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犹豫起来,询问道:“依你之意,让吴三桂率关宁劲旅再战,比朕从西南调兵要好得多?”

陈新甲道:“依下臣拙见,应立即让吴三桂返回宁远,重整关宁劲旅,全倾而出,以解松山、锦山之围。”

我简直是大惊失色,这个陈新甲有没有头脑啊?不禁冲口说道:“不行!”话已出口,才知不该。然而我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心中一凉,完了,不知是不是闯祸了。

荷花姐姐眼看着我酿下祸事,忙想赶我出去,以期敷衍过去,哪知崇祯道:“慢着。”正眼看我道:“刚才是你说不行的?”

荷花姐姐慌忙拉我跪下:“这是新来的宫女,规矩还不很熟,是奴婢的疏忽。请皇上不要怪罪。”

岂料崇祯根本没有怪罪的意思,只道:“朕只是想知道你认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你起来吧,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我抬眼看他,只见他眼中全是期待和气之色,一点也不像要吃人的样子。索性豁出去了,我站起来道:“奴婢窃以为陈大人刚才的方案不可行。”此言一出,众宫女都目瞪口呆,觉得我不要命了。

还好,崇祯有兴趣,这也就足够了。

他和颜悦色问道:“哦?为何不可呢?但说无妨。”

我对着陈新甲发炮了:“奴婢斗胆,敢问陈大人,您说的关宁劲旅尚有七八万之众,可凑十万守军,是如何计算的?”

陈新甲显然不屑于对我说话,也不看我道:“洪承畴领兵十三万,被清兵斩杀五万四千人,不是还有七万六千人么。”

我笑道:“大人所说的是剩下七万六千人,而不是可用之兵为七万六千人吧。这七万六千人中,有六、七千人被困松山;四五千人困在杏山,还有高桥、塔山等地兵士,仍在清兵范围之内,加上受伤的士兵,后来突围战死的士兵,和起来也有三、四万之多吧。这样算来,就算加上宁远等驻军,真正可以调遣的兵将恐怕只有五、六万人了吧。更何况,奴婢听说,松山等城,粮草匮乏,就连主帅洪大人,在正月的时候,都一天只能吃上一碗米饭。如今,已是二月,都不知道是否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这些连力气都没有的兵士,如何出战?”

陈新甲万万没料到,我会细说出这些来,不由得刮目相看。

我接着道:“初时,洪大帅率十三万大军支援锦州,用的是我大明的全数精锐,但他皇太极却是倾全国之力而来,两下兵力是相当的。如今我方兵士死伤何止过半,而清军的兵力却是以逸待劳,又吃饱喝足着。兵力悬殊何其之大,陈大人如何指望吴将军能解松锦之围?”

崇祯眼中已经放出光彩,急切道:“好,接着说。”

我脑中忽而滔滔不绝起来,继续道:“更何况吴将军驻守宁远,乃是把握着我大明的咽喉之地,易守难攻。倘若全数出击,那清兵绕道突袭宁远,岂不是给了个空城让他抢占?宁远若被夺取,不仅吴将军自投罗网,清兵入关的门户也打开了。”

他二人听得哑口,我只好跪地道:“奴婢只是平时较为关注,信口胡说,奴婢冒死说出自己拙见,只是想恳请皇上三思才行啊。”

崇祯忙令我起来,沉着脸对陈新甲道:“陈大人,你是兵部尚书,可你还真该向这个宫女学学才是。连辽东有多少可用之兵都不知道,还真是了得。”

陈新甲闻言,慌忙跪下,直呼:“臣有罪,臣惶恐。”

崇祯摇头道:“你先退下,在宫门外候着吧。”

陈新甲暗吁了一口气,叩头谢恩而去。

卷二 暮都浮华 第七章 信口开河

崇祯忽而摆出笑颜,还上下看了我一圈。这不由地使我浑身上下不自在了。

崇祯道:“朕看你不像个宫女啊。”

我心里默默打量起崇祯皇帝,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已然觉得眼前这个皇帝,并不是历史上所说的脾气暴躁,刚愎自用;对人也没有皇帝的架子,委实是个不错的人。索性就把事情说出来,便跪地道:“皇上赎罪,奴婢的确不是宫女。奴婢名叫陈圆圆,乃是田国丈新收的义女,奴婢乔装成宫女,实在是有求于皇上。”

“哦?”崇祯有了兴趣,“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朕?”

