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色浸染墨黑,终于徐远桐拴着胳膊出来了。

班上只剩下奚温宁一个人,正写习题写的崩溃,一手撑着脑袋,整个人半趴在桌上,都快要贴住书本。

徐远桐就靠在门边看她,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你眼睛还要不要了,小祖宗?”

她急忙直起身子,摸了摸额头,“我在做题呢,别烦我!”

他走到她身边,弯腰看了看,就见她又要奋笔疾书,低低地吐出一句话:“别写,费纸。”

“…”

又是这句,满满的嘲讽!

徐远桐站在黑板旁,背影挺直俊朗,他一只手摆在胸前,另一只左手在黑板上写着各种物理方程式。

明明是成绩优异的学神,可这样子却有一股子又坏又帅的魅力。

“设好加速阶段的位移后,确定好两个不同阶段的电场强度联立方程组,解出区间来…区间内的就是答案了。”

她在做的是一道高二物理的压轴题,文理科都要学。

“答案应该是这样…”

他左手写出来的字体不如右手流畅,却也是工工整整,比她的字迹好看多了!

徐远桐转身,漆黑的瞳仁被白织灯点亮,轻轻笑起来:“我再写一个优解给你看,虽说这种解法比较适合精英班的学生。”

第50章 暖男

“懂了吗?”

“四舍五入差不多了。”

徐远桐捏着手里的粉笔,差点朝她扔过去。

他冷笑一下:“四舍五入你还满分呢。”

奚温宁只好低头,继续审题。

嘴上这么说,但徐远桐比谁都明白她突然这么用功念书的原因。

他就坐在教室里陪她自习,看她摆出一副愁眉苦脸,湿润柔软的唇瓣偶尔还咬着笔杆子,裹紧了外套之后脸颊微微的红,非常惹人怜爱。

徐远桐喉结滚动,在温黄的灯光下,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际:“亲一下?”

“不亲。”

奚温宁急忙捂住嘴,“学校里怎么可以这样,而且我好不容易有点思路了,你一亲我又要从头理解。”

有些题哪怕有人反复解析,都要靠自己领会才行,这就像是老师上课讲题的时候,大家的理解程度总有不同。

徐远桐悻悻,只好在旁继续看一本关于黑洞与引力弯曲的书。

她悄悄地挪去目光看他。

这个少年以后长大了,大概也会这样永远的理性,永远的让人着迷。

做事可靠又思路清晰,是她超级喜欢的地方。

被她勾人的视线看得浑身冒火,徐远桐忍不住开口:“费曼认为,物理问题就像是人生不可或缺的Make love,你觉得呢?”

“…”

我觉得你又在耍流氓。

“对我来说,人生不可或缺的东西有三样,美食、美人和猫。”奚温宁一脸骄傲,指着他就说:“你是美人。”

徐远桐发现她转移话题的方式越来越自然,正要夸几句,却听见她飞快地又说了一声:“…我觉得等大学就可以去考驾照了,现在你就看看黄漫吧。”

他莞尔,还勾了勾唇:“看什么黄漫,就我的想象力,看你就够了。”

啧,反正迟早要被这小戏精折腾死。

教室外面,教历史的那位女老师从办公室出来路过,看到一块黑板满满当当地写着物理习题,心下错愕。

又看了看坐在位子上离的很近正在说话的两人,忍不住进来插话:“哎呦,没想到徐远桐你也是个暖男啊!”

两人同时惊了惊,奚温宁在心底暗自庆幸,还好刚才没让学神亲!

女老师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和善:“教学妹做题是好事,但现在很晚了,你们再不回家不安全,搞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啊。”

奚温宁在长辈面前脸皮薄,登时闹了个小红苹果。

徐远桐还是惯然的表情,清清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张老师,马上就走。”

张老师点点头,笑到捂着嘴走开了。

毕竟学生时代是每个人成长经历中的一块秘宝,如果师生之间能像这样的融洽,才是最美好的相处方式。

趁着没人,奚温宁迅速侧过头,飞快地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嘴上的余温犹在,徐远桐挑了挑眉:“奚温宁,谁准你亲我的?”

“我呀,你不可以亲我,但我可以随时随地亲你,这是我的权利,知道吗?”

“可怕哦,你怎么会有这种权利?”

“对呀,假如你和我一样可爱的话。”

徐远桐沉默,对着她总是一脸又无奈又欢喜。

“…可以吧,老哥稳。”

——

比起沉闷又紧张的高三,不用争分夺秒的高一新生们都要活跃新鲜的多。

作为刚进学校就备受全校瞩目的后辈,薛虚怀顺利加入学生会,又在多个社团混得风生水起。

不知不觉,郁柚发现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身边有女孩子议论他。

“盘靓、条顺、学习棒,手美、腿长、又阳光…怕不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学姐!”

