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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静的年纪虽然比我笑了将近两岁,满可以不必太心急。但是“剩客时代”的婚姻老大难问题越来越凸现,她父母不敢掉以轻心,也四处托人给女儿介绍对象。但田静不肯去,她觉得相亲这个方式太老土太没劲,倒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我一块儿去某知名婚恋网站注册会员。

“在网络时代寻找爱情,怎么能不发挥网络的优势呢?没准儿千里姻缘网线牵,缘分就在弹指间。”

对于相亲我也实在不太感冒了,上婚恋网淘一淘倒也是个新鲜尝试,加上我又急着让周一鸣跌眼珠子,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注册会员,完善资料,再精心选一张照的还不错的相片放上去当头像。

婚恋网的效果很好,中午才注册的会员,下午再上线的时,居然就有了十几封男会员的信件在收件箱里等着我,看来我还很瘦欢迎呢,虚荣心大大满足。

逐一查看信件,写信的男会员真是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哪里的都有。

最远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美国华裔,自我介绍在三藩市开中餐厅,说结发妻子前两年病逝后一直想续弦,不考虑洋妞,只想在故国家园寻找温柔贤惠的好女人,看了我的照片觉得我就是他心目中合适的人选,如果相处一段时间彼此都觉得合适,可先回国结婚再带我移民美国当老板娘。

这封信看上去很美,移民美国,当老板娘,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准会动心,可是我一看就立马删了。我才不会为了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奔美国去呢,去干吗?又不是昭君和番。用青春换绿卡的事别人或许愿意,但我坚决不干。

接下来形形色色的男会员地域方面有广东的广西的,湖南的湖北的,北京的上海的,新疆的内蒙的;年纪方面有比我大的,也有比我小的;婚姻状况方面有离过异的,也有丧过偶的;职业方面有专业人士、私营业主,也有公务员、打工仔之类的;感情方面有说一直在追求真爱的,也有说累了只想有个家的,甚至还有一个贱男说他只为慰藉剩女的寂寞芳心而来,具体内同请加QQ详聊,这厮什么玩意儿呀!莫不是一只鸭?

一口气把五花八门的男会员来信统统看完后,我明白了在婚恋网站淘男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淘的。这地方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能不能淘出一块金子,也是一件碰运气的事。不过既然都注册了,既来之且安之,先慢慢的淘淘看吧。

筛选一遍所有信件后,我从中挑出几个条件看起来还算匹配合适的同城男会员人选,先试着和他们站邮或QQ聊天,接触一段时间后,感觉还行再斟酌着约出来见面。

第一次见面的对象,是婚恋网站推荐给我的配对男会员。身高一米八,公务员,30岁,各方面都挺符合我的要求。约好在一家茶楼见面,我准时抵达,而他已经在等着我了。第一眼印象不算好,因为他一脸疙疙瘩瘩的痘。奇怪,青春都已经没有了,怎么还会有青春痘?坐下随便聊了几句,我老感觉周围的客人好像都在关注我们。咦,莫非他们看出来了我们是初次相亲的两个人?群众的眼睛竟然雪亮至此?

我正不解着,邻桌一个小女孩突然叫了我一声:“燕老师。”

我定睛一看,那小女孩是在我们幼儿园上学的,不过不是我这班,是隔壁罗俐班上的。两个班经常打交道,有时候一起上游戏课,小朋友也大都认识我。当然我叫不出她的名字,只能笑着回应:“小朋友你好,你在这里干吗呀?”