“奴婢听闻皇上要将圆圆许配给王公公的侄儿,圆圆是万分的不愿,所以才央求贵妃娘娘让圆圆进宫,实在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

崇祯听后,恍然道:“哦,你就是田国丈的义女?朕想起来了。”随即斜眼看了下他身后的那个大太监,冷道:“你看看,说什么两情相悦,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愿意。”

原来这个太监就是王承恩,约摸五十岁,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了。他忙跪下,发出了那太监特有的令人发抖的尖尖声音:“老奴该死,老奴没料到老奴那个小畜生说谎。老奴失职,没有亲自到田家问清楚,就请旨。这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

崇祯皱眉道:“行了,行了。别一个劲‘老奴’、‘老奴’的叫,朕听着头疼。你起来,也外面侯着吧。”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饭,朕也吃不下了。陈圆圆是吧?好名字,你跟朕来。”

我只有跟着他进了东暖阁,他又往榻上坐了,还邀我也坐下。我也就大大方方坐下了。只不知他又要盘问什么。

崇祯对我很是好奇,问道:“圆圆,你对边关的事情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我早已料到,说辞也想好了,便道:“国家兴亡,不止匹夫有责,匹妇也有啊。圆圆身为弱女子,自知不能为大明冲锋陷阵,但圆圆和千千万万国人一样,也关注着大明的命运。圆圆总是从义父那了解边关局势,也曾向吴三桂将军请教过。圆圆擅自询问边关军事,还望皇上恕罪。”说着,便假意下拜。

崇祯自然扶住了我,叹道:“倘若人人能像你这样,大明也就不愁无人可用了。圆圆,你又何罪之有?”

转而脸色沉重下来,道:“依你刚才所说,吴三桂不可率兵驰援,朕又没有可用之兵,那松锦二城不是必失无疑?”

我虽知松、锦必然要失掉,但这还是不能当面说的。于是大着胆子胡诌起来:“那也未必。想那洪大帅初时用兵,以守为攻,原本才是正途。松锦之战乃是持久战,看谁能坚持得久,谁就能胜利。想我大明乃泱泱大国,江南更是富庶之乡,只要粮饷充足,人丁源源不断补上,拖挎边塞之地的清兵,决非难事。只是洪大帅急功近利,主动出击,无奈众兵官不服号令,又各自溃散,才酿成今日之局。”

崇祯打断道:“这是朕的过错,朕当时不该听陈新甲之言,让洪承畴速战速决。然则,事已至此,如何是好?”

我没想到崇祯居然如此痛快承认错误,心中不免又多了些崇敬,接着道:“唯今之计,只有迅速补充粮饷,倘若银钱充足,可在关内急召青壮年临时编军,从蒙古近郊购买战马,让宁远铁骑与临时募兵共同守城,再派遣余下的关宁劲旅,带着充足的粮饷,由宁远到塔山,再到杏山,个个击破,这样人员渐多,兵士也都恢复了,此时加上宁远的红衣大炮,或可解围。”

我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也不由暗暗佩服起自己瞎掰的本事了。

崇祯仍旧愁眉不展,“话虽如此,但这大批的军饷,却是朕最头疼的问题啊。如今国库空虚,连年的剿寇,边关军饷又不停的增加,西南的赋税又收不上来。倘若再增加江南的赋税,非要怨声载道不可啊。”

“军饷确实不该从老百姓身上弄了,朝廷的银子不是没有,而是都让大臣们贪去了。而且,圆圆还听说皇上还有…还有…皇银,为何不拿些出来解燃眉之急呢?”

