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一脚,一挥一斩!

互不相让!

见愁与谢不臣,只像是针锋相对已多年,对对方了解到了极致的对手,出手迅速,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砰!”

“砰!”

“砰!”

……

从地上打到画壁穹顶之上,从这一面画壁折转到另一面画壁。

拳脚出去的气浪将画壁之上无数的雕刻毁去;剑气纵横的余力则在穹顶之上留下一道道恐怖的剑痕!

殊死搏斗!

不是猎杀与被猎杀,而是两个猎人之间的交战。

若说一开始见愁还有满腔的恨意,可到了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入了这一场战斗之中。

无恨无我,唯“战”一字,存于心中!

忘我的状态,让她身上所有的情绪消减而去。

敏锐的洞察力和曾经与对手朝夕相处产生的了解,让她能够准确地预测谢不臣的每一次出剑,迎头撞上!

堪称十九洲最剑走偏锋的隐者剑意,更是出剑惊人。

隐者语,往往为人所不知。

谢不臣每一剑都带着极为艰深晦涩的气息,走的又是奇险奇绝的路子,每每迎至见愁身前,便如壁立千仞忽然倒垂,飞瀑万丈凛冽而下,天上地下,一片剑气激荡。

“噗嗤……”

几片碎石飞溅,几道剑气四溢。

那一扇尚未打开的黑色石门之上,肥胖的守门猪看得目瞪口呆,刚才嚎叫了半天没人搭理它,简直让它觉得猪生受到侮辱。

现在眼见得这两头人拿命在拼,它却兴奋了起来,扯着老大的嗓门嘶吼:“嗷嗷嗷打得好,打得妙,打得你们呱呱叫!”

小金等人却完全听不见它的叫喊声。

没有一个人分得出更多的精力去注视其余的东西。

属于这两个人的交战,太快太迅疾,每一次碰撞和出手都如同闪电,却又蕴藏着瞬息之中的万变。

往往在一个人出手的时候,另一个人好似已经猜到了对方到底要怎么做,因而立刻有反制之法,由此反制之法,对手又会立刻改换攻击路线……

千变万化,惊心动魄!

“这种感觉……”

如花公子薄薄的唇瓣,被那扇骨抵着,一点一点地摸索。

他甚至忍不住啃了一下那扇骨,平白有点俗世之中的脂粉气,但在他做来,却反而忽然有了一种脱俗的味道,带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力。

只是,如花公子自己毫无所觉。

他目中只有那已经白热化的一场战斗。

甚至说,战争。

这得是交手过多少次,才能如此了解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每一次交手,都已经不仅仅是力量的比拼。

心智,算计,无一不缺!

那种古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如花公子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对对方的了解,已经到达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否则这种近乎胶着的惊险战况,完全不应该出现!

这种感觉,像是……

宿敌。

不死不休的宿敌!

可是,昆吾崖山这两个先后入门、又先后成名的天才,何处来的机会认识?又到底为什么对对方如此了解?现在又为何不死不休?

一系列的疑惑萦绕在如花公子心中。

他们的每一次交手,都如电光石火,却偏偏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战到此刻,如花公子能看出的东西,陆香冷又如何看不出来?

谢不臣与见愁见面之时那隐藏在深海海面之下的暗涌,险险就要在昆吾主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的针锋,还有一路行来之时,两个人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言行与相处……

最担忧的事,终于还是化作了现实。

站在原地,掌心之中紫光光芒早已消散,陆香冷一双妙目当中,却忽然多了几分无解的迷惘。

“轰!”

半空之中忽然炸开了一团灵火!

