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份文件里规定,一旦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去,包括对方以及子女配偶在内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继承他们的财产,属于他们的那部分财产会被自动捐献给慈善机构。

她那时还有些不理解父亲这么做的原因,她爱着哥哥,哥哥也爱护她,他们绝不会互相争斗,又怎么会需要这种奇怪的条文约束?

现在她才明白,他们兄妹固然是相亲相爱,但却不代表他们身边没有觊觎这份家产的人。

比如此刻的墨远宁,他早已不再遮掩温柔表象下的欲求,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医院抢救:墨远宁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还没有拿到,怎么肯让她就那样死去?

她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握了握笔,去那些文件上签字。

才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做什么动作都有些吃力,墨远宁甚至细心地伸过手来微微拖住她僵硬的手腕。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到她的手上,明明是那样温暖,她却觉得有止不住的寒意入骨。

在终于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她任由眼眶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去。

她手腕上墨远宁的手指也微颤了一下,而后他俯身过来,用温柔有力的双臂轻环住她的身体。

她靠在他肩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她忍在喉咙里的抽噎带动着全身的肌肉,伤口处更是止不住地抽痛,于是哭到最后,就全是生理性的反应,更加无法遏制。

墨远宁环抱着她身体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紧,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和头发,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尽力想要将她安抚。

可她还是哭得久久不能平静,这大概是她有生之年,哭得最为狼狈的一次,也将是她在墨远宁面前,最后一次落泪。

在住院一个月后,苏季终于能够出院回家。

她伤口太深,一个月不足以痊愈,再加上失血又多,因此就算出院,也苍白着脸色,裹在宽大的外套里更显单薄。

上了车墨远宁就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轻声说:“到家还有段时间,靠着我休息一下。”

墨远宁的胸膛一直都是温暖的,苏季没有拒绝,顺势靠在他怀中闭上眼睛。

即使她现在再明白墨远宁的真面目,她也无法立刻就抵抗身体的本能,她爱了他四年,到此刻为止,连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都还仍旧迷恋。

而墨远宁的动作也异常温柔,他环抱着她的身体,侧头轻吻她的前额。

至少在她面前,墨远宁称得上是一个尽职的爱人和丈夫,他对她一贯温柔,在很多事情上,也像是非常在意她的感受。

他们结婚后,苏季还在攻读硕士学位,她入学早,21岁就拿到了学士学位,按着苏伟学的意思,接下来又开始读硕士。

好在她的学校就在本市,专业的功课也不算繁重,所以并不影响和墨远宁的相处。

她常常在结束一天的课程后,回到家里等待下班的墨远宁回来,然后再和苏伟学一起吃晚饭。

苏禾从十几岁开始就常年居住在国外,自他走后偌大的苏宅更显得空空荡荡,多了一个墨远宁,反倒更像一个家。

她记得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赶回家时天色已晚,四野漆黑,连司机都忙着去车库停车。

她独自走进家门的时候,有一刹那间觉得害怕。

宅子太大,门厅又深,身后雨声震耳,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陌生。

但这时候她却突然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接着她看到了那个匆忙从玄关后走出来的身影。

墨远宁似乎也是刚回来不久,连上班穿着的正装都没有换下来,看到她却先笑了:“小月,路上还顺利吧?”

苏宅坐落在半山上,回来的路上有一段山路,雨下太大的时候的确有些不便和危险,苏季回以微笑:“还好。”

墨远宁又笑了一下,才上前一步,轻抱了抱她。

他的温柔总是不大明显,却又恰到好处。

比如此刻,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会特地到门口来接她,短短的几步距离里,透着淡然却又温暖的关怀。

苏季靠近他的怀里,刚进门时的恐惧和空茫,再见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只剩下能暖到心底去的淡淡温度。

——那些曾经的美好,直至现在,苏季仍旧记忆犹新。

家中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他们到家时正是饭点,为了给苏季补身体,厨房特地做了药膳,满满摆在餐桌上,进去就能闻到药材微苦的气味。

墨远宁下车都抱着她,这时候一路把她抱到餐厅里放在椅子上,才笑着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不喜欢药味,我让他们尽量遮着点了。”

没人会平白无故喜欢药材的味道,更何况苏季在医院里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药膳,现在只稍微闻到一点味道,鼻子就皱了起来,这点小表情自然也没瞒过墨远宁的眼睛。

从来没在他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感情,苏季现在也不打算多做抗拒,只是对他笑了下:“也还好吧,没办法不吃。”

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安天命的人,她生在苏家,成为苏家的大小姐,所以也就从来没羡慕过其他女孩子“自由”的青春。

她嫁给了墨远宁,而墨远宁又是这样一个男人,她也没有觉得这是多么悲惨的事:她只用在以后的日子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够了。

墨远宁又对她笑了笑,才在旁边坐下,亲自动手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你脸色太不好了,总要补回来才能放心让你吃别的。”

她现在已经随波逐流,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她动手捧住汤碗,汤的温度正好,薄薄的骨瓷碗也就透出适宜的温度,就这么将手贴上去,就有一股熨帖的暖意透出来。