崇祯苦笑道:“朕哪有什么皇银?从嘉靖以来,这宫中确实积攒了些银子,但朕早就拿出来用于辽东的军饷了。唉,百姓都以为朕攒着不少银子。他们哪晓得朕的苦楚?倘若朕有银子,也不会年年加税了。”

我看他神情,倒也不似说谎,莫非史书上传言他只霸着皇银不放,却还肆意增加赋税也是后人“栽赃”的?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他了。便出主意道:“那何不叫百官出这钱?只不过,每个人又怕太显富了,落个贪官的名声,恐怕也凑不了多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特坏的做法,忍不住说道:“不如找些锦衣卫高手,乔装以后去偷些银两,谅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崇祯没料到我会想出这么龌龊的点子,不过,他非但没有怪罪,反而鼓起掌来,“好主意啊,圆圆,你真行。”激动地竟抓了我的手,忽而正儿八经道,“圆圆,虽说你不是宫女,不过,朕还是希望你留下来,陪在朕的身边,好吗?”

没想到他会用这样商量的口吻跟我说话,我自然本来就没打算要走的,但他这样,还是不禁让我有些感动,道:“皇上,圆圆不走。”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道:“好,好,以后有你提点朕,朕就可以放心了。”

只可惜,崇祯还没有把“偷盗”的任务布置下去,边关就传来噩耗,松山副将叛明降清,接应清军入城,洪承畴、曹变蛟、王廷臣均被生擒。

这天是二月十八号。——我仔细一想,和史书上记载的时间、事件完全吻合。

卷二 暮都浮华 第八章 三桂的心

我的声名很快就在宫里传扬开了。宫女、太监看到我,都有些敬而远之了。田妃召见我的时候,言语中也多少带了些忌妒的微辞。

然而,我却很开心。在这个时代,特别是波涛暗涌的皇宫之中,只有成为一个强者,才能混得下去,混得好。倘若不是,不仅别人会欺侮,到最后,连田国丈他们父女也放弃我的话,那我就真正的命如草芥了。

这日,崇祯从太和门“御门听政”回来,还召了个人进乾清宫。不是别人,正是吴三桂。

崇祯坐在宝座上,吴三桂行毕君臣之礼,起身时,恰好和我四目相接,我站在崇祯身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意外。虽然瞬息即逝,我仍旧有些宽慰,毕竟他只草草见过我一面,能认出我,也算是有心了。

……

崇祯直接进入正题:“方才朝议,朕已决定在辽东临时募兵,粮饷朕会尽快拨去。三桂啊,朕实在是无兵可派,才出此下策,你可要多担待啊。”

吴三桂道:“先前微臣未体会陛下苦处,只一味请兵,乃是微臣不是。”

崇祯摆手道:“你也是无计可施啊。朕知道再募新兵,势必要再引起民怨。只是如今国难当头,你就替朕想想法子,安抚民心罢。”

吴三桂拱手道:“臣一定竭尽所能。”我心想,他倒真够圆滑,只说尽力,才不会像袁崇焕那样打下什么“五年平辽”的包票。

崇祯道:“这样吧,洪承畴即已被俘,你就暂代蓟辽总督之职吧。朕的希望可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吴三桂叩头谢恩道:“臣定不辜负皇恩。”此时,我却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要知道,松山城破,锦山也快了。按照历史的记载,祖大寿在看到松山既破之后,便投降了清廷,主动把锦州交了出去。然后,宁远以外之地都成了清的版图……吴三桂这次北行,将一事无成,岂不是有负所托?

崇祯满意地点头道:“三桂,你平身吧。朕还要召见一个人,便不多留你了。圆圆啊,你代朕送送吴将军。”我忙领了旨,引吴三桂出了殿门。

崇祯的话,很是模糊。什么叫“送”?到底送到哪呢?我自己连皇宫都还不熟。不过,这样也好,这也算是我给我个借口亲近一下吴三桂。

我和吴三桂并肩出了乾清门,他都没说过一句话,我只好先开口道:“吴将军此行,对解锦州之围有多少把握?”

