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谢升看我一脸苦色,竟忽而有了计较,上前笑呵呵地对着崇祯作揖:“唐将军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倘若因此身份不能为我大明所用,我大明岂非是痛失英才?微臣斗胆恳请皇上纳唐将军为妃,昭示天下,大赦百姓。如此,一来可和琉球世代修好,以彰我邦仪;二来,百姓得以减免刑狱,安分守己;三来,唐将军即是我大明国母,自当为大明戮力效命,岂非一箭三雕?”此言一出,我差点没有晕过去。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我和崇祯是早已“暗渡陈仓”,就等人站出来提出此事,他倒还找了如此好的理由!

马绍愉见状,也站了出来见缝插针:“是了,是了,相传商朝武丁王后妇好,乃是其朝的大祭司,更是位骁勇善战的女英雄。唐将军当与之媲美了。”

皇后的脸刷地绿了,她没有料到会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我想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崇祯听了这话,本来已然困倦,现在倒冒出了生气。

众人见风使舵,一时间气氛活跃起来。此时,颇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就像那首诗所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些人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国家危亡,还想着这么大张旗鼓搞什么纳妃?当真是臣子不知亡国恨,关内犹奏天香韵。(题外话:《天香凤韶之曲》是皇后册立时用到的礼乐)

我抬头看崇祯,他也正殷切地望着我。我的心被闷闷敲击着,莫非我真要嫁给他?虽然,我心中打定主意帮助崇祯,但那只是感谢;如果说情意,也许是莫须有的亲情,也许是友情,但决不是爱。我也从没想过要做他的什么末代妃嫔。

可如今,我已经彻底脱离“陈圆圆”这个身份了,莫非我的命运是这样?

想到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想到因崇祯的责难而郁郁而终的田妃,打死我也不要步这样的后尘。

崇祯笑道:“诸位爱卿,既然有此提议,朕也十分赞成。待田妃丧葬完毕,就择日举行册妃之仪吧。”

说到田妃,我眼前一亮,所以他语音刚落,我就扑通跪下了:“小女子承蒙陛下爱怜,获此恩典实是受宠若惊。只是田妃娘娘新丧,小女子既和娘娘有姊妹之名分,娘娘又待我不薄,于情于礼制,小女子都该为娘娘服丧,这册妃吉事,岂非冲撞了?……”我一时也搞不清该为田妃服几个月的丧,她虽是已嫁的姐姐,但却是贵妃,这样复杂的丧制我搞不清楚,但服丧是一定的了。况且田妃无子嗣,让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妹妹敬点心,也说得过去吧。

我的话显然触及了崇祯对田妃那些记忆,他不由也黯然神伤了。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册妃之仪,还是等至期年辞灵后再举行罢。”

我暗吁一口气,能拖一年是一年,谁知道他一年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心思,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周皇后此时再说也是白搭了,待诸人退却,崇祯竟并不急着问我,只让我接着看那图纸,倒像事情没发生过一样。他就不好奇我咋一下子从陈圆圆变成了琉球公主?或许他自己需要先透透气?

他不出声,我也懒得答话。

相持了一会儿,只见他在旁边刷刷写了些啥,唤门外的王承恩进来,递给他一匹黄绫,淡淡道:“即刻派人传朕恩旨到宁远,恩准吴三桂即刻回京,与陈圆圆团聚。”

见我瞪大双眼,反而更刷刷写个不停,转手又把一匹撂在王承恩手中,若无其事道:“传朕旨意,张黄榜告示百姓,朕要让臣民知道朕体恤吴三桂,把他的心上人陈圆圆赐给他!”这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我说的。

卷六 宫廷惑乱 第十章 推荐人才

王承恩接旨出去后,我回以崇祯一个巨大无比的无奈的笑脸,有趣啊,此时真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我的心情。

崇祯自以为这样做确实能避除陈圆圆藏于宫中的谣言,可如此大张旗鼓把吴三桂和陈圆圆的事情公之于众,若是真的吴三桂倒也罢了,无论他是否乐意接受,权衡利弊,他必定会承受。

但是现在这个吴三桂是祖泽治,最糟糕的是,他一定以为我才是陈圆圆,当他欢天喜地从宁远回来看到的是另一张面孔,从天上摔到地下,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然后陈圆圆或者别人发现他不是真的大帅,这个国家就要翻锅了……

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局面,我不禁苦笑出声。

崇祯对我这样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眼里闪着精光:“怎么,觉得好笑么?还是你听到吴三桂和陈圆圆两情相悦,内心失落得很?”

