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长得像人民币!”

“哎…”乔楚被他这么一说,又好气又好笑。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王宥惟太沉得住气,而乔楚在他面前又太沉不住气。她居然觉得连呼吸都是烫的,心头像是有一把火,烧得很旺,只朝上不朝下,所以身体的感受也分成了两截: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于是乔楚抬手摸了摸耳垂,决定转换话题:“有天中午遇到赵磊了。”

“哦?”王宥惟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在哪儿?”

“樱宴,就是新街口新开的那家日本料理。”乔楚解释道。

“嗯。”王宥惟的语气淡淡的,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还跟一个朋友在一起。那人挺斯文的,皮肤很白,戴副眼镜,长得好清秀。”乔楚的双手在空中比画着。

“张昭?”

“对,就是他。”乔楚一拍脑袋。

王宥惟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就在这时,车子靠在路边缓缓地停下了,王宥惟侧脸看她一眼,让乔楚没来由地紧张,怕他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谁知道等了好久,只见王宥惟拔了车钥匙,说:“到了,你等我一下。”他说着,自己先打开车门下去,转到她这一侧来的时候,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为她拉开车门道,“下来吧,咱们还要往前走一段才能到。”

“去哪里啊?”乔楚下车看了看四周,这地方好像她也不太认得。

“吃饭。”王宥惟简洁地回答,并伸手把她揽入怀中。

四下无人,因此乔楚比平时放松。王宥惟的手掌揽在她的腰间,让她觉得安全。一把伞而已,居然为她撑出了一个世界,让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甜蜜。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着,最后停在一间小小的日式面店前。

这家店坐落在一片居民住宅区的角落里,门面很小,木质的招牌,门前还挂着古朴的灯笼,隐秘又低调的样子。

王宥惟拉开推拉门,让她先进去,然后自己才转身收了伞,放在靠在门边的篓子里。

“终于来啦,等死我了。”推开门,一个长得圆圆胖胖像个大面团一样的男人迎了上来,看到乔楚就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开口闭口好像跟她很熟似的。

“啊…”乔楚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心下生疑,回头看去,王宥惟已经走了进来,她这才注意到他一边的肩膀已经湿透。

乔楚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应该是由于他打伞的时候故意将伞侧到她那一边。虽然是很小的事情,但在乔楚看来,心里却觉得酸酸甜甜的美好,这样想着,目光一片柔软。

她眼神温柔,双目在灯下光华四溢。王宥惟举目看她的时候,怔了怔。

“赶紧的,赶紧的。”那位师傅对着王宥惟抱怨,“我还要回家抱孩子呢。”

“对不起了。”王宥惟还要说什么,却见乔楚自发自觉地走过来,帮他脱下西装,并且很自然地搭在手臂上。

王宥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依然装作若无其事地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然后伸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白色的衬衣,指了指一张椅子对乔楚道,“在这里等一下。”言罢,掀起帘子进了厨房重地。

乔楚的眼睛一路追随,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只觉得他身形高大,小小的面店好像都容不下他。

“美女,快过来坐,别客气。”那个人热情地招呼乔楚,并且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乔楚坐下来后,对那个人微笑道歉。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应该是那个小子不好意思才对。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可算是解脱了。”那人说着还指了指手机,“我老婆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了。”他说着从柜台里走出来,在门把手上挂了个“停止营业”的牌子,然后转身对乔楚潇洒地挥手:“走了啊,再见。”

“再见。”乔楚也学着他的样子机械地抬手挥了挥。

这个日式居酒屋格局的小店,随着那人的离去顿时安静下来。她不知道王宥惟到底要做什么,心里却莫名地饱含着期待。她一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等待,再抬头的时候,只见王宥惟端着一个很大的托盘从柜台后面冒了出来。

他还穿着那件白衬衫,袖口一路卷了上去,银质的袖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王宥惟抬眼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熟练地从托盘里拿出材料,开始做寿司。

一系列的表现令人惊艳,动作之娴熟、操作之流畅,让乔楚看得目瞪口呆。而且他全程没有使用任何模具,所有的寿司都是由他手工握制而成。成盘之后放在她眼前,寿司米粒圆润,闻上去一片醇香的味道。

“尝尝。”王宥惟将调配好的一碟酱料放在她眼前说。乔楚瞪着那个三文鱼寿司,心中百感交集。她上车的时候可没有预料到,这顿晚餐会是这样。

乔楚拿起筷子,小心地尝了一口,心尖都是颤抖的。嗯,味道纯正,真的是色香味俱全。

“如何?”他的眼光居然是饱含期待的。

“还行。”不知道为什么,乔楚对他就是说不出那种露骨的赞美的话,她又咬了一口寿司,慢慢地说,“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个。”

“当然。”王宥惟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又道,“这间就是‘樱宴’的发源地。”

“你…”

乔楚总觉得以他的性格不会因一点点小事就吃醋,原来他埋伏了这么久,在这里等着她。其实那天她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咽下嘴里的寿司,抬眼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情绪,然而还是失败了。除了笑意,他眼里什么都没有。

