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聊的话题是没变没际,陈燕珊又是个跑题大王,她抓过吕琳的话头,越说越兴致高涨,笑声如旧片新放。

第54章 欢乐

说是同学会,其实参加聚会的同学并不多,只是特别要好的几个朋友聚了聚。

吃过火锅以后,他们就沿着求学路来回地走。一群年轻人肆无忌惮地压着马路,几乎可称是浩浩荡荡地从街头冲进。喧闹声声,众人说得气氛热烈,有些还手舞足蹈。

鲁松嘿嘿笑道:“我们这是不是行为艺术?”

吕琳囧囧的一抓头发,说:“我们没到那种程度吧?那个什么…是不是收敛一点?”

“我看,我们这都跟游街示众差不多了。”卫海特意凑到陈燕珊身边,说着话还对她挤眼睛。

“游街示众?”鲁松哈哈大笑,“卫海,你这家伙,不会是控牢狱吧?还游街示众呢,我们没这么凄惨!”过得片刻,他想着又觉得乐:“嘿嘿,卫海,要游你游去吧,我们这叫踏青!”

秦秣忽就转过头,用一脸悲剧的表情看着鲁松。

鲁松被她看得有点心里发毛,抖了抖肩膀,咳嗽着说:“大姐头,你、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着怪恐怖的,你别吓唬人。”

“唉,我只是在回想你当年背词典的成果。”秦秣眨了眨眼睛,“松子,踏青的含义,你要不要回忆一下?”

鲁松却松了一口气,脸皮很厚地说:“嘿嘿,大姐头,你这就是老土了。现在流行没文化你知道吧?有文化的都是恐怖分子,像我这样的,什么都不懂,我就是最憨厚的!”

“踏青不就是郊外远足嘛。”陈燕珊偏过脸,“松子,我鄙视你,亏你还是中文系的呢。”

鲁松一脸委屈:“我容易嘛我?又不是我要学中文的,还不是那什么分数不够,学校调剂,然后就把我给调到中文系去了!唉,这年头,人在江湖飘,此身不由己啊!”他说着话还挤眉弄眼,那语气那表情,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顿时又引发一场爆笑,众人抓着手挤作一团,东倒西歪。

秦秣笑得直往后面靠去,方澈拦腰扶住她,在她耳边轻笑着说:“我看松子未必就不知道踏青的意思,他这是故意要逗你挑他的刺呢。”

“你就知道?”秦秣将头微往后仰,说话间气息不经意拂过方澈脖颈处。

他低头笑笑说:“他要是看见你,不挨你几句训,他就浑身不舒服。还好我已经先下手为强,这小子估计自己都弄不明白这点心思。”

“怎么可能?”秦秣抓着他的衣襟,站直身体,“真要是这样,你还跟我说?”

方澈便牵住她的手,复又俯身到她耳边说:“反正我已经先下手为强了,这小子根本就没有竞争的机会,他就算有那么点想法,现在也会很自然地被扼杀在萌芽中,就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察觉到。秣秣,我这是得意。”

秦秣侧头去看他,见他五官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那眉毛却是微微扬起,目光一片闪亮,果然是很得意的样子。

一群人走在路上,笑闹也是一团,在这一整团中,他们对视一笑,竟有着与这一切相融的小小旖旎。

行走,独行与结伴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在这些伙伴还都是同学少年的时候,那种意气风发的姿态真是有如滔滔江河汇聚。仿佛便可以高歌前进,冲垮掉任何世俗的桎梏、现实的羁绊。

他们走在路上,所过之处引来不少目光。不过这些家伙脸皮叠加,那可真是比城墙还厚,但凡有路人目光往这边的停驻时间稍长,鲁松便会吹口哨,而苏东强则发出尖叫的怪音。

情绪被众人感染,陈燕珊趁着混乱,忽然一咬牙,伸手拽住了卫海的衣袖,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身边拉。

“臭阿海,你有什么想法没?”

卫海愣愣地反问:“什么想法?”

陈燕珊气得想磨牙,但余光一瞥,见到秦秣与方澈温馨喜乐的样子,心里头的冲动又被激起。

“你听着,”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你、要、是、敢现在当众向我表白,我就答应你!”

卫海继续发傻,过得片刻,他又很不确定地问:“珊…珊珊,你刚才说什么?”

陈燕珊气得狠狠在他脚尖上一踩,怒道:“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啦!”

