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出现的拔剑之人又是谁?

隐约之中,见愁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惊肉跳之感,因为……

她觉得那最后出现的拔剑之人,实在太眼熟。

太像她自己。

心绪混乱。

见愁沉沉地闭了闭眼,强行将脑海之中一切的画面都驱除出去,才重新睁开眼睛。

面对着小头鬼、大头鬼,甚至是张汤那探寻的眼神,见愁摇了摇头:“看见了一些没什么意思的画面。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方才那种魂魄与躯壳剥离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令人惊异。

她魂魄残缺,虽以那十点灵光凝聚出了魂珠,可魂魄本身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对修炼的致命影响消失罢了。

这样类似于魂魄出窍的状态,对她魂魄的损伤似乎太大,才会出现头疼的情况。

一枚丹药直接出现在她掌心之中,见愁一口吞服了,才重新迈步朝着长桥那边走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快了不少。

枉死城城门只开启一刻,刚才那种状态里见愁根本估算不了时间,只能用最短的速度跨越长桥。

还有十丈的距离,不过是随意数十步的时间。

没一会儿见愁便走了过去,大头鬼小头鬼和张汤也都顺利地过来,其中张汤是最后一个。

他前脚刚离开长桥,后脚整个长桥便猛然一下震动了起来。

但见高空之中,枉死城的城门之中,数条粗大的黑色锁链伸出紧绷,竟然拽着那铺下的长桥,朝着城门内回收!

哗啦啦!

锁链拉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被放大到了极点,仿佛整个枉死城都震动了起来。

城楼上悬挂着的骷髅头颤动着,颤动着,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来。

护城河的岩浆更是疯了一样,卷出带火的浪花,朝着上方冲刷。

小头鬼顿时吓得怪叫了一声:“要关了,快跑!”

等到长桥被收回来,站在城门之上的他们,下一刻就会被压成“灵魂的薄饼”啊!

四个人毫不犹豫,几乎同时出发,直接向着城门的那一头冲了过去。

不断拉近的长桥犹如恶兽回笼一样,朝内奔回。

城门洞里漆黑一片,见愁一头扎了进去,竟然像是奔入了迷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内心之中,竟然有一丝最原始的恐惧滋生而出。

然而,还不等见愁细细品味出这一丝恐惧的坏处或者妙处,迎面而来的冷风,便在瞬间将这黑暗撕裂!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宽阔到了极点的街道,随意截取出一段来,便能成为一片集会的广场。

街道两侧的建筑高高耸立,造型各异,有的精致,有的狰狞,风格不一,甚至五彩斑斓!

一根又一根的黑色的狰狞石柱,在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恐怖闭合之声的刹那,全数从街道边缘地面之上向着天空生长!

如同,一根又一根尖锐的倒刺!

人在这样宽阔的街道之上,身处于高大得令人难以相信的建筑之中,竟有一种奇异的渺小之感生出。

整个枉死城,粗犷而阴惨,精致而斑斓,种种不同的风格错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庞大的冲击力。

见愁的脚步,像是钉死在了地面,再也难以挪动。

她的目光,穿透这一片寂静的黑暗,想要到达这一片城池的尽头,可这一片城池,没有尽头。

迎接她目光的,只是一片虚无。

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说。

这甚至是一种恐怖的颠覆之感——

这里,便是枉死城!

第232章 枉死城

“入城本该先去录籍处录籍,但你如今乃是活人之身,难保不会被人看出来。”

张汤本是枉死城中鬼,住在城中许久,纵使一开始也惊讶,如今时间过去,对城中景象也算是很熟悉了,此刻只有满脸的平静。

他随意扫了两眼,便开口说了话,一面说着,一面回头看去。

这一看,张汤便是怔了片刻。

大头鬼小头鬼并着见愁,三个人都颇为震撼地注视着整个斑斓宏伟的枉死城,表情里竟然有些一般无二。

整座城池的恢弘,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在极域之外所见,无一不是阴惨的天空,狰狞的黑色山脉,还有徘徊的黄云,卷地的狂风……

谁能想到,跃过那一座桥,竟然能进到这样的天地来?

