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柔说，“是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迟信的声音里已然带着怒气。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丁小柔说。
之前的展览，丁小柔之所以迟到了半个小时，是因为迟信的主任突然要求见上一面。见面后，主任先是把丁小柔一顿猛夸，见她对出名一类的事情不感兴趣后，就换了一套说辞。他把迟信目前在台里的处境如实告诉了丁小柔，并说如果丁小柔愿意参加十天后的特别节目录制，将会很大程度上帮到迟信的事业。这一招很是奏效，丁小柔听后几乎没犹豫，当场签了合同。
“你现在就跟我们主任打电话，说自己改变主意了，赔偿方面我会帮你想办法。”迟信说。
“为什么啊？”丁小柔问。
“节目播出后，你的生活会被彻底打乱。”迟信说。
“这些我都知道的，我之所以愿意接受采访，是因为我受够了当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哪怕只是暂时的受到关注，也好过从没有闪亮过。”丁小柔说。
迟信有些意外，“你真这么想？”
丁小柔肯定地点头，“而且，我还有出场费拿哟！所以啊，我一定要去录制节目，我要出名。”
见迟信有些沉默，丁小柔用商量的语气说，“今天是周末，咱们能不能别谈工作？好好玩儿行不行？”
迟信见说不动对方，只好点头表示答应。
两人一起去了宜家。
正逢周日，一楼大厅里人满为患，到处是提着购物袋和推着购物车的人，情侣、夫妻、老人、孩子汇聚一堂。
空气里飘着木质家具和清冽奶油的味道。
两人上楼，进了样板间展厅。
丁小柔对这种场所充满了好感，一会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坐，一会儿又摸摸卧室的窗帘，然后连儿童房也不放过，仔仔细细地观赏一番，才肯进入下一个样板间，之前17号男朋友带来的不好情绪已然一扫而光。
在一个日式简约风格的客厅样板间里，迟信问丁小柔，“你好像很喜欢这里？”
“是呀，我每年都要来好几回。”丁小柔的声音里透着孩子过节一般的喜悦，“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吗？”
“一楼有便宜又好吃的甜筒和热狗呗。”迟信说，“饮料还可以无限续杯。”
“才不是呢！”丁小柔笑道，“我是喜欢看那些客人的表情。你注意没，很多人都是跟最亲近的人一起来的，跟别人可以去任何地方，吃饭啊，看电影啊，但是来家居城一定要跟最喜欢的人才更有意义。”
迟信听着，看上去耐心又认真，他问，“跟最喜欢的人来这里？”
丁小柔忽然想到也许自己的话里有歧义，又赶忙解释，“我是说，我以前经常跟我妈还有舅舅来这里。”
迟信说，“你刚才说，那些客人的表情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好多来这的人脸上都带着幸福。就拿一些恋人来说吧，他们到这里挑选居家用品，然后运回家，装扮自己的居住环境，这说明他们拥有一份稳定的感情，愿意像搬家的蚂蚁那样，一点一点把人生经营地更美好。”丁小柔说这些话时，脸上也带着笑容，迟信觉得这样的她，可真好看。
“所以，我看到那些购买家居用品的人，会打心眼儿里为他们高兴。”丁小柔说。
“你经历了那么多，还对感情有所期待，真好。”迟信说。
“坦白讲，我这人不太相信爱情。今天爱我，明天爱她，爱情这东西太善变，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丁小柔眼里多了些落寞，“有时候我期待一场成功的恋爱，不过是想证明我跟别的女孩子一样，我不是怪物。”
“你也会有那么一天的。”迟信鼓励她。
“会有哪么的一天啊？”
两人边说着边往外走，正巧遇见要进来的佟亮和蒋媛。
一道门的宽度，四个人狭路相逢。
迟信对着丁小柔，温和地回答对方刚才的疑问，“跟最爱的人，来买家居用品的一天。”
第七十章 不能说第二遍的话
丁小柔只从这突变的氛围和蒋媛脸上微妙的表情，就断定出此前的一段爱恨情仇。还有那个佟亮，丁小柔不光看过他的节目，还关注过他的网络直播。
佟亮并不想就这么收场，握紧蒋媛的手，打招呼，“这么巧啊，迟信。”
迟信说，“巧啊，你们也来了。”
“我刚才还跟蒋媛说呢，我们的婚房要设计成什么风格，全凭她喜欢。”佟亮最知道话要怎么说，才最能刺痛迟信。
迟信没说话，看着蒋媛。
不知是心虚，还是出于别的原因，蒋媛的目光一直有意回避与迟信对上。
“迟信，我们要结婚了。”蒋媛说。
迟信看着她，隔着那么近，他却有一瞬间觉得视线模糊。有时候感情远去了，那些记忆却还在。
迟信说，“祝你幸福。”
这话是真心的，也仅仅是祝你幸福，而不是你们。