已经侵袭到见愁眼前的那一道剑气,陡然被灵火冲散。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五个回合。

谢不臣持剑可破翻天印,却不能抵挡见愁灵火之威能。

行动之间有风环绕其身,又给人一种隐匿于天地之间的感觉,她这一“乘风”的本事,竟与隐者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脑海之中不断地有念头,在打斗之中浮现出来。

谢不臣眸中的明光,也越来越亮。

合格的对手,能让一腔冷静的血炸裂燃烧,他以前从未想过,站在他眼前的对手会是他昔日的妻子,与他势均力敌,让他热血滚烫,甚至在这以命相搏的一战之中,不断给他新的启发。

天下敌人很多,可敌手却难找寻。

更不用说是这等几乎了解他每一个弱点,每一击都向着自己薄弱之处来的狠辣对手。

她下手没有半分留情,招招将他逼到绝路。

只是……

他也一样了解她。

谢不臣出手之迅疾,不下见愁。

隐者剑主攻,江流剑意却时不时地冒出来,以交错的形势打见愁一个措手不及。

棘手。

棘手到见愁有一种一抖手把他头颅从脖子拧下来的冲动!

只是同时,她也好像了解到了一点新的东西。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是为剑意。

谢不臣手无实剑,却因领悟剑意,而握一虚剑与自己相搏,固然是他于此之上的修行登峰造极,也是他于剑意之中的领悟极深。

她是无剑之人,却并不是不可以使剑。

脑海之中,像是有一扇大门,忽然之间打开……

见愁也是精光乍现——

此时此刻,交手已不知过去了多少轮,而胜负还未能分明。

两人身形一错即分,目光却都紧紧地落在对方的身上。

见愁望着谢不臣,脸上的兴奋没有半点散去,眼底却有一片锋锐的冷光,剑出鞘,莫过于此!

那冰冷的一张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微笑。

一个算计的微笑!

因为此刻爆退的速度,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让她听不清这画壁夹道之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计谋得逞的冷酷。

“剑!”

剑?

见愁哪里有剑?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唯有谢不臣,在她这清晰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一抹笑意……

谢不臣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此时此刻,毫不犹豫向着下方一伸手!

“嗖!”

人皇剑闪电一样向着谢不臣飞来。

只是……

来不及了。

“啪……”

第一朵蓝色冰莲在空中绽放的声音,如此惊人,像是要炸裂人身上每个毛孔。

它们是画者用风勾勒出的形态,却在瞬间凝结成了冰。

见愁五指虚虚一握,整个画壁夹道之中,忽然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炸响!

啪!

啪!

啪……

像是整个空间之内的空气都炸裂了一般,无尽冰莲在空中绽放。

人皇剑疾驰而来,可就在它刚刚落到谢不臣手中的一刹那,见愁虚虚笼着的五指,已经用力一合!

那一瞬间,半空之中所有的冰莲,都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轰然绽放,自莲心之中迅速地爆出一柄冰蓝长剑来。

那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无数莲,无数剑!

千剑剑吟,啸声充斥整个夹道——

直直地,向着谢不臣而去!

那是何等磅礴的场面?

无数的冰莲绽放出无数的冰剑,于一片凛冽的璀璨之中,千剑转头,向着一人而去!

谢不臣人皇剑方落于掌中,为这无数冰剑所指,一时竟似与这千剑为敌!

左手大拇指只在那一刹那一顶,忽然有一声细细的响动,没有被这千剑剑吟所盖过,反而像是在人心底响起一样,开启了某种尘封的印记。

咔。

严丝合缝的剑锷与剑鞘之间,在大拇指一顶之下,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来不及将拔整剑出鞘,也没有必要!

拇指一顶,剑锷弹出,人皇剑出鞘三寸!

黑色的剑身,带着一种庄重的冷肃,山河舆图之现出一点点边缘的轮廓,像是九重君王殿上的帝皇,将尚方之剑出鞘,一把推开了放在案前的长卷,于是描绘精致古朴的锦绣河山,便在眼前缓缓展开……

“轰!”

三寸!

仅仅三寸!

被剑鞘约束已久的剑气,竟在此剑还未完全出鞘的时候,疯狂地向着四周扫荡而去。

像是千军万马,所向披靡!

一圈剑气荡开,千剑伏首!

“噼啪!”

最前方的一把冰剑竟在人皇剑外泄的剑气之下,轰然破碎,炸裂!

而后,无数眼看着就就要落到谢不臣身上的冰剑,竟然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样,在这闪电划破的瞬间,全数炸雷!

他握着的不像是一把剑,只像是无尽的雷霆,无数的风暴!

无人能当!

千剑在几乎都要刺破他身体的瞬间,尽数乱飞而去!