我摇摇头道:“皇上想到哪里去了,圆圆费了这么多口舌,才留在皇上身边,竟换来您的不信任?”

崇祯脑袋半歪,直想看透我的心:“是吗?……”他忽而神色黯淡下去,“圆圆,你知不知道刚才百官逼朕的时候,朕有多难受,朕当时一门心思就是,一定要把你留下来,绝不让他们欺负你。”我听得这话,心下一酸,对他而言,也确实是难能可贵了。

他忽而皱起眉头,“可是,你又是如何对朕的?你到底和吴三桂是否有着暧昧,你到底是陈圆圆,还是琉球公主?你对朕,对大明又到底是什么心思?朕一无所知。你瞒着朕这么多事,叫朕如何相信你?现在朕又该叫你什么呢?”

我茫然地看着他,难道他居然相信我真的是琉球公主?这些男人当中,和崇祯是相处时间最长的,可他也是最不了解、最不信任我的。我叹了口气,沉沉把刚才想好的名字说出来了:“小女子姓尚,单名一个娇字。”(既然连他都没有发觉我的谎话,那我就顺理成章接纳这个身份好了。免得又要去捏造一个出来。我也蓦然发现自己始终放不下“娇娇”这个名字)

“皇上,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我对大明的心思,为大明所作的事情,别人若不知,也就罢了。难道连皇上也要怀疑我吗?既是如此,那这个什么统领我也不想做了。田妃西去,我义父必定为之神殇,他年纪也大了,我就去田府陪他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出的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话,是对崇祯的心灰意懒?还是我潜意识里的以退为进。

崇祯听我这样说,态度自然软下来:“圆圆,朕还是叫你圆圆吧。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朕发现越来越不了解你,朕有些怕啊。这个时候,朕最不愿的就是失去你啊!”他的脸上现出愁容,我猛地发现,他又苍老了。

“你说为田妃守孝,是你的借口对吗?你不想嫁给朕?”

“不是。”我脱口道,“只不过,我没有心理准备。而且,当真冲撞了田妃娘娘,那也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啊。”

“是这样吗?”崇祯拉我的手入怀,“圆圆,不管怎么说,还是留在乾清宫好吗?朕不会强迫你什么的。”崇祯言辞恳切,软语挽留。

我只好轻轻点头,回田府对着田弘遇那个没人性的糟老头也实在没趣。我轻声道:“既然,圆圆答应留下,那么皇上就不要召吴大帅回来罢,边关终究风云莫测……”

话未说完,崇祯脸色一变,决然甩开我的手,愤怒道:“你老实回答朕,你是否喜欢吴三桂?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他和陈圆圆相见?还是你和他们一样,根本不是真心对朕。这个大明就只是朕一人的?!为何一个个都不肯替朕真心实意做事?为何一个个都在打着小算盘?圆圆,你是不是也早有打算?你也对朕失望了,对不对?……”他已然有些歇斯底里,面临崩溃……

他这都说得是哪里和哪里啊。就算我喜欢吴三桂,也不表示我在打什么自己的小算盘啊。

若是以前我看到他这副模样,定然于心不忍,毕竟他这皇帝当得实在是窝囊。没有一个大臣把他当皇帝,战事连连,民生凋敝,大明朝几代皇帝积攒下来的漏洞通通在他身上暴露无疑,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想到后世人给他冠上杀害袁督师的罪魁祸首,把大明江山最终丢失的责任归咎于他,实在也有些冤枉了。

可今日,我忽然对他这副性格有些厌倦,是的,虽然崇祯不该承担这一切,可作为皇帝,就该有个皇帝的样子啊。为啥就不能运用他当皇帝的强权,来保护那些真心实意为大明、为他的忠臣?还真的只能在女人面前显示威严?