丁小柔在一旁看的着急，她决定像之前迟信那样，为他出头。
丁小柔伸手，跟蒋媛打招呼，“你好，我叫丁小柔，是迟信的——”
“女朋友”三个字没说出口，就被迟信抢先说道，“她是我朋友。”
丁小柔顿时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像是被从高空抛下，自由落体时大朵大朵的云团触手可及，转眼又加速坠落。
她想要维护他，却被他当面拒绝了。她觉得此刻，自己在对面两个人眼里简直可笑至极，像一个无法摆正自己位置的小丑。
丁小柔深深吸了口气，说，“对，我们是朋友。”
蒋媛伸手，与她握了一下，“你好。”
“丁小柔，你不是还要买些相框吗？咱们去看看吧。”迟信说道。
“好呀。”丁小柔应着。
然后四人就此挥手再见。
佟亮脸上写着得意，蒋媛则是落寞。
因为这偶然的插曲，迟信和丁小柔在这里游逛的兴趣荡然无存，两人颇有默契地坐电梯下楼，一直出了宜家的大厅。
丁小柔在前面走着，迟信在后边跟着。说不委屈是假的，丁小柔越走越难过，特别想蹲下来大哭一场，可是她连哭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小柔，刚才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头。”迟信追上来，和她并肩走着。不远处，正有商家在做促销活动，大喇叭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丁小柔平复好情绪，满不在乎说道，“你想多了吧，我才不是要为你出头。之前你在798展览上当了一回我男朋友，我就想刚才再还回来，咱们好扯平了。”
“小柔，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迟信显得心事重重。
“没关系啊，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丁小柔说，“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会儿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小柔。”迟信把她喊住，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盒。
是泰国痔疮膏。
丁小柔接过来，问，“能吃吗？”
迟信赶紧摇头。
“干嘛送我这个？”
迟信说，“也许，你用得上。”
丁小柔收起来，“行了，谢谢你的礼物，我一定好好用，虽然我也不知道干嘛使的。”
迟信说，“那你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丁小柔心想，我哪有生你的气，我只是生自己的气，对于感情这件事，始终拿得起，放不下。
一旁的商品促销已经趋于白热化，主持人的嗓子从沙哑变成破锣，却仍在卖力地鼓动着人群的购买热情，“一折了！一折了！全场商品一律一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商品就像爱情，过了这村没这店儿，您再回来找，对不起，晚了！”
这样荒腔走板又歇斯底里的声音，却在此时，如同一曲魔性的交响乐，刺激着丁小柔的大脑皮层，她接受到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指令，表白，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
丁小柔突然停下，仰头看着迟信。这个突然的举动让迟信感到意外。
“迟信。”
“嗯？”
“我们恋爱吧！”丁小柔说。
与此同时，大喇叭里传出一阵刺耳的锐响，瞬间盖过了丁小柔的声音。
迟信皱眉，问丁小柔，“你刚才说什么？”
丁小柔大声，“我说！”
刚才的那股壮志豪情已经荡然无存，丁小柔泄了气，无力地说，“我说我走了，再见。”
第七十一章 贴心的礼物
迟信坐在民政局走廊的长椅上，有些魂不守舍。
甄正端着两个纸杯过来，递一杯给迟信，“我们这儿没咖啡，你凑合喝点热水。”
迟信接过来，看着杯底细小的气泡出神。
“我听到了。”迟信开口了。
甄正说，“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柔的？”
迟信说，“如果硬要说一个具体的时间，就是从你结婚那天晚上，我跟她一起吃烧烤，后来跟人起了争执，她自己都怕的不行还要拼了命地保护我的时候。我当时就觉得，这姑娘特别值得去爱。”
“第二个问题，你还爱蒋媛吗？”甄正喝了口水，转过脸看着他。