吴三桂止步,对我微微一笑道:“正如你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我一愣,旋即道:“吴将军,不是我泼冷水,我只怕你的兵还没募到,锦州就发生和松山一样的状况……”

吴三桂制止道:“这些话,陈小姐还是不要说的好。”

我还是不甘心,出主意道:“吴将军,祖将军是您的舅父,你想办法派人快些送信进锦州,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坚守才是啊。”

吴三桂露出一些诧异,道:“陈小姐,你似乎知道什么?不方便说出来么”我不由叹了口气,说了也不会有人懂啊。

吴三桂挤了个笑脸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小姐,恕在下多嘴,后宫之中,不比外面。陈小姐,还是管好自己才是。”

我一听这话,心中却觉得不是滋味,吴三桂竟然嫌我多管闲事了。不禁冷哼道:“圆圆也是关心你。圆圆听说,洪大帅之所以兵败,是因为总兵官们不听号令,甚至连吴将军你也率先逃跑。吴将军是久经沙场之人,也怕死么?那圆圆也奉劝将军好自为之。皇上上次不予追究,不表示这次也会。”

吴三桂并没有为我的言语而动怒,只是淡淡道:“陈小姐,那末将就多谢关心了。”

说完,便道:“陈小姐请留步吧。三桂自己出去就好了。”于是,拱拱手,迈步前行。我没料到他这样就要走,心中想着,刚才的言语也确实太冲撞了些,忍不住叫住他,上前道:“吴将军,刚才圆圆言语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记在心上。”

吴三桂道:“你说的都是事实。”忽而神情一转,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了。他低低道:“陈小姐,姑且这样称呼你吧,你本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只是,使这么多手段得来的到底值不值得?或许在下看错了罢,到底是人各有志……希望你一切顺利罢。”说完,还是潇洒飘逸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着他临别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何感情呢?“姑且称呼我叫陈小姐”,言下之意,莫非他已经知道我是假的陈圆圆?对了,还说我使那么多手段,这又何解?难不成他知道田国丈把陈圆圆干掉了?然后以为我也参与其中?

不禁发现,心中已经渐渐挂念着他。既然我成了这世上唯一的陈圆圆,那我和他的宿命是否就已经注定了?

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在皇宫,我过得都是尔虞我诈的日子,多少都让我心惊。真希望吴三桂会如历史上那样真心待我,也不枉我穿越几百年,来此一遭。

我颇有些孤寂的回到乾清宫,刚一进殿,就听见崇祯的声音从东暖阁传过来。我心想,他还真在接见谁呢。

走近一听,崇祯正说着什么“你不过是个副贡生,也敢越级上书,果然有一番胆识。”

我正想着他在接见什么神秘人物呢,脚刚一踏进,一抬头,不由浑身上下受到一阵剧烈撞击。眼面前赫然站着的居然是冒辟疆!

卷二 暮都浮华 第九章 意外相逢

此时见到冒辟疆,不仅仅是觉得意外,更多的是心酸和迷离。

他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我。他的反应比吴三桂要大得多。在皇上面前突然哑了口,呆若木鸡。

崇祯见我进来,冒辟疆有如是反应,而我的表情估计也有些怪异,便诧异问道:“怎么,你们原来认识么?”

我戚戚然点头道:“认识”哪知道与此同时,冒辟疆冲口道:“不认识。”

这下子,旁边的王承恩顺势插了一脚,“一个说认识,一个说不认识。这倒奇了。”

我忙圆道:“冒公子乃是复社四公子之一。他的声名在南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文章写的好,人又有志气,圆圆曾有幸见过一面。只是冒公子却不认得我这个小女子罢了。”

崇祯笑道:“是么,连圆圆也对你夸赞不已,看来,是名副其实啊。”便对我道:“圆圆啊,你不知道,这个冒辟疆实在胆识不凡,他越级上书,直指本朝监军之事,文笔犀利,痛陈利害,写了篇好文章啊。”

我颇觉得有些尴尬。崇祯的语气显得我和他已经是无比亲密。其实,我和他之间,只是主仆而已。和冒辟疆虽说已然“形同陌路”,毕竟以前也算有过肌肤之亲吧,然而崇祯这样跟我讲冒辟疆,实在让人不知如何应承得好,我支支吾吾不再言语。

崇祯又自个儿呵呵笑道:“我大明实在需要多些像你一样有见识有胆量的人才,朕就破格录你,让你在通政司办事如何?”

