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一呲牙:“你的意思是,二姐的蛋炒饭很难吃?”

“没有没有…”秦云志一翻身就从沙发上起来,然后小跑到秦云婷身边,扯住她的手臂就嚷:“大姐,快点,打电话查啦!你的实力不用担心的。”

秦云婷离电话机最近,她随意地站着,一脸都是自信的笑容,点头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大姐是谁,像我这样的无敌美少女,需要担心成绩吗?”

秦秣听得好笑,你要是不担心成绩,你站电话机旁边杵那么久干嘛?

可见这最终成绩揭晓的时刻,即便以秦云婷的自信,也难免忐忑了。

电话拨通,秦云婷终于拿起听筒,凝神听着。

秦云志一手捂着嘴,睁大眼睛望着秦云婷的脸,看他那样子,是生怕自己管不住嘴,吵到了大姐。秦爸秦妈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一起,这对老夫妻一齐将殷切的目光看向大女儿。

秦秣只是微微笑着,望向秦云婷的目光万分柔和。她是最不担心的,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使她对秦云婷建立起了足够的信任。

“婷婷?”裴霞轻轻一唤。

秦云婷的表情十分奇怪,她嘴角微微向上翘着,眉头却又紧锁。从她那表情里,众人无法分辨她的悲喜,也自然无从猜测她刚才听到的结果。

“怎么样怎么样?大姐…”秦云志猛地甩开捂住嘴巴的手,问得最急。

“我…”秦云婷眉头微微舒展,刚要说话,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偏向尖锐的铃声叮叮长响,屋子里的五个人都是怔了怔,秦云婷才将电话接起。

“王老师,是你…”

“…”

“没错,我刚才查了,是706分。”

旁边听着的四人齐齐一愣,秦云志捂着嘴怪叫了一声,秦爸亲妈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与大石落地的意味,秦秣眼睛微弯,无声地微笑。

秦云婷说着电话,忽然拔高了声音,尖叫一声:“市状元!”

旁边四人的心都随着这一声尖叫猛地一跳!

“天哪!老师,你没弄错,真的是市状元?”

“…”

“哈哈!王老师,我就说了,你要相信你的得意弟子,我一向就是非常有本事的!”

秦云志的脸囧了,大姐的恢复力真强,这就开始满嘴跑火车…

“哼哼,我是宇宙无敌美少女,要说咱们市的理科状元,当然是舍我其谁啦!”

这是跟老师可以说的话吗?秦秣嘴角抽了抽,脸色也古怪了起来。

“什么?省状元只比我高了两份?”秦云婷俏脸上现出怒色,“那小子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这样?”

秦爸秦妈的脸上却早笑开了花。秦沛祥笑得温和,裴霞脸色则满是宠溺式的无奈。

“哈哈!谢师宴那是当然的,肯定要请!肯定要请!”秦云婷眉眼舒展,笑得仿佛就是盛开的芍药,“那具体请哪些人,可还要王老师您帮学生操心一下啊。”

“…”

“那当然,那这事儿我就叫我爸过来跟您商量啦!”

秦云婷摊开话筒就喊:“爸,跟我班主任老师商量商量谢师宴的事儿吧!”

秦沛祥乐呵呵地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秣秣!”秦云婷欢呼一声,猛地就张开双臂向秦秣扑过去。

“姐!”秦秣猝不及防,一把就被她抱住,顿时只觉馨香满怀,空气里都满是喜悦的味道。

“恭喜你,姐。”秦秣微笑,眉眼间是淡淡的无奈,和暖玉一般的光泽。

秦云婷抱过秦秣后,又去抱裴霞。她双臂收紧,粘腻着撒娇,一声声“妈”,叫得裴霞欢喜得眼睛都眯成缝了。

秦云志在一旁不满地嘟囔:“大姐偏心,都抱了,就不抱我…”

秦秣走过去,咚地一声,就敲了秦云志一个暴栗!