小女孩天真地指着我的相亲对象说:“我舅舅要找女朋友,外婆说我们全家人要一起来帮他把关。”

我恍然大悟,难怪周围几张桌子的客人都那么关注我们,敢情是全家总动员地做参谋来了。他小子玩暗战,姐中埋伏了。没劲,相个亲还要全家老小一起上替他把关,这人肯定没主见,姐一百个看不上。

第二个见面的对象是研究生,在网上聊着还可以了,一见面发现此人话超级多,简直比唐僧还唐僧。特别喜欢发问,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个没完没了。而且口水哗哗地喷啊喷,搞得我面前那杯茶都不敢再喝了。见一次面,再不想见第二次。

第三次约见的对象更加不用提了,他的注册资料是平面设计师,年纪二十八岁,可是一见面,却是一个才二十出头学设计专业的大二男生。他承认自己在个人资料上弄虚作假了,辩解说他就是喜欢姐弟恋,就想找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女生。

这位小弟弟一脸特真诚地说:“我从小就没了妈,我有很深的恋母情结。我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女人在一起,既能让我感受到爱情,也能让我感受到母爱。”

我又好气又好笑:“拜托,你想找母爱,我可不想找个儿子来疼爱。”

一而再,再而三,我被失败屡屡撞腰。而田静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她的遭遇甚至比我更哭笑不得。

她第一次和男会员相约见面,其实初步印象挺好,那个男人外表端正,谈吐斯文,两人在一起很聊得来。一顿饭吃完他们都觉得意犹未尽,于是他又请她去唱卡拉OK。结果在卡拉OK里他遇上朋友了,那家伙喝得有点高,指着田静说:“咦,你今天叫的这个小姐很不错啊!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有味道。”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一斑可窥全豹,这小子显然是经常找小姐玩的。田静当时就黑着脸走人了,花心滥情的男人最要不得了。

田静第二次约见的对象一开始同样感觉不错,而且聊起来之后才发觉彼此以前就认识的,小时候在同一所学校上过学,还一起担任过学校庆国庆仪式的升旗手。这一下可就相见恨晚,聊起童年趣事倍儿亲切倍儿开怀,很快就热乎上了。她当时还特兴奋地跟我说:“这就是缘分啊,小学毕业都那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再相遇,不是缘分是什么?”

可是田静高兴得太早了,半个月后有女人哭哭啼啼找上门,自称是那那男同学的女朋友,都在一起五年了,已经为他打过两次胎,可是他却打着骑驴找马的主意又在网上征婚想找更好的。

这样三心二意的男人,田静自然也是不会再要了。

在同城男会员中一直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后,田静不死心地放宽条件,接受一些一线城市的男会员发来的交往要求。一番比较甄选后,初步锁定了深圳一位姓李的男士做考察目标。他们现在网上聊,感觉不错后再开始电话热线联络。

那位李先生自称是香港人,三十二岁,未婚,在深圳开连锁高级家私店,因为工作忙碌没时间找女朋友,所以通过便捷的网络方式物色对象。他经常打电话给田静,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十分的柔情蜜意。还让他家人也给她打电话,一把苍老又亲切的声音自称是李先生的爸爸,用一口浓厚的粤语腔说早就盼望着儿子能快点“拉埋天窗”(粤语方言中结婚的意思),现在得知他已经交了她这个女朋友他很满意。另外一个同样满口浓厚粤语腔的女人自称是他妈妈,声音热情万分,让她有时间来香港玩,一定盛情款待。

一家子这么中意田静,她俨然可以很快嫁为香港媳妇。可是我却觉得有点悬,有没有这么好的事?面都还没见过,人是咋样的也不清楚,就口口声声地满意满意,这靠谱吗?

田静也持谨慎态度:“我当然不会当真就跑去香港,多接触一段时间再说。”

一个星期后,李先生再给田静打来电话时,声称自己新开的一家分店今天在深圳某区隆重开业,亲朋好友都送了花篮,希望田静也以“未婚妻”的身份送上几个。这样看着既体面,也能让自己的家人更喜欢她。

田静有些发怔:“可是我人又不在深圳,怎么给你送花篮?”

