么都没有看到。好了,走,我们下舍身岩吧。钱某还了解了别的一些情况,等到了洞口我们再说。”

说完,他当先一个,朝着悬崖下跃去。

见愁坑完了人,也不废话,跟着跳下悬崖。

五个人先后离开,从高高的舍身岩上乘风直下。

高高的天际,明月高悬。

光亮斜斜照进了悬崖之中,刚御器下来的一段路程里,尚且还能看见下面山岩的形状,可等到路程过半,世界便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

法宝的毫光,只能照见身前几尺处。

见愁每一次飞过,都觉得前面的山崖上蛰伏着巨大的野兽,深深浅浅的阴影,在一闪而逝的法宝毫光之下,显得格外狰狞。

越往下,见愁越觉得耳边风声的呼啸更响。

等到脚踩到坚硬的地面时,狂风刮面,简直像是站在海边的暴风中,无垠的狂野里。

四下里一望,周围竟然亮着不少的法器光芒,似乎都是在洞外守候。

在她们斜对面不远处,隐约能看见一个高约十丈的巨大圆形洞窟,里面漆黑无光,却不断有剧烈的大风从洞内吹出,见愁他们感觉到的呼啸风声,都是从这里来的。

果真不愧是黑风洞,炼体绝佳的去处所在。

即便没进去,只是在洞外,见愁也已经能感觉到里面黑风的强大。

整个洞窟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来,粗粗看上去颇为光滑,然而仔细一瞧,才会发现,洞窟内壁之中都有一条条细致的划痕,乃是黑风洞常年风蚀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