这一整天,从秦云婷成绩出来开始,秦家人的欢喜就没停过。电话也是不停地响,有些是秦云婷的同学打过来的,也有些是秦家的亲戚朋友打过来的。总之无非是问成绩,和对比成绩。

这样的电话裴霞最喜欢接,因为她自打送儿女们读书起,就盼着这一天。像这种等着别人恭维,或者听着一些平常不怎么看得起她的人向她请教怎么教导子女,那种滋味,实在是叫人百般体会,也难厌倦。

晚餐非常丰盛,秦秣甚至难得地说了一句:“饭菜不错。”

当然,这个说法遭到了秦云志的强烈抗议,用他的话来说,那可是人间珍馐,又哪里是“不错”二字就能形容的?为此,他深刻怀疑二姐的味觉。

秦秣并没有反驳,只是淡淡一笑,便安静地听着他们谈笑。

这夜,一家人都睡得很晚。一直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秦家小套房的灯光才一一熄去。

秦秣躺在床上,听着上铺秦云婷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不知怎么,却久久难以入睡。

前世的记忆仍是那般鲜活,却又折陷在历史的夹缝里,隔得不可触摸。秦秣恍恍惚惚,才陡然产生了庄周梦蝶的感觉。这个世界如此热闹,如此热闹,可是她又究竟该站在什么位置?

其实秦秣一惯不愿意思考有关于生命、意义之类的问题,那些东西圣贤都想不明白,又关她什么事?可是在这个本该欢喜宁静的夜晚,她心头却辗转辗转,惆怅难安,由不得她不想。

秦陌已变成秦秣,这是她早就明白了的现实。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想明白了,就等于前面都是坦途。庄生晓梦迷蝴蝶,这本来就是一个难解的连环。

秦秣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来,就着窗外的微光悄悄起身。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小卧室的门,走到客厅里。却只见客厅里暗影重重,摊开的沙发床上,秦云志拱成一团,也瞧不清他的轮廓。

半夜里倒是没有白天闷热,秦秣在客厅里漫步目的地转了几圈,正要回房,忽然听到主卧室里传来秦爸秦妈的对话声。

“他爸,我今天实在高兴,就是…那个谢师宴,我们家哪来的钱摆啊?”

秦秣顿住脚步,心跳悄悄加快了些许。

第20章 不能承受之轻

夜的黑暗里,秦沛祥和裴霞的对话,就是隔着门,也都清晰地传入了秦秣耳中。

“不管怎么样,这个谢师宴都是一定要办的。”秦沛祥的声音低沉有力,“婷婷考出的不是一般的成绩,她既然连市状元都拿到了,我们做父母的总也得争口气,不能让孩子被人看轻了。”

“可是…”裴霞叹气,“他爸,咱们家除了婷婷,还有两个孩子要读书啊!听说读个大学,最少都要一万块钱一年,而婷婷这样的成绩,去水木也是肯定没问题的。水木那样的学校,又是在京城,消费肯定要高很多,要是真的只有一万块一年,我怕她交学杂费都不够啊!”

“难道谢师宴不办了?”

“他爸,秣秣读高中学费就要两千一年,加上一个月三百的零花,一年加起来,最少就是五千多。小志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就算节俭,也最少要花五千一年。婷婷算一万五,三个孩子一年就得花三万。咱们自己家里维持生活,每个月也最少要两千,再加上过年过节送礼打点,一年下来,又得三万。我一年挣两万,你一年也只能挣三万,这一算,咱们连过日子都困难,还怎么去管那谢师宴?”

秦沛祥沉默了一会,才道:“办一个谢师宴,大概三四千也差不多了。咱们少请点人,就凑够十桌,三百多块钱一桌,也算中档了吧…”

裴霞冷笑:“三四千?你以为那是小数目?你倒是说得轻巧,你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千,你好意思说三四千不多?”

“这不是婷婷考了市状元吗?”秦沛祥声音微微一扬,随即又压下,“阿霞,婷婷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咱们不能丢那个人啊…”

“不丢人?那你就让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可这个事儿不是已经定了吗?难道还能反悔?”

“不反悔你想怎么样?你给我变钱出来?”

“秣秣她…”秦沛祥的声音有些迟疑,“她还能读书吗?要不让她早点出来…”

裴霞低声惊呼,截住了话头就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没用男人!你想怎么样?你是什么意思?你那个破面子,比你女儿的前程重要?”

“我没有…我,唉!阿霞,你又不是不知道,秣秣她…”

“别说,什么都别说了,我不准你说!”门里有隐约的哽咽声传出,“当初说好的,这事儿大家都忘了,谁也别提!”