“没关系呀!我给你我这边花店的电话号码,你打电话预定后再把钱汇过来,他们就会送货了。”

“这样啊,那好吧。”

田静先敷衍着答应了,一挂电话直接打给我,把李先生要求送花篮的经过一说,我斩钉截铁地下定论:“骗子,绝对是骗子。不是骗子我就不姓燕。”

田静百分之百认同我的判断,尤其是再试着打电话给那家花店,问哪一个花篮就要一两千块时,更加确定这是骗局一个。她没有傻兮兮地汇款去那个所谓的花店账号订花篮,如果李先生一再打电话来催。说是他们香港人很讲究这个的啦,如果她身为未婚妻完成不表示不送几个花篮,他父母会对她有看法的啦。而他是很爱她的啦,不愿意让父母对她有丝毫不良印象的啦云云。

田静顺势接话逗他玩:“老实说,现在月底我手头上没钱给你送花篮。既然你这么爱我,不想让你父母对我印象不好,干脆你自己掏钱买两个花篮以我的名义送去新店,他们不会知道的。是吧?”

李先生在电话那边顿时就哑了。田静还有话要敲打他呢:“对了,听说你们香港那边的化妆品和电子产品都很便宜。亲爱的,你那么爱我,能不能帮我买上几套倩碧化妆品和一台最新的苹果ipad机寄来送我呢?”

李先生支吾其词地应对了几句后,借故匆匆挂掉了电话,从此再没有联系过田静。

足足好几个月的时间,如同大浪淘沙般,我和田静在婚恋网淘啊淘,淘啊淘,不但没有成功地淘到一个好男人,还先后和两个骗子过过招。看着网站上一对又一对成功配对的男女会员秀甜蜜的恩爱婚纱照,除了,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外,还能说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又要过年了。一年光阴倏忽而过,我又将虚长一岁,迈进二十七岁的门槛。

“多希望某天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小学教室的课桌椅上。老师掷来的粉笔头正好打在额头上”----某日再往上无意中看到这段话时,二十七岁得我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时光岁月神马的最讨厌了,躲在看不见的角落若无其事地改变一切,一不留神姐就被长大了。时间这把催人老的刀,它就不能钝一点吗?

除夕夜那晚,我压根就没心思看看什么劳什子的春节联欢晚会,戴着耳机听了大半夜的《不想长大》

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听着音乐沉沉睡去,晚上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还是穿着校服胖嘟嘟的小女孩,将一个小男孩骑着打,背着书包的小周一鸣站在一旁拍着手掌喝彩:“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小狗哇哇叫。”

梦醒后我居然哭了,他娘的,我都不知道眼泪为什么会掉下来,莫不是姐老了,听说年纪大了会比较容易多愁善感。可是我还没有好到我的另一半呢?他还没来,我怎敢老?

第四卷 幸福美满的一百分

1.

从情人节的换草会归来后,我的情绪一直不高,干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

有天早晨下楼去吃面,同桌坐着一个小男孩带了一瓶可乐,我居然神经到把可乐当成醋,直接拿过来就往自己面碗里倒。那小男孩估计还没见过我这样的“强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的可乐。”

我这才醒过神来,当时的尴尬就别提了,满铺子吃早点的人看我的眼光都像在看一脑子进水的人。

我好端端的一个人,最近为什么变得这么神经兮兮起来了?我郁闷!大大地郁闷!

耗在寒假短在,二月底幼儿园就开学了。开学好哇,开学后我就有事可做,不用每天空虚得满脑子七想八想,想得心绪跟长满荒草似的杂乱无章。

一开学着实忙了一阵子,累得半死,一到休息日我就躺在床上恨不得长睡不复醒,这个周日睡到近中午时才被饿醒了,爬起来打算填饱肚子再继续睡,却见老爸一脸凝重地坐在客厅里和石姨不知说些什么,我只听到半截话:“…还算运气,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只有一个人受了轻伤。”

我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喝,一边好奇地问:“什么平安无事回来了?谁受伤了?”

“周一鸣他们一个什么单车俱乐部搞活动,前天下午十来个人骑单车去了宜清山。四点多到了山脚下吧车寄存后开始爬山,结果夜里爬山迷了路,最后打110的电话求救,搜救队搜了一天两页,今天早晨总算把他们一行人全部救出来了。”

一口酸奶含在嘴里,好半晌我才咕咚一声咽下去,我不敢信:“周一鸣也去了?”

