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将双手背过去放在脑后,表示完全放弃了抵抗。

然而接下来,他却没有被带到什么秘密的地方处决掉,他被牢牢铐住,带了头套运送走。

因为忌惮他的搏斗能力,他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真正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凭宰割。

再次被揭开头套,他已经被关进了一间地下的囚室。

之所以知道是地下,因为他在路上默算了经过地点,如果他估计没错,那么这里不但是郊区,而且至少是深入地下十米的地方。

抽风机的声响在不大的囚室里,显得特别清晰,他被架着绑在一个十字形的刑柱上,双脚刚能接触到地面。

他也曾参与过刑讯,知道这样的姿势,即使没有用刑,也能给被审讯者造成**上的伤害。

他只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组织的人这样对待。

Michelle也到了囚室里,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那目光中的什么,激怒了Michelle,她甚至走上来,失态地抽了他一个耳光:“你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这个耳光,Michelle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觉得耳朵短暂地耳鸣了一阵,然后口中有血液弥散开的味道,那是破了皮的口腔内部,还有被震动的牙龈,在渗出血来。

他低低笑了声,声音平静地叙述事实:“我的确是被背叛了,没有什么觉得。”

紧跟着就是另一个耳光,Michelle站在他面前冷笑:“你不过是我养大的一条狗,听从主人的命令是你的本分,难道我要宰了自己的狗,还算是背叛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等眼前的昏黑过去,就侧头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他的燕尾服和白色衬衣,已经在被押送的路上揉得有些皱了,现在又溅上了一些血点,更显得狼狈。

这就是他和Michelle,或者说和组织特性的分歧之处了,这点在Toni死去的时候就已经体现。

在他看来,Toni是被组织背叛的,他并没有做过什么直接危害组织的事情,不过是因为行事作风太过张扬,为人略有些叛逆不羁,于是就被当做一颗毒瘤一样,毫不犹豫地清除。

或者说就像Michelle说的那样,他还有Toni,都是组织豢养的猎犬,主人杀掉一只不那么听话的猎犬,实在算不得背叛。

只是他觉得,这样的逻辑,太过冰冷,也太残忍。

他一直承认这世界从来都不公平,人人并非生而就平等,出身的高贵或是低贱,往往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仍旧需要获得基本的尊敬。

并不是说Michelle认为他和Toni只是她的猎犬,他们真的就没有身为人的情感,即使被自己的同伴背叛和抛弃,也不会觉得伤心和难过。

他不再说话,Michelle就离开了,她临走前留下两个行刑人。

这种被组织培养起来专门用于刑讯和折磨犯人的行刑者,已经完全变成以折磨人取乐的人。

也许是Michelle特别吩咐了,他们没有用能损伤他皮肤的拷打手段,而是用拳头和裹了棉花的皮鞭。

没有外伤也没有出血,他的全身却迅速布满了瘀痕。

他们不给他提供食物和饮水,却一直用疼痛让他保持神志清醒的状态。

他默默计算着被拷打的时间,二十多个小时过后,Michelle才再次出现。

她已经调整好了上次的愤怒情绪,脸上重新带着迷人的微笑,她站在已经一身狼狈的他面前,笑着说:“墨,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谁是你的主人,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就这样像一条狗一样,被拷打致死,二,从此后放弃作为‘墨’的身份,在我身边做一个护卫…如此优厚的条件,可是我为你特别破例的。”

Michelle没有说错,组织决定清除的人,从来都没有第二个选择,他还可以从此后金盆洗手,跟随在她身边,做一个清贵又轻松的护卫。

对于此刻被拷打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他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诱惑。

他轻笑了,声音已经因为干渴而嘶哑,他的语气却还是不紧不慢:“Michelle,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他一直被培养着,周旋在各种女人之间,又怎么会看不到她的感情?

这个骄傲自负的大小姐,喜欢着他,或者说,这已经是在她身上出现的,最类似于“爱”的情感。

这才是他会被“特别”对待的真正原因,他的大小姐对他还有其他的要求和企图。

他早就发现,Michelle对他的态度,和她对待其他组织成员有微妙的差别,她特别喜欢过问他的行程,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关心。

每当他在行动中,对那位年轻女性有过亲密接触,他回到组织后,就能看到她特别阴沉的脸色。

被这样一个危险的女性喜爱,他本能地警觉,并刻意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让自己对待她的态度,尽量和其他组织成员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说破,这个秘密,保守起来,永远比挑明了更好。

假如不是她今天在他面前提起那个“护卫”的建议,他会将这个秘密保留到坟墓里去。

他和她都明白,Michelle终究有一天会结婚的,就像其他组织的大小姐那样,找到一个实力足够雄厚的家族联姻,这样才能巩固组织。

所以他必须得是她的“护卫”,可以无时无刻,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她在一起。

被他一语戳破,Michelle竟然也没有再恼羞成怒,她还是微笑着:“怎么?我想得到你,还不是你的荣幸?”