“敢当众?”卫海喃喃低语,前面陈燕珊说的话朦朦胧胧又在他脑子里绕了一遍,他忽然惊喜,“珊珊,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陈燕珊一跺脚,甩开他的手臂就脱离了人群大步往前走去。

大家本来是挨在一起走着,现在陈燕珊忽然越众出前,众人的脚步便是一顿,俱都惊讶地望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秦秣正跟吕琳说笑,听她用着各种夸张的语气词说:“我们宿舍是不准养宠物的,那个什么哎呀,每次宿管查房的时候,我要把我家牙牙藏好,就跟地下党似的。你不知道呢,我家牙牙现在已经锻炼出来啦,有时候我不在,它都会自己躲猫猫。”

“你家牙牙本来就是猫猫,它躲猫猫?”秦秣忍不住又笑得肚子抽疼。

吕琳挥挥手说:“反正,在宿管面前,宿管就是猫,我家牙牙就是老鼠。”

秦秣:“…”

这时候陈燕珊跑到了前面去,吕琳睁大眼睛,语气忽然一紧:“珊珊要行动啦!”

便见卫海也从人群中冲出,几步快跑到陈燕珊面前,一转身又张开双臂拦住她,大声道:“珊珊,你等等,我有话要说。”

数不清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同行的年轻人们一致压低声音,议论开来。这些家伙大多触觉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八卦。

鲁松又窜到吕琳身边,嘀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吕琳侧头,两个八卦党相视一笑,顿觉心有戚戚焉。

“你要说什么?”陈燕珊语调冷冷,但脚步却是停得十分爽快。

“我、我、我…”一连说了三个“我”字,卫海声音一卡,舌头又仿佛被绕住,只能徒自着急,却硬是说不出话来。

陈燕珊更怒:“不说我就走啦!”

她欲待绕路离开,卫海忽然跨前一步拉住她,声音顿显激动,犹如连珠放炮:“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珊珊!我也特别想牵着你的手,我…”他嘴唇一闭,本来是想要再说点浪漫的情话,奈何实在是没那细胞,脑子里有无数的话在围绕来回,却不是太肉麻就是太干巴,他想来想去,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陈燕珊已经半垂下了头,那表情似喜似嗔。

众人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珊珊?”卫海眼见陈燕珊的表情几近默许,心中便欣喜欲狂。他双手握成了拳,想要再做点什么,又觉得手足无措。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再继续傻下去的时候,他却猛地转身冲进旁边一家店里。

那正好是一家文具店,卫海在那长长的玻璃柜台前跑过一圈,实在看不到什么能够用来帮助表白的东西,那额头上的冷汗便在这冬日里直往外冒。柜台后的中年店主瞧着有趣,便笑道:“小伙子,你想要表白是吧?我给你推荐个东西怎么样?”

文具店里能买到什么可以在表白时候送人的东西?卫海被他这一问,脑子却越发混乱,只连连点头:“那你快说。”

“就这个,你送这个笔记本给她,你看这封面上的图案是一颗心,你把你的心放在空白的笔记本上,让她想在上面写什么就写什么。”这店主笑眯眯地将笔记本放到柜台上,“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

“那我还得再买支笔。”卫海搓了搓手,在旁边笔架上取了一支浅蓝色的签字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急匆匆往柜台上一放,便抓着本子和笔直线往外面跑。

“珊珊!”他大喘一口气,也没及看清陈燕珊满脸的惊愕和窘态,将笔和本子往她手上塞去,一边好像背台词一般大声说道:“珊珊,以后我的心就在你手里,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陈燕珊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她小嘴一扁,哼道:“这么个傻本子就代表你的心?你的心也太脆弱了吧?我要是稍微用点力,戳破了撕坏了揉碎了怎么办?”

“我…”卫海张了张嘴。

“反正怎么处置都是我的事情了,不准你多说!”陈燕珊将本子和笔往自己随身包包里一塞,紧接着又把包包放到卫海手里,伸手勾住他的臂弯,喜滋滋地道:“你人都是我的啦,帮我提包包很应该吧?”

鲁松在后面欢呼一声,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很快从凌乱到密集,又有人高叫:“请客请客!卫海请客!”

秦秣仍然与方澈交握着手,她唇角带笑,忽听方澈低声道:“你送给我的那个泥人,什么时候能化开?”

“嗯?”秦秣心中一跳,隐隐猜到方澈恐怕是什么都看到了。低头想了想,她便笑问:“你还要再回MIT读几年书?”

