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回:“外婆,我能做什么坏事?”

“外婆告诉你,看戏可以,你演技不好,参演什么的,你就别凑合了啊。”老太太又拉着方澈一起坐下,拍他的手,慢慢悠悠地说:“你看,外婆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方澈哭笑不得:“外婆,有什么是你着急的吗?”

“有啊,比如说你找媳妇儿这事,我就挺着急的。”老太太的表情却半点也不显着急,她很欢乐地说着:“那个小姑娘嘛,我也见过,不过没能说上几句话。我有几手绝活,一直都没人能学会,就不知道她能不能学会。”

“外婆,你所谓的绝活指的是什么?”方澈摇摇头,放下先前的烦闷,收起心思陪老太太闲聊。

“你连这都不知道?”老太太很惊讶,“你看我们家的鸡,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好,那是一般人能喂出来的吗?你再看我们家菜园子里的菜,那是一般人能种出来的吗?就这样,一般人想学,我都不给学。”

方澈连忙安抚:“外婆种的菜最好吃,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老太太便喜滋滋地起身,拍拍方澈肩膀说:“我得想个法子,看怎么才能让那小姑娘愿意跟我学种菜喂鸡。你说吧,她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好逼迫她是吧?她要是能自愿来学,那可就好喽。”

老太太摇摇晃晃乐乐呵呵地离开,留下方澈坐在原位,心情古怪。

他发现自己的苦闷已经自然地转移了方向,从考虑怎么解决上一辈恩怨的问题,转而纠结——老太太这算不算是欺负秦秣?假如算是欺负,他该怎么维护?

第60章 闹剧缘由

一直到吃过晚饭,赵芷兰都没给方澈好脸色看。

赵周终于看不过去,一甩筷子,怒道:“兰丫头,我这是太纵容你了,把你宠得都不知道天高地厚,是非黑白!你自己看看,四十多岁的人,还要二十岁的儿子操心,你动脑子想想,你这些年是怎么荒唐过来的!你好意思还是不好意思?”

赵芷兰自小就没受过重话,仅有的几个吵架对象中,方卓永远排在第一位,仔细算来,她这可是头一次挨到赵周的教训。

“你偏着他是吧?那还有什么好跟我说的?”猛地起身将椅子拉开,赵芷兰微昂下巴,神情倔强地扫了周围所有人一眼,最后瞪着赵周,“爸,你给我挑了丈夫还不够,现在我都离婚了,你还想控制住我所有的人生吗?”

她冷哼一声,甩下这句话便不再管其他人的反应,又怒气冲冲地直上二楼。

赵周起身走到一边生闷气,对这个女儿曾经是千般娇宠,如今则是百般无奈。

说好听点,赵芷兰这叫做心态年轻,说贴切点,她这就是大小姐脾气,多年来从未改变。

方澈又开始觉得头疼,他揉揉额角,只想回房继续去面对那些复杂无比的代码,也好过在这里看着他们时时吵闹,没完没了。

“三儿,过来!”赵周点着一个烟斗,磕巴了一下,向方澈招手,叫他跟自己一起到池塘边上散步。

他们屋前的积雪都是被扫干净了的,池塘边上道路有些湿润,夹着泥土和雪花自然清冷的气息。

“你妈这个人,脾气坏,是我骄纵了她。”赵周无奈地叹口气,“现在只怕是再也纠正不过来了。”

方澈心里头对赵芷兰其实也是不无怨气的,不过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无声地笑了笑,在赵周面前保持沉默。

“这种时候,只有动用非常手段。”赵周脸色微沉,“三儿,你有没有想过去做风险投资?”

