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丞相府路上, 岳峯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太监的对话。
走到半路, 他调转马头, 朝城外奔跑, 去了李慕妍大军所在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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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篝火烈烈。
李慕妍一身戎装, 长发高挽。因为常年在军营, 皮肤被晒成小麦色，可她五官深邃长得好，配上这样的肤色愈发英姿飒爽。
她坐在篝火前和几个下属喝酒, 叹息一声说：“各位, 这趟回城，无异于赴死。现在你们带兵离开, 我李慕妍绝不阻拦。过了今夜，你们若再想离开，我定不姑息，一律当成叛逃处决。”
底下几位将士沉默了一阵。
其中一名老将说：“将军，我们的命是您救回来的。跟您出生赴死，我们绝无怨言。大不了，来世再做兄弟！”
众人迎合，齐声道：“对！来世再做兄弟！”
李慕妍心情复杂，举起手中酒罐，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战场，血洗叛军！”
这话豪迈，激荡人心。大家的热血也被点燃，纷纷高举手中酒罐，与李慕妍豪饮。
这种时候，他们早就忘记李慕妍的性别。
岳峯来到军营时，李慕妍喝了个酩酊大醉。岳峯见她醉成这样，走过来要扶她回帐。
他皱眉低声说：“你一个姑娘，能不能收敛一些？”
李慕妍打了个酒嗝，顺手抽了他腰间配剑，往后一退，开始在篝火前舞剑。
李慕妍剑气凌厉，招招虎虎生风，带起“轰”地一声火焰，那架势犹如要吞噬万物的龙卷风。
她眉眼间都是杀气，最终力竭，躺在地上，放声大笑：“岳峯，如果你是皇帝，老子一定为你用心打下这片江山！”
岳峯知道她喝醉了，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抱回了营帐。
他刚把李慕妍放下，女孩借醉酒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岳峯，如果你早听我的，夺了你老子的皇位，大岳江山，不至于变成这样。我底下这几千人，也不至于陪你们皇室送死！”
早在一年之前，叛军就有征兆。那时候李慕妍怂恿岳峯夺了皇位造反，可他始终没有那个魄力。
岳峯看重亲情，他不能允许自己做那种忤逆的事。
不仅是他，商嘉扬亦是如此。
为了一个岳樱，甘愿留在王城搏那一线生机。
岳峯低叹一声：“你既对我失望，为何要留下？”
李慕妍想说是为了他，想保护他。
话倒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淡淡道：“我李家两代忠臣，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嗯。”岳峯知道她会是这个回答，给她脱了鞋袜，替她改好了被子。
李慕妍吐了个半死不活，岳峯守着她到翌日清晨。
又过了半个月，岳峯听说傅安带着大军已经到了城外。
商嘉扬带兵前往守城，而李慕妍则率领两千亲兵来王城护驾。
城外战事吃紧，李慕妍找人开辟出一条逃生之路。
她进殿请示：“陛下，臣已开辟出一条逃生之路，请陛下娘娘，太子立刻离开王宫！”
岳文建坐在龙椅上，闭上眼，不能接受自己的江山就这么没了。
也是他沉默犹豫的这半刻钟，傅少陵率军攻进来，将大殿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李慕妍带兵誓死抵抗，可傅少陵依旧攻破殿门。
大火四起而上，烧得整个殿内浓烟滚滚。
万箭齐发，岳峯拔剑守护母后，却身重数箭。
“岳峯！”
李慕妍足尖一点朝岳峯奔赴而去，替少年挡了十几箭，整个人后背被射成刺猬，一个趔趄倒在岳峯跟前。
火越烧越大，外面的箭雨最终停止。
岳峯颤抖着抓住李慕妍的手，把她抱在怀里，浑身冰冷，感觉的不到疼痛。
“殿……殿下……”李慕妍把嘴里的血沫往喉咙里吞，可喉咙里也不断往外涌血。
她一张嘴，大口大口的血酒往外冒，压根无法抑制。她也没办法再说出未尽的花。
――殿下。我李家两代忠诚。忠的是国，忠的明君，忠的是民之所向，并不是你们大岳朝廷，也并不是你们岳家。
――殿下。我留下，只是为了护你。
――只是为了。护你。
李慕妍最终在岳峯怀里咽气，再无了生息。
到死她都没能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想她英武一世，从未被人当过女孩好好疼惜过。临死这一刻倒在岳峯怀里，浑身冰冷，却觉得他怀里有温热。好像这一刻，才是真正被当成了女孩。
02.
