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

中品玄玉啊!

每一块都切割整齐,透着一种蓄状的光华,似乎随时有灵气会漫溢而出。

整个极域,下品灵石乃是最常见的,中品玄玉则较为少见。

没想到这一位见愁姑娘,一出手就是中品玄玉,虽则数量不大,不过也足可见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老周转念一想,到底不是上品玄玉,又是与陈廷砚同来,能拿出中品玄玉乃是正常的事情。

他仔仔细细地点看一下。

七十枚中品玄玉,不多不少,都躺在里面呢。

这一下,老周可不管见愁是什么身份了,他一把收了这玄玉袋子,摸出方才开门的那一枚玉简,一手在那玉简上一划,道:“此乃宅院的开门玉符,不止能开门,还能开启一座护院阵法,防止他人窥探侵袭。届时您以精魂认主之法,叫它认主,便可对此宅控制自如了。”

说着,玉简双手奉上。

见愁接了过来,小小的一块,上下两端都雕刻成了一个半圆的饕餮形状,中间浮着密密的图纹,若隐若现。

她看一眼,客气地笑了一句:“多谢周老板了。”

“该是我老周多谢您才对。”

老周又做成一笔生意,虽不很大,却也小有利润,对见愁的态度与先前那并不很真诚的热情不同,是实打实地。

“我就住在城东日游一族,回头您若有什么事,来这边找人通传便是。今日也不早了,嘿嘿,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老周能不知道陈廷砚是个什么人?

他一早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这会儿生意成了也不久留,拱拱手便道了别。

陈廷砚心知他误会,心里面觉得美滋滋,面儿上却是笑骂一声:“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周也不多言,讪笑着便退了出去。

屋门口便只站着见愁与陈廷砚两人了。

应付完了老周,此刻的见愁,那疲惫之色已经彻底难以遮掩,她随意寻了这书房圆桌旁一张圆凳坐了下来,抬手按住了自己腰肋之间,眉头紧皱,隐隐有虚汗出来。

“伤犯了?”

陈廷砚心底一惊,忙走上来,想要查看她情况。

见愁却摇了摇头,面色惨白,隐约还有一丝黑气浮过,只道:“今日已经多劳陈四公子费心,见愁过意不去,刚落定住处本该好生招待,不过此刻疗伤要紧,只怕要怠慢了。”

旁人身上有伤,陈廷砚便是再想留,也知此刻不是时候。

不过来日方长。

略一思索,他自怀中摸出一只浅紫色的木瓶来,放在了见愁身边的圆桌上,眼底有几分忧色。

“我与见愁姑娘乃是故识,人在他乡,本该相助,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这一瓶乃是三香地还泉,自有治疗大部分伤势之效。”

他手持着折扇,似怕见愁拒绝,眼看着见愁要开口,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也不缺这些东西。不过此乃我一片心意,大不了他日,我落难,见愁你来救就好嘛。”

这是不让她拒绝了。

见愁无奈一摇头,叹道:“只好却之不恭了。”

“你好生休养,等到伤好,也可以来日游一族找我,”陈廷砚笑了一声,“不过想来这伤势不重,我回头来找你也成。”

见愁点了点头:“好。”

“那我今日便先告辞了,改日再会。”

陈廷砚拱手告辞,见愁想要起身相送,又被他按了下去,只道叫她好好坐着,自己一个人走出了门去,还帮见愁把门给带上了。

啪嗒啪嗒。

脚步声远去。

见愁坐在那圆桌旁,看了桌上的木瓶一眼,心思剔透如她,哪里能不知道这一位的“心意”?

只不过……

的确毫无兴致。

“咳咳……”

她咳嗽了两声,也没动那木瓶,只又从乾坤袋中摸出了一只玉瓶,倒出了三丸丹药,送服入口,缓解了一二刻的难受,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若要等伤势痊愈,自然不能全靠丹药,还得回头定下来打坐才能行。

玉符就在她手中。

见愁低头一看,却是一下茫然:精魂认主之法……她也不知道啊。

为防旁人起疑,她刚才听了却没问,眼下……

转头一看,见愁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排又一排的藏书之上:极域杂谈,万里恶土,炉中五术,化珠境纪要……

种类繁杂的书籍,里面应该会有所谓的“精魂认主”之法。

见愁是半点也不担心。

她微微地一笑,看着这些书籍的目光,却是渐渐明亮起来。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可不是就是自己最需要的吗?