“他当然去了,手机从前晚就开始打不通了,他爸妈差点没祭祀,好在今早总算有消息了,说中午就能回家了,老周两口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喝完酸奶,脸一洗头一梳我就出了门,直奔周一鸣家去了。当然,我是去看望饱受惊吓的周爸爸和周妈妈的。

周妈妈一看见我就滔滔不绝地数落起了她儿子:“你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不好好去找个对象,天天把一辆自行车叫做老婆,骑着这里跑那里跑地玩。一个不好,还差点玩出事来了。我和他爸这两天急得都没合过眼,是在太不让人省心了。若不是他大了,打不得了,老娘气的真相有狠狠抽他屁股。”

老太太年纪大了太动气对身体不好,我自然要劝了。一张嘴抹了油似的劝得她不再生气后,周一鸣一脸倦容骑着他“老婆”回来了。身上的外套好几处刮破的地方,脸上手上也有一道道殷红的刮伤,显然是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的结果。

看见我也在,他明显很意外,看了我一眼,又看一眼。我赶紧声明:“听说你丢了,你爸妈很着急,我就特意来看看叔叔阿姨。”

言外之意,我是来看他爸妈的,跟他没关系。

周妈妈一看儿子这副伤兵模样是就心疼万分,哪里还记得刚才说的想打他屁股的话,赶紧翻抽屉找红药水来要替他搽伤口。

周一鸣躲闪着不肯配合:“不用了妈,一点小伤涂得花花彩彩的,太难看了。”

“你一个男人怕什么难看不难看,伤口一定要消毒,快点坐好,妈给你搽。”

他施调虎离山之计,周爸爸细细盘问儿子这两天迷路在宜清山的情况。他不愿详说,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可能还是不想让父母后怕,他只轻描淡写地寥寥数语带过。

“其实活动一开始都进行得很厚,就是夜里爬山时一时不慎走错了方向,就迷路了。兜了好几个小时的圈子都没转出来,好不容易转到一个地方发现手机有微弱的信号,就赶紧打了110求救。运气还算不坏,折腾两夜一天后,全部平安脱险。就是给人民警察添麻烦了,让爹妈担惊受怕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周妈妈已经麻利地煮好了一大碗鸡蛋肉丝面端过来,香气四溢。我还没吃午饭,一闻到这香味,辘辘集场顿时一通咕咕乱叫。

周妈妈年纪虽然大了但依然耳聪目明,听到我的独自在叫,马上明了:“怎么翩飞你也还没吃饭吗?”

“是啊,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回家吃饭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没吃午饭啊,我还以为你吃了饭来的呢,结果让你空着独自坐在这里陪了我半天,要不我再去给你下碗面吧。”

“不用不用,我回家吃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你现在回家吃饭菜都已经凉透了,还是我给你下一碗面吧。”

我和周妈妈正拉拉扯扯着,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周一鸣突然开口了:“妈,要不你拿个碗来,我这碗面分一半给燕翩飞吧。我饿过了头,不能吃得太多,这么多面我要是全吃下去肯定胀得胃痛。”

周爸爸也认同:“是啊,太饿或太饱都对胃不好。尤其一鸣饿过了头更不能吃这么多。”

于是一碗面分成两碗,我和周一鸣格子占据餐桌一角吃面。他爸妈一起午休去了,餐厅就剩我们俩,一开始都闷头吃面不说话,后来他总算开口了,却是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面碗说话:“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爸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跟面条说话呢。我也跟着学,看着自己的面碗回答:“不客气,叔叔阿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个什么事,我当然得来看看。你呀,以后也让他们省点心吧,年纪也不小了,还让父母这么不省心。他们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打住打住,你这话怎么跟小老师似的?”

我理直气壮:“我本来就是小老师。”

“可我又不是你的小学生。”

“那有怎么样?话说得有道理就要听,这和是不是学生没关系。再说了,都认识一二十年的老朋友了,说你几句还不行吗?”