“总觉得解释起来有些困难,本来也没什么,还会越描越黑。”乔楚的语气淡淡的,但是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王宥惟看着乔楚,神色坦荡、诚挚,“所以这不是鸿门宴。”又悠悠地道,“这是谢罪宴。”

乔楚放下手中的寿司,喝了一口茶,摇头晃脑地吐出三个字:“没诚意。”

她没想到这换来了对方更深的笑意,迎接她的也是三个字:“你也是。”

她看着他解下了围裙,白衬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再加上久违的笑,还有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颇有些纨绔子弟的味道。

乔楚还在出神,他已经凑上来,捧着她的脸,很深地吻下去,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思念都加在这一吻上。

王宥惟如此温柔,就像是一个少年在吻一个女孩,而不是一个成熟男人在吻一个女人。他的舌尖轻轻地扫过她的牙齿,等着她张口迎接他的窥探。

没有人可以不为这样的温柔感动吧?反正乔楚是有些陶醉了。

不一会儿,乔楚的脸像是熟透了的果子,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只是指责他道:“你偷袭我。”

王宥惟的电话突然响了,于是只推了推她的额头,示意她接着享用美食。

乔楚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看他,总觉得此时的他很不一样,让她目眩神迷。在每一个她觉得已经了解他的瞬间,他都会忽然展示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乔楚却看到王宥惟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手指的骨节敲打着台面,很慢,却很有节奏,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乔楚连吃了两个寿司,王宥惟的电话还没结束。于是她的玩心渐起,细长的手指探了过去。

王宥惟本没有看她,却在她的指尖要触及他的一刹那捉住了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他还是一贯的低温,她抬眼看看他。

他“嗯”了一声,将她的手牵起,在唇边吻了吻。

这个男人,对她而言是如此的特殊。

他沉默时世界都是寒冰,而他温热的时候,仿若可以在挥手之间让世界春暖花开。

“等过去再说吧。”王宥惟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挂掉了电话。

“你可真是惜字如金。”乔楚看他。

王宥惟不说话,只看着她的眼睛。

乔楚本是微笑着的,却在他专注的眼神中收敛了神色:“怎么啦?公司来的电话?”

“没事。”王宥惟将手机潇洒地掷在一旁,放开原本握着她的那只手,就着她的手去咬她吃了一口的寿司。

他垂下头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丝浮光。

由于速度太快了,乔楚根本分辨不清。

“不吃了吗?”王宥惟吃完了,顺手抽出一张纸,慢慢地为乔楚擦手。

“不吃了,吃寿司很容易有饱腹感,何况我还吃了晚饭。”乔楚摆摆手,虽然王宥惟的神情明明是愉快的,但她还是觉得心中惶惶然。于是在他即将拿起另一个三文鱼寿司放入口中的时候她按住他的手,“王宥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呀?你告诉我。”

不想王宥惟却笑了,躲开乔楚的手,将寿司囫囵地放入口中,先是揉揉她的头顶,咽下之后,悠悠地道:“别指望我给你留。”

那种又冷又贱的表情,真是人间难得机会见,乔楚扑上去就掐,她的不安也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带了过去。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乔楚看着他打烊。他动作熟练,就像是一直在这里工作的小弟。想起他说的自己在美国打工的经历,如今也明白了三分。

“老板是你在美国认识的吗?”乔楚忽然问。

王宥惟背对着她,周身笼了金色的光线,忽然回头,在灯光下就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越发显出他轮廓的深邃。

他深深地看着她,看得乔楚心怦怦直跳,耳根子发烫,于是咳嗽了一声道:“王宥惟,你是不是混血儿啊?”

王宥惟低笑了一声,将最后一把椅子倒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来对她说:“正宗的国货,要验明正身吗?”

“喂!”乔楚晃了晃拳头。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被他一问却变了味道。原来,他以前的正经八百全都是装出来吓唬她的。

真是…过分。

店里的空调停了,空气有点闷热,乔楚随手拿着菜单扇了扇风。他正好将外套从里面拿了出来,见她如此,随口问道:“热?”

“嗯,有点。”乔楚点点头说。

王宥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牵着她往外走:“平时这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昨天在加班,前天在加班,大前天也在加班。”终于又被她逮到机会,又立刻自动切换到诉苦的状态。

“那么,今天换个花样吧。”王宥惟抬手,传来车子滴的解锁声。

乔楚几乎跟他同时坐了进去。没想到他接下来还安排了活动,于是问他:“什么?”

“做运动。”王宥惟说着俯下身子为她系好安全带。

乔楚的思想顿时就邪恶了…

直到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睛,他用手指推了推她的脑袋瓜:“你在想什么?”