方澈思索片刻,反问:“外公,你是不是想要我想法子收购了妈妈的那家工作室,让她挨穷,吃点苦头?”他这句话说完,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做儿子的那个,现在这状态却像是他在当爹,赵芷兰在做女儿。

方澈嘴上不说什么,心中何尝不渴望母爱,不过这种感情要想从赵芷兰身上得到,那显然是万分困难的。

赵周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赵芷兰的工作室并不大,做的是广告后期,从资金上来说也就是百万规模,以方澈的财力要想吃下这样一家工作室并不困难。赵周一世清廉,势力有些,财力毫无,这个事情他却做不来。

“荒唐!”方澈只给出这两个字,转身便走回房里。

他打开电脑准备写程序,手指敲动没过能录入几个代码,却又觉得心烦意乱。

过得一会,秦秣打电话过来,问他家里的事情如何。

“就是这样。”方澈简略一解释,最后说了句冷笑话,“你以后可以直接把她当成你的小妹妹看待。”

秦秣在那边哭笑不得,沉默片刻后才又问:“阿姨她为什么一定要跟叔叔赌气?”这个事情方澈以前提过一点,不过秦秣听得不是很明白。

方澈于是更详细地解释:“我妈妈从小就对数字很敏感,具有数学天赋。那个时候两家长辈交情很好,我爸跟我妈年纪相仿,两人也就经常受到长辈们的对比。我爸的数学天赋更好,我妈不服气,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跟他赌斗,最后输得很彻底,她一怒之下就放弃了数学,反而选择毫不相干的表演专业。”

秦秣安静地听着方澈说起父母旧事,脑海中也渐渐将那些场景勾勒了出来。

原来赵芷兰从小就争强好胜,她受不得方卓的成绩始终压自己一头,便处处挑衅。方卓同样是年轻气盛,从来就不肯让着赵芷兰分毫。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两人选择了同一个大学,并且是同数学专业。赵芷兰不愿意再跟方卓同校同系,就提出赌赛要求,赌输之人必须放弃数学。

那一次的大败将心高气傲的赵芷兰打击得不行,但她固然是从此放弃数学,选择了表演专业,方卓这个赢家心里同样不好受,干脆也放弃了数学,又选了个更偏门的考古学。方澈后来所知的那点鉴赏常识,和那小小的收藏癖,就是从方卓哪里继承来的。

然而方卓的相让并没有让赵芷兰觉得痛快,却让她更加难受。两人又再大吵一顿,赵芷兰当时这样说:“我一点都不稀罕你的同情!”

这对冤家从此结下仇恨,多年难解。

两个人的结合同样像是一场闹剧。

赵芷兰自打入了电影学院,就没少受到赵周的唠叨。在老爷子的观念里,这演戏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堂堂少将的女儿,竟然要趟那浑水,他如何心甘?赵芷兰性情叛逆,赵周越是阻止,她就越是往那圈子里钻。

有一次没留神,赵芷兰被人用药迷倒,方卓恰好很狗血也很经典地来了个英雄救美。赵周于是有了把女儿塞给方卓的理由,方家老爷子同样乐见其事,两位长辈一促成,他们的婚事就此定下。

“我妈妈的脾气,向来是别人叫她往东,她就偏要往西的。哪想这辈子就这么听话了一次,最后却还是闹得离婚收场。”方澈的语气渐渐舒缓平静,因为是跟秦秣对话,他整个心情都在不知不觉间明朗了起来。

秦秣轻轻笑道:“我看阿姨之所以同意这婚事,奉的可不是这父母之命,而是她自己的心意。依照她的性子,她若不是本来就对叔叔别有情思,又怎么会毫不反抗?”

方澈大笑道:“英雄救美,这一招果然很经典。”

秦秣便想起当初在茶馆认识的三个女孩,她从前是一直没机会见到那所谓的“三儿”,后来知道方澈便是三儿以后,却又忘了这事。

“方澈,零六年的时候,你为了救三个女孩,受了不轻的伤,这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提起这个?”方澈稍顿,“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赵记茶馆打工呢,你不记得啦?”秦秣轻笑出声,“他们可是对你这个救美的英雄念念不忘呢。为了能够多见你几次,硬是在那茶馆停留了半年,后才看你不再露面,这才辞职的。她们还让我给你带话。”

“什么话?”

秦秣好一通回忆,才记起那一番话,重复一遍之后,又带点揶揄地问道:“方澈,人家什么都不求,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希望你过得好,你是不是觉得挺感动的?”

方澈沉默半晌,才说:“你吃醋了。”

秦秣立即转移话题:“阿姨既然对叔叔真有情意,后来两人又怎么会闹到离婚?”