“对啊,而且阿虚真的超Nice!我每次社团遇到他,他还会给我们打招呼啊!‘学姐好’什么的迷死我了!!”

“就是就是呀,年下从头到脚都充满苏点,他和学神是完全不同的苏,反正就是看着特别苏!”

郁柚对这种评价不置可否。

总觉得这个阿虚学弟看着甜甜的,却一点也没有老实温驯的样子。

这晚放学后,郁柚难得打算早点回家,要赶着看一个音乐会的直播。

从公交车下来,她不经意地侧目,一时心下诧异。

就见远处的天色昏黄,飘飘荡荡着几抹霞云,时不时还刮着风,薛虚怀和一群不认识的外校学生在聊天,脸上神情有一丝清清浅浅的邪气,看得出交际手腕一流。

几个女生看着他,有脸红的,也有眨眼咬唇的,一个个心不在焉,显然心思都不在对话上面。

薛虚怀正和老同学说着话,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忽然对上。

郁柚笑了笑,对那群人也没多看就走了。

没想到薛虚怀和朋友说了什么,直接挥手道别了,他走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车站的站牌,随口就问:“学姐坐几路回家的?哦,218是吧。”

“嗯,是啊。”

“学姐,我上次说见过你的,记得吗?”

郁柚唇角微勾:“哪里见过,梦里见过吧?”

薛虚怀一双狡黠的眸子里都是笑意,熠熠闪烁:“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站在一家名牌店门口,一动不动。”

郁柚终于有点反应。

那天,薛虚怀骑着他的山地车去十五中报道。

快到学校附近,远远地见到一个腰细腿美的女生,把校服都穿出几分模特似得美感。

等骑得近了才看见,她嘴里还含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一圈浅浅的烟雾洇开,特别有味道。

起初薛虚怀以为,郁柚在看品牌店里的包包衣服,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看的是角落里的一双滑轮鞋。

每一幕画面,在心底逐渐变得缓慢。

“哦,原来是这时候。”

眼下节气快到小雪,路上光线昏暗,寒意彻骨,郁柚有点好笑地回头:“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啊,这条路看着黑漆漆的,我陪你走一段吧。”

郁柚微微蹙眉,这个小男生很擅长直球。

偏偏她的性子可以接受任何撩拨和骚话,但就是对那种赤裸裸的好意接受不能。

有些别扭,觉得这种想法就是真的纯,她没法直视。

就像渴望太阳的温暖,却不能轻易靠近。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到巷子尾端,郁柚再次开口:“我家快到了,你…”

薛虚怀乖乖地说:“我正好可以到前面拦车回家。”

话音未落,他们同时听见一个带着泣音的女声窜入耳际:“怎么有你这种女人?是你老公做的事,至少你让他出来说句话啊!”

说话的年轻女人手心贴住还算平坦的腹部,脸上泪眼红肿。

“你和我谈什么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靠着这个肚子来要挟,就是贪图我们家的钱!才几岁就怀有妇之夫的孩子了,要不要脸啊?你把孩子打了!听到没有?!你就算生下来也没用!”

盛曼妮说话从来不会避讳他人,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尊严,她只在自己的圈子里要皮要脸。

年轻女人哭得上气不接:“…我不想要你们什么钱,你让郁学昌出来,我就想和他见一面!”

郁柚没料到这么劲爆的一幕被他们当场撞见了,起先的反应还算有点难堪。

随着两人的对话愈发出格,反而冷静下来,浑身的情绪都从风口浪尖褪去,心底只留下一片细白的沙滩。

她站得远远地,就像在说风凉话:“哭什么,给这种家庭生孩子,你一辈子都得毁了。就应该和郁学昌这种软骨头分手,再把孩子打掉,过你的好日子去。”

那不就是她心底一直所期盼的,冲破牢笼,展翅高飞。

薛虚怀在学校的时候就无意间听过关于郁柚的一些传言。

她长得靓又有个性,所以在一群高二学姐里格外出挑,不少男生都去打听了她的事,也得知她是养女的背景。

他估摸着这个家庭的关系应该相当扭曲,看到眼前这一出就更断定自己的猜测了。

薛虚怀微微挑眉,语气不善地说:“对啊,我看这也不仅是女方的问题,这个‘老公’根本没担当啊,就是操他妈的狗屁。”

盛曼妮一脸窝火:“你谁啊?!郁柚,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这种事轮不到你掺合!”