想起一句话,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三个中国人是条虫。大明亡就亡在自己人手中。倘若不是这些人尔虞我诈,也不至于弄成今日国之无人的局面!可假若崇祯能够拼了命保住袁崇焕、保住杨嗣昌、保住洪承畴,也不至于如斯境地。

或许,我对他失望了,或许,我现在已经信服了吴三桂的话。

倘若崇祯到此时还不振作起来,还不拾起皇帝的威严,那大明又如何有救?!

我望了眼他,不禁叹了口气。此刻,忽而想起龚自珍的那首《己亥杂诗》,不由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崇祯听我诵完,不禁怔住了。他怎知我突然间来了个急刹车加大拐弯,还吟起诗来。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道:“不拘一格降人才?!好,妙!圆圆,你这诗做得实在是好,说到朕的心坎里了。那些臣子们一个个实在不象话,朕如今缺的就是这些肯死心塌地为大明的人才!朕也希望老天爷能给朕多带些人才,圆圆,你就是其中一个啊!”

他又拉起我的手,道歉道:“圆圆,刚才朕一时情急,说错话了。你怎会和他们一样呢。”

我无语了,崇祯怎么就会错了我的意思?这诗说的多明白,虽然现在不是万马齐喑,而是好些动物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狂吠不已,但关键都在于领导者啊。要抖擞的是崇祯你这个天子,而不是上天。

这个皇帝……有时候真有种冲动,当众人逼迫他,他自己又踟躇、毫无见地时,真想拍拍桌子,帮他发次威!真想恨铁不成钢似地骂他,做皇帝做成你这样,不如让我来算了!可惜我不是武则天。我摇头暗笑,怎么自己突然萌生这样的想法?唉,估计我也做不来。

正在这里想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崇祯见我呆在一旁默默不语,便轻声问道:“圆圆,你可是在想如何帮朕选拔人才?”

“啊?”我一愣,旋即脱口道,“皇上,这人才是不少,关键是你……”我还没把话说完,崇祯就兴奋地打断道:“哦?莫非圆圆有好的人选,倒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看他好容易精神振奋了点,我也不好再说其他,心中想该挖些人出来敷衍,一时想不到别人,竟直说道:“史可法,皇上可识得此人?”

崇祯哑笑道:“圆圆来打趣朕不是?他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在户部任职好长一段日子。只是后来擢他为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专对付那河南、湖广一带流寇,孰料情形不见好转,平贼限期已逾,两年前就罢了他的官。”

我叹了口气,道:“湖广、河南本就是流寇最猖獗之处,史大人竭尽己能,即便收效不佳,始终是大明臣子效法的典范。况且,圆圆听说史大人廉洁奉公,与部下同甘共苦。士不饱不先食,未授衣不先御,部下们对他是爱戴效忠。皇上,如今大明不正缺着这样的人才?”

“皇上,不若把史大人重新起用,诏至京师,也好让天下知道皇上求才若渴,史大人此番能得到皇上钦点,自当更加为皇上效命!”

“你说的也有道理。”崇祯突然眼前一亮,道,“朕要多召一些这样的人才进宫,赐宴武英殿,圆圆,你说说还有谁也够资格?”

“绍兴推官陈子龙。”我就这么些斤两,看他如此兴奋,只好把我那结拜的大哥推出来。但阻止吴三桂进京之事,却也不敢再提。

卷六 宫廷惑乱 第十一章 皇宫赐宴

武英殿,始建于明初永乐年,座落在故宫外朝三大殿的西侧。和东侧的文华殿遥相呼应。大殿周围由汉白玉栏杆维护,台基极高,让人不自禁就生了敬畏之情。其正门为武英门,黄色琉璃瓦在夕阳下依然放出灿灿金光,使人感觉仿佛踏入了天宫。内金水河从其门前逶迤流过,上跨三道石桥,结构精英,气势恢宏。

