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看看爸爸的单位!”宁姗笑着说,扭头看着弟弟,“对吧,小川?”

“恩!”有些内向的宁川点了点头。

“快喝点热水吧。”宁爸爸对着两个孩子说道。

宁妈妈环视了一下他简单的办公室,喝了一口热水,才开口,“对了,刚才在门口看见了赵部长?是你上面的那个赵部长?”

“恩。”宁爸爸点了下头。

宁妈妈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看起来和老林头儿不是一个感觉的人啊。”

“确实是这样。”宁爸爸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接触起来也有点不习惯呢。”

“你跟着老林头儿太长时间了。”宁妈妈笑道,“习惯和脾气都和他一样了。”

宁爸爸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我第一个单位就是劳动局,干了那么久,突然换到这边有些不习惯呢。”

“那还是要快点习惯的好啊。”宁妈妈有点小小的担心,“新的单位你原来就没有熟人,我们上面也没有人,老林头儿也退了,还是要和上司弄好关系啊。”

“恩。”宁爸爸点点头,“看来今天他们去吃饭我不应该推辞啊。”

宁妈妈有点无奈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你准备在办公室加班吧。”

宁川抬头,看着妈妈,“爸爸这样不是辛苦工作,是榜样吗?”

“小川…”宁妈妈摸摸他的脑袋,“你可不要像爸爸一样,就知道工作。”

宁川看着爸爸,又看看妈妈却没有点头,而是低头笑了笑,在他的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以后,要像爸爸一样,那么努力。”

老林头儿给宁川的杯子加上水,“赵刚一条线的人都被抓了,在他家里搜出的存折就上千万了,已经上了新闻呢。”

上千万,多么庞大的数字,宁川忍不住想到以前跟着他父亲罪名后的那串事实上不存在的小数字,“他被抓了啊…”对于赵刚,宁川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呢。

“你还不知道吧。”老林头儿突然说,“你爸当初的案子,可能就是被他陷害的。”

“您说…什么?”宁川有些惊诧,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爸宁航的案子可能就是赵刚串通了人一起陷害的。”老林头儿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宁川睁大了眼睛,“您是说,我、我爸他,真的是被诬陷的?”

“这个可能性很大。”老林头儿说,“去年吧,我碰到一个以前在组织部的科长,和你爸一起被审查的,他被判了七年,出来了才和我说,他当初确实收了贿赂,好在数目不多,所以没收了赃款以后,判的刑不算太重。不过他在牢里的时候,听说了你父亲的事,好像那个戒指是被逼着吞下去的,嘴巴也被人捂住,发不出声音…”

那枚戒指是被逼着吞下去的,嘴巴也被人捂住,发不出声音…

这句话在宁川的耳边响起,他猛得惊坐起来,旁边已经睡着的贝贝被震动惊了一下,喃喃了一声,他赶紧伸手拍了拍贝贝,慢慢躺了下来。

毫无疑问,老林头儿那天的话,让宁川确实太震惊了,尽管他一直坚定的相信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可是面对太多的舆论肯定,有时候也不免会产生那么一丝丝的疑惑,究竟真相是自己所坚信的,还是大多数人所说的那样。

不过老林头儿的话,让宁川为自己曾经过的那么一丝丝怀疑感到无比的羞愧。

“你父亲当年在组织部工作兢兢业业,虽然是我极力推荐的,但他确实有这个本事,而赵刚是凭着自己岳父的关系坐着部长的位子,他自然害怕你父亲这个副部张过于勤快而影响他这个正部长的地位和形象,加上你父亲和他们并不是一类人,赵刚曾经私下找过你父亲,他有个亲属想进税务局,为了避嫌,想由你父亲做推荐人,可是被他回绝了,送的礼物也退了回去。之后没有多久,听说赵刚的岳父升成省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借着中央领导有反腐倡廉的意想,便率先做起了‘反腐’的积极分子,赵刚自然是积极响应自己的岳父,抓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既完成了功绩,也不得罪有靠山的人,顺便排除异己,拿宁航开了刀。”

老林头儿顿了一下,有些不甘心的说,“那个时候他只敢偷偷告诉我,因为赵刚还在位子上,他也是听说的。不过现在赵刚已经被查出贪污,正在审判期,眼下正是大好的时机,不过你父亲的事太过久远,恐怕未必会查到,赵刚自己当然是不会主动交代的,所以这事你可能得想想办法呢。”

“那我该怎么办呢?”面对突如其来的事实已经让他很震惊了,还要他想出办法,宁川脑子一片空白。

老林头儿叹了口气,“知道赵刚出事以后,我一直在打听你们的消息,想找到你母亲,问问当初有没有什么证据,现在她也…你和宁姗有知道什么吗?”