郁柚冷笑。

她根本懒得理会。

盛曼妮和郁学昌的婚姻向来都是名存实亡。

这个女人热衷整容,与生意上来往的男人不清不楚,就算郁学昌知道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出去各玩各的,大家就是维持着表面的婚姻关系罢了。

有回郁学昌和盛曼妮弟弟的媳妇在家调情,还被盛曼妮当场捉奸,真的太精彩了。

郁柚看了一眼门口的这两个女人,连回家的心思也没了,淡淡地说:“快把人打发走吧,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薛虚怀疾步跟上她,脸上笑容璀璨,就像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学姐我请你吃牛肉面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以前初中放学我常去的!”

第51章 狗粮

面馆的小店铺有点拥挤,生意好到要排队,这种天气也显得格外暖和。

郁柚点了一碗牛肉面,下边清汤透亮,上层青葱点缀,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增。

薛虚怀替学姐拆了筷子,安静地望住她。

“你怎么不吃啊,看我做什么?”

“学姐你长得这么正,一看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啊。”

他一张嘴甜的过分,郁柚抽了抽唇角,她已经饿坏了,低头吃面也不搭理。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滑板和滑轮鞋这种东西了。”

薛虚怀说的头头是道,“要是我有这种家庭,也想远走高飞。”

郁柚淡淡地一笑,说:“已经习惯了,其实要不是盛曼妮收养我,我可能生活环境要差多了,也得感谢他们吧。”

“难怪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有一种能激起别人保护欲的感觉。”

郁柚微微顿了顿。

所有人见着她,都说她霸气高冷,没人会产生什么保护欲。

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对自己说这种话的人。

从小到大,盛曼妮他们养着她就像养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给她吃饱穿暖这些最基本的保障,没人关心她真正喜欢吃什么、要什么,更没人在意她会成为怎样的女孩。

那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面店昏黄的光线,掺加着食物的香气,薛虚怀清朗柔和的声音盘桓着,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你这么好看,我要是以后能养到你这种女儿,高兴还来不及。”

“瞎说什么啊?谁是你女儿?”

“我就是比喻一下啊,我以后想要生女儿。”薛虚怀还是高一新生,可说起这种事来毫不含糊,“然后要老婆每天都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让她去参加杂志模特评选,从小学开始就出道,美翻全场…”

郁柚听他瞎几把扯,倒是听得有趣,不知不觉她的面都快吃完了,他还是满满的一碗没动。

“薛虚怀,我好看到让你连面也吃不下了?”

“怎么可能啊,你哪有这么好看。”他声音闷哑,像是强行憋着,“你也就看着比面好吃一百倍咯。”

薛虚怀望着郁柚泛红的耳尖,想着万一拆穿把人吓跑就不好了。

“我介绍的牛肉面是不是很好吃?”

“…还行吧。”

他歪着脑袋,只玩笑般地说:“学姐,你大概是口嫌体正直的那种吧?”

郁柚瞪了他一眼,“少啰嗦,快吃!”

——

又一年的年初,S市意外地下了雪。

这座易冷易热的城市很少下雪,在奚温宁的记忆中,上次遇到雪天已经是好几年前了。何况就算偶尔有雪也只是在眼前一晃而过,根本积不起来。

但今天的雪似乎比往年要大上许多。

很快,走廊上有了熙熙攘攘的喧闹,还有教室发出阵阵惊呼,大家兴致热烈地跑出来赏雪,再也无心上课。

本以为下一会就停,谁知到了下午的时候,楼顶和地面都铺上了一层的银鳞鳞的光,奚温宁玩心很重,站在教室窗前伸出手。

棉絮般的白雪落在手心,凉凉的。

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奚温宁,有人找啦!”

回头就见到徐远桐站在教室门口,随意地靠着墙沿,脸上神色像这初雪,清清冷冷但莫名给人温柔的感觉。

奚温宁急忙走出去,把他拉到一处僻静角落说话,来到走廊上才发觉外面特别的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对方已经扔了件校服外套给她。

“你哪里弄来的衣服?”

“我放学校备用的,你不是早上发消息说冷么,一会快穿上。”

“你手还是不方便,别这样跑来跑去啊。”

说话的时候,没留意自己的身子离得学神相当近,软软的胸脯就贴在徐远桐受伤的胳膊上面。

擦,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他说着,还补上一句:“真心的。”

奚温宁吐了吐舌头,站直了。

她的眼神一直往旁边看,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