他的确应该觉得荣幸,Michelle表面的身份,是一家财团的继承人,她在美国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早就艳名远播,爱慕她的纨绔子弟和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她想得到什么人,无论对方是青涩的年轻人,还是老练的成熟男人,也通常都手到擒来。

他挑起唇角笑了,干裂的唇上也渗出血丝,小小年纪就阅尽千帆的Michelle,眼光当然不会差,即使狼狈若斯,这个男人仍旧有着一种颓废的俊美,反倒更加摄人心魄。

他笑着说,宛若情人间的低语:“Michelle,我不做别人的情夫。”

这次Michelle没有再掌掴他,她定定地看了他一阵,转身离开,冷酷的声音才从身前传来:“别让他太快断气。”

他那时已经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幸免,他也懒得再去计算过去了多久。

鞭笞和殴打仿佛永无止境,他显出脱水的症状,于是他们为了让他尽可能久地存活,开始给他喝一点水。

后来,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也再也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所以当那个人终于站在他面前时,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柔低沉:“墨,你为什么要故意惹怒她?”

他无声地笑了,嗓音早就嘶哑到不像人类,他还是努力说:“我想在最后的时刻,还能幻想自己是拥有拒绝的自由的,即使我从未真正有过…森先生。”

森就是那个把他从囚车上带下来的组织前辈,他并不是杀手,他在组织内的作用,更相当于一个财政管家。

组织可以顺利运作下去,和他高超的资本运作手法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是纯种的白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良好出身的教养,他从来没说过他是怎么进入组织的,神色间却总透露出淡淡的悲哀,如同在哀悼着逝去的岁月,又如同在为每天发生在眼前的杀戮悲伤。

他一直很关照他,所以他叫他“森先生”,他之所以爱读哲学书,是因为他的影响。

还有他那些经济学知识,还有那个在闲暇时间,用伪造身份考下来的金融学位,都是他一手教导的。

他尊敬他,把他当做自己真正的师长和忘年之交。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六年前,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的生命和自由。

即使在成为墨远宁的今天,他也无法忘记,森是怎样站在Michelle面前,淡淡地说出那句:“我活的足够久了,雪莉,你已经毁了他了,放过他。”

那是森对Michelle特别的昵称,他这么称呼她时,仿佛还把她当做一个小女孩去宠爱。

然而Michelle还是亲手杀了他,她愤怒地扣动扳机,不去看森倒在血泊中的身体,而是回头冲他嘶吼:“滚,你给我滚!”

他就是这样从组织中离开的,带着满身的瘀伤,还有失去最后一个朋友的哀痛。

他的确被毁掉了,他被组织的成员开车丢在纽约黑人区的街巷里,在雨中的纽约街头躺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他高烧昏迷着,被路人送到最近的医院。

他的手脚被捆绑太久,肌肉和神经已经收到了损伤,在那个公立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医院里的人以为他是偷渡来的移民,待他还算友善。

他过了几天才渐渐能行走,他的脏器都有被殴打过后的损伤,胃部更是变成了慢性的永久性胃病。

身体恢复了一些后,他找到之前自己偷偷安排的一个安全屋,拿到了之前放在里面的一套伪造身份证件,还有几万块美元的现金。

再然后,他就回到了中国,这座他亲生父亲生活的城市,变成了墨远宁,一个身世模糊的普通上班族。

他知道自己仍旧处在Michelle的监视之下,Michelle无法拒绝森用生命换来的请求,但她的性格却让她无法对他真正放手。

他和她之间,还是需要一个真正的,永无后患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苏:妈蛋,竟然还有人虐待远宁的时候比我还狠!

某谢:人家本来就比你狠好吗?

小苏:远宁好可怜呜呜呜,那个M啥的太恶毒了!

某谢:一个**折磨,一个心理折磨,你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第59章

苏季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下意识又把抱着身边那个人的手臂紧了紧。

墨远宁笑了声,他又咳了两下,才说,“睡好了,”

苏季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就忙抬头,借着微光打量他的脸色。

发现他的脸色还是透着苍白,她就有些急了,脱口就说,“那个Michelle也欺人太甚了,你好歹是替她工作过的人,就算她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墨远宁听着她的抱怨,忍不住就笑了:“假如Michelle不这么霸道,那就不是她了。”

他对自己前任老板的秉性十分了解,此刻却懒得多说,笑着岔开了话题:“你不是也不愿放我走吗?苏大小姐霸道起来也不差吧?”

苏季就哼了声:“可是我爱你,知道心疼你啊,Michelle这样算什么?”

她反应这么激烈,墨远宁就笑着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她和Michelle的区别。

苏季毕竟成长在相对正常的社会环境中,就算她再强作恶毒,心中却还是有基本的道德底线,并且有着同情和怜悯之心——这些都是正常人类所必须的条件。

而Michelle,或者说整个“LX”的人,全都没有这些。

现在,他却要和这些人正面为敌。

他沉默了一阵,就笑着温柔地说:“小月,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有些艰难,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苏季立刻点头:“远宁,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她说完,为了表达衷心,还抬头在他唇边吻了吻:“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他们夺走你。”

那堆物资里,还有一个求救用的信号弹,墨远宁看着手表,然后在指针走到某个位置时,将装填好的信号弹发射了出去。

明亮的曳光弹升上了黎明时分的天空,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这种高度和明亮度,方圆很多里的海域都可以看到。

苏季不知道他什么用意,他发射完后就笑笑:“这座荒岛属于岛国的领土,这个时间点,是当地政府的巡逻艇路过这片岩礁的时间。”

能够找到政府机构,无论是怎样的政府,都让苏季略微松了口气,她马上又想到:“要是巡逻艇看到信号,却不过来,怎么办?”