虽然十分渴望自己能知道一些什么,但是宁川还是摇了摇头,那时的他实在太小,加上父亲是在审查期间去世的,他们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面对了他冰冷的尸体。

“不管如何。”老林头儿坚定的说,“你们要相信,你们的父亲,他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始终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老林头儿家出来,匆匆赶到车站,坐车回到了家,宁川都还觉得一切恍惚得像一场梦,心情虽然复杂,却有一种难以压抑的激动,他的父亲——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如果,老林头儿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可以找到证据,如果可以翻案,那么…

如果…

他的心又凉了下去。

拿钥匙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事,可以不可以告诉苏天天?告诉她,自己的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不是贪污犯,而自己的母亲也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这样…在他的内心深处,隐藏在骄傲外表下的自卑感,会不会减少?

如果一切真相大白,他可不可以自信的回击那个曾经给他一个耳光的人,站在那个人的面前,请他收回那份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他父亲的侮辱,拿回他的自尊。

而他,是否能够告诉苏天天,曾经他是那么艰难的松开了手,曾经他在夜晚徘徊在那间房子的楼下,看着黑夜里被灯光映射出的一个单薄的身影,曾经他觉得自己太过懦弱,太没有能力,所以他那么努力,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值得信赖和相信的人…

但就在他出差到N市前,他还对苏天天说一切都过去了,究竟对他来说,他自卑的原因只是他的父亲吗?可是他却一直相信他的父亲是无辜的,一切不过多了一份证实罢了,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么属于他的自卑感,究竟是什么呢?

41、PART 41 ...

门咔哒一声打开,他抬眼,却看见姐姐宁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回来了?”这话是宁姗问的,“害我等了那么久。”

“这话应该我说吧。”宁川微皱起眉头把门关上,“你去哪了?怎么能把贝贝一个人丢在家里呢?”

“他不是好好的么?”宁姗拽了一颗葡萄,塞进旁边的贝贝嘴里,贝贝的小嘴巴立刻咂吧咂吧的吃了起来。

“你…”宁川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还有别的问题更加重要,“你去哪了?”

“海南。”宁姗很随意的说,就好像她只是下楼去逛街了一趟那么随意。

“海南?!”他惊叫起来,联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购物中心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你和谁去的?”

“朋友啊。”宁姗眨巴了一下眼睛,“就是在飞机上认识的,那天你接我的时候不是也看见了么?”

“我对匆匆见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记得!”宁川没好气的吼道。

“哦。”宁姗耸肩,“那你现在知道不就行了。”

“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宁川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问道。

宁姗也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自己的弟弟,说道,“现在开始,我想为自己而活,可以吗?”

一句话,让宁川无力反驳,曾经的她没有为自己活过,现在想为自己而活,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家庭的巨大变故,发生在他们身上,而作为弟弟的自己可以躲在姐姐的荫庇之下,而她却要承担着最大最多的苦难。

也许现在的宁姗是在放纵,是在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可是她有多少的过错,宁川都不能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好吧。”

宁姗扬起嘴角,笑容却显得有些泛苦,“对了,苏天天走了。”

“哦。”宁川的心一沉,莫名的有些难受。但他并未表现出来,想想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贝贝,你去房间里玩吧。”

贝贝抬头看看舅舅和妈妈,挪着屁股下了沙发,刚学会走路的他步子不太稳,一扭一扭的自己进了房间,虽然不算懂事,但他隐约知道,当大人让自己去哪的时候,往往他们就会很激动很大声的说话,实在是太吵了!

把在N市遇到老林头儿的事和姐姐转述了一遍,不过宁姗的态度没有宁川那么激动,更没有他预想中的姐姐和自己一起下决心要为父亲翻案。

她只是淡淡的说一句,“即使是赵刚又如何,即使他现在倒霉了又如何,他该风光的,该享受的,都得到了,而我们呢,失去的,还能补回来吗?”

“可是…”宁川虽然自己也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但毕竟还是报着一丝希望的。

“像赵刚那样的,倒也值得了,只有我们最傻…”宁姗哼了一声,“什么好好奋斗一样有新生活,蠢死了!”说罢起身,对着宁川说,“你也别那么努力拼命了,小心你的上司以为你要顶替他呢!”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宁川愣在那里,不光是因为姐姐的话残酷又现实,更是因为她的冷漠,他突然想起曾经那个鼓励他的人,含着眼泪对他说,“要坚强!”和如今的她,判若两人。

突然之间,宁川明白了,他所自卑的并不是社会舆论对他父亲的批判,而是他的无能为力,曾经的他无法为父亲洗刷冤屈,无法改变母亲的离去,无法替姐姐分担压力,而现在,似乎可以独当一面的自己,也无法治愈姐姐的伤口,改变她那已经扭曲的人生观,甚至他没有勇气对苏天天坦白,告诉她自己当初为什么离开,甚至知道一切的她逼问到了自己眼前,他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自卑。

他伸手揽住贝贝,手掌传来的温暖让他觉得有些平静下来,“贝贝…”他想,也许自己可以改变的,可以保护的,可以给予希望,只有贝贝了吧。

11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郁闷中变态

苏天天和苏妈妈离家出走已经到了第五天,苏爸爸一边坐在餐厅吃着他的早餐——粗面馒头和萝卜干,一边计算着日子。

五天了…

真的有五天了!