方澈稍一沉吟,淡淡笑道:“再有情义也抵不过日复一日地争吵。”

原来方卓靠着收藏起步,没有向家中寻求分毫帮助,渐渐地竟也积累起了不菲的身家。赵芷兰争强好胜,一味不服气,在那段时间就疯狂地接拍各种大戏小戏。

她虽然有赵周做后盾,不需要担心被人潜规则之类,却在拍戏的过程中难免要跟许多男演员亲密接触。

方卓如何受得住这样的状况?矛盾日夕积累,终于在方澈十岁那年爆发。

那天方卓眼看着赵芷兰跟一个男演员从宾馆里走出,他被醋意和怒气冲昏头脑,走上前去就对着赵芷兰说了一通极致难听的话语。其言辞之伤人,直接就将赵芷兰划分在了不知检点水性杨花一类。

赵芷兰本来是清清白白,被方卓的话语一刺激,她也不屑解释,干脆就默认了那些指控。她后来是这样对赵周说的:“他都不信任我了,我还跟这样的人解释什么?”

方卓转身就开始出入各种交际场合,身边的交际花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是个男人,可不会像赵芷兰那样只将出轨放在嘴上说说。他醉生梦死了几天,终于被赵芷兰捉奸在床,于是两人之间再无磨合的可能。情分断裂,各自分飞。

一年之后,方卓发现自己误会了赵芷兰,而那个时候赵芷兰也已经退出演艺圈,另开了家广告后期工作室。

但不论当初是不是误会,他们都没有再复合的机会了。

赵芷兰性情刚烈,而方卓又是实实在在地出轨过,虽然他的理由看似充分,但出轨就是出轨,到了赵芷兰这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方卓痛悔不已,至此方才发现自己对妻子用情之深,那是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的。他从此收敛了以前的风流无忌,经常就追着赵芷兰跑,希望可以挽回她的心意。

赵芷兰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她往往能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刺激方卓。那就是不断寻找不同的男性,让他们伪装成自己的男伴,无数次重复当年那一幕——你不是说我水性杨花吗?我就水性杨花给你看!

秦秣听后,无言了老大一会儿,还是只能说:“好难办。”

第61章 双雕

像赵芷兰跟方卓这样的矛盾,说大不大,要复合也就是转个弯的事。但要说小,也绝对是不小的。

在有些人的观念里,最不可原谅的就是出轨。不论方卓当时出轨的理由有多么正大冠冕,也不论他这些年是怎样费尽心思请求原谅的,赵芷兰始终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事实上,相比起捉奸在床的那一幕,赵芷兰更在意的是那一句“水性杨花”。

“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十年,从来就没问出口过。然而,这也恰恰是她最大的心结。

秦秣跟方澈一样,对这种状况毫无办法。

“要是能复合,也不会拖上十年了。”方澈苦笑道。

秦秣对比自己从前的经历,发现这个时代的人跟古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若是再往前推一百年,像方卓这种事情人家都只会给一个“风流潇洒”,至多再加个“毛躁胡闹”的评语——这话秦秣可不敢说出口,站在男人的角度,她确实是不觉得方卓有错到不可原谅的地步,但站在女人的角度,方卓这错误犯下,又怎么可以不加整治?

“也许阿姨心里早就原谅了叔叔,她只是缺少一个能让她说出原谅的台阶而已。”秦秣想了又想,终是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实行。”

“你说来听听。”方澈倒是有点期待。

秦秣便将刚才忽起的念头大略说了一遍,听过之后,方澈笑道:“你这是一箭双雕之法吧?”

“其实未必有用,只是想给阿姨找个契机,也算是给我娘找个契机吧。”秦秣心中依然是很不确定的,但她也没再犹豫,“不过这种做法就算没好处,也应该不会有坏处。试试而已,试了总不比不试要好。”

与方澈结束通话之后,秦秣便拨打了韩瑶的电话。

韩瑶其实已经回国有好些天了,她旅游到了海南,吹着湿润而微带暖意的夜风,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手机忽然震动,她等了三十秒,才从随身小包里拿出手机,去看来电显示。

屏幕上只有两个字:“秣秣。”

韩瑶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她很少接到秦秣的电话,就算是接到了,她给出的也多半不是什么好声气。唯有的一次,韩瑶对秦秣和声说话,那还是在初一那天,秦秣给她拜年的时候。

也许有过那么一个开端,以后就都会好起来的。

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事物蛊惑,韩瑶再次含笑接起了电话,和和气气地说:“秣秣,找我有什么事吗?”

