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播出事故
第二天，这则播出时标题为“两大妈争风吃醋，抢同一男舞伴”的新闻，让主任大发雷霆。
“简直就是播出事故！”主任大声说道。
会议室人人自危，首当其冲就是迟信。
“小周！”主任点名剪辑师，“为什么要把外景主持的笑声剪进去？这种不严谨的做法会让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还有你，迟信！”主任越说火越大，“作为一个新闻从业人员，知不知道采访时应保持克制的态度，我们只需要你呈现当事人的状态，不需要采访者的有过多的情绪表达！”
迟信迎着一声声批评说，“主任，是我不对，今后一定注意。”
主任说，“少提以后，就你这种工作态度，有没有以后真不好说。”
这样的话，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种冲击，特别是迟信这样的老员工，如同一记重重的耳光。
主任语气稍稍缓和，“你是节目组的老人了，要给大家做榜样，这样混日子可不行。”
迟信仍旧保持诚恳，“知道了，主任。”
主任继续说道，“近两个月来，节目组的内容质量每况愈下，一直在劣质粗俗的路上狂奔，照这样下去，节目就等着被叫停吧。”
鸦雀无声。
门开了，佟亮出现在门口。
“不好意思，刚去咱们台另一个节目串了个场。”佟亮发觉气氛不对劲，接着说，“主任您继续，我等会儿再来。”
“佟亮，你是这个节目的主播，来说说对外景主持采访中不严肃行为的看法。”主任发话了。
迟信脸上一丝复杂的情绪浮现。
大家都知道这两人是同门师兄弟，而且关系很好，心里稍稍替迟信松了口气，想看看佟亮怎么在主任面前替迟信开脱。
佟亮上前，把手中一份文件交给主任。
佟亮说，“首先，我做为节目组一份子，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刚才给主任看的是节目播出后的观众反馈，很多观众对外景主持的专业性提出了质疑，这也直接影响到我们整个节目的观众口碑。所以我认为迟信要对这次播出事故负主要责任。”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佟亮说的，原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小小风波，被上纲上线了。
迟信也很惊讶，他努力保持冷静。佟亮继续说，“说实话，此刻我是不想站在这里的，大家都知道我跟迟信私下关系很好，但工作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他确实错了。”
一个月前，两人成为了节目主播的最后人选，综合评估出来后，佟亮以高出037分的成绩胜出。在内部会议上，当领导宣读最终人选时，迟信虽然失落，但又实实在在为对方感到高兴。然而让他寒心的是，佟亮跟在场所有人拥抱，却唯独没有跟迟信有半点表示，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从那以后，他对迟信的态度就变了，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革命情谊已经荡然无存。
明眼人很快看出来，佟亮这是把压力重新抛给主任，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治迟信的罪。
主任阴沉着脸，“这件事我会跟台里汇报，具体处理意见会在组内公示。”
这时，跟迟信一起采访的摄像师大有似乎有话要说，正要站起来，迟信用目光示意他不要冲动。
会议结束后，佟亮从后面赶上了迟信。
“迟信，你也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工作。”佟亮语气轻松，好像并不在乎迟信是否怪他，更像是一种通知。
迟信看着对方，笑道，“没关系，自古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
既然脸已经撕破，所幸佟亮就不再继续伪装，“有我在，你永远当不上主播。”
佟亮嘴角带着几分戏谑，走了。
大有跑过来，对迟信说，“信哥，要不我去跟主任说实话吧！”
迟信搂过大有的脖子，边走边说，“你现在去更添乱，这雷我已经扛了，你别做傻事。”
实际上，采访中的笑声，并不是来自迟信，而是大有。大有还没毕业，眼看半年实习期就到了，出了这样的失误，想继续留在台里基本不可能了。