方澈握着她的手一紧,稍顿之后答道:“等这次的工作完成,下学年回MIT,最多再过一年我就能毕业。”

“不是四年吗?”秦秣疑惑。

“我可以提早修满学分。”

“那…”她侧首一笑,“等你毕业回来。”

第55章 六礼

腊月二十八号这一天,秦秣满十九岁。

天空中又飘扬起絮絮的雪花,这一次她的生日是在秦沛林郊外住处过的。这个生日算是秦秣重生以后,过得最热闹的一个生日。

今年的来为她庆贺的人中,多了大伯秦东生,大娘苏丽珍,堂哥秦永成,还有秦家村的许多乡亲,她原来在老家认识的秦晓禾也有过来,此外还有秦晓禾的表哥赵羽辉,以及好些来自老家的年轻人。

秦沛林的病情并没有被公开,秦家村的人大多只知道他是患了恶疾,所以才二十年不曾露面,却不知道他患的究竟是什么病。村里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为秦秣庆生,实际上是存着看看秦沛林,并且表示感激的意思。

对于这种热闹,秦沛林既觉惊喜,又有些惶恐。他拖着病躯多年,心中最为害怕的其实不是死亡与黑暗,而是生机与阳光。越热闹越温暖他心里头就越觉得惊慌寂寞,更主要的是,他会有莫名的焦虑,害怕自己将病毒传染给别人。

虽然ADIS并没有那么容易传染,他心中也是清楚明白,但有时候人的感情无法控制。

秦秣今天生日,不过她可不清闲。堂屋里摆了五个桌子,她就在忙着端茶送水,换糖果扫瓜子壳。方澈在厨房里帮忙,他刚走进去表示自己可以做菜的时候,惊得苏丽珍差点没下巴脱臼。

这边的农村有个规矩,那就是谁家若要摆酒,邻家的妇女便必须帮着做厨活。苏丽珍蹲在一个大盆前,麻利地褪着鸡毛,她旁边还蹲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在那里洗蔬菜,另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则站立着在挥刀破鱼。

方澈站在流理台的另一边,他正动手切着牛肉丝,那刀法流畅利落,刀刃落在砧板上很有节奏地梆梆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这人切菜驾轻就熟,仿佛每一个举动都带着韵律。

洗青菜的女子用手肘碰了碰苏丽珍,低声道:“秦大嫂,这真是你的准侄女婿?”

苏丽珍有些得意:“不错,看着就很有气质,很能干吧?怎么样?红妹子,你以前见过这样的年轻人没有?”

“切!”秦佳红却轻啐了一口,不屑道:“长得是这么回事,这模样还真叫人没的说,不过一个大男人,不出去挣钱,就会在厨房里切菜,这算什么好?现在长相又不能当饭吃,好多能干的姑娘,那挑对象都是看人家三件,不看长相的。”

苏丽珍立马不乐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澈,见他背影挺拔,头微低着,手上动作不停,仿佛没有听到谈话,便又转回头低声道:“红妹子,你可别这样说,人家可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就是会做饭而已。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不知道有多好。”

“秦大嫂,你这可是自夸了吧?”秦佳红把盆里的青菜往篮子里捞,“我说,这年轻人要是真这样好,能看上你家小丫头那样的?他就是真看上了,我都替你家丫头捏把汗。你说吧,就他这长相,不定得多勾人,太不保险啦!”

“那你说怎么办?”苏丽珍其实也觉得不保险,不过这些话她又不好当着秦秣的面直说,便只能一直闷在心里。

“怎么办?”秦佳红将头往她身边凑了凑,满脸理所当然地说:“赶紧先订婚呗!让他先拿彩礼出来,叫他压个十几万放你家老爷子手里,他到时候就是想反悔,这一心疼钱,又哪里敢反悔?”

苏丽珍顿时有目瞪口呆之感,她脑子里打了个结,讷讷道:“那怎么能这样?这不好吧?太不地道了,说得好像我们家在卖女儿似的。”

方澈那边切菜的动作已经是一顿,紧接着他又很自然地把砧板上切好的牛肉盛进一个大碗里。然后他拿起一个胡萝卜,继续切出均匀的萝卜丝。

秦佳红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不地道?这就叫做不地道?又没叫你们收了彩礼不嫁女儿,不过是让他们先订婚而已,这算什么?咱们这里哪家的规矩不是先订婚?还说什么卖女儿,难道你们嫁闺女不收彩礼?”