他难得从外地回家,竟然这对母女就离家出走!

苏妈妈的去向他大概知道,肯定是去了N市的大姐家,自己的外甥女顾若生孩子了呗,他们俩也是因为这个事才发生争执的,其实钱这种东西干嘛要那么斤斤计较啊,两百块的红包已经很大了好吧!他小时候,压岁钱要是有两分钱睡觉都能乐醒了!已经翻了一万倍了好吧!

不过为了区区两百块,她竟然拿着身份证去银行取钱!竟然还为了取更多现金,不惜跨行取钱!跨行啊!一次手续费就要五十啊!取四次就两百了啊!

不能想这个话题啊不能想啊,一想起来就肉疼啊头疼啊全身疼啊!

还是想别的,想别的啊,她妈是去N市了,那苏天天去哪了呢?她和自己吵完架就没回家了,那会去哪呢?她身上又没有钱…

自己做的过分了吗?他也是为了她好啊,况且都是那么久的事了,她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个事呢?难道她又碰到宁川了么,否则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如果那小子会告诉苏天天的话,应该四年前就告诉她啊。

“…”苏爸爸皱起了眉头,怎么每个问题都让他如此头疼啊!

他放下筷子,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林阿姨,“你怎么不一起吃饭?”

“我…不饿。”林阿姨低头,连吃了几天粗面馒头,她实在是没胃口了,等先生一走,她、她要去买个煎饼吃!

“不饿的话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吃。”苏爸爸认真的说道,心里叹息一声,又节约了一个人的一顿口粮,他的钱都是这么辛苦的省下来的啊!那两个女人,根本不懂,根本不懂啊!

她们根本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最好早点给他回来,否则,他会让她们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才后悔就太晚了!

苏天天会不会后悔这一点,暂时还不确定,不过苏妈妈似乎在这一次的爆发中享受到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快乐,显然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舅妈…”躺在床上做月子的大表姐顾若叫了一声在正逗宝宝的苏妈妈,“这么多天了,你要打个电话告诉舅舅你在这里么?”

“才不用呢!”苏妈妈不屑的不说,“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我在这里,可他都不来接我,这说明什么,第一,他舍不得花路费钱,第二,他不准备让步而准备接受挑战!”

顾若望天想了想自己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舅舅,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去舅舅家玩,没有吃到一颗糖果,当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在路上吃剩的一颗糖果时,就看见了自己表妹天天以一种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看见水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稚嫩的声音微微颤抖,“大、大表姐,这、这是糖果吗?”顾若咽了下口水,把糖果递到了天天的手里,“给你吃吧。”苏天天双手合拢捧过这颗糖果,神圣的剥开糖纸…

顾若甩了甩脑袋,说道,“你在这儿花了这么多钱,舅舅会疯了吧…”

“我现在只不过是把原本就属于我的钱花了而已,难道不是么?”苏妈妈看着她认真的说,“足足二十几年,几天哪能补回来!”

顾若看着堆在婴儿床边十几袋的小孩衣服,大概这几年,她都可以不用买宝宝的衣服了…“对了,那天天呢,天天最近有什么新情况么?”

“她呀…”苏妈妈放下小摇铃,歪头想了一下,“最近倒是有很多新情况呢,自己去工作了,碰到初恋男友了,开始相亲了,因为初恋男友的事和她爸吵架了,和我一起离家出走了…”

“呀!”顾若惊呼,“她竟然能干出这么多事!”

“哎…”说到这个话题,似乎苏妈妈颇有些为女儿担心,“小若啊,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啦,你说究竟是初恋情人的魅力大,还是眼下的温柔多金的相亲对象靠谱呢?”

顾若想了想,狡黠的眨巴了一下眼睛,“舅妈,这个问题二十几年前你不就做出了回答么?”

“…”苏妈妈蹭地红了脸,“你这孩子!不过…”她撇了嘴,“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我真有点后悔当初拒绝了温柔又多金的相亲对象啊!”

顾若嘿嘿的笑了起来,“舅舅现在不也多金了么?”

苏妈妈长叹一口气,“我当初确实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只在乎他有没有积极向上的决心,可是我忘了,他积的不是极,是一毛一毛的钱!”

“不过…”顾若想了想,“像舅舅这样的人,咳,实在是稀有物种,就算我妈和二姨妈也和他一点都不像,究竟是先天性基因变异,还是后天受了刺激呢?”

“后天刺激…”苏妈妈被这几个字猛然一惊,直起了身子,有点僵硬的转动了脖子,“这个,他可能真的是被我爸当年说他没钱刺激了…”

“果然刺激什么的,一时半会是难以平复的啊。”顾若感叹,“不过这时间也太久了点吧。”

苏妈妈的思绪却已经从苏爸爸这儿飘走了,如果说当初自己父亲的话刺激了她的丈夫积极奋斗以及抠门,那么丈夫对女儿的男友所做的事,又会导致出什么样的结果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看来,还是相亲对象比较靠谱啊!

“不过抉择这种事…”顾若望天,“天天,恐怕会懒得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