墨远宁只是笑看着她,如果苏季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会以为那目光专注又温柔,深情到可以融化冰雪。

苏季觉得自己的城府还是不足够深,她转开眼睛,避过了他的目光。

那晚他亲自帮她洗澡,并把她抱到了床上。

满床的丝绸被单像水一样铺开,墨远宁没有开灯,只有几只放在高脚酒杯中的蜡烛发出星点的光芒。

烛火随着他们波动的气息摇曳,香味渐渐弥散。

墨远宁想要她,他仿佛比她更急切地想要一些证据,证明他仍旧可以占有她。

他那样急切,甚至不顾她刚刚痊愈的身体。

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身体,指尖上都是灼热的欲望和温度。

苏季凑过去吻他,轻声在他耳边说:“远宁,我伤口还有点疼。”

他听后轻笑了起来,将吻落在她的耳边,清醇的声音微微低哑,不复平时的温柔,听起来仿佛带着些恶魔般的蛊惑:“小月…忍一忍…”

他们依然有快感,苏季后来还是沉迷了下去,她爱这个男人的肉体带给她的快乐。

没有丝毫赘肉的躯体,在那个时刻所有的肌肉都会紧绷,那种力和美,比任何大师的雕像都动人,她可耻地迷恋着。

最后连伤口上微弱的痛感,都变成酥麻的电流,一遍遍传开到整个身体。

苏季知道自己喜欢和墨远宁做#爱的感觉,如果说有什么是她离开墨远宁后最不能忘怀的,那么唯有此。

在和墨远宁离婚后的第三天,苏季起了个大早,然后按照惯例,离开苏宅,去她常去的一家瑜伽馆做瑜伽。

在家里做瑜伽的感觉,永远没有在瑜伽馆里,和很多人一起做时那么有趣。

可以看着其他人把自己的身体弯成怎样诡异的形状,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弯成了相似的弧度,会有些好玩。

这是苏季为数不多的业余爱好之一,几乎所有苏宅的人都知道。

只不过这天当她做完了瑜伽,冲洗过后在单独的小更衣室换衣服时,就猛地被身后突然靠近的人抱住身体,接着她的口鼻就被蒙上喷了麻药的手帕。

一切的流程,和她第一次被绑架时一样:在瑜伽馆更衣室里突然袭击,手法干脆的迷昏她,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再次醒来她就被运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只是她明明记得,一年前那起绑架案,早就在墨远宁的配合下侦破,两个犯罪嫌疑人也纷纷认罪。

又是一段让人不堪忍受的昏睡,她顶着头疼,努力睁开眼睛时,正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挺拔身影,沐浴在窗外的夕阳下,看起来更加美好,宛如油画。

觉察到她的动作,还有她不小心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呻#吟,那个人慢慢转过头来。

他一步步靠近她,在她床前半跪下来,那姿势近乎虔诚,他的目光也足够温柔。

他用微凉的指尖轻捏住她的下巴,声音里透着浓重的怜惜和无奈:“小月,你为什么不肯学乖呢?”

☆、第4章

苏季突然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只是觉得,人生中能有这样精妙的时刻,简直可遇而不可求。

在苏康,墨远宁很干净,她知道。

那是因为他早就把苏康当做自己的产业,既然是自己的产业,怎么能不尽心尽力,里里外外都要干干净净?

苏康里有不少人,恐怕私下里都在替他扼腕,觉得她的手段太狠。

她逼走了他们眼中正直善良的好上司,十足的豪门薄凉女,一点不讲夫妻情分,用完就扔。

所有人都以为她大获全胜,以墨远宁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这个孤高尽责的正人君子,必定不会用什么肮脏的手段来对付她,自然是铩羽而归,含恨离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在等这一刻,从墨远宁转身向公交车站走去的时候,她就在等着这一刻。

他会卷土重来,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颜面扫地,她触了他的逆鳞,足以彻底惹怒他。

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结束呢?她和墨远宁之间的。

墨远宁只是安静地半跪在床侧,看她笑得有些歇斯底里。

他还是充满耐心,等她笑了好久,渐渐停下,才温和地说:“小月,你这样很不好看。”

苏季眼中还有未尽的笑意,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愉快:“不会比像条狗一样滚出苏家的墨先生你,更加难看。”

墨远宁如果会被她一句话激怒,那他就不是墨远宁,果然即使被她谩骂,他还是带着一脸近乎温柔的笑意看着她。

他们所在的这处房子,不再是她上次被绑架时关押的阴暗地下室,而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卧室。

落地窗子,烟灰色天鹅绒窗帘,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看树的高矮,他们应该是在二楼。

墨远宁再次抬起手,看样子是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她却飞快地把下颌甩开了,同时冷笑:“别碰我,我不想被狗咬。”

她把话说得太狠,城府深如墨远宁这样,也有些被震动,他起身退开两步,轻叹了声:“小月,明明我们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他是说即使父亲死因不明,哥哥被害瘫痪,她自己被捅了一刀差点死掉,而她又明明知道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他,她也应该继续跟他假扮成夫唱妇随的和美夫妻?