我很早就过来这边看着他们布置部署。崇祯晚上要在这里宴请史可法和陈子龙。

这些日子以来,我心神不宁,不知道吴三桂进京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可以看,哪晓得每日提心吊胆,吴三桂没来,史可法他们倒先一步进京了。

宁远离北京本来较近,可那些传旨的臣工一级一级往下发号施令,磨磨蹭蹭,效率极低;倒是我的唐军女兵先把他们二人从南边请来。

夜宴定在酉时,崇祯还早一刻先到了。他笑呵呵地言说要礼贤下士,还叫王承恩亲自去宫外迎接。

等到史可法、陈子龙出现在武英门到正殿的甬道上时,我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好歹陈子龙也是我结拜的大哥,久别重逢,内里多少萌生出一些感慨。

史可法二人昂首阔步走上殿来,刚刚立定,崇祯就已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他二人面前,高兴道:“二位爱卿,朕可把你们盼来了!”

史可法和陈子龙互望一眼,受宠若惊得有些不知所措,齐齐就要行君臣之礼,却被崇祯双手托住:“二位免礼,今日你我就毋须顾忌那些繁文缛节,畅谈一番,岂不快哉?”

他二人并未有什么建树,陈子龙不过是个推官,史可法甚至还是因罪被贬。无端端召到京城,还给予武英殿赐宴如此殊荣,受到崇祯这般礼遇,倒让他二人仿佛置若梦中。

我见陈子龙英气的脸庞始终笼罩着一股迷惘甚至有些忐忑之色,不由莞尔笑曰:“大哥本是豪侠之人,怎地也如此拘谨了?惯常的江湖之气都到哪去了?”

这话不说还罢,陈子龙听到我的声音,再往我这一看,不禁脸色全变了,他隔了好几秒才说出话来,“你果真在此?”——我被田国丈带进宫他应是知道的,只是在这里相见,多少有些意外吧。

崇祯看了我一眼,对我二人道:“怎么你二人相识?”

我坦然笑道:“圆圆在南边时,有幸拜陈先生做了干哥哥。”

崇祯听说如此,竟道:“如此甚好,那陈先生就是一家人了!”

陈子龙听这话,浑身敏锐地轻抖了一下,更加茫然,谁知崇祯主动向史可法介绍起我来,“这位是唐将军,就是她在朕跟前力推史大人哪。”

史可法闻言,这才朝我深深一望,感切道:“微臣在南京时,就听说京师出了位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以见面,实在是荣幸之至。微臣承蒙皇上和唐将军厚爱,当真是不知如何为报了。”

我此时才细细打量起这位“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类人物,他生得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两鬓已隐隐可见白发,想是操劳不少。一对眼睛炯炯有神,配上唇下一撮儒雅的胡须,自有一股凛凛之气。

我行了个万福,恭敬道:“史大人重信守义,深为部下爱戴敬仰,圆圆久仰史大人的威名,今日能一睹史大人威严,才是此生无憾。”我说得是实话,但此时说来,却颇有夸大其词的感觉。

史可法拱拱手,避过我的夸赞。

此时,陈子龙更加不解了,他不知道我怎么从陈圆圆变成了唐将军,而且陈圆圆和吴三桂的风流韵事恐怕已经传遍开来,他更无法理解崇祯那一句“一家人”的意味。只是,虽然迷惑,他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木木地站着。

一时入席,闲话客套话叙了一遍,将距离拉近了些,崇祯便开始问起时政。史可法似藏了几十年的话语,恨不能一骨脑儿通通倒出来,从辽东局势说到闯王、张献忠等流寇,初时还有所顾忌,说到后面,见崇祯满脸期盼,殷切地等待着他的治国平乱之策,借着酒精居然豁了出去,把当前的政策抨击得一无是处,慷慨激昂,气贯长虹。

直把崇祯说得忧心忡忡,食不甘味。偌大的殿内浮起了一层阴霾。

“依爱卿之意,岂非无可救药?”

这话差点没让陈子龙失手打翻杯子,虽然崇祯说畅言,但史可法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严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不知幸亏史可法这样的烈臣碰到了这个版本的崇祯,非但不会怪罪,只会更加器重。

史可法低头沉思了半晌,道:“臣斗胆设想,唯今之计,乃是迁都南京!”