不和周一鸣说话则已,一旦说开了,我们之间经年养成的随意随性的交流风格就自然而然地带出来了。此刻,我全然不记得已经宣布与他绝交的事了。

周一鸣似乎也把绝交这档子事全抛脑后去了,没再跟我犟嘴:“行,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过你的面条再不吃就该坨成糊状了,还是赶快吃面吧。”

有惊无险的宜清山之行后,我和周一鸣之间僵了大半年的僵局终于开始破冰了。我们又恢复了邦交,朋友的关系算是找回来了,当然还是没能回到以前那样格外亲厚的老友状态。

从朋友进一步到恋人关系,再从恋人关系闹到绝交,又从绝交到恢复朋友关系。这样折腾了一出又一出,无论是我还是他,可能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定位自己在对方那边的角色才好。虽然心照不宣地做了回朋友,但这个朋友关系远没有以前那么亲密自然了。

周一鸣现在没什么事基本不会联系我,只是节假日会发来问候短信。什么妇女节、愚人节、劳动节、青年节都不曾落下过,但基本上都是转来转去的大众段子,没啥意思。

QQ上,虽然我已经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中移回了好友栏,不过他鲜少在线,应该是隐身了。唉,网络时代,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已经不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隐身、你在线,你在线、我却隐身。

这一天,十分出乎意料地,周一鸣居然主动跑来找我了。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他有个战友的女儿下半年该上幼儿园了,想来我们实验幼儿园,问我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给弄进去。

我皮笑肉不笑:“我说你今儿怎么会来找我呢,敢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用得着我了就来找,用不着时人都见不到,不帮。”

他跟在我身后嘻嘻笑着套近乎:“别呀,小胖妹,凭咱俩的交情,哥开了这个口你怎么着也得帮上一把是吧?”

我不吃他这一套:“咱俩有什么交情呀!你是我男朋友还是我亲哥,我凭啥要帮你?”

他继续跟我嬉皮笑脸:“小胖妹,别的我不敢说,我当你亲哥绝对没问题了。别忘了,当年要不是哥,你早淹死在粪坑里了。”

我当即把脸憋红了:“你你你…不许你再提这件事。”

2.

要说我小时候的糗事真是一箩筐,最糗的当数掉进粪坑这一桩。

我记不清那时候我几岁,反正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野丫头时代,整日里在山林田野间撒野。有回我和周一鸣一起从家里溜出去玩,半路上看见一个人喝醉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小孩子特别爱模仿,我就好奇又好玩地学起这个醉鬼走路,一直从厂区的马路走进了田野。还越走越起劲,东一摇西一晃的,周一鸣跟在后面直表扬我学得像。我正得意着呢,脚下突然一空,铺天盖地的臭气直袭门面,得,掉进农民伯伯田间沤肥的粪坑里去了。

这个粪坑挖得比较大,虽然不算太深,但至少淹没我这样一个小娃娃是不成问题的。加上我又长得胖,体重立马拖着我往下滑,我越挣扎越下滑得快,三下两下就直淹到胸口了,呼吸困难又臭气熏天,我马上哇哇大哭:“妈妈,妈妈。”

一慌乱我就只会喊妈了,周一鸣蹿上前一看一吓得小脸发白,立刻拔腿就跑:“我去叫你妈妈。”

见他跑了我哭得更惨,我泡在粪坑里害怕呀,自己又爬不上来:“你回来,你不要走哇。”

周一鸣很有义气地又转回来,一脸发愁地看着我:“怎么办?我又拉不动你。”

拉不拉得动我也得找他拉,他再不拉,我更要抓瞎了,周一鸣趴在粪坑边很卖力地拉了我半天,也没把我拉上来,只不过拖着我不让我继续往下淹罢了。粪坑像沼泽地一样陷住我足有两个钟头后,有位农民伯伯路过此地,才算把我给解救了。

农民伯伯是捏着鼻子把我从粪坑里拎出来的,让我赶紧回家洗刷刷。我糊着一身粪肥走回家,一路迎臭十里,路人无不掩鼻又发笑。我妈气得不行,只是不好下手打我,一打粪点子能溅她一身。于是她当时忍住了没发作,把我脱光了洗干净后,衣服都不给我穿就开打了。把巴掌可是掌掌到肉哇,打得我哇哇大叫。吃了这苦头,后来我早早地学会了自己洗澡,以免再落入我妈的“魔掌”。

我不准周一鸣再提当年的糗事,他却“威胁”起我来了:“那你到底帮不帮啊?你要是不帮,哥可就不负责保密了啊!”