秦秣双眼下垂,静静地听着。心脏却仿佛被什么柔韧的东西裹住了,跳动艰难,几近窒息。

“好,我不提,我不提。”秦沛祥的声音讪讪的,“阿霞,我不提还不行吗?你别哭了。这样吧,我再去找个兼职,争取多赚点钱。暂时就先找亲戚们借点,应个急。再说婷婷考得这么好,谢师宴上肯定能收到很多红包,也不完全就是填钱…”

“随便你,反正我手里的钱都是给三个孩子念书的,绝对不能给你动用。你要是能借到钱,你就去办你的谢师宴,你要是借不到,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三个孩子都读上书!”

“阿霞…”秦沛祥苦笑,“你以为我就不关心秣秣吗?只要能读下去,我又怎么忍心让她退学?”

裴霞沉默片刻,才低低道:“很晚了,睡觉吧…”

秦秣轻叹一声,又悄悄地转回小卧室,轻轻躺下。

窗外暗淡的星光透过这个城市的无数高楼,最后逸出一点,流泻进秦家姐妹的小卧室内,映照得一切都朦胧幽谧,正如秦秣此刻不眠的心绪。

好一会之后,秦秣忽然听到上铺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架子床就开始轻轻摇晃起来。秦秣闭上眼,感觉到秦云婷小心地下了床,又迈着轻巧的步子出了门。她的脚步声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明显,秦秣听到那声音渐渐在小客厅里远去,又过一会儿,便传来卫生间里冲水的声音。听起来,这便是秦云婷半夜起床上厕所。

秦秣轻轻松了口气,她心深处并不希望秦云婷听到裴霞和秦沛祥的谈话,所以秦云婷是这个时候自然醒来的才正好。

静夜之中,秦云婷的脚步声又渐渐近了,秦秣感觉到她站在架子床前,小小声地自语:“这丫头,就算天气热,肚子上也总得盖点东西呀,着凉了怎么办?”

然后有微微的馨香传入秦秣鼻端,秦云婷已经俯下身来,抓过床脚的薄毯子,很小心地扯出一截盖在秦秣腰腹处。柔软的毯子轻轻压身,秦秣却忽然觉得,这一截薄毯更带上了无数她所不愿也不能承受的重量。

至轻至重,至柔至刚,弱水不浮,鹅毛不渡。而她却要做那个,明知不能渡,依然要渡的人。

这个世上,本来就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不愿意,就可以不做的。

那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我不愿意,谁也别想勉强我。”之类话语的人,既不是从前的秦陌,更不会是如今的秦秣。

秦陌为什么要不学无术,流连章台?他就真的是天生纨绔?

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他对现实的一种逃避罢了。不走入那个深宅大院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那深深庭院的悲哀。他以清高为借口,逃避世俗,放纵自己。又在奢靡与放纵之中,理所当然地更加逃避。如果不是发生了穿越的意外,也许再过十年,甚或只需要五年、三年,乃至十天半月,秦陌就会在奢靡放纵之中彻底迷失当初。

他会忘记他放纵的理由,而将那当成一种理所当然;他会深埋起年少时的峥嵘棱角,而随着父亲一起,深深沉入那个腐朽的朝廷,变成一个最典型的贵族官僚,甚至是败家子。

秦陌有足够的理由败家。他的家族势力庞大,财富通天,他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坐享金奴玉婢,无尽奢华。那他还需要做什么?他除了继续败家,他还能做什么?

只是,他永远也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罢了。比如他幼时曾有过的天真抱负,比如他少年时曾幻想过的执子之手,再比如他后来也曾动过的肃清官场的心思。等等一切,在他那庞大的家族面前,却都是毫无意义的。

有些事并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有些事,也并不是想做,就能做。

那个时代的社会规则早已成型,别说他只是一个贵族子弟,就算他是当朝的皇帝,也别想在种种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中改变那种种腐朽的规则。后来王安石变法的失败,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但他至少努力过了,我呢?

黑暗之中,秦秣微微苦笑了起来。

当年秦陌在少年裘马之时,认识了刚过中年的王安石,那时候的王安石还不过是个地方小官,那时候的秦陌又何曾料到这个本来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竟能名垂千古?

