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没害怕,是我在害怕。”王宥惟叹了口气,站起身,把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小女人拥抱在自己的怀里。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周身,让她觉得安全。

“你不会死的。”他说,“因为我不许。”

乔楚被自己的呼吸一呛,咳嗽了一声,哭笑不得,又抬手打了他一下:“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啊?”

王宥惟只是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并不说话。

多少年来,她早已忘了该怎么流泪。她像个男孩子一样,跌倒了爬起来,吃亏了往肚子里咽,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父亲一个人带她又很辛苦,如果她不努力的话,没有人会为她承担失败的后果。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寂寞的旅人,一步一步地在永无止境的沙漠里行走,看不到起点,也抵达不了目的地。身边的一些人,就算是携着阳光而来,也终将离她而去,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

“别哭了。”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哄她。

“怎么办啊?”她伤心地大声哭着,“我还没结婚没生孩子呢…呜呜呜呜-”

“没关系。”他说,“我娶你。”

她几乎是扑上去吻他,紧紧地抱住他,就像是抱住全世界最后一块浮木。最后他的额头抵着她,慢慢地拍着她的后背,用前所未有的诱哄语气哄她说:“睡吧,睡吧。”

王宥惟的动作很迅速,因为乔楚死活也不肯住院,所以第二天就陪她去医院让专家会诊。

只要公司没有那么忙,王宥惟每天都会抽出大段时间陪着她。他说话算话,真的会每天做饭给她吃。

所以虽然是病了,可好像反而变胖了。

“你为什么又哭了?”王宥惟提着新鲜的蔬菜进门,看到乔楚的眼睛红红的,拧眉问。

她总是哭,夜里也是,睡着睡着就哭醒了,让人心疼。

“我在看一本小说。”乔楚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巾。

“看你多像一只肥兔子。”王宥惟用中指挑起她的尖下巴,左看右看。

乔楚拨开他的手:“你不想知道讲的是什么吗?里面男主角死了,女主角才明白什么叫幸福。”她说,“你说这种情节,是不是很虐?我觉得那本书每一个字都很虐。”

王宥惟挑挑眉吻了吻她的头顶,转身去了厨房,不置可否。

乔楚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我跟你讲讲吧,你想听吗?”

“不想。”他干脆地回答。

“喂。照顾一下病人的感受好吗?”她怒目圆睁。

“反正很快就好了。”他轻松地说,然后见她不说话,一边切菜一边说,“想被虐不一定要看言情小说,打开电视看看十八频道的社会新闻就够了。”

明明知道他是对的,乔楚还偏要抢白:“你根本就不懂!”

结果却被他用唇截住话头,不得不说,这样的举动才是跟一个女人争辩必胜的方法。他仔细地描绘她的唇形,她便晕头转向了。算了,最后乔楚气结地想,跟一个大男人讨论言情小说根本就是自找罪受。

“是的,我真是没事找事。想要找虐,只要跟你多说两句话就好了,连买书的钱都省了。”乔楚被吻得气喘吁吁,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红着脸说。

“没错。”王宥惟低笑着夸赞,“孺子可教。”

乔楚又瞪了他一眼,看了一下菜篮子:“今天要做什么菜?”

“蛋炒饭。”王宥惟说,然后又问,“有没有很期待?”

“没有。”乔楚顿了顿又说,“我对你从来不抱希望,这样就不会失望了。”

“好啊。”王宥惟说,“别不服气,待会儿尝过我的手艺你就会明白,其实你前半生根本就没吃过蛋炒饭。”他提着买来的蔬菜往里走,想起什么又回头说,“就像你没遇到我之前不知道什么叫爱情。”

乔楚翻翻白眼:“谁说我跟你有爱情?”