“殿下！”
商妍从梦中惊醒，浑身就像被射穿一般酸疼。
她醒来的时候浑身汗，同学黄月被她这一嗓子喊回神。
黄月“卧槽”一声，而后伸手过来探她的脑袋：“班长你没事儿吧？班长你的烧终于退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商妍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梦里，整个人浑身酥软。等她回过神，才想起自己这是在野外和同学露营。
因为发烧，在抓鱼的时候晕倒在了河里，被岳峯和其它几个男同学一起背了回来。
他们已经高三了，这个寒假也是他们最后的狂欢。等下学期开学，大家就得疯狂冲刺高考，周日都会泡汤。
商妍也没想到，和同学们出来野营放松，居然会晕倒。
她想起刚才那个梦，捂着胸口问同学：“岳峯呢？”
“他去山下找医生了。你知道的，这牛黄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带着你下山就更难，所以岳峯连夜下山，去给你找医生了。”
商妍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凌晨三点。
她问：“岳峯下山多久了？”
黄月说：“两个小时了。”
商妍立刻起身，拉开帐篷拉链，穿上鞋往外走。
黄月问她：“班长你干嘛去啊？”
“去找岳峯。”
黄月：“你疯了吧？现在凌晨三点了！”
商妍：“我不放心他。月月，天亮之后你们一下山。”
黄月拦不住她，给她量了体温，确定她退烧之后才放她走。
商妍拿了手电背包和应急医疗用品下山，走了一个多少时，看见山道上坐着一个人。
走近发现是岳峯，她松了口气，追上去叫了声：“岳峯！”
“妍妍？”岳峯回头看她：“你怎么下来了？”
商妍喘口气坐下身，问他：“你怎么回事？”
“被蛇咬了，应该没毒，就是走路费劲儿，休息会应该就没事了。”
商妍瞪眼：“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下山，出事了怎么办？”
岳峯眨眨眼，看她：“你不也是现在下山？”
商妍：“那能一样吗？我是为了找你！”
岳峯：“我是为了给你找医生。”
商妍斗嘴斗不过他，直接一起蛮力拽起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山下走。
两人花了两个小时才到山下，精疲力竭，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天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岳峯的小腿有些感染，需要输水，商妍带着浑身黏湿的汗液，就这么趴在他病床边睡过去。
一个小时后液体输完，岳峯下床，忍着身体疼痛把商妍轻轻抱起来，放去病床上。
盖被子的时候商妍醒了，睁着朦胧睡眼看他：“岳峯，你干嘛？”
“睡。”
岳峯将被子给她压实，隔着被子轻轻拍了一下，哄她入睡：“你睡，我守着你。”
商妍一皱眉头要坐起身：“岳峯你身上有伤呢，你给我――”
她还没坐起来，就被岳峯给压下去，死死摁在床上。
岳峯警告她：“你要不好好睡一觉，我当场你表演一个打折自己的腿。”
商妍：“…………”
行吧你赢了。
商妍带着浑身肌肉酸痛睡过去，她又梦见城破那天的大岳。
她的身体被利箭射穿，宛如一只刺猬。她真的好疼啊，疼痛感浸透每一根神经。
可当她被岳峯抱住的时候，那种疼痛感就全都没了。
商妍被梦里的疼痛感给抽醒，睁眼发现岳峯正看着她，想到梦里的情节就没忍住跟他撒娇：“岳峯，我他妈梦见我为了你给你挡箭死了，好特么疼啊呜呜呜。”
声音委屈极了。
商妍继续说：“卧槽你不知道，老子在梦里想跟你说好多话，结果一张口，喉咙里就不停地往外冒血，压根没办法跟你说话！”