苏丽珍便又尴尬地笑了笑:“这个事情,我这个做大娘的又做不了主。说到底还得看老爷子的意思,我这说着也没劲。”

秦秣走进厨房的时候,就见苏丽珍提着一只被拔光了毛的母鸡送到方澈面前,方澈伸手接过,又熟练地给鸡开膛破肚,切成小块。

“你们…”她脚步稍顿,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只鸡,就想到了恐怖片。只不过,那是鸡的恐怖片。

这个幻想中的冷幽默让她自己都打了个抖,紧接着便觉得好笑。

“大娘。”秦秣放下手中的盘子,又拿出一些一次性纸杯来冲茶,“你们辛苦啦。”

秦佳红好奇地打量她,苏丽珍则亲善地笑了笑:“这有啥辛苦,大家聚一起乐和,这活计我们都是做惯了的。”

秦秣侧过头,瞥到方澈的脸,却见他脸上有些微红,似乎是害了羞,还没来得及褪去。

“方澈,你还好吗?”

“我在考虑一个问题,”方澈微微一笑,那点红晕全然消散,“等会再跟你说吧,你先去忙你的。”

秦秣又跟厨房里另外三人打了招呼,然后端着茶水再次走到堂屋去。秦沛林还是坐在轮椅上,他一个人占着方桌的一向,秦沛祥坐靠他左边的那一向。桌子上陆续有上了几盘子凉菜,秦沛林完全不伸筷子,都是秦沛祥往他碗里夹什么,他才小吃几口。

这种酒席规模很小,基本上算不得什么宴会,跟秦秣从前所见更是完全不同。实际上秦家村的人平常生活水平都不怎么好,许多人都很愿意趁着吃酒席的时候多吃点好菜,等那酒菜陆续上桌以后,桌上的气氛便越发热烈。

但凡有小孩子的桌上,甚至会出现抢饮料之类的事件,不过众人习以为常,各自欢笑几声,倒也算是这种酒席上的一道独特风景。

秦秣先是端茶送水,现在则是端菜倒酒,彻底做了一把服务员。

她从酒桌之间穿梭,感受着这种朴素到甚至可称粗俗的热闹气氛,心里头竟然觉得安详。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受不了这种喧闹,更加会看不上这些人的吃相,但到了现在,她却觉得宁可融入这些真实当中,也好过虚浮在一场落不到地的繁华里。

“秣秣,”秦沛祥向她招手,“到这里来坐坐。”他指着自己旁边的一个空位。

秦秣走过去,叫了一声“爸”,又叫秦沛林做“爹”。

坐在对面的胡三叔说:“秣丫头,你这可是有两个老爹了呀,到底哪个才是你亲爹?”

“一个是我爸爸,一个是我爹爹。”秦秣避重就轻,四两拨千斤。

胡三叔并非有意要找刺,他听了秦秣这句话,立即就反应过来这话题不能深究,于是打个哈哈又圆乎了过去。

秦沛林脸上是带着笑意的,但他的眼神却总是带着难以名状的寂寞。他早不适应这样的热闹,心中全是矛盾。又过得一会儿,秦秣起身说:“我爹身体虚,大概是有点坐不住了,我先送他回房休息,等会过来再向各位叔叔伯伯赔罪。”

她推着秦沛林的轮椅送他回房,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等房门关好,秦秣就坐到他对面,随意地问:“爹,你想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怎么样?”

秦沛林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日夜想着这样的热闹,可是等到今天,这么多想念了很久的人突然一齐出现在面前,还是这样热闹,我却反而觉得难过。”

秦秣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也许有些事情,只能想象,不能面对。”秦沛林忽然长舒一口气,“秣秣,我想通了,此后,我与你娘还是互不相见的好。”

“爹?”秦秣轻轻叫了一声。

“记忆中的东西,在很多时候都比现实美好得多。”秦沛林低声道:“我今天看他们吃饭,发现很多人都用手抓鸡腿,我居然觉得看着碍眼。秣秣,生活习惯才是人跟人相处间最大的难题,我跟你娘本来就性格不合,这么多年过去,只怕更加无法相处。”

秦秣便又轻轻“嗯”了声,她听秦沛林说这话,心里便估摸着他已经知道——秦秣在瞒着他联系韩瑶。

“我们都是这样年纪的人了,也没什么好强求的。”秦秣长吐一口气,忽然展开颜露出笑容,“知足常乐啊!”他的这个笑容犹似是阳光破开了湖面坚冰,只露出一湾碧水,竟仿佛倒映无数岸边风景。

秦秣愣了愣,才知道他这是彻底放下了心结,真似看破红尘。

秦沛林知道自己这身体难说能撑多久,在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就沉浮在眼前之时,他渐渐地也就平静了。事情发展到今天,他可说是得到了残缺中的圆满,竟然有种顿悟之感。

“秣秣,你回去跟乡亲们多聊聊吧。”他挥挥手。

秦秣点头,轻轻走到门边,将门带上。

中午的酒席过后,大多数秦家村的人又乘车回去了,只有秦东生一家还留在这里。

苏丽珍跟裴霞妯娌两个一个扫地一个收拾碗筷,秦秣则负责洗碗。方澈被秦沛林三兄弟叫到一边说话,秦云志却凑到秦秣身边抱怨不休。

“大姐真是的,今年过年居然不回家。二姐,你说她在那个什么律师界能混出名堂来嘛?”