“你不用说,”他笑笑指了指她的胸口,“它告诉我了。”

他说着转身进了厨房,她看着他在里面忙碌。

也许她的时间不多了,也许还有很多,但是这个时候能有一个这样爱她的人在身边真的很不错。

“葱花吃吗?”他在厨房里大声问。

“我什么都吃。”她回答。

“什么都吃?”他的声音变得异常邪恶。

乔楚摇摇头,真是拿他没办法。

王宥惟端来蛋炒饭,放在乔楚面前,还搭配了一碗百灵草乌鸡汤。

“这配汤真是奢侈啊。”乔楚评价道。

他只是笑,递给她汤匙:“尝尝看。”

她垂下头,柔软的发丝顺势垂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

王宥惟抬手帮她拨到耳后,就在她的耳边问:“怎么样?”

“还行吧。”其实很好吃,她就是不想那么直接地夸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吻吻她的侧脸,她只觉得一团火焰顺着他吻的那个地方瞬时烧遍了全身。

“不吃饭啦?”她红着脸说。

“不用吃了。”他笑道,“秀色可餐。”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肉麻?”她的眼中波光潋滟。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紧紧地挨着她:“等一切都好了,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她拽着他的衣袖问,“真的可以吗?你请假容易吗?”

“KW没有我也一样会运作得很好的,可是我觉得你没有我就不行了。”他认真道。

“哎!”她被他说得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拿起抱枕砸了过去。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就在王宥惟陪着她数着日子等待确诊结果出来的时候,公司内部已经开始悄悄地起了变化,只是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太好了,她一点也没有发觉。要不是后来跟邹佳逛街时遇到了董青青,她大概会被他永远地蒙在鼓里吧。

原本,乔楚觉得人过了二十五以后时间过得比之前快,但是这几天却尤其的慢,慢到让她觉得心酸,连逛街也没了心情。

她是在一家珠宝店门口遇到董青青的。那个女人还是那么骄傲,阴天还戴着墨镜,大概这是她的装逼第一准则。

邹佳拉着她去看钻戒。

“你要结婚吗?”乔楚狐疑地问。

“只有结婚的人才能买钻戒吗?”邹佳看着灯光下熠熠发光的铂金钻戒,满眼都是粉红色的星星。

“难道不是吗?”

“钻石就是女人的星星,我想给自己买一颗星星,不行呀?”邹佳反问。

“也不是不可以啦。”乔楚垂下眼睛去看那些钻戒。也是的,既然自己想要,为什么要等着别人给予呢?自己买来岂不是更好。

“你做得很对。”乔楚说,“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是啊是啊,小姐快帮我看看哪个最好看。”邹佳手指摩挲着下巴问。

乔楚的眼睛扫过那一排一排的钻戒,看得她眼花缭乱,最后定格在最中间的那枚上:“这个…”她指了指,但是又缩回手,“好像太贵了耶。”标价有好几个零。

邹佳瞪了她一眼,又指着那枚钻戒,对服务员道:“小姐,给我那个…”

“小姐,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钻戒拿出来给我看看。”邹佳还没说完,就被人抢白了。

奢侈品店的服务小姐多势力啊,一看来人的气势和穿着就知道不是常人,立刻转身为她去取。

乔楚回头才看清那个女人,居然是董青青。

“真是冤家路窄。”邹佳在她身边斜眼看着那个女人,“了不起啊。”

她声音可不小,董青青只当没听见。

“咱们走吧,又不是非要在这儿买。”店里这时就一个服务员,乔楚有点生气,拉着邹佳就要走,忽然被董青青叫住。

“乔小姐。”董青青的语调甜腻腻的。

乔楚回头礼貌地微笑:“董小姐。”

“听说你快结婚了。”她的语调尖酸刻薄。

乔楚蹙眉,听到了重点,不可置信地重复:“结婚?”