就像是在沙漠里遇到了绿洲。

见愁的目光,从那些斑斓色色彩之上一一划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张汤说话了。

她眨了眨眼,朝张汤看去:“廷尉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先找地方解决我这活人肉身的问题?”

从大头鬼小头鬼那边,见愁已经得知,寻常鬼修其实不大分得出活人和魂魄的区别。

所以若见愁在鬼修之中修为不低,被人怀疑的可能极低。

毕竟,谁能想到极域竟然会有个大活人过来呢?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了,见愁一则没有很高的修为支撑自己肉身存在的谎言,二则现在还是一个新鬼,一个新鬼哪里又能很快拥有金身的修为?

此刻的见愁,一旦去了录籍处录籍,几乎立刻就会被看出来。

张汤一副并不在意见愁死活的样子,照旧淡淡道:“先去找雾中仙,若雾中仙不肯帮忙,再另寻他法。”

说罢,他便转了个方向,竟然顺着长街往前走了。

寂静而宽阔的街道之中,只有他一人独行的身影。

见愁与大头鬼小头鬼三人都在后面看着,相互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张汤这是……带路?

“乖乖……我是看错了不成?”

小头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平白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只觉得这老丈不是自己平时认识的老张了。

大头鬼也是深以为然地点着头,一个劲儿道:“对,对。”

原本见愁也是诧异的,被这两人说了两句,她却只能摇头笑笑了。

抬眼一望,张汤的速度不紧不慢,这距离肯定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却半点不回望,甚至一点异样都没有。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迈步前行,见愁从一高大的圆柱旁边经过,跟上了张汤的脚步。

“现在我们是去找雾中仙吗?”

“雾中仙性情古怪,有时候救人有时候杀人,能不能成谁也不知道,撞个运气罢了。”

张汤言下之意,是叫见愁不要抱很大的希望。

见愁一笑:“能与八方城的阎王作对,还不落下风的,势必是个厉害人物,大能修士。此等人,能帮我乃是我幸事,不能帮我,那是合该我没这个命,还请廷尉大人放心。”

张汤点了点头,对见愁此番回答似乎还算满意,便不再言语了。

这时候见愁已经跟了上来,大头鬼跟小头鬼照旧东张西望,很是兴奋,一路跟着张汤走,还一路跟见愁说话。

这两人嘴碎,但是肚子里有一大堆的听来的东西。

一路上一股脑地倒给了见愁,还四处指着枉死城中的建筑,跟自己听说的东西一一印证。

由此,见愁也算是了解了不少的事情。

枉死城乃是所有“逆天而死”的新鬼们居住之地,可以说是整个极域天才诞生之地,由此也有不少的极域势力有分支派驻在此。

其中,十大鬼族的势力尤甚,分别为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十族。

枉死城之中的鬼修,在经过了基础的修炼之后,便会选择进阶的功法。

诸多功法之中,最著名的便是十大鬼族的修炼功法。

根据功法不同,鬼修们各自拥有不同的特征,会被吸纳入十大鬼族之中,成为地府相对于闲散修士而言的上层修士,有大族庇佑。

当初大头鬼跟小头鬼认识的好心白毛鬼,修炼的便是牛头族的功法,并且已经修炼出了一根牛角,据说早就被牛头族看中,不日便要吸纳进入,可让他们羡慕了。

这十大鬼族十分庞大,势力遍布整个地府。

在见愁看来,以人间孤岛的“谋士家族”来作比,乃是最合适不过了。

十大鬼族之中的族人,并不单独为某一位阎君效力,大多数的鬼族会同时有不少的优秀族人分别进入不同的阎殿。

也就是说,十大鬼族的势力在八方阎殿之中盘根错节。

即便是哪一位阎王倒了,十大鬼族也依旧存在。

枉死城,便是十大鬼族吸纳新人的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在这里,八方阎殿的势力被十大鬼族死死遏制,相互之间,是相生与敌对共存的一种关系。

“你看,这是无常族的地方不?”

“十大鬼族在这里可都有分支呢,牛头族,马面族,无常族,这个是鬼王族的吧?乖乖,真气派!”

“快看快看,前面是不是十八层地上楼?”