看着大有一脸的惭愧，迟信安慰他，“你哥我可是节目组的老人了，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讲真，迟信今天心里充满了期待，哪怕遇上了刚才的烦心事，都没让他的情绪受太大影响，因为蒋媛约他一会儿见面。
午饭时间，迟信到了约定地点——位于母校餐厅里的粤菜馆。
这里是9年前，自己跟蒋媛第一次单独吃饭的地方。他们相识在学校迎新会上，迟信是主持人。她在台下看着那个发光的少年，笑靥如画。他们在操场上拥抱，亲吻，她说，自己今后会嫁给一个了不起的主持人。9年，他们一起从学生时代步入社会，租房子，忙工作，跑应酬，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人生又有多少个9年呢，最好的年纪，他们给了彼此。
一个月前，蒋媛提出分手，理由是自己年纪慢慢大了，不能再等了。是啊，他曾许诺给她好的生活，许诺28岁的时候娶她，他一个都没实现，未来什么样他自己都感到迷茫，又怎好再苛求她陪自己一起耗下去？迟信从不是难缠的人，在努力尝试挽回后，他选择了沉默，他太了解蒋媛了，她决定了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有权利更改。
迟信走进餐馆，蒋媛已经在了。
蒋媛很自然地招呼他坐下。
默默吃饭，谁都没说话。
两双筷子同时夹起脆皮烧肉，轻轻品尝着脆皮。
很久很久以前，蒋媛叮嘱他，“先尝一尝脆皮的味道，就知道脆皮烧肉好不好吃了。”
两人都笑了。
这样的情形，让他有种错觉，好像他们还在一起没有分开。
第十二章 微信风波
“最近好吗？”蒋媛问。
“挺好的。”他回答。
闷闷吃了两口，他又说，“其实一点也不好。强迫自己工作，尽量不让人看出失恋。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总觉得你还在，时不时能发现一个你留下的小东西，拿在手里一看就是半天，想着咱俩一起买那个东西那天都是怎样的天气，你都穿了什么衣服，和我说了什么话。夜里睡的迷迷糊糊，突然想到你不在了，一下就清醒过来，然后打开微信，希望看到你的留言，然而什么都没有，我给你打了好长好长一段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蒋媛，我好想你。”
迟信这么说的时候，有微微的哽咽，眼泪总在冲击着眼角和鼻腔。
“慢慢就好了。”蒋媛说。
“蒋媛，我们——”
蒋媛继续自顾自说道，“或许你应该换个地方住？总是在那种环境里，人很难走出来。”
迟信就把想说的话打住了，尽管他还心存侥幸。但是他很明白他们已经不可能了，毕竟爱过那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迟信挤出一个笑容，“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媛说，“能不能把你社交账号上，咱们的那些合照什么的全都删掉？”
“你恋爱了？”他问。
蒋媛没正面回答，“一些共同的朋友，以为我们还在一起，这样时间久了，会有些困扰。”
见迟信没吭声，蒋媛又说，“或者，发个声明，你来发就可以，就说我们分开了。”
迟信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咱俩还真想一块儿去了，我这两天正打算删呢，行，我回去就删。”
顿了顿，像是让蒋媛放心，又像是不给自己留后路，迟信说，“删干净。”
一段感情过后，会有许多后续问题，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撇的河清海晏，泾渭分明，丁小柔也一样，她急需解决自己跟王特的经济问题。
丁小柔其实对自己挺抠门的，购物从来都本着能买打折货不买新款衣的方针，跟飒飒去吃个小火锅，还现从地下超市买好饮料带上去。但是对别人，特别是爱的人，又会特别慷慨大方，简直是倾尽所有。她自己也明白，对自己都不好，凭什么指望别人对你好？飒飒告诉她，说好听点，这是缺乏安全感，害怕被抛弃，难听点呢，就是贱。
三点钟的时候，王特会准时从小会议室出来，去茶水间喝一杯咖啡，这个习惯几乎是雷打不动——丁小柔有足够的时间跟他把钱的事讲清楚。
丁小柔先是给王特发了条微信。
丁小柔：在公司吗？
对方很快回复：在。
丁小柔：我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王特：好。在哪？
丁小柔：休息室？
王特：好。
看看时间，快三点了，丁小柔准备动身。
王特：丁小柔，我……
丁小柔盯着屏幕，感受着对方的欲言又止，只觉得难过翻江倒海，她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有多么留恋。