董青青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讽刺她的天真,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们的项目出了那么大的事,王宥惟居然还去问婚假的安排,一个工作狂都能为你这样,没看出你还挺有手段的。”

“我说你…”邹佳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正要说话,被乔楚拦住,只听她轻笑一声,对董青青道:“董小姐你整天戴着墨镜,都能看出些什么来?至于你的夸奖,我心领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说着,挽了邹佳就要走,又听那个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我劝你还是不要趾高气扬,得意得太早。你以为休假就没事了吗?早晚你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犯过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乔楚脚步都没停,可是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公司里出什么大事了吗?”乔楚出了门,不禁拉着邹佳问道。

“没有啊。”邹佳想了想说,“她刚才那是吓唬你吧,不过,重点是-婚假!”邹佳两眼泪汪汪地拉着乔楚的手臂说,“哎呀,乔小妞,你终于要嫁出去了,我好感动啊!”

她的病情的严重性,邹佳应该还不知道。乔楚苍白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王宥惟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那个时候,他说会娶她,她以为那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太妥帖了,让当时的自己信以为真。可是她怎么能嫁给他呢?刚才在看钻戒的时候她还在想,也许自己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再也不可能戴上钻戒了。

“你别激动,好不好?”乔楚被钻戒的光芒晃得直头晕,“八字还没一撇呢。”

“哎呀,我怎么能不激动呢?我快激动死了。”邹佳说,“什么也别说了啊,咱们这么多年朋友,我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新娘捧花是我的!”

“好了好了。”乔楚瞥了她一眼,“最好把新郎也打包送给你,我的婚礼你就圆满了。”

乔楚跟曲晓宁说好,让她带父亲去乡下看家里的表亲。她一个人待在家里闷得慌,就早早地去买菜,然后在厨房忙了好久,煮粥切菜,就等他回来。

准备好了之后,乔楚跪在沙发上,用马克笔在日历上打了个叉叉,离那个红色的圈圈还有两天了,她再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又忍不住不去想。

夜幕降临,乔楚看了看钟,都七点四十了,王宥惟居然还没回来。

这几天他知道她在等她,总是很准时地回家。

她想了想,刚拿起电话,就听到门外有动静,立刻跳下沙发跑过去开门。

“你回来了。”乔楚打开门,见是王宥惟,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给他拥抱。

王宥惟俯身弯腰,脸就放在她的肩窝处,所以她没有看到他脸上露出的复杂又欣慰的表情。

吃饭的时候,王宥惟有些沉默,基本都是她说、他听。

“你真的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了?”乔楚放下碗,看着他的眼睛。

王宥惟伸到盘子里夹菜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说:“没事。”

乔楚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我今天遇见董青青了,她说…”

他放下筷子,拉过她的手,截断她的话,说:“前段时间我们公司换的那个牌子的地板出事了,你负责的那个住宅项目用的地板也被送去检测了。”

“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换地板了,我们不是…”

“你在合同上签了字,我看过了,没有问题。”王宥惟看着她,字斟句酌地说,“不过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休假就是休假,不要管这些事,也不要听那些不相干的人嚼舌根。”

“可是我没签字啊。我怎么会…啊…”乔楚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去找张伟,韩栋和董青青也在,她一时气愤,所以当那个实习生递给她文件的时候,她根本连内容都没看。

“是他们!”乔楚肯定地说,“那天购物中心的项目出事了,我正焦头烂额,想着你不在这事儿得先跟张伟通个气儿,结果正说着话,忽然就进来一个实习生。我还说,张伟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一句讽刺的话都没有,原来…”

“既然是他们有心给你设局,肯定会挑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就看怎么解决。”王宥惟伸出手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安慰道,“没事的。”

乔楚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你会不会受影响啊?”