迟信说，”如果我说一点都不在意了，是在撒谎，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时间在那摆着。但我很明确地知道，小柔在我心里越来越重要。”
“如果九年的感情你都能说放就放，你就不是你了，我也不想跟一个薄情寡义的家伙做哥们儿。”甄正说，“不过我以前还撺掇你跟蒋媛复合，现在特后悔，想想就觉得对不起小柔。”
“没事儿，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内情。”迟信说，“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我觉得你跟我没以前那么交心了。”甄正说。
“这话怎么说的？”迟信有些意外。
“记得大学那会儿，你跟蒋媛在一起后，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我。蒋媛那会儿可是校花，我也觉得倍儿有面子。反倒是现在，你喜欢上丁小柔，反倒对我藏着掖着，问你还死不承认。”甄正的话里带着伤感。
“兄弟，我承认我是对你隐瞒了。你又不是不了解自己，那么爱说，我这边要是透露一丁点儿自己对小柔有意思，回头你准告诉你媳妇儿。你媳妇儿要是知道了，丁小柔也就知道了。”迟信说。
“小柔知道又怎么了？正好她也喜欢你。”甄正又说，“还有你为什么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迟信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重又睁眼说道，“我至今在为当初那个决定后悔……我打了佟亮以后，受到了台里的处分，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了。我不甘心，发誓要混出头，就主动找到我们主任，提出接手‘被诅咒女孩’的新闻，还提供了小柔的信息。每隔几天，我都会写一份报告给台里，记录发生在小柔身上的离奇事情。台里对这条新闻越来越看好，意识到它在收视上的无限潜力，甚至已经要专门为此录制一期特别节目。我承认原本只是想利用小柔，但我却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了她。”
甄正认真听着，“所以你假装没听到小柔的话，也是因为怕她知道你最初的目的？”
迟信点头，“我总觉得我不配。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我怕小柔说想跟我恋爱，只是为了让我得到幸福。”
“你是说，小柔想跟你恋爱，然后分手，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找到一生挚爱？”
迟信再次点头，神色沉重。
“别说，她还真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甄正说。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对不起小柔。在宜家撞见佟亮和蒋媛的时候，小柔原本想假装我女朋友的，被我拒绝了。我知道她肯定会多想，但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了。”迟信说。
“为什么这么说？”
“你可能不知道，小柔被诅咒的事情现在网上越来越火，我怕佟亮误以为小柔是我女朋友后，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
甄正叹了口气，“你俩真是一对冤家，都在替对方考虑，又都在互相折磨对方。我问你，你还打不打算跟小柔表白？”
迟信点头，“我打算录制节目当天，跟小柔把所有事情说清楚，然后在节目上当场向她表白。”
甄正感叹，“你这够有诚意的啊！哥们儿挺你！”
公司休息室，女同事们叽叽喳喳，都在商量今天的七夕情人节要怎么过。
lucy端着咖啡，有意无意地露出手指上那颗闪闪发光的“鸽子蛋”。
小钰凑过来，发出惊呼，“好大的钻戒！”
同事们一听，都围了上来，嘴里连连发出惊叹。
小钰说，“lucy姐，这个好像不是你的婚戒吧？”
lucy晃了晃右手上的钻戒，说，“这个才是婚戒。”
一个女同事问，“又是你老公买给你的吧？”
lucy笑笑，“我说都结婚了还过什么七夕情人节呀，王特偏要过，还送了这个给我。”
同事们纷纷羡慕不已，说lucy真是嫁对了人。在这些艳羡的目光中，lucy内心得到了一种满足。其实，这枚钻戒是她自己买的。因为婚礼的事情，让她觉得很没面子，疑心病日益加重，总觉得别人在背后七嘴八舌。她要证明自己是幸福的，哪怕在别人眼中自己是幸福的。
丁小柔从门口路过，小钰眼尖，立马把她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