见愁目光收回,只是眼角余光,却又落在了那窗沿摆着的梅瓶上……

轮回尽头,转生池水。

眉头微微一锁,见愁放下这宅院的控制玉符,起了身来,向着那梅瓶走去。

干枯的蓓蕾,瘦瘦地挂在枝条的边缘,还保留着不知多久以前的形态,仿佛还有绽放的机会。

窗沿上,则稀稀落落地缀着几点黑色的枯萎花瓣。

雪白的窗纸,将外面的光变得纯粹又清澈,照在瓷青梅瓶之上,竟有几分通透之感。

见愁望着这一角的景致,只觉出了一种雅致的诗情画意。

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角,在此刻勾起,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已经来到了窗前。

此屋旧主,当是惜花之人。

见愁虽无惜花之意,不过见了这满窗沿坠落的梅瓣,也生出几分奇异的感怀来,只伸手出去,想捡起一瓣干花。

没成想,她指尖轻轻一碰,那一黑色梅瓣,竟然霎时化作了一片飞舞的黑灰。

见愁顿时一怔。

此间主人早不知已经“失踪”了多久,这梅花落下也不知多久,年深日久,自然早早干枯成灰。

能保持原本的形态,不过因为从无人触碰罢了。

见愁心中一叹,倒也不去捡那干花了,只信手一拂,想要将这窗沿上的干枯花瓣扫开,打开窗来看看外面。

一挥袖,卷起一阵细细风。

窗沿上的梅瓣,立时全数化作飞灰,被风向带着,慢慢落到了地面上。

干净的窗沿,一下显露出来。

见愁很自然地就要抬手开窗,不曾想,目光一错,落到那摆着梅瓶的窗沿上,却发现了一行隐约的字迹。

“字迹?”

她惊讶,皱了眉起来。

一行字端正的蝇头小楷,深深地镌刻在窗沿上,从右往左横着写。

“愿惜花人有缘,代吾养此梅……”

见愁低声念了出来,手指顺着这一行字指了过去,却发现那一个“梅”字有半边被压在了左侧的梅瓶之下。

插在梅瓶里的三枝梅,其中一枝上还挂着那一干枯的蓓蕾。

见愁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却是不由得笑了一声:“转生池水养梅,得要什么样的‘有缘惜花人’才能如此奢侈……”

留字的,多半是此屋旧主,也就是养梅的那一位。

见愁看着这一行字,不知该说什么,本不欲搭理,只想推开窗户,可手伸到一半,目光却是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重又低头去看那一个只要半边的“梅”字。

心念一动,见愁伸出去的手就转了方向,回过来,小心地将双手放在了梅瓶上,慢慢地挪动梅瓶。

“梅”字的后半边,很快就露了出来。

见愁面上平静,眼底却有神光闪烁,她手并未停下,只继续挪动。

很快,梅瓶就被挪了两掌之地。

原本被压在梅瓶底部的窗沿很快出露,然而——

随之露出的,除了那半边“梅”字,竟还有几个字……

第248章 心虚的见愁

浅浅的灰尘,勾勒出了那端正小楷细节里藏着的铁画银钩,极为有力。

见愁一字一字地辨认着,念了出来:“地藏……转生池水……谢君……而答之……”

噔!

在看清这剩余半句话的瞬间,见愁整颗心都险些跳了起来,一个没留神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转生池水?!”

愿惜花人有缘,代吾养此梅。

地藏转生池水,谢君而答之!

她先前还嘲讽此人穷奢极欲,整个极域数得出几个拿转生池养梅的奇葩?

是以“代吾养此梅”这一句,简直像是痴人说梦。

谁曾料想,后面竟然还跟了这样一句话!