岳峯没说话，皱紧了眉头继续听她说。
商妍捂着胸口继续嘟囔：“尤其是这个位置，好疼啊。这个梦太真实了，真的我都快以为是真的了。太可怕了。”
她坐起身，深吸一口气后，那种噩梦之后的憋们感才算散去。
她刚坐直身体，岳峯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商妍一瞬间不知所措：“？？？”
岳峯抓紧了她的手腕，皱眉问：“梦里你想说什么？”
商妍被她的问题给吸引，暂时没去想岳峯为什么抱她。
她想了一下，回答说：“卧槽，我跟你讲，我还真知道我梦里想说什么。梦里的我想说好长一段话。我用梦里的第一人称给你复述哈。”
商妍咳了一声，说――
“殿下。我李家两代忠诚。忠的是国，忠的明君，忠的是民之所向，并不是你们大岳朝廷，也并不是你们岳家。”
“殿下。我留下，只是为了护你。”
“只是为了。护你。”
她话音刚落，岳峯突然抱住她，抱紧了她。
商妍：“？？？？岳峯你干嘛？”
岳峯喉咙一滚，低声说：“对不起妍妍。”
商妍：“干嘛要说对不起？”
她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暗恋岳峯的事被他知道了，以为岳峯这是要给她发好人卡。
她赶紧雄赳赳气昂昂道：“我靠岳峯你别乱想啊，我才没有暗恋你。我刚才那个是梦，是梦你懂吧？我要真是古代将军，我就谋朝篡位自己当皇帝，才不保护你这种窝囊太子勒。”
“妍妍。”岳峯声音一顿后，又说：“上辈子我不敢说的话，这辈子也一并给你说了吧。”
商妍觉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还开始搞玄学了？岳峯你给我适可而止啊，你别太过分啊。想拒绝我就直说，不要兜圈子。”
岳峯松开她，捧住商妍的脸，盯着女孩涨红的脸，笑出声。
商妍被他看得脸更红，心跳加速：“岳峯你再这么看我，我挖了你的眼睛！不许这样笑我！我真没暗恋你！”
岳峯收了笑容，一脸认真看她：“真的，没暗恋？”
商妍被他这眼神看得心烦意乱，简直觉得不想性格直率的自己。
他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内心似的，让她很不自在。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我能看穿你内心想法似的，让她浑身都毛躁不安。
终于，商妍被他看得松了嘴：“是是是，我喜欢你，可我不是暗恋啊，我是明恋。班里谁不知道我喜欢你啊？岳峯，我想过了，以后你考北大我也考北大，你考清华我报清华。如果你考上北大清华，我考不上，我就去人大，反正离得不远。岳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你发现了吗？我为了你居然开始留长发，据说这样有女人味一点，至于穿小裙子什么的，我还没学会，等我学会了，穿给――”
她话没说完，岳峯俯身亲过来，在她额头轻轻印了一个吻。
“将军。我也喜欢你。”
番外2
岳峯高二之前, 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混混头子。
高二一次长期旷课后，他再回来，就彻底变了个样。
以前岳峯长得帅, 即便是校霸, 也有不少女生给他课桌里塞情书, 表白。
自从他再回归校园后，以前那个浑身痞气的岳峯不再了, 随之蜕变的是一个儒雅气质的岳峯。
高二3班是优秀班级，校领导有意让他们班升级为小火箭班。
他们班是要冲刺火箭班的, 走了一个岳峯，大家乐见其成, 至少平均分不会被拉低了。
可是班里同学高兴没多久，班主任居然带着岳峯回来了！！
早自习, 班主任宋爱佳居然带着岳峯走进教室。
班里早读停止, 随后一阵骚动。
商妍作为班长, 刚正不阿, 坐得端正笔直, 呵斥一声：“安静！”