“上了第十层就有机会得到十大鬼族的赏识,更上面八层就有机会得到八方阎殿的赏识,天哪,真的好高!”

……

见愁顺着看过去,这时候已经行走到了枉死城更里面的位置,远远便能看见一座通天一样的高楼伫立在天地之间,被黑色的风暴缠绕,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正待细看,没想到,耳边忽然传来张汤的声音:“到了。”

雾中仙的住所,到了。

第233章 雾中仙

那是一条幽冷破败的小巷,像极了往日人间孤岛京城里那些流民所居住的地方。

门扉老旧并且满布着裂痕,连着周围的砖瓦都像是用碎片拼凑而成,有一种市井味道的寒酸,狭窄的建筑错乱地摆在小巷两边,显得低矮而且陈旧。

即便是此刻光线不好,见愁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横倒在地面上的木条……

混乱。

老旧。

破败。

冷清。

这就是见愁对这一条巷子的第一印象。

她甚至有些错愕,转眼之间便将之前很感兴趣的十八层地上楼抛之于脑后,有些诧异地回问张汤:“雾中仙便在这里?”

张汤知道见愁心里的想法,只注视着那深不见底的巷子,淡声道:“张某第一次来此之时,也不敢相信。”

传说之中那个能与八方城的八位阎君比肩的存在,就居住在这样一个又脏又破还很狭窄的小巷子里?

寻常人听起来,恐怕像是个天方夜谭。

当日的张汤尚且迟疑,又何况乎今日的见愁?

一行四人就这么站在巷子口,一个淡定如初,三个惊疑不定。

大头鬼跟小头鬼两个人简直为之咋舌:“这住的地方未免也太破了吧?比我们家还不如的样子。看看,蜘蛛网到处都是!”

说着,小头鬼还伸手指了指距离最近的那一片蜘蛛网。

整个巷子都是黑魆魆的一片,站在巷子口望过去,都望不到头。

仿佛沉睡在巷子里的这一片黑暗,根本没有尽头,寻常人的目光也很难穿透。

见愁极力地迷了眼,才能发现,在那一片深重的黑暗包裹之中,的确隐约有那么一点点的光亮,很是晦涩,昏暗极了,跳跃闪烁,让人一个不小心就会以为那是自己看花了眼产生的错觉。

“那里就是吗?”

“不错。”

张汤点头。

见愁回看了他一眼,只看见这一位昔日的酷吏长身而立的模样。

思索片刻,她不由续问道:“看廷尉大人此番情状,像是曾拜访过雾中仙?”

“……”

这一次,张汤却没有回答了。

他看了见愁一眼,像是审视,又好像是觉得她问得太多,只站了片刻,便直接迈步往前,道:“雾中仙作为鬼修的修行已有千年,不在十大鬼族之中,也不为八方城效力,孑然一身,谁也奈何他不得。我拜访过,与你将拜访他,并无联系。”

意即是,张汤的确曾与雾中仙有过一点未知的交集,但是这一点交集并不能帮助见愁成事。

听得出张汤并不想多提自己的事情。

想想除却在人间孤岛与杀红小界有过那么一丁点的见面缘分,见愁与张汤本就不熟,人家肯帮忙已经是万幸。

见愁思索片刻,到底没有再多问,只跟着张汤,一路朝巷子里面走。

唯有大头鬼小头鬼两个,被憋得不行。

他们有心要打听打听张汤怎么就跟大名鼎鼎的雾中仙有交集了,可一看张汤那一张板着的死人脸,又心里发憷,在后面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愣是没一个人敢开口。

巷子里一时寂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传开,像是在平湖里扔下几颗石子一样,荡开点涟漪来。

只是这夜阑人静时候,也没人注意到。

越往里面走,两旁的屋舍便越见破败。

见愁跨过地上一倒下的腐朽房梁,微微皱了眉头,只觉得不大合理。

张汤也扫了周围一眼,解释道:“此处乃是雾中仙住所,他不搬,无人敢动。”

于是见愁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她低声道:“我还在想,这一路从枉死城城门而来,入目所见楼阁皆是越见高大奢华,颇有点人间都城的气派,怎么独独在繁华之中夹了这样一条破败的小巷?原来如此。”