地藏转生池水?

难道是说这一片地面之上还藏着用以养梅的转生池水?

转生池水,轮回尽头,能养万物。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见愁想也知道,这东西已经珍贵到了极点,否则以陈廷砚秉性之奢侈和见识之广博,也不至于露出那般的神情。

倒吸了一口凉气,见愁借此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那梅瓶,慢慢地放下,朝着自己脚下的地面看去。

一块又一块的地砖严严实实地平铺在地面上,普普通通,也没什么光泽,像是所有最普通的黑石头。

微微沉吟片刻,她打消了一块块去查看的念头。

回头一看那梅瓶,三枝梅里唯一还留有花苞的那一枝,正好朝着窗外,一动不动。

此刻的见愁虽已经有了魂体,身体被放入了那一枚雾中仙送的石珠之中,看似逃脱了极域的禁锢,可实际上是进入了另一种禁锢。

化珠境界的修为,于她的灵识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助益,离体距离也不远,想要查探这地面的情况,无异于登天。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伤在身。

念头只是一动,又被见愁收了回去。

那一瞬间的火热,眨眼之间恢复,她变得冷静起来,也就发现了更多的蹊跷之处。

梅已经枯萎,那屋主应当也知道——

谁搬进来愿意看见一株枯梅呢?

一个空的梅瓶放在这里,肯定会被人搬走。待得这窗沿一擦干净,写了什么不就一清二楚了?

也就是说,屋主乃是刻意将话留在了这里。

“周老板说,此屋上一任的主人乃是莫名其妙便没了消息……”

见愁思索了起来,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

“可若以这一句话看来,这主人却是知道自己会离开,才留下了这一句话……”

诡异。

十足的诡异。

瓷青梅瓶照旧立在那雪窗窗沿,三枝枯梅插在瓶中,在那一窗光里留下三道细细的影子,自有那么几分枯而傲的气质。

见愁重新打量这书房几眼,再看那窗边一景,竟平白觉得这区区七百玄玉租来的屋子里,透着一股难言的高深莫测。

对这屋子的原主,甚至是历任主人,她一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

只是此刻毕竟不是时候。

见愁强压下这种好奇来,在这书房之中寻了个干净地方,用黑剑敲击地面,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便盘坐了下来。

又一沉吟,她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阵盘,其上镶嵌着十八枚灵石,中间连接着银色的长线,正好组成一座防护阵法。

此宅院颇有些奇处,老周租给自己,想必屋子已经检查过。

只要她不乱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所以,见愁此刻一没去翻阅书籍,寻找什么精魂认主之法,二没再去看那梅瓶,去掘地三尺找什么地藏的转生池水。

此时此刻,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修炼!

“啪!”

阵盘一放,阵法立刻贴地释放。

一个圆环状的光圈,以见愁盘坐之地为中心,立刻朝着周围弹射开去,隐隐之间,与周遭隔绝起来,更有一股强烈的防备之意。

见愁垂了眸,又在身前排了十枚中品玄玉,这才将双手摊放在膝上,开始调息打坐。

邢悟的偷袭,对见愁来说不算轻,却也不致命。

先前她已经吞服了两枚丹药,伤势已经被压下来不少,现在则需要精心调理,将丹药之中的药效都吸收进来。

双手结印,见愁引导着那丹药药力流遍全身,淌过伤处,开始了漫长的修复。

屋内光线渐渐昏暗下来,唯有那窗纸已经雪白。

几许光芒透过那窗纸照射进来,照着见愁挺直的脊背,还有那时掐时放的手诀。

过不一会儿,见愁整个人都变得缥缈起来,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唯有她眉心祖窍之中,清凉灵台之上,竟有一粒小小的光尘缓缓亮了起来,若是仔细分辨,才能发现这是一枚圆珠,正在慢慢地旋转,吸收着来自身体各处的药力。

这就是见愁的“魂珠”了。

自凝成之后,就没怎么变大过。

见愁也不知自己在极域这种修炼方法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至少以目前来看,它与自己在十九洲之修行完全分属两端,互不相干。