“你管我!”乔楚一句话顶了回去。

王宥惟也不介意,发动车子离开了。

乔楚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想太多,却还是心神不宁地想了太多。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他真是带自己来运动的。

乔楚抱着商店买的泳衣,站在一片漆黑的更衣室里,一边骂自己脑袋坏掉了一边换上。

放暑假的学校,偌大的泳池里没有一个人。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带我来这里。”乔楚光着脚趟过消毒水,走到泳池旁,说话都有回声。

王宥惟带着水花冲出水面,一手扶在泳池边。他已经在五十米的标准泳道里游了一个来回,并且不带喘的。

乔楚不敢大声说话,怕有人来。

建在二层的泳池用的是玻璃的圆顶,一抬头可以看见满天的星光。四面没有被封死,所以也有清凉的风。

乔楚抖了一下准备下水,脚刚伸进水里,就被王宥惟一把拽入水中。

冰冷的池水淹没了她的全身,由于没有准备,她呛了水,鼻子里都是那种干涩的味道。

乔楚抱着他的脖子,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王宥惟!”

王宥惟愉快地闷笑,双手在水中托着她的腰身。

她的背部靠在冰凉的池边,却能够感受到他掌心的火热。

“你还笑!”她气得扬手激水,白色的水花溅起,扑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王宥惟睁开眼睛,睫毛上、眉毛上都是水珠,如晶莹的水晶,而更闪亮的则是他的眼眸,如璀璨的星光。

在这样的对视下,乔楚终于忍不住,伸出双臂钩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

本来只是试探,却被他按住脖颈不断地加深这个吻,直到她不能呼吸,用手拍着他的背。

“这是特别的约会。”王宥惟看着气喘吁吁的乔楚,笑着问,“喜欢吗?”

两个成年人如学生般偷偷摸摸地潜入人家学校的领地约会,这种隐秘的、似乎从未奢望过的约会,真的让乔楚觉得快乐。

乔楚抿了抿唇,等了好半天,才点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然后推拒着王宥惟的胸膛问,“要不要比赛?”

王宥惟放开了她,挑起浓眉:“你会?”

乔楚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结果当然游不过他,她只游了半程就停了下来,安静地看他在水面上起伏。在触到泳道尽头的时候,他一个漂亮的转身,再游回来,那种姿势和体态都堪称完美。

“不是比赛吗?”王宥惟从水里钻出来,双臂放在池边,与她并肩,脚下踩着水。

“是啊。”乔楚笑着将头枕在他的小臂上,“比谁游得慢。”然后还伸出手指指着他的鼻子,“你输了。”

乔楚来不及缩回手便被他握住,含在嘴里,模糊不清地问:“谁说的?”

如此的环境,这样的调戏,乔楚只好扑上去咬了他的下巴,又跐溜一声钻入水中,游出去老远才敢哈哈大笑。

从这一晚开始,在乔楚眼里,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冷冰冰、高高在上的王宥惟,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喜欢恶作剧又鬼点子奇多的王宥惟。

夜色渐暗,泳池情浓。

第二天乔楚浑身酸痛地去上班,进门就看到摆在桌上的花。她刚想问,王静文已经在身后甜甜地笑着:“是哥哥亲手种下、亲手包的哦。”

乔楚忽然想起了他们家的那个别墅,后面应该有个花园吧。他居然会种花?

乔楚轻轻地拿起那一大把粉红色的绣球花,竟然每一枝都长成了心形。

送花都如此与众不同,真是世上只得一个王宥惟。

“绣球旁边搭配的蓝色矢车菊,是我种的哟,它的花语很特别,是‘遇见’。”王静文献宝地说。

这样一大束的“美满”和“遇见”,将乔楚的心填得满满的。

乔楚想笑,可是鼻头又有些发酸,想着中午的时候要找个机会去找他一下。

连着几天的加班,曾昱嘉的那个图纸也改得差不多了。跟设计院的人权衡协调了再三,秦明那边也表示这样的改动可以做,于是早上又需要通知曾昱嘉过来。

由于上次的事情,这次不能麻烦助理去做了,乔楚只好亲自打电话。

拨出电话的时候,乔楚一手拨捻着柔软的绣球花瓣,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曾昱嘉接得不算慢,只听他低低地“喂”了一声,好像还没醒的样子。

乔楚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于是下意识地问他:“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有点儿。”曾昱嘉多说了几个字,乔楚才听出他带了浓浓的鼻音。

他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其他的亲朋好友,乔楚的心慢慢地提起来:“吃药了吗?严不严重?”

曾昱嘉在那边顿了很久,最终好像叹息了一声,强撑着似的说:“没事。”

“那你身边有没有人呀?吃早饭了吗?”乔楚紧接着问。

曾昱嘉又没了声音,好像是喝了口水,又说:“没有。”

“你把地址给我,我去看看你。”乔楚拿起桌上的笔,从下面抽出一张白纸,等了好久也等不到他的回答,然后就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乔楚没料到他居然会这样做,拿着电话愣了好久。脑子里灵光一现,赶紧拨电话给曲晓宁,那边通了,同样是没睡醒。

“你在哪儿呢?”乔楚劈头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