噼里啪啦……

无数不受控制的冰剑,打入画壁之中,甚至也落到下方人的身上。

刀剑无眼,更何况是这失控的时刻?

霎时间,整个夹道之中一片狼藉。

小金左流两人简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当下痛呼了起来,嗷嗷直叫。

“噗嗤噗嗤。”

几道冰剑直直地撞在了石门之上。

“好血腥,好残暴,就这样打下去!顶呱呱!嗷——”

忽然一声惨嚎。

那正挥舞着猪蹄一个劲儿地给见愁谢不臣两人呐喊助威的守门猪,一只猪蹄竟然被乱飞的长剑钉死在了门上!

原本聒噪的叫喊声,顿时变成了悲惨的痛呼。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第二道冰剑的碎片也直接打在了它水囊一样的肚子上。

“我的天哪!我的地呀!我的老母猪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这头可爱的猪?呜呜呜太血腥了,太残暴了……”

“太血腥了,太残暴了!!!”

守门猪原本就是一座雕刻,刚好被镶嵌在门缝的位置上,负责守门,即便是移动也只能动动身子手脚,却无法离开这一条门缝。

眼见着头顶上还有无数冰剑袭来,它简直吓得面无猪色,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我闪,我闪,我闪!哈哈哈哈打不着——嗷!”

还没等它得意片刻,冰剑已经直接扎到了它翘起来的屁股上!

剧痛传来。

黑色的雕刻石猪那两只猪眼睛竟然都朝着外面爆了出来,像是人在剧痛之后充斥满血丝的双眼。

真是他娘的痛疯了!

“娘的你们两头智障!两头智障!”

再也不想守门了,再也不想应付这几头脑子有坑的人了!

“呜呜呜太血腥太残暴了,现在我宣布你们已经完成了我的要求,可以进入隐界了!喂——你们他娘的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

没有回应!

砰砰砰!

同时还有无数的冰剑穿刺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

守门猪此刻已然血泪横飞……

“太血腥了,太残暴了……呜呜呜……”

愤怒的叫嚣声,终于穿破了那无数冰莲长剑的炸裂之声,传入了谢不臣与见愁的耳中。

只是,又有谁去在意?

他们眼底心上,除却对方,已经没有第二个人。

人皇剑出鞘还仅有三寸。

谢不臣的动作却已经透着不疾不徐之感,没有了卓然剑意,没有了江流剑意,也没有了隐者剑意,只有——

生杀大权,执掌在握!

低垂的眉眼,犹如远山画墨,凝着沾了雨水的冷气,可抬眸之时,这一切却都消失了。

他注视着见愁的目光,充满了一种亘古的孤寂。

是……

万民伏首,而他一人独坐在高高庙堂上!

君要臣死,臣——

不得不死!

无人可与我并肩。

为皇者,孤家寡人。

手握苍生性命,权柄遮天,只言片语定死生!

“铮——”

是剑吟,也是心吟!

何等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剑?

何等让人心寒的一剑?

这是见愁不熟悉的谢不臣,却又是她记忆深处,那另一面的谢不臣。

“哈哈哈……”

在怔然片刻之后,见愁难以抑制地大笑出声。

天下人,岂是你想杀就杀?

纵使有万民伏首你脚下,我也是必将取下你首级的那一人!

伴随着一瞬间浓重到滔天的杀意,见愁眼底一片肃杀的血腥!

斗盘!

道子!

道印!

光亮从未熄灭,炽热之感也从未从见愁肩胛骨上消散!

早在之前一战的间隙之中,她已经开启了帝江风雷翼道印,力量在暗中积蓄已久。

如今杀心一起,风雷翼瞬动!

她猛地一拍身后已经摇摇欲坠的画壁,顿时溅起烟尘一片,原地已只剩下她一道残影!

半空中,气势磅礴的虚影已经凝聚出现!

细密的灵气铸成了一片片金色的羽翼,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厚重又凌厉,只在出现的一瞬间,已经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绝对超乎寻常的实力!

细弱的雷电已经变成了粗大的电蛇,飞快地游走,黑色的飓风环绕羽翼,给人一种吞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