眼下还是疗伤和提升实力要紧,见愁顾不得考虑别的,彻底将心神沉了进去。

……

窗外的光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偶尔会有风声吹过窗纸,发出哗啦的声音,也偶尔会有细雨敲打窗棂,溅起一片滴答之声。

可见愁都听不到。

时间在蒙尘的书房之中缓缓流逝,足足过去了有大半个月,阵盘形成的阵法光芒也越来越暗淡,镶嵌着的十八枚灵石,看上去都有了些灰白。

放在见愁面前的那些玄玉,则有九枚已经耗尽了地力阴华,成了地上躺着的一片齑粉。

“啪!”

在窗外的雨声停下的那一刹那,排在见愁面前的最后一枚玄玉,终于破碎,一片粉白的烟雾溅了开去,散成了地上的一滩细粉。

最后一缕地力阴华,直接从地面之上,直接飞入了见愁灵台魂珠外围,在魂珠不断的旋转之中,慢慢地融入魂珠之中。

于是,就像是被喂饱了一样,它竟然发出了一声异样的声响。

“咔。”

细极了的一声。

原本微尘大小的一粒魂珠,竟在吸收了那最后一缕地力阴华的瞬间,猛地朝外一涨,大了一圈!

眨眼之间,悬浮在见愁灵台之上的魂珠,便有了小拇指尖大小。

看上去虽然依旧可怜,可五光十色混杂在一起,已经呈现出一点点浅淡的白色。

魂珠越接近于白,其质地也就越纯,代表着身体之中的魂力更正。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许是魂珠之上那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见愁此刻虽未睁眼,可对魂珠的一切变化却是了然于心。

先前魂珠太小,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此刻一旦修炼变大,那裂痕只要稍加仔细,便能看个清楚。

见愁心里沉了沉。

自强行突破魂珠那一日起,她的一颗心,便从未放下过。

魂魄残缺的问题,她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于是选择直接跨过了前面两个境界,直接凝成了魂珠,算是险中求胜。

事实上,以这一段时间的修炼情况来看,提前凝成魂珠,对她修炼的确有利,吸收地力阴华的速度变快了,流失的也变得少了。

见愁本应该高兴的,可在看清楚魂珠上裂痕的那一刹那,她那一颗心便又幽幽地沉了下去。

魂珠有裂痕……

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事。

见愁缓缓睁开了眼,也收了摆在膝上的手诀。

整个屋子里环绕着她的一片地力阴华,在此刻,终于慢慢地朝着四周散去,消失不见。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凝实起来,悬浮在上的魂珠,则隐没了踪迹。

眉头锁紧,之前那种寸步难行之感,再次出现。

“化珠境之后,便是玉涅……”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所谓玉涅,便是“碎魂珠,散齑粉,化形至全身”,也就是说以魂珠为原点,借助磅礴的地力阴华,给魂魄打底,最终达到第五境“金身”。

玉涅。

又有“涅槃”之意,代表着这一境界的危险所在。

碎裂魂珠,有灵魂撕裂之苦痛,稍不注意便会在突破此境的时候灰飞烟灭,彻底不存于世间,连魂魄都消失干净。

所以,极域修士又将“玉涅”称为“小劫”。

十九洲出窍期才有大劫,名之曰“问心”,前面的修炼虽然也有危险存在,可不会太过,达不到“凶险”这个层次。

相对而言,极域鬼修的修炼,却是充满了不定的刺激。

这一切,都是因为从魂魄开始修炼,难度太大。

当然,修士们的问心道劫虽然来得迟,却是来得最狠,形神俱灭寻常见,堕入魔道如便饭。

见愁不自觉地在心底对比着极域与十九洲二者之间修炼的异同,想从中获得启发。

“化珠到玉涅,乃是碎魂珠,养魂魄,为凝聚肉身做准备……”

“也就是说,魂珠是迟早都要碎的……”

思考到这里,见愁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魂珠要碎,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