至于秦陌是何许人也,到千年后的如今,却只有秦秣能记得了。

还有苏轼这个秦陌当年的挚友。苏轼与秦陌同岁,嘉佑二年中得进士,在那时,他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是千年之后,这位老友徒余才名,他的政治抱负,却始终未能实现。

然而终究,他们也都没有辜负了年华。可是秦陌,你在做什么?

秦秣,你又要做什么?

第21章 无知音

天色又大亮了,秦爸秦妈销假上班,秦云志出门去找他的朋友们玩耍,秦云婷则要去填模拟志愿和跟同学聚会,只有秦秣一个留在家里,读书做题。

其实秦云婷是想带秦秣一起出去放松放松的,但有过上次的经历,秦秣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加入秦云婷和她那些同学的活动了。本来秦秣的身份也尴尬,她跟秦云婷的那些同学又不熟,根本没什么好相处的。

时间走到九点,秦秣放下手中的数学试卷,又到浴室里冲了个凉,然后戴上一个浅蓝色的软布遮阳帽,也向门外走去。

其实她今天是有出门计划的,不过她只想一个人出去,并不愿意跟任何人同路。

一路上,秦秣慢慢悠悠地走着。她在观察这个世界,也在寻找她想要的。不过她认得的路并不多,也只在邵南大道周边,和市三中旁边那几条路。走着走着,秦秣也就走到了求学路上。因为刚刚放暑假的缘故,很多学生都想留在学校玩几天,所以求学路上也是格外的热闹。

秦秣的目的,是找个打暑假工的机会。这种信息本来网络上随处都有发布,只是秦家并没有电脑,秦秣暂时也没时间没机会去学那个东西,所以对她而言,还是只能实地寻找。

昨夜秦爸秦妈的对话确实有些刺激到她了,打暑假工这种事情她在电视上看过,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决经济困难的办法。虽然她自我感觉什么都不会做,但任谁都是从不会到会,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如果她不去尝试,那就真的是彻底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在别人手里了。

她不能去等着秦沛祥遭遇奇迹,忽然挣到一大笔钱,也不能拿自己的前程去试验裴霞让三个孩子都能读书的决心能坚持多久。前世秦陌将走的道路都是早被那个庞大的家族安排好了的,而今生,没有人为秦秣铺路,那她就要自己去将那条路走出来!

也许,穿越可以并不只是灾难,因为她至少有了寻找自己真正所想的希望。

求学路是单向行道,车子很少经过,不过道路两边发传单的却着实不少。许多店家都在做促销活动,不过招聘工作的却几乎没有。暑假兼职其实并不难找,只是不能这么没有目的性的找,秦秣太没经验了。

正在这一片熙攘中走着,秦秣忽然横过马路,走向了对面的赵记茶馆。

满道上都是喧闹,可是赵记茶馆里的古琴声还是在无数噪杂中,悠悠淡淡又不可抗拒地飘入了秦秣耳中。

这次的琴声不同上次,这一曲高山流水是充满了灵性的。秦秣刚好听到了《流水》的尾段,虽然这琴谱跟她当年所知大为不同,可其中恍如清溪流泻、蜿蜒山林的意蕴却是不分古今,不为时光所阻,不受红尘侵染的。

秦秣呆呆站在茶馆的门口,听着听着,几乎是痴了。

直到琴音淡去,那余音却依然缱绻缭绕在她的耳边,让她几乎难辨今夕何夕。

“小姑娘?小姑娘?”

直到耳边接连响起两声轻唤,秦秣才摇摇头,从那意境中走出来。

侧头一看,却见刚才出声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这人身量中等,不胖也不瘦,头发已是花白,但理得很短,显得十分精神。再看他的站姿,笔挺有力,却有几分军人的风范。

秦秣一看之下,倒有些惊奇。有这样精神气质的老人可不多见,这人老虽老矣,但风姿竟是胜过许多年轻人。

老人见秦秣回神向自己看来,便露出几分笑意,很是和蔼地说:“小姑娘,我看你站在茶馆门口深思,怎么却不进去?”

这年头叫人小姑娘的还真不多,秦秣听着有些亲切,很自然地便回以微笑:“多劳您关心了,我在听琴。刚到门口这琴声就停了,所以站在原地回味余韵。”

老人颇感兴趣地问:“余韵?小姑娘听出什么余韵来啦?”