这样说来,这一位雾中仙在枉死城,的确有一种恐怖的威势了。

如此格格不入的一条小巷……

见愁一面走,一面看去。

前方视野之中,那一处唯一散射出来的亮光,终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是间坐落在巷尾的小破屋。

破破烂烂的雕花窗户上糊着发黄的窗纸,昏暗又闪烁的亮光,便从这窗纸里透出来。

一扇扇全是裂痕的门板,稀稀疏疏地镶嵌在门里,也有几片碎光从缝隙里逃出。

整个地方像是人间做生意的小铺面,只是此刻已经打烊。

屋前有三级长满了青苔的台阶,只是台阶最中间的那一片位置上青苔都被磨得不见了。

想必,一直以来,应该有不少人曾踏足在这台阶之上。

多半都是来拜访雾中仙的吧?

在看见台阶的那一瞬间,见愁心里便有了判断。

这已经是整个巷子的尽头,张汤也自然地停下了脚步,看向那一扇窗。

窗边隐约有一道黑影,也不知是烛影还是人影。

他款步走上了台阶,伸手在那破门之上轻轻扣了三下:“叩,叩,叩。”

并不响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巷之中响起时,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大头鬼跟小头鬼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老老实实躲在了见愁的身后,似乎准备一有什么事情就跑路。

见愁倒是还好,依旧注视着张汤,也观察着此处的情况。

在张汤叩门之后,那屋里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窗边的影子都没晃动一下,就好像没人存在一样。

难道不在家?

见愁心里刚冒出这想法来,平地里便有一道沙哑到了极点的声音传来:“张汤……”

大头鬼小头鬼本身便是鬼,按理说不会被吓住,谁曾想这声音一出,两小鬼吓得齐齐抱住了对方,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见愁也是背后一片的毛骨悚然!

不为别的,只因这声音实在太刺耳,太沙哑,像是有一千把刀插在喉咙里,还一定要说话一样。

森冷冷,阴测测,又晦涩到了极点。

张汤倒是毫无异样。

比这更惨的声音他听得多了,再说也不是第一次听“雾中仙”的声音了。

站在门前,他颇有礼数地将两手一拱,躬身一拜:“星夜前来,乃是为人引荐,有人有事欲求助于前辈,不知前辈可否一见?”

窗边的影子依旧没有晃动,甚至屋子里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只有那声音,像是凭空生出来一样,从窗边传来:“你带来了一个大活人,倒是第一次见……进来吧。”

“吱呀……”

一声几乎让人牙酸的门轴摩擦之声。

那挡在张汤面前的门,竟然就这样开了。

见愁站在街道上,抬眼一看,便能越过这并不宽阔的一扇门,看见里面几分摆设。

真是一个铺面的模样。

只是这货柜上摆的不是什么仙草灵药,更不是什么法器兵器,竟然是一块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

这些石头形态不一,看上去毫无特点,甚至一点也不奇形怪状。

它们就像是随手从地上捡起来的破石头,也有的可能是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还有的方方正正,似乎是已经被切割好,等待人雕刻的石头……

不管是两侧的货柜,还是门口的货柜,无一例外,竟然全是石头!

这一幕,可真真有些出乎意料。

见愁怔了一下,才发现张汤已经走了进去,跨进了门,一回身,正瞧着还站在外面的自己。

来拜访雾中仙的是她,张汤这明显是在等自己。

见愁定了定心神,压下心头的好奇和疑惑,也从街道上踏上了台阶,迈过了那眼看着就要倒塌的破门槛。

屋内右侧角落里,落着一地灰白的碎石。

一只木制的小矮凳就杵在这些碎石之中,上头坐了个看起来很邋遢的老头儿,身上的袍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脏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掉下灰尘。

他乱糟糟的头发全部蓬松了起来,花白的一片,脸上长满了胡须,与头发是一样的颜色。

整个人的五官都隐藏在这乱糟糟的毛发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乍一看,竟像是个落魄的乞丐!

见愁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便是传说中的雾中仙?

他枯枝一样的手指拢着一块不大的碎石,整个人像是一副骷髅,动也不动一下,那手指的颜色与碎石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