“娘,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秦秣的声音倒是显得平静。

韩瑶有些惊讶,她跟秦秣名为母女,实际上关系是有些疏远的。秦秣明知她的心境,也就从未对她提出过任何要求。虽然说,做女儿的向母亲索求什么,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一想,韩瑶又有些心酸。

她跟秦秣的关系之所以到现在还是不冷不热,除了她本身做不到主动对秦秣细心关怀以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秦秣平常太显冷静独立。她不会像许多普通女儿那样对着母亲撒娇,韩瑶自然也不会对她说“你可以对我撒娇,妈妈很喜欢”之类的话。

秦秣叫她做“娘”,而不是“妈妈”,这个称呼,韩瑶听来别扭,却无话可说。

“你…说吧。”她语声微涩,一边将手机拿远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之后,才又对秦秣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应该都没问题。”

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也是害怕秦秣提出要她回去见秦沛林之类的要求。

辗转反复了许久,韩瑶依然没有勇气再次面对那个人。

“这事情应该是很简单的。”秦秣语气随意,“娘,我有一个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

韩瑶没想到她会把话题转到这方面来,愣了一下,她怔怔地说:“那恭喜你。”

大约这天底下,会在女儿说出自己已经找到对象时,给出这种回应的母亲,也独独只她韩瑶一个了。

“他叫方澈,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韩瑶又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对着这个消息要做何反应。她犹疑猜测着秦秣说这句话的用意,这究竟只是单纯地告诉她男方家庭背景,还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或者这根本就是在指控她:“为什么我们的爸爸妈妈全都不能给我们完整家庭?”

这样想着,韩瑶心中就有了些正在细细受着煎熬的感觉。

“方澈的爸爸叫方卓,妈妈叫赵芷兰,他们是因为一点误会才离的婚。”秦秣又简略解说了一下方卓和赵芷兰之间的爱恨纠葛,然后说:“娘,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其实是可以复合的?”

韩瑶反应仿佛慢半拍,顿了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地回道:“是啊,他们这样的情况,怎么不可以复合?”

“娘,你能帮忙劝劝赵阿姨吗?”

韩瑶疑惑道:“劝?我跟她素不相识,要怎么劝?”

“相识以后,不就可以劝了吗?”秦秣微微一笑,又将自己的计划从另一个角度向韩瑶说了一遍。

“这…这怎么可以?”韩瑶犹豫片刻,却无法说出直接拒绝的话来。

秦秣的计划其实很简单,甚至可说是粗陋,但在韩瑶这个母亲的眼里,这是女儿向自己提出的头一个要求,若是不能应允,她这个母亲于心何安?

“娘,”秦秣的声音略低了些,带点软语相求的味道:“方澈是我要面对一辈子的人,他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要是他们整天就这样吵架,我们以后岂不是天天都得跟着看闹剧?那日子…还怎么过?”

这话明显是有些夸张,但韩瑶还是听得心中一痛。她想起自己失败的婚姻,想起自己亏欠这个女儿多年,就觉得,不管怎样,在这个事情上,自己都不能让女儿再受一次委屈。

“好!”韩瑶点头,“我就试试。”

电话挂断,她当然不会知道,在无线电波的彼端,秦秣正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她与韩瑶的关系就有所改善。

“以后有事情的话,还得再多多找她。”秦秣这样想,“也许再多找几次,她就会觉得,不管我找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了。”

第二天韩瑶就乘飞机到了邵城。她本来是很不愿再踏足这片土地的,但这一次,她另有不得不来此的理由。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难受,反而让她心里头有什么东西隐约落地。

也许,她所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台阶而已。

不论来邵城的原因是什么,她终归是回来了。

循着秦秣讲述的地址,韩瑶打的到了求学路,然后缓缓行走,走进赵记茶馆。

她一路走过时,看到街道两边的文具店,心里就会想:“秣秣在这里读书的时候,会在哪家文具店买纸笔?”