此言一出,气氛登时颠倒,似乎藻井当中的灯火也为之震惊,突然疯狂摇曳起来。

史可法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便出席跪下,恳切道:“当初永乐大帝迁都北京,本是为了巩固北方势力,让那些蒙古人不敢再来,再者,北京本是永乐帝还是燕王之时的封国所在,他迁都于此,这也是原因之一。彼时我大明乃是强盛异常,此举倒似有利无弊。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北京本处在荒北之地,不比留都乃是江南富庶之乡,又有长江作为屏障,易守难攻;北京却在我大明边境之地,从最近的关隘,鞑子兵疾驰半日就能兵临城下,崇祯二年时皇太极倾其全国之力围攻北京,已发人深醒。京师乃一国之本,实在不堪再经历一次围城之险……”

我万没料到史可法会在此时就提出迁都之议,这个时候北边还没有面临兵临城下的险境,他贸然提出迁都,倒似怯弱的表现,不知崇祯会是如何看待?我不禁有些担忧,帮腔道:“史大人说得十分有道理,南京本就是我大明的留都,皇上不如早些部署,必要的时候,放弃北京也无不可。”

崇祯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提议,一边消化,一边问陈子龙道:“陈爱卿意下如何?”

相比于史可法,陈子龙今日的则话是少得可怜。听到崇祯叫唤,这才发言道:“臣以为史大人虽然说得有道理,此举却并不可行。”

他环望了一眼,沉声道:“如今大明正值国难,朝廷的一举一动都会对百姓造成极大的影响。倘若突然迁都南京,势必会引起内乱。李闯已经渐渐进逼,此举无疑会使得人心大乱,反倒助长了李闯的焰气。”

“如此说来,迁也不是,不迁也不是?当真坐以待毙?”史可法急急道,这话也说出了崇祯的心声。

陈子龙不慌不忙道:“这倒不是。依臣之见,陛下不如暗中部署,秘密做好迁都准备,未雨绸缪,假若不幸有那一天,陛下迁都却也是成竹在胸之举;倘若无此需要,岂不更好?!”这话一出,当即解了崇祯的心结,他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南京那边就要仰仗二位爱卿了。”随即又谈了一下部署。

正说着,王承恩走上殿来,对着崇祯一阵耳语。

崇祯看了看天色,皱眉道:“这么晚了,他也不先回府歇息?”扫视了我们一遍,忽而笑道:“他来得倒也是时候。快快请他上殿吧。”

我正纳闷,崇祯便命人将酒席撤了,重新换了佳肴,又添了一席。对我道:“朕的又一栋梁来了,圆圆,今日可算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我心中惴惴不安问道:“皇上所指的栋梁是?”

“还有谁?朕的辽东支柱蓟辽总督吴三桂啊!”

卷六 宫廷惑乱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什么?!”这话简直是晴天霹雳,吴三桂早不来晚不来,还搞个突然袭击!让我毫无准备不说,崇祯竟然就直接让他觐见。天哪,这下子,我如何招架得过来?

崇祯对我这样的表情很不满意,冷冷道:“怎么,唐将军有意见?”

我心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是怕你受不了打击。看他不满的样子,眼瞅着吴三桂进来是无可避免的,只好摇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吴大帅来得正是时候。”

一时,王承恩领着吴三桂大步走上殿来。

他连日赶路,风尘困顿,本应十分疲惫,可此时看来却仍旧精神奕奕,焕发光彩。从他进门起,我的心就悬在了嗓子眼。

不敢却又不自禁拿眼去瞧他。吴三桂却是一迈进来就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方才掸去身上的尘土,就要下拜。

崇祯同样拦住了他,呵呵笑道:“三桂,这一路赶来辛苦了。快快坐下,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

史可法、陈子龙也朝他抱拳。他二人为文官,平时又在南京一带;吴三桂是武将,长期在辽东待着,两下里并未曾蒙面。三人只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既不相熟,自然也不用担心被识破。

吴三桂刚刚落座,崇祯就举起杯来,道:“三桂,你为大明镇守边关,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辛苦了。趁机休息两日,也好和佳人团聚。”

我正要举起杯子,听得他这话,手一下子不稳,只听咣啷一声,杯子掉到地上。崇祯真是哪壶不开专提哪壶,本来还希望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他倒好,直奔主题!