丁小柔不知道如何回复，她起身，朝着休息室走去。
一路上，丁小柔都在惦记着王特那个省略号，他到底想说什么？她又想起那天在打印间王特看自己时的眼神，分明是不舍和犹豫。对话框被她打开又关上，反反复复。
前面就是休息室了，丁小柔停下，她决定勇敢一回。
丁小柔在对话框上输入：和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
只需要轻点右下角的按钮，对方就能接收到自己的心意。
丁小柔又开始犹豫不决。
她拍拍自己的脸，摆出被传销洗脑的架势，说道，“加油！加油！加油！”
点击发送。
丁小柔怀揣破釜沉舟的心情，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lucy站在里面，手里拿着迟信的手机，那个钢铁侠的手机壳还是她买给王特的。
丁小柔当场石化了，与此同时她听到lucy手中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
又是一场陷阱。
之前的信息以最快的速度被丁小柔重新解读：lucy为了“引蛇出洞”故意发了欲言又止的信息，只要丁小柔没沉住气，回复任何暧昧的信息，都将为对方提供证据，主动联系的人是丁小柔，“勾引”别人男朋友的也是丁小柔。以lucy的作风，会把聊天截图发到公司各部门的群里，到时候丁小柔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绝对不行。
绝对不行！
就在lucy即将划开手机的瞬间，丁小柔冲过去，一把抢过手机，然后以最大力气往地上一摔，又蹦蹦跳跳用鞋跟一通猛踩。
整个过程，在lucy完全呆住的状态下进行，直到手机四分五裂，屏幕碎成渣，丁小柔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那天，公司所有人都听到了lucy的女高音，“丁小柔！”
郑总对丁小柔进行了严厉的批评，罪状是顶撞上司，涉嫌人身攻击，而且故意毁坏他人财物。lucy在一旁添油加醋，很快，一个素质低下，没有教养，还可能有精神分裂倾向的丁小柔被塑造出来。
“lucy，你说怎么办吧？”郑总征求lucy意见。
lucy装模作样，“郑总您也看到了，我今天正用男朋友手机呢，她进来就给我摔坏了。把这样的人放在公司里，那就是颗定时炸弹呀，今天踩坏手机，明天就可能杀人。但是呢，丁小柔跟了我这么久，我对她是有感情的。这样吧，郑总，一会儿我换台手机，只要里边的聊天记录可以成功转移，不会给公司和我带来损失伤害，我愿意让她留下来。”
“好，还是lucy有情有义。”郑总对自己得力女干将赞赏有加。
丁小柔心想，这回完了，等死吧。一会儿lucy将聊天记录转移到新手机上，自己刚才发给王特的信息就会被看到。这女人太厉害了，这次看来真的要走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找到新工作，还要骗过杜丽丽，以免她担心。
lucy胜券在握地重新登陆了王特的微信，用“你死定了”的微笑挑衅了丁小柔后，忽然愣住了。
接着，lucy用极不稳定的气息说道，“郑总，就按照之前说的，给她一个机会。”
丁小柔忘了自己怎么走出来的，两腿轻飘飘，脑子里一团问号。她掏出手机，看着飒飒刚发过来的微信：可以和你一起走，但是得等假期。我刚做完一场手术，你干嘛呢？
丁小柔颤抖着往上滑动屏幕，那条原本要发给王特的信息，发给了飒飒。
太好了，发错了。
路过的同事都看着丁小柔，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在哭。
第十三章 男人哭吧哭吧
迟信的手一直在抖。
朋友圈里关于蒋媛的一切都让他留恋。每一张合照都曾是相爱的证明，现在却变得毫无价值，甚至成了对方的负担。
迟信觉得，也许自己就像这些照片一样，已经成为蒋媛的累赘。如果不能为她在今后的人生中遮风挡雨披荆斩棘，那就带着最后的成全静静走远。
今天分开时，他没忍住，还想最后确认对方是不是铁了心要离开自己，未张口，就迎上了对方凝重的眼神，“别逼我恨你。”
一句话，就是万丈深渊，他求生无门。
门铃响了。
迟信起身去开门。
烈焰红唇的迟姗站在外面，拎着两大袋吃的。
迟信赶忙跑回房间，从橱柜取出一些蒋媛拉下的东西，然后动作麻利地将它们分散在客厅和卫生间的各个角落。
“开门，臭小子！”迟姗开始砸门了。
迟信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开了门。
迟信装作意外，“姐，你回来了？”
迟姗把东西往弟弟手里一掼，“叫你老半天不开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