“哼,你敢,别忘了你也有糗事在我这儿揣着呢,还记得你第一次洗碗的事吗?”

这下换周一鸣憋红脸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个呀!”

周一鸣第一次洗碗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那是他对洗碗很有兴趣,其实可能是对玩水有兴趣,天天吵着要洗碗。他妈当然是不让的,他爸跟儿子讲道理,说他还小,洗碗一来洗不干净,二来会把衣服弄脏,等长大了再让他洗。他还是想洗,于是某天趁着中午吃完饭,他爸去办公室加班,他妈被邻居叫去有事,他就自作主张地洗碗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吃完饭把碗一扔就跑去他家找他玩。那时候家家户户住平方,只要有人在家,大门都不关的,我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他了。他正踩在一个小板凳上,一个光溜溜的小身子背对着我,从头到脚一丝不挂,不知在埋头苦干什么,只听得水声哗哗啦啦。

我很好奇地跑上前问:“一鸣哥哥你在干吗?”

他很神气地告诉我:“我在洗碗。”

“你洗碗干吗不穿衣服哇?”

“我爸说我穿着衣服洗碗会把衣服弄脏的,我就脱了洗。”

瞅瞅,多灵活应变的孩子呀!我当时还很佩服他呢。心想这招我可以借鉴,以后夏天出去玩可以脱了衣服玩,免得因为弄脏衣服被妈妈打骂。而且看周一鸣洗碗洗得很好玩的样子,水哗啦啦地一直冲,我都想脱了衣服加入。

这时他妈正好回来了,和那个叫走她的邻居一起。两个大人看见一个孩子在如此滑稽地洗碗,当时几乎笑破肚皮。笑过后他妈让他赶紧穿上衣服,并严令以后不准再这样:“越长越大了,不能再随随便便脱光了。胖妹妹还在这呢。你光着屁股也不害臊。”

周妈妈的话让我明白周一鸣这一招我是借鉴不了啦,小孩子越长越大就不能再随便脱衣服,尤其我是女孩,他是男孩,更不能脱得一丝不挂一起玩。

我们彼此都各有老底在对方手心里攥着,谁也别想威胁谁。周一鸣“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燕大小姐你帮帮忙了。哥这也是没法子才来找你的,我那战友最近出了一点事,还要为了孩子入园的事着急操心,你就帮忙想想办法解决孩子的入园问题。”

我如实交底:“不是我不肯帮这个忙,而是我实在帮不了。”

这年头上幼儿园难,上好幼儿园就更难。我们实验幼儿园在市里是排得上名次的,不少家长趋之若鹜。但园里一年只能招收那么多孩子,供大于求,入园名额就紧俏起来。周一鸣想让我帮这个忙,可是我却是帮不上。园长年年都收一摞托关系的条子无从安排,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活老师,毫无特权可言。

他还不死心:“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没有,除非幼儿园是我家开的,那就我说了算。现在,只有园长说了才算。”

周一鸣把两道浓眉拧成了结,愤然之极:“他娘的,上一个幼儿园也这么费劲。得,咱不上了,还省下托儿费了。”

周一鸣虽然嘴里说着不上了负气而去,但他战友的小孩怎么着还是得上幼儿园的。没过两天他又跑到实验幼儿园来了,这回不是来找我,而是直接找园长。这小子不知打哪儿神通广大弄来一张市教委某领导的条子,园长一看这张批条,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下半年接收那孩子入园。

我很是惊讶:“周一鸣你行啊,直接搬了上层领导出面,你怎么找出这么一条门路来的?”