我的手足无措,让崇祯和吴三桂看在眼里,各有各的想法。吴三桂神情转为黯然,朝崇祯拱拱手,道:“圣上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末将只恐怕陈小姐不愿意,那末将无论如何也不敢承受皇上的美意。”

崇祯笑逐颜开,调笑道:“难得啊,朕未发现,原来三桂也懂得怜香惜玉、是个爱花之人啊。三桂,你放心吧,这可是陈姑娘央朕的。陈姑娘待你也是情深意重啊。”他说完,还趁机看我一眼,倒似挑衅一般。

只是这一眼,在吴三桂看来,却似是说出我的心声,还要用眼神证实一下。

吴三桂将信将疑地望着我,喃喃道:“当真如此?我不是在做梦吧?”

“吴三桂和陈圆圆的情缘”已经在神州大地传播开来,史可法二人当然也知晓。

他这傻不拉叽的答话,不禁让在场诸人会心一笑。崇祯更道:“是了,是了。三桂,你待会儿饮罢酒,就早些回府罢,陈姑娘恐怕都望穿秋水了。”

崇祯满以为这样的话,是对吴三桂的一种善意的调侃,满以为会看到吴三桂羞赧一笑,却不知这正是一场灾难的导火索!

吴三桂本来还不能消化这个讯息,现在听到这话,脸色陡转,惊问道:“陛下此话何解?敢问,是哪个陈小姐?”

这话让崇祯和史可法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却让陈子龙眼前精光一闪,他抬眼看看我,这也是他心里憋了许久的疑问。

“三桂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留在你府中的陈圆圆陈姑娘啊。”

这下子,轮到吴三桂手中的杯子啪的摔下。他一时失声道:“什么?是她?不是圆圆?”声音是祖泽治的。

我心道,完了,这下好了,看笑话吧。

崇祯万没料到吴三桂的反应有这么强烈,连声音都陡然变了,于是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希望提醒吴三桂注意一下形象。

我也尴尬劝道:“是啊,吴大帅,这个,回去后再说。”

吴三桂哪里肯听,见我插口,更道:“陈圆圆另有其人,那你又是谁?!”这话一出口,史可法、陈子龙也齐刷刷朝我望来。

我把头埋下,用手掩面,硬着头皮低声道:“这个,呃,嘿嘿,我是唐圆圆。”

此时,是人也知道吴三桂误会我才是陈圆圆,这让崇祯实在不满。他一改刚才对吴三桂的亲热笑脸,转而冷哼道:“吴大帅酒没喝就醉了吗?你眼面前这位是唐军统领,是琉球国的尚娇公主,更是朕日后的唐妃!”

我恨不能钻进桌子底下。这话被崇祯一本正经说出来,感觉是如此儿戏。我不敢看史可法、陈子龙他们的反应,更不敢看吴三桂的表情。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吴三桂那凉飕飕的眼神射向我,他停了半晌,才道:“这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我一时语塞。

他问我是不是心甘情愿,这叫我如何回答?我能说不愿意吗?可我又能如何解释呢?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

同时感到意外的还有陈子龙。史可法没有接触过我,只不过和其他大臣一样,知道有这么一位女将军,这位女将军最后成为皇帝的妃嫔,他们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是,陈子龙,是我的义兄。他看到我从一个歌妓蜕变成女将军,成外番公主,他心中受到的冲击恐怕也不小。此时,他也是满腹狐疑,想要弄个究竟。但,他只是将这疑惑藏在胸中,并不曾有半点言辞透露。

殿内有几个伺候的太监,殿外还站有不少侍卫。如此情形之下,对崇祯及皇家私生活实在有不小的负面影响。……

崇祯只好发话,打发史可法、陈子龙和他们都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