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兔,旁边的哥哥是周阿姨的弟弟。”

夏朴喝了点酒,夜风中的脸稍稍泛红,说这话时心情貌似很好:“小孩子最喜欢跟比自己大的人玩,他来陪你,你就不孤单了。”

“嗯,哥哥好……”夏兔胸口闷闷的。

回到酒席上,新来的哥哥坐在她旁边。

夏兔又开始吃那个没吃完的蟹腿。

他时不时地给她夹菜,问她一句“爱不爱吃这个”。

夏兔客客气气地点头,说谢谢。

“不得了,周容你一来就跟妹妹混熟了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隔壁桌的大人揶揄道。

说不上为什么,夏兔觉得嘴里的八宝饭变得难以下咽。

“诶,你个三八,说一下小朋友害羞了,看没看见头都给你说低了!”

席上一阵哄笑。

“兔兔,别一见哥哥,回头把爸爸给忘了啊!”

夏朴假假地装出吃醋的样子,严肃的语气再次将众人逗笑。

“……”夏兔想要回家。

七点半,平日里这时已经做完作业,该是和小白一起看奥特曼的时间。

——小白在干嘛,他会不会出来找她?

这个想法像“放学出校门能看见等待自己的父母”一样,她希望从混乱嘈杂的大环境,被接到属于自己的庇护所。

虽然他的出现是不现实的,那样对他太危险了……她只是,想想而已……

“你吃饱了吧,我们出去走一走?”坐旁边的哥哥问她。

——仿佛两人真的已经“混熟”了。

夏兔不知道怎么拒绝,不尴不尬地走过去找夏朴求救。

“想去就去吧,真以为爸爸那么小气啊?”

误以为女儿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才表露出怯怯的模样,夏朴很爽快地“答应”了。

……

酒店附近并没有太多好逛的东西。

那个哥哥硬是带她去了一家精品店,夏兔拼命说“谢谢不需要”,但他还是给她买了一条脚链。

他还跟她聊天,问她几岁了、在哪里上学、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

感受到对方强烈想和自己做朋友的意愿,夏兔虽是兴致不高,但他想知道的,她也都回答了。

——是因为那个阿姨吧,他是阿姨的弟弟,阿姨和爸爸……

这个哥哥已经十七岁,他们差了这么多岁,根本没有共同的话题和相同的兴趣。他对她这么好,反而让她觉得很怀疑,很不舒服……

待酒席结束,刚得到机会和爸爸独处,夏兔立刻把新收的礼物上交了。

“哥哥送你的,算他一番心意。你给我干嘛?我来戴啊?”

夏朴喝得醉醺醺的。

告别同事后,关上的士门,他的眉目才恢复了几分清明。

“为什么要收?爸爸不是一直跟我说,不可以随便收别人的东西吗?!”

小孩敏感地猜到了那个可能的答案,所以声音听起来更加尖锐。

“没关系,那个哥哥送你的,跟爸爸送你的一样。”

——果然是那样。

……

是夜。

黑不溜秋的小白从上次那个床头柜附近的孔洞钻出。

一出来,他就被忽然从上面滚下来的人抱住了。

床上的男人鼾声如雷。

过于熟悉的气味、温度,使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背上的人是谁。

“我没洗澡。”小白呐呐地提醒。

手脚并用的缠绕方式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为了防止之后被打,他觉得自己先向她坦白比较好。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她没有松开,一边埋怨,一边粘着他。

“你很晚都不回家。”

小白也有要埋怨的,反腿圈住她。

被他夹了个正着,夏兔又气又好笑:“你敢圈我!屁股痒了是不是?”

“我……我在等爸爸睡着。”

屁股被威胁了,小白只得老老实实松腿。怕她借口报复,还顺便回答她上个“来得晚”的问题。

他管她爸爸也叫爸爸,她妈妈也叫妈妈。

因为某种意义上,他和她一样,也是被他们俩给养大的。

“哼。”夏兔没有生气的正当理由,可又不愿意肉麻地说,有点想他。

感觉她盘在自己腰上的脚腕外侧,似乎绑了一个硌硌的东西……

小白不舒服地扯了扯它:“这是什么?”

“一个哥哥送的脚链。”

夏兔脱下一回,坐的士时夏朴又帮她戴上了。

“哥哥?”小白纳闷地指着自己:“我?”

“不是说你,另一个哥哥。”提起那人,她就心情不好。

出乎意料,听完这话,小白的语气突然变得极其别扭。

“我,哥哥。”他转身让夏兔看着自己。

他模仿她的声音喊了一句:“小~白~哥~哥~”

——像爸爸这个称呼属于夏朴,妈妈这个称呼属于钟情。

——“哥哥”,是属于小白的。

☆、第12章 圆环

周六,夏朴带夏兔去周绮家做客。

车窗外的风吹得额前的刘海飘来飘去,阳光的照耀下,女孩的头发是又细又软的金色。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掏出口袋里那条被拽坏的脚链。看一眼,然后赶忙抿紧嘴憋住偷笑。

“怎么了兔兔?”夏朴好奇地发问。

夏兔藏起脚链,缩着脖子回了一句:“没什么。”

转向车外的目光里,还残存尚未淡去的笑意,她分明是开心得不行。

“笑什么都不能跟爸爸说啊?”

夏朴早就看到了脚链,心里有些醋:“啧啧,小孩果然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小朋友玩……”

“对了爸爸!”