“流水不息,缠绵山林。”秦秣摇摇头,微带怅然,“可惜高山无音,不肯酬唱,其实却是没有知音。”

老人一怔,片刻之后才长长叹息,颇有些惊奇意味:“小三儿弹了十年琴,越弹越寂寞,你却是第一个只凭余音便听出他琴中之意的人。他哪里是没有知音了?知音不就在这里么?”

他说着话,忽然拉住秦秣的手,迈步便向茶馆里走,一边还说:“好姑娘,爷爷将这个弹琴的人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

秦秣本来因为老人这突兀动作有些微怒,可听他这样一说,倒不好发作了。看这老头儿也是个性情中人的样子,再说秦秣确实也想见见那能以琴入韵之人是何等风采。

茶馆里人并不多,与街上的喧闹不同。这里面古色古香,看似零散着的小方桌在大堂里摆成了五五梅花之形,寥落的七八个客人分桌坐着,有的只是品茶,也有的在对弈。还有两个穿着对襟青花收腰唐装的女店员斜靠在里间门口,看起来正是清闲着,在小声聊天。

柜台摆在大门的正对面,琴台却摆在柜台左面的那一壁墙角。半遮的细纱屏风折叠着侧挡住了琴台,使人无论从大堂的哪个角度望过去,都看不到弹琴者的全貌。这布置确实是很精巧雅趣的,秦秣都忍不住赞叹:“好一个五五梅花,星罗棋布。”

老人又是讶然:“小姑娘好眼力,从我这茶馆开业起,一眼就看出我这梅花阵的可没几个,你可是要羞煞好几个老头子咯!”

“没有什么,我也只是偶然在一些杂书上看过记载,碰上了而已。”

秦秣心里有些尴尬,这个很难认?没有吧?

想是这样想,她那尴尬的表情看在老人眼里,又成了腼腆谦逊。

老人对秦秣的观感越发好了,带着她走到柜台边上,便问那正在柜台后低头算着什么的中年男子道:“小成,三儿呢?”

被叫做小成的中年男子其实也有四十来岁了,长得倒是福福态态的,颇有喜感。他应声抬头,一脸恭敬地笑容:“周叔,您来啦。三儿刚弹了一首曲子,已经从后门走了,怎么,您找那小子?”

老人一脸笑吟吟的,挥挥手道:“没有,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这小子不赶巧,以后有他后悔的。”说完话,他居然还转头冲着秦秣眨眨眼,看那样子,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秦秣顿时有种浑身冒冷汗的冲动,本来多简单的一句话,可这老头儿的表情一做出来,怎么就变味儿了呢?

柜台后的中年男子也看到了秦秣,不过他目光扫过,就自然将秦秣无视了。

“那…周叔,我给您泡杯茶?”

老人摇头,微一沉吟,忽然问秦秣:“小姑娘,我看你在音律理解上还有几分火候,这里也有琴,不如,你也弹上一曲?”

第22章 当秣马厉兵

那扇双折屏风上绣的是兰草,从秦秣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七弦眼的琴尾。那琴是仲尼式的桐面制,远看去也可见漆色沉厚,应该是用了些年头的。

“我…”秦秣略一犹豫,终于还是摇头笑笑道:“我不会。”

她只说不会,没说不会弹琴,也不算欺骗。秦秣在这里钻了个小空子,实际上她的意思是,她不会将琴做伶音,弹来取悦看客。虽然秦秣本身并没有看轻伶人的意思,但她曾在那个封建王朝所坚持的一些原则却还是无法跨越。

她弹琴,不是为了听谁叫一声好,也不是为了讨得多少赏钱。而在茶馆弹琴,却显然有为茶馆招揽生意的意思了。

琴者,情也;琴者,禁也!

琴有畅、操、引、弄,无一不发自真性情,琴能乱人心绪,若为名利而弹,便落下乘。弹琴可以有无数种理由,但“向人证明高低”这一种,永远也不会成为秦秣弹琴的理由。

没有知音,七弦不响,伯牙能摔琴断弦,秦秣也不过是不碰罢了。

老人的神色间闪过失望,他一向坚持古老的文化传承,心深处是非常希望现在的年轻人能多学点老祖宗的东西,而不是整天巴望着国门外,满嘴“上帝、哈利路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连本土宗教的三清祖师都不记得,还欢迎西方那个宗教骗子捞过界,脑袋都浆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