墨远宁转头看着她笑了下:“信号弹升空的时候,Michelle就已经发现我们在这里了,要是巡逻艇不来,我们也没有可以逃脱的交通工具…只能看运气了。”

苏季听着,呼吸就滞了滞——他们现在是以两个人的力量,挑战一个运行多年的著名杀手集团,他们的确很需要运气,还不是一点运气那么简单。

好在苏季在人生的大多数时候,运气都不算差,巡逻艇还是很快靠近了。

这附近的海域没有海盗,是名副其实的度假胜地,除了他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杀手集团,偶尔会想不开在这里活动,其他时候都相当太平。

所以巡逻艇上也只配备了四五个海警,手中的武器也只是常规的。

苏季和墨远宁穿着的衣物都像平常的游客,巡逻艇在岸边就隔空用不怎么标准的英文询问他们。

墨远宁回喊过去,向他们解释情况说他们是中国游客,因为驾驶的摩托艇没油了,所以被困在这里。

他们昨晚开来的那艘摩托艇,还飘在下面礁岩的缝隙里,的确很有说服力。

世界各地的游览胜地,从来都不缺爱犯各种匪夷所思错误的游客,更何况是一男一女…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什么地方都敢去。

显然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那些海警也没起疑,就是指挥的那个队长有些暴躁地冲其他人喊了几句什么。

就算听不懂当地的语言,苏季也能猜到他大致说了什么,忍不住偷偷笑了声,压低声音拉着墨远宁的衣袖说:“他不会说烧死那些该死的情侣吧?”

她倒还一直有闲情逸致,墨远宁带笑看了她一眼:“大概。”

巡逻艇体积略大,不能像摩托艇一样靠岸,那些海警就向他们扔了救生圈,指挥着他们游过来。

那堆物资里本来就没有配备武器,其他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带的,他们就只身游了过去。

这样一来身上的衣服就不免全都湿透了,好在巡逻艇上还有毛毯,海警一人给他们派发了一条。

经过了昨晚的惊吓,苏季还是有些心惊胆战,悄悄注意着四周,看有没有其他人靠近,用中文问身边的墨远宁:“Michelle他们不会劫持这艘船吧?”

墨远宁笑了笑:“他们应该还没有冲动到直接与从政府手中抢人。”

像他们这样跨国的杀手集团,可以存活下来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有一个准则,在任何时候都尽量避免与当地政府为敌。

无论是怎样松散的政府,也是国家机构,他们可以被某国,或者国际警察通缉,却不能被视为威胁到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

那样被各国政府联合围剿的话,再强大的组织也会灰飞烟灭。

巡逻艇载着他们,还悠闲地又照着既定的航线巡逻了一圈,才返航回港口。

苏季一直注意着四周的海域,她看到他们的后方一度跟上来一艘游艇,而后又渐渐拉开了距离。

墨远宁则有些疲惫的样子,一直闭着眼睛靠在船舷上没说话,偶尔会轻咳两声。

苏季看他的状态实在不好,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还是有点烫,就担心地问身边的那个海警队长:“我丈夫在发烧,请问你们有什么急救药品吗?”

那个海景队长很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生病了还到处乱跑,活该吧。

不过他还是回答:“船上没有,靠岸后警局可以把你丈夫送到医院。”

依照他们现在被追杀的状况,哪里敢去医院,只有待在警局才能保证人身安全吧。

可看着墨远宁苍白的脸色,苏季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内,把他再安置到医院里去,好好休息。

她忧急无比,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又问:“我们的手机浸水坏掉了,我可以在警局用你们的电话,打一个越洋电话回中国吗?我想联系我的家人。”

这个要求是情理之中,警局也想尽快把这些烫手山芋一样的外国游客扔回他们本国,那个队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墨远宁一直闭目养神,听她这么说,就张开眼:“联系孙管家吗?那会让他也陷入危险中。”

苏季点头说:“我也知道,不过这个人就算被你们那个什么组织盯上,应该也没有危险。”

她说着有些心虚:“你可能也见过我妈妈的名字,但我没跟你说过我外公家的事,我妈妈姓卓。”

她不刻意提及,墨远宁也当然不会太留心已经过世的岳母叫什么名字,更何况因为苏季的母亲早逝,他们结婚后,她和外公家就再也没往来,所以他也没去留心注意。

现在她突然把母亲的姓氏提了出来,墨远宁就微皱了眉。

苏季又小心提醒:“我去世后不久,我外公也去世了,我只剩下舅舅和表哥,平时就没有怎么和他们来往…就是那个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