这毕竟是他的事业。地板这种事可大可小的,听他这个语气,好像这次非常棘手。

“媒体曝光了之后,所有人都盯着这件事。KW是地产界的龙头企业,做的就是高品质的精装房,你手上的那个项目又是公司的重点项目之一,万一检查结果出来不合格,对公司一定会有影响的。这是意料之中的。”

王宥惟缓缓道,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那个楼盘已经售出百分之七十,入住率现在已经超过百分之二十五了,业主们是不是现在已经开始闹了啊?”一股巨大的不安占据了乔楚的心。她真的没有想到,不过是大家的立场不同,张伟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以损害公司的利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说了没事的。”王宥惟把她拉入怀中,小心地拍着她的背,“出了事情没关系,只要处理得好就行。公关部正严阵以待,目前来看,一切尚在控制之中。”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乔楚拧着眉头问,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们想通过这件事把你彻底拉下马?”

王宥惟轻笑一声,没回答。

“可是他们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成为你履历上的污点?都是我不好,这么不小心。”

他的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月亮,问:“原来你这么不相信你未来老公的能力?”他说着就吻了上来。

“说正事儿呢!”乔楚往后撤,红了红脸推开他,“你这人怎么没有轻重缓急啊?”

结果反抗无效,被“武力”镇压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王宥惟就被一通电话叫了起来。

早报已经分发到了经销商手里,KW送去检验的地板的检验结果提前出来了,送去的其他五批都没问题,只有乔楚手上刚结束的那个项目的地板甲醛释放量超标。本来他们应该比媒体更早知道这个消息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王宥惟走之前一直按着乔楚的肩膀往被子里塞:“再睡一会儿,记得好好吃饭。我今天晚上就算是不回来,明天也会陪你一起去听诊断结的。”

“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去。”乔楚低声说。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听话,乖了。”

他走得很匆忙,乔楚怎么可能睡得着,勉强躺到六点多钟就爬起来看新闻。早间新闻比报纸的传播更迅速,天刚蒙蒙亮,媒体记者都已经围堵在了KW的大门外,眼看着保安就快拦不住了,同时出现在镜头里的还有举着横幅讨说法的业主。

那可是中央台的新闻啊,乔楚只觉得膝盖酸软,想想KW在业界的地位,这真是巨大的打击。

乔楚想要打电话给邹佳,又忍住了,KW上下肯定都忙得团团转,她知道自己打电话过去也于事无补,只能通过电视和网络关注事件的发展。

王宥惟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KW的发布会在早上七点钟就准时开始。这种反应速度,已经算是相当迅速了,乔楚几乎可以想象他所承受的压力。

时针指向七点钟,她所熟悉的KW会议室的门悄然打开,王宥惟身后站着公关部的两位主管。

他走得很慢,脸色严肃,目光却相当镇定。

乔楚屏息凝神,只见他登上主席台,对着镜头鞠了一个躬,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咔嚓声,下面的闪光灯亮成一片海洋。乔楚隔着电视屏幕都能想象到那有多晃眼。

一段简单的开场白后,记者捺不住性子开始提问。

“KW一向是以质量赢得客户的信任,如今出了这种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错就是错,没有什么好回避的。我刚才也说了,我们将为业主更换合格地板,并对业主进行住宿费和误工费的补偿。业主也可以自行选择更换同档次、同规格的地板,相关费用由KW承担。”王宥惟有条不紊地回答。

“听说贵公司原本并不是跟这家企业合作的,而是临时换了合作伙伴,这并不是KW一贯的风格,请问您对这事怎么解释?”

“是贵公司的内部员工收受了回扣吗?”记者追问道。

“对业主方的示威和要求的赔偿,你们会全盘接受还是…”

记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激烈,几乎要将台上的三个人淹没,这一刻,看着他为她的疏忽而受折磨,乔楚心如刀绞。

乔楚一向自视是个有能力的女人,常常都是她去帮人救火,从不需要别人帮她解决麻烦。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却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一句,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不是因为受了刺激而太过于敏感,乔楚看着他镇定自若地回答问题,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流。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擦擦眼泪,看了看,居然是邹佳。

“你看电视了没有?你老公今天帅毙了啊!”邹佳已经疯了,在电话那头大叫,“他就带了两个人去,大家都在赌他能不能镇得住场子,他气场好强大。死女人,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给我留住他,这个男人太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