全班屈服在班长的威严之下, 立刻安静，同学们抬头挺胸坐直。
宋老师见大家都安静下来, 说：“前阵子岳峯同学家里出了点事, 今天回来正式上课。岳峯同学，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班里换了几次位置, 你就坐到商妍旁边吧。”
“嗯。”
岳峯拎着书包坐到商妍身旁, 往课桌塞书包时，低声问她：“妍妍, 又见到你，我很开心。”
商妍瞥他一眼。
坐在前座的胖子刘虎听见岳峯的声音，替他捏了把汗。
岳峯果然不愧是班里的老油条，坐到班长旁边都敢说悄悄话？牛逼啊！
班里学习委员董竹很不服气，她举起手，起身问老师：“老师，为什么岳峯无故旷课这么久还能回来？我们班是要冲刺火箭班的，他两个月没上课一定拖我们班后腿。我建议，送岳峯去最差的18班，那里适合他。”
班里议论纷纷，都说“就是就是”。
3班同学集体荣誉感非常强，他们为了冲击火箭班，已经连续一个月提早一小时早读。
他们班集体一个月的努力，不能被岳峯一颗老鼠屎给搅黄了。
上课铃打响，早读课结束，
第一节课是宋老师的语文课，她招手让学习委员坐下，简短道：“语文科目上，岳峯也自学了不少。好了，开始上课，大家把课本翻到《前赤壁赋》。”
“哗啦啦”一阵翻书音，大家都没什么心思上课，都偷偷或正大光明看岳峯，以此表示内心不满。
岳峯把书本翻开，感觉到大家都在打量自己，小声对商妍说：“妍妍，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在看我？”
商妍：“闭嘴。”
岳峯：“我觉得大家都在看我。”
商妍：“……”
讲台上的宋老师咳了一声，说：“昨天我让大家预习，顺便背诵《前赤壁赋》，我先抽查。抽查到的，就不用到小组长那里去背了。没背下来的，中午留下。”
大家立刻端正坐直，生怕被老师抽到。
宋老师扫了一圈班里同学，问：“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班里一片沉默。
岳峯无心去听宋老师说什么，全程盯着商妍。
他没想到，前世的武痴商妍，居然会这么安静乖巧地在这里上课。
内心正感慨，商妍手伸到课桌底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岳峯：“！！！”
――将军！我知你肆意，倒也不必如此！
而后，商妍把岳峯的手举起来，迅速收回。
宋老师见岳峯举了手，颇感欣慰：“岳峯，你起来背。”
岳峯站起来，摸摸鼻尖，想了一下《滕王阁序》的内容。
这些诗词文赋的东西，在他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抹灭不去。
就在班里同学幸灾乐祸一片鄙夷的时候，岳峯清朗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四散而开。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
班里的人都没想到，岳峯居然提前预习背了课文。
下来后没几天，班里同学发现，岳峯跟变了个人似的。
除了英语数学，其它科目就跟开了金手指一样。
历史他能侃侃而谈。
政治他能指点江山。
地理他也能答出课本标准答案。
最牛逼的还是语文，老师让他起来背诗，这货居然能把诗唱出来，还拿文具盒做敲打乐器伴奏。
同学：……牛逼还是岳峯牛逼。
不久后的各科测验下来，岳峯的文言文作文，更是惊为天人。
班里人都看到了岳峯的进步，对他的怨言也少了许多。
岳峯经常追着商妍身后跑，课间操会等她一起，下课后上厕所也要叫她。
甚至经常在女厕门口等她，班里女同学都开玩笑：妍哥又收了一个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