赵记茶馆里悠悠传出恍似山溪清流般的琴声,韩瑶家学渊源,听琴辨人,自然就对这弹琴者很有好感。她踏进茶馆,看到那屏风后年轻男子半侧的脸,心中惊讶于抚琴之人的年轻。

赵成碧亲自过来招呼她,问她想要喝些什么。

韩瑶只是随便点了一壶铁观音,就在一张小方桌上坐下。

没过多久,又一个着装典雅的秀美女子走进茶馆。琴声缓缓歇下,那个年轻男子从屏风后走出,对那女子说:“妈妈,我们来下一盘棋,怎么样?”

韩瑶有些惊讶,听这称呼,再联系昨晚秦秣所说,她就知道这个年轻男子是方澈,而那女子,自然就是赵芷兰。

赵芷兰保养得非常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比韩瑶可要显得年轻多了。韩瑶的模样虽然不怎么显老,但气质上却总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令人觉得楚楚憔悴。

回邵城之后,有空便到茶馆下棋是赵芷兰的习惯,她没有什么固定的棋友,多半都是拉着赵成碧开战。而要说到棋艺,赵芷兰的棋艺其实是很糟糕的,偏偏她又喜欢找高手对子,为此,方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愿意跟赵芷兰下棋。

方澈可说是完全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在数字方面的敏感几近妖孽。他对计算机的偏爱,正是基于这种天赋而来。所以他下围棋的风格就是计算精准,仿佛是在棋盘上构造一篇又一篇的精密科学报告。

“不准反悔!”赵芷兰喜出望外,找到一个刻画了棋盘的桌子坐下,先是招呼服务生拿来棋子,然后对方澈说:“我要先手,你让我三子!”

方澈无奈地笑了笑,又摇头道:“妈,我就算让你六子,你也一样会输。”

被亲生儿子这样打击,赵芷兰郁闷不小。不过只在片刻之后,她又得意起来:“那行啊,你就让我十子试试,怎么样?看我能不能赢?”

方澈爽快地答应,然后在六子过后,以摧枯拉朽之势,轻易赢下了赵芷兰。

这个结果让赵芷兰气得直想推棋盘,她愤怒地起身,正要说话,忽听旁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我来跟你下一盘,怎么样?”

第62章 对弈

一直到回了房,临要熄灯睡觉的时候,赵芷兰还在想着白天遇到的那个女子。

她的名字叫韩瑶,穿着黑衣,五官并不漂亮,但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秀丽典雅而又神秘温和的气质。韩瑶这个人,给赵芷兰的最大感觉,也就是神秘。神秘得叫人百般好奇,直想一窥她人生的究竟。

韩瑶今天只跟赵芷兰下了一盘棋,只是这一盘棋,就令赵芷兰深刻记忆了她。

“我来跟你下一盘,怎么样?”正常情况下,一个陌生人这样的搭话只会让人觉得突兀,但赵芷兰这一转头,看到韩瑶的样子后,却只觉得眼前似有淡雅画卷展开,令人观之悦目。

“下一盘棋可以,有什么彩头吗?”赵芷兰顽皮之心忽起,她示意方澈离开,眼见韩瑶在自己对面坐下,便附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赵芷兰的脾气多年不变,她是四十多岁的人,十八九岁的心,笑起来格外好看,犹如少女般明朗。

对面的女子则带着浅淡温和,而又隐隐疏离的微笑。

“你要是赢了,明天我再陪你下一盘。”她这样说。

赵芷兰知道自己是个臭棋篓子,只要对面女子棋艺不是太糟糕,那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悬念。

“那你要是赢了呢?”她抱着输棋的决心,又反问:“你要什么彩头?”

对面女子笑道:“你能给出什么样的彩头?”

那神情姿态,不知为何,就让赵芷兰想到了“高深莫测”这四个字。她心里边有点痒痒的,挑衅似的望着韩瑶,缓缓道:“你要是真能赢,那就等你赢了之后,我再把彩头告诉你,怎么样?”

这个说法明明就是韩瑶吃亏,赵芷兰本来也没指望她能答应,却没想到,对面女子是爽快点头,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