冒辟疆听闻,扑通一声跪下,道:“微臣斗胆上书,不敢奢求一官半职。微臣实乃私心,微臣只想替家父求情。”

崇祯想了想道:“你父亲可是镇守衡阳的冒起宗?”

“正是家父。”

崇祯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写监军之事。你父亲便是因为不服监军,擅自用兵而获罪的。”

我又插口道:“皇上,襄阳自古就是重镇,冒大人率兵解围,虽说不服将令,擅离职守,然而要解襄阳之围,也只有此举可行。监军也有不懂用兵之道的,冒大人不远千里驰援襄阳,奴婢觉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其实,我根本不明白状况,但在宫中这几日,崇祯每每和我商量,我都是泛泛而谈,只要说得过去,没什么纰漏,通常都能博得他的点头,说到兴起,他还要称赞上两句。

崇祯赞同道:“冒起宗对国家倒也是鞠躬尽瘁了。况且还有这样一个不错的儿子。也罢,朕就赦了他的罪,只是衡阳已有人代替他的职务,那就调任宝庆抚治道吧。”

冒辟疆感激涕零,叩头谢恩。连我都没有料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为这件事情,冒辟疆还不惜出卖了我,但今日,只用了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把他的父亲救出来了。

崇祯对冒辟疆道:“你就留在京城,朕给你个官职。”

冒辟疆此时却难得的坚持起来,坚辞不受。我心中暗想,或许他留在京城,离我就近了。间或见到皇上,也就有可能再见到我。这对他和我来说,恐怕都是一种不自在。甚至,让他心里煎熬着。

崇祯见他不答应,也就作罢了。我看他正要叫王承恩领他出宫,便斗胆请示道:“皇上,让圆圆送冒公子出宫吧。圆圆还有一些诗词上的事情,想要向冒公子讨教。”

崇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点头应允。

我送冒辟疆走出殿,一直到乾清门,这一路都走得特别慢,我只好又率先开口,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冒公子,圆圆还以为南京一别,以后再无相逢的机会呢。”

冒辟疆岔开话题道:“今日,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在皇上面前求情,家父也不会这么顺利就脱罪了。”

我摇摇头道:“这没什么。”心中却冒出一连串的想法:皇帝的权利确实很大,除老天外,最大的主宰,可以用三言两语就确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而我,却也可以用几句话,说动这个主宰去操控别人的生命。这不由得让我心底生出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假若我在皇帝面前细说冒起宗的不是,那是不是冒起宗就会人头落地呢?当然,这只是心里的一个念头,要真滥杀,我可铁不起心肠。

但我此时,已对我现在这个角色地位很是喜爱了。在皇上身边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虽然多少带了些血腥味,但仍旧让我兴奋不已……

冒辟疆当然不知道我脑中在想这么恐怖的事情,只见我半天不言语,心中可能有些乱了,道:“圆圆,你,你过得好吗?我看你,看你好像瘦了。”

我回过神来,见他一脸惭色,忙道:“是你瘦了才是啊。你看我不是过得很好吗。对了,你怎么想着用这种法子面圣啊?”

冒辟疆道:“自你离开南京之后,我放心不下父亲,还是日夜兼程赶到京城。哪料到,我求见田国丈,居然吃了个闭门羹。我心知上了当,只好求御史台的许大人帮忙,他便为我出了这个主意,还帮我递了奏折。”冒辟疆忽而又红了眼,道:“圆圆,早知道田国丈如此不讲信誉,先前,我实在不该,实在……”

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其实,我和他也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犯不着如此,倒显得有些做势了。心中虽痛恨田国丈的卑鄙,但也只好道:“义父只是事情太多,一时没空见你吧。况且圆圆在宫里过得实在是开心,你也看见了,皇上对圆圆信赖有加。冒公子,你真的不欠圆圆什么了,忘记过去的事情吧。倘若您还对圆圆有情,就把这真情放在董姑娘身上吧。”

这时,恰有一太监经过,我拦住他,吩咐他带冒辟疆出宫。

相比于京城中的各色人物,冒辟疆实在是太单纯善良了。尽管他有时很懦弱,不是个大丈夫,但正因为这样让人永远都恨不了他,甚至不忍心怪责一句。

我想他见到我就必定要痛苦的,于是反头就走。冒辟疆却难得大胆地拉了我的手,诚恳道:“圆圆,你在我心中,永远都在!”