苏季原来还真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恬不知耻”这四个字,演绎得如此酣畅淋漓。

既然他已经摊牌,这里又没有外人,苏季毫不在意自己那早就岌岌可危的淑女形象,“呸”了一口:“每次跟你上床都要装高#潮,我恶心。”

就算墨远宁,也被她这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女流氓口气噎了一下,半响才失笑:“小月,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

苏季“呵呵”着看他一眼:“给四年来朝夕相处的纯真娇妻吓到了?”

墨远宁看她的目光带了些玩味:“这么看来,四年来不仅是我在伪装。”

果然所有离婚的夫妻,不闹到一地鸡毛形象尽毁是不能收场的。

苏季默默翻了个白眼:“我演技不如您好,墨影帝。”

墨远宁挑了下长眉,突然俯下身来。

苏季虽然还是全身无力,但一直防备着他,飞快地就把身子往后面一缩:“你干嘛?”

床就这么大,她躲也没用,墨远宁长臂一伸,早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身体都笼罩在自己的臂弯之下。

他们才刚分开几天,彼此都还无比熟悉,苏季晃神了一刹那,他的唇就压了上来。

墨远宁的吻从来都专心无比,温柔里带着一种无处躲藏的霸道,唇齿间较量不过是瞬间的事,苏季就溃不成军。

身体和欲望永远都比理智要诚实,她听到他们的深吻激起的细碎声响,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墨远宁压着她的手腕,她这时说不定已经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就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刻,墨远宁突然离开了她。

他的薄唇因为激烈的深吻而微微发红,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中却不见一点情#欲,唯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戏谑。

他放开她的手站直了身体,将自己领口处有些松动的领带重新系紧,带着笑:“这么看来,果然是我的演技更好一些。”

接下来的言外之意,他根本不用再说,躺在床上,仅仅因为一个吻就脸颊发红,身体发软的人,不是他。

此时她再说什么“假装高#潮”,只会自取其辱。

脸上就带着那种带点揶揄的笑容,墨远宁整了下衣袖,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之前,他回头温和地说了句:“休息好了的话,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轻掩上门,悄然离开。

苏季身体僵硬地在床上躺了许久,然后拽起一只枕头,狠狠砸在门上。

这是一栋僻静典雅,装饰品味也相当高雅的小别墅。

苏季从二楼张望了下,发现周围相当僻静,浓密的树林一眼望不到边,恐怕不是在市区里。

苏季还从来不知道墨远宁有这样一处私宅,不过他连绑匪都养得起了,在隐蔽的地方藏一个别墅又有什么难的。

墨远宁告诉她休息好了再下去找他,她也没客气,又躺了许久,起身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上一旁备好的衣物,这才下楼。

别墅里很安静,似乎并没有其他人,苏季从二楼下去,就看到了坐在一楼落地窗前的墨远宁。

他身边的玻璃桌上放着一只咖啡杯,自己则交叉着双手放在胸前,身体半靠在沙发上。

苏季走近了他还是没有动作,她才看清他微蹙了眉头闭着双眼。

夕阳此刻已经落下,楼下又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想从他脸上看出好气色都难。

苏季捡了另一个沙发坐了翘起腿来开口:“哟,你这会儿又COS起病美人来了?”

身为一个表面上温柔娴淑的大小姐,苏季知道的新鲜词汇并不少,大概是因为她有大把的时间宅在家里,所以在网络上混得相当如鱼得水。

只不过她原来知道在墨远宁面前伪装形象,大部分时候比较注意言辞,没有拿出来说罢了。

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苏小姐流氓的一面,墨远宁忍不住就笑了,他睁了眼,皱着的眉虽然还没展开,目光中已经满是笑意:“要是苏大小姐爱好这一款,我勉为其难演一下也未尝不可。”

话虽这么说,从他略显僵硬的姿势看,他身体大概是真有些不好受。

可惜她自己心情正差,没那个心情去了解他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只挑着眉笑了下:“谢谢啊,我喜欢病美人,可不爱你这款,太假了懂么?”

墨远宁当然没无聊到跟她没完没了地说这些废话,他接下来就笑着将话题拉向正轨:“小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合作下去。”

苏季正端起桌上的黑咖啡,就着他喝过的杯沿小啜了一口,闻言几乎把那口本来就不喜欢的苦咖啡给吐出来,面容顿时相当扭曲:“墨远宁…在这个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报警告你绑架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面?”

墨远宁笑着看她:“刚才那个房间里就有电话,你如果想报警,早就报了。”

苏季是彻底没了脾气,刚才她是注意到了电话,也检查了下线路,发现那个电话是通的。

但她既没有报警,也没有打电话给家里的人。

报警的话,她该怎么描述目前的情况?她被前夫迷昏了带到了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她前夫既没有捆绑她也没有暴力伤害她,只是强吻了她?她还被吻得全身发软?

接线员一定会认为她在讲笑话,并且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打电话给家里,更是不可取,家里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孙管家,那个兢兢业业在苏宅几乎干了一辈子的老管家,除了管理家宅外什么都不会,假如告诉他自己被墨远宁绑架,他也只能干着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