“你要是实在想她,可以去北京看她。”秦秣笑了笑,全不在意秦云婷今年过年不回家的事情。

毕竟她今年大四,又刚考研,事业也正在起步阶段。在秦秣看来,秦云婷年纪轻轻,正是有着一腔激情敢打敢拼的时候,她哪里会有心思沉淀下来去感觉什么岁月无声?又不是个个都喜欢读诗写文,哪里可能人人文艺?

秦云志还是嘀嘀咕咕:“大姐说过,今年过年要是回来就送我一个组装飞机模型的,她这一不回来,我什么礼物都没啦!”

秦秣哭笑不得:“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想着跟十来岁的时候一样,玩玩具?”

“切!你这就落伍了吧?玩具这种东西的适龄人群,那可是不分男女老幼的。再说了,我自己组装遥控飞机,那可是高智商玩具,一般人还玩不起来呢!”秦云志哼哼两声,看着秦秣洗碗有点慢,又捋起袖子跟她挤到一块,帮她洗碗。

秦秣嘴上不说,心里着实欣慰。这孩子看起来跳脱,其实还挺细心。

她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吃到的第一碗蛋炒饭却是当年才十二岁的弟弟所做。那时候的秦云志也是这样,虽然会跟姐姐吵吵架,但真到要做事的时候,他动起手来也毫不含糊。

晚上他们切了个蛋糕,这一大家子共围了九个人在桌子边上,秦秣在吹蜡烛的时候闭目默许了三个心愿。

过后方澈问她许了什么愿望,秦秣保持神秘,又问他跟长辈们说了什么。方澈只是回答:“叔叔伯伯们说,这是男人间的话题,说完后就得吞到肚子里去。”

两人在屋外散步,冬日里也没什么虫鸣声,只是树上沾着白雪,反衬着星光,亮得沁人心脾。

“秣秣,我要送生日礼物给你。”方澈牵住她的手,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扁扁的雕花檀木盒子。

小盒子摸约三寸方圆,颜色在这夜色下并不显得多么清晰,但触手微沉,很有质感。

秦秣伸手打开盒子,便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温润的黄玉手镯,玉色在星光与雪光下灵动流转,柔和得仿佛是陈酿的酒膏,越是温醇,越是浓烈。

她心有所感,抬头向方澈看去,便见他微微一笑,从盒子里取出手镯。

“秣秣,愿意戴上吗?”

秦秣一般不戴首饰,脖子上的水晶项链只因为是方澈所赠,所以她才一直戴着。手镯又与项链不同,手镯比项链更显眼,秦秣本来是完全戴不惯的。不过在这样的时候,她显然不能拒绝。

她伸出手,方澈便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地将镯子套过她手掌,套在她左腕上。

“秣秣,我们先订婚怎么样?”这样说着的时候,方澈的眉眼都仿佛是天上星光织就。

秦秣刚收好那檀木小盒子,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只是“嗯”了声,一抬头,又脸现惊讶。

“你刚才应了一声,我当你答应了。”方澈握住她双手,目含笑意。

秦秣微侧头,轻笑道:“当然是答应,又怎么会不答应?”

方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望了许久,忽然又一把将她拦腰抱住,带着她在原地转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圈圈。

还是秦秣当先笑出声来的,她拍了拍方澈的背,在他耳边说:“快停下啦,我头都要被你转晕了。”

方澈才又放下她,拉住她的手,很认真地说:“我会循古礼,对你三媒六聘,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全部做到的。”

秦秣望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方澈细心至此,竟然想到了那些繁文缛节,还打算在这个年代重复,叫秦秣恍然醒悟,自己刚才的回答为什么会那样爽快。

方澈不会铺开鲜花和排场,对她来一段华丽浪漫的求婚,他说的话也实在算不上甜言蜜语,但秦秣何时需要过那些?这个人的好,是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形汇聚。

“我不用三媒,但可以走六聘的程序来订婚,然后结婚。”秦秣眼含笑意,“我不坐轿子,你骑马来接我,我也骑马跟你走。”

星光逶迤了远山,这里的风景柔和如丝竹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