这话听来,心中却是倍感凄然,我挣脱了他的手,一步也不敢回头。

正要进门,低头却看到一双黄色靴子。我一惊,已经明白崇祯就站在面前。想必我和冒辟疆的对话,他也该听见了吧。

我忐忑地抬起头,只见他身后的王承恩一脸坏笑。崇祯却是神色古怪,颇耐人寻味。我心想,完了,刚才冒辟疆还说不认识我呢,这下还拉了我的手,肯定被他们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治个欺君之罪啊。

卷二 暮都浮华 第十章 险沐皇恩

我一言不发随崇祯进了东暖阁,他好像没事一样,又开始批阅奏折。王承恩在一旁一个人得意地抖着。看这个情形,对我应该还是满不利的,我只好一言不发站在旁边,随时等待崇祯的审问。

崇祯一直看到晚上,我肚子有些饿了,站在旁边几个小时,都没有什么事情,我心下放松,便想溜出去会,垫垫肚子。

刚要走出去,崇祯却发话了:“圆圆,就走了吗?不应该对今天的事情解释一下?”

我心说完了,还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只好乖乖地跪下了。

崇祯放下手上的折子,揉揉眼睛道:“朕并非要怪罪你。你起来说话吧。”

我一听这话,便发觉事情应该不坏,站起身来,看看王承恩。只见他颇有些失望,我便冲他龇牙咧嘴了一下,以示宣泄。

崇祯把王承恩打发出去,这下我就更加放心了。

崇祯道:“朕有些乏了,你扶朕到那边躺会。”我于是就扶着崇祯到西暖阁。荷花姐姐正和几个宫女收拾着。崇祯挥手打发她们出去了。

偌大个乾清宫,就只有我和崇祯两个人。

我决定先不说话,让崇祯说,化被动为主动。果然,崇祯先开口了:“你和冒辟疆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朕有些好奇罢了。”

我故意让脸上毫无表情,轻声道:“皇上都看到了,圆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总之,那都是圆圆的过去,一切都结束了。”

“朕好奇的就是你的过去。朕想知道的是,你为何会成为田国丈的义女?看来其中还有不少事吧。”

我心中暗想,要不要此时在崇祯面前参田国丈一本,仔细衡量之后,觉得还是不要动他的好。毕竟他也这么大年纪了,高这么多事情,无非想让自己安度晚年。而且现在朝中就只有田国丈父女是我的靠山,多少有个照应。

于是,我只好稍加修改道:“圆圆出身卑微,只不过是秦淮河畔的一个歌女。冒公子曾经看过圆圆的表演,圆圆也同冒公子有过几面之缘,彼此有些好感罢了。只是冒公子因为他父亲的事情郁郁寡欢,圆圆便求田国丈帮忙。哪料得田国丈说这种国事他不便涉足,但却怜悯圆圆,将圆圆收为义女。冒公子以为圆圆贪恋富贵,自此中间生了些误会罢了。现在误会虽明白,圆圆却身在宫中,故此彼此有些感慨罢了。”我倒一口气编了个完全。

崇祯将信将疑道:“是么?朕看那冒辟疆对你还念念不忘呢。你要是想出宫,哪怕是想和冒辟疆结成连理,朕都可以成全你。”

我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意外。他真的就这样放我出去?我斜眼看他,试探道:“皇上真要让圆圆出宫吗?圆圆有些舍不得皇上。”

“是吗?”崇祯立马转了笑脸,便上前拉我的手道,“你真要出宫,朕还真不好拦你呢。既然你是真心留下,朕心里就舒坦多了。”

我心中一吁,闹半天其实他不想我走啊。只是这个皇帝也太讲道德了吧,凡事都征求我的意见,实在让人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