夏兔注意他嘟囔什么,她想着自己的事。

“阿姨的弟弟,我也可以叫他叔叔吗?”

“叔叔?”夏朴摸不着头脑地答:“按辈分来讲没错……但你周容哥哥才上高一,叫叔叔叫得太老了吧,还是哥哥比较亲切……”

“嗯。”夏兔点点头。

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再当礼貌的乖小孩一天,就可以回家了。

“阿姨好,叔叔好。”

问好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愣。

“啊、嗯,兔兔好,一大早就来找哥哥玩啦?”

周绮笑笑地上前,揽住女孩的肩将她带到屋里。

“可不是吗,刚在我车上,她看着周容昨天送她的脚链在那笑呢,平时不见我送她东西能有这待遇。”夏朴一边套上玄关的拖鞋,一边抱怨着。

夏兔努了努嘴,想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爸爸想让自己喜欢眼前这两个人;并且,想让两人也感到她确实是喜欢他们的。

——因为明显察觉了,爸爸期盼他们之间有这种“舒适”氛围。所以,她把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周容俯下身子,对夏兔说:“我带你去我房间,一会儿饭好了我们再下来。”

……

少年的卧室很整洁。

书桌上的文具摆放得角度考究,不必须使用的东西全被收到了柜子里。

面着过于空旷的房间,夏兔有些疑惑:他们在这儿能一起玩什么呢?

“房里只有一张椅子,你坐床铺上吧。”

他替她抚平了被单,在她坐好之后,坐到了她的身旁。

“你的辫子很可爱,自己梳的吗?”

夏兔侧身避开周容伸过来摸她辫子的手,拘谨地应了声“嗯”。

他没有因为她的躲避降低热情。

“你不要坐得那么远啊……”

单手撑床,周容歪着脑袋瞥向她被长裤遮住的脚踝:“有戴我送你的脚链吗?我想看看。”

说着话,左手的指尖悄悄地触上她的裤子。

“对不起,没有戴。”

夏兔下意识地用手抱住自己的腿,那是一个自我防护的姿势。

“这样啊……”

迎着她微微蜷起的姿势,他抬手,帮她把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夏兔没防备地被碰到了。

高热的指腹贴上耳廓,缓慢地抚摸了一圈,它像极一种长满脚的爬虫。

“哈哈哈,兔兔受惊吓的样子真好玩,好像遇到敌人的兔子呢。”

耳边传来兴奋的低笑声。

——很刺耳。

不论是昨天还是现在,这个人都让夏兔觉得非常奇怪。

他不断地想靠近她,说是“讨好”又不像,因为他的行为已经令她很不舒服了。

可夏兔没有选择夺门而出。

她一如既往地沉默,与进门时的沉默理由相同。

……

与此同时,小白正在步行街的街头表演。

他站在那块晚上会有“悲伤情歌”表演的平地上。

因为没有吉他袋,他面前放的是夏兔的午餐袋。

头发用小兔子发圈扎得好好的,睡衣也特地选了他现有的最好看的;那首情歌他来听过很多次,早就会唱了。

“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想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小白站直直的,调子平平的。

买完菜回家的老婆婆看了他一眼,受惊吓地拎着菜篮子疾步而走。

“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来给我伤痕~~~”

颤音部分小白不是很熟练,只能靠上下摇头达到预期的效果。

骑自行车过去的母子看了他一眼,后座的儿子新奇地拍着儿童座椅喊叫:妈妈、妈妈,那里有一个笨蛋耶!

收到负.面评价的小白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孤单的人那么多,快乐的没有几个,不要爱过了、错过了、留下了单身的我,肚子唱情歌……”

一阵冷风吹过。

“咕嘟——”被点名的肚子应答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表演完为什么没有钱?

看着空旷的街道,小白脑子里全是问号和感叹号。

他要是没有钱给夏兔买拴在身体上的东西,他就不能当“哥哥”了……那怎么行呢?

——夏兔说,表演是公开展示自己的特长,特长是你比别人做得更好的事。

——那是他唱歌不够好吗?

小白聪明地发现了问题的根源。

好吧,换比别人更好的事的话……他比夏兔好在哪里呢?

比夏兔吃得多、比夏兔吃得快、比夏兔不爱洗澡、比夏兔学东西快,比夏兔能忍痛。

——前几个都不好表演,但比夏兔能忍痛……

“蹦!!!”

路过的上班族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大跳。

有那么一个白白软软的东西,在他经过时飞速弹起,接着闷闷一声落回水泥地。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投去目光,正好与躺地上的那人对上视线。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自个儿前边的午餐袋,再看看他。

上班族咽了口口水,惊魂未定道:“你、你想干嘛……”

“表演。”朴素平实的语调。

上班族愣了大概有那么十几二十秒,终于反应过来后骂了句:“卧槽。”

他掏出口袋里搭公车用的钢镚,扔了一个到空空的午餐袋里,而后朝地上的“表演者”竖了个大拇指。

……

小白的心情很好。

屁股很痛,但是屁股痛夏兔会对他更好的。

而且,他有了一块钱。

揣着手心里的“荣誉徽章”,他屁股一扭一扭地踏进属于一元贵族的“一元店”。

一共花了五个多小时,把店里所有的东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看了一遍。

而后他郑重地决定,要给夏兔买那一个圆圆的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