“谁让你不中用,哥只好上别处想办法了。我求到我们大队长头上去了,他老婆的表妹的同学正好是那位领导的儿媳妇,我就托他们替我打点张罗。”

周一鸣平时在单位人缘不错,领导也罢同事也罢都和他处得挺好。但是他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去求过领导帮忙的,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虽然他一向是个热心人,但这件事可不是一桩随随便便就能帮成的小事,且当成顺水人情给做了。现如今小孩入托难简直难于上青天,又不是他自己的孩子,干嘛费这么大劲的欠这么大的人请帮忙呢?

我的疑问,他却答得很没正经:“哥闲得慌,所以没事找事干,行不行?”

从周一鸣嘴里掏不出话来,我很郁闷。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像相亲经常不成功这样的糗事也不瞒我,动不动就打电话对我诉说“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现在,他啥也不跟我说了。没劲,真是没劲透了。

周末和田静约在小肥羊吃火锅,她也跟我说起了周一鸣在帮他一位战友的事。

“他昨天来银行找我,问如果房贷一时还不上银行方面会不会立即收回房产拍卖。我就奇怪了,他有没有贷款买房咋关心这些问题呢。一细问,原来他是替一位战友操心。”

周一鸣说他那战友原本小日子过得不错,复员回来在市中心一家大超市当保安主管,工作没两年后和超市一位收银小姐结婚了,第二年就喜得千金。去年刚在花园新村贷款买了一套二居室,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可是上个月他走在马路上却不慎被车撞了,肇事司机还跑了,落不着一分钱赔偿,只能自认倒霉。幸而伤势不算太严重,但脊椎尾骨却被撞得裂了一道小缝。医生说这个部位动手术风险更大,不如静躺休养等它自然痊愈。所以,他至少得在床上躺足三个月才能试着坐起来,接下去康复治疗还得一两个月,这期间就没法工作了。他不能工作就没有收入,而靠他老婆一个人的收入维持生活就很困难了。一个小家庭衣食住行以及各类账单都需要钱,重中之重的还是房贷支出。他们去年为了买房已经掏尽了所有积蓄,连双方父母的老底都刮出来了。这会儿他一躺下,家里又没有多少余钱和积蓄,只能先顾着把生计维持下去,房贷一时间是还不起了。

“怎么样,他这种情况如果一连几个月都没还房贷,你们银行会不会马上收回房子拍卖?”

田静告诉他,银行方面对于拖欠贷款不还的问题最是头痛,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会轻易采取法律行动的。拍卖房产的手续也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银行还是更希望客户能想办法继续如数还贷。

“周一鸣,自己人我才告诉你啊。一般来说拖欠几期贷款不还问题不大,银行方面不会马上收房拍卖抵债的。不过以后你战友要是还想还贷款买房子可就有了不良信用记录,很难再获批准了。”

周一鸣很高兴:“问题不大就好,我战友不是赖皮的人,等这几个月过去了,他重新开始工作一定少不了你们银行一分钱。”

我听完了田静的叙述,也把周一鸣为一个战友的孩子上幼儿园四处求人的事也一五一十告诉她,她当即肯定:“应该是同一个战友吧,不然周一鸣也管不了那么多人啊!”

我也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至少周一鸣对我说的战友和他对田静说的战友都有一个年龄相符的小女儿,这不应该只是巧合的。

3.

事实很快就证明我的猜测不错。

星期天,我在家睡懒觉,睡到快十一点了还不想起床,老爸跑来敲门吵我:“翩飞,都几点了你还不起来。太阳也没关掉哇,你怎么还睡得着?”

“关掉太阳”是我小时候的一个典故。我从小就爱睡懒觉,可是天亮后阳光渐渐刺眼,扰得我睡不安稳。那时候年纪小,睡得迷迷糊糊时不知道为啥这么刺眼,以为是开了灯的缘故。就很烦躁地挥着小手:“把灯关掉,快点把灯关掉。”

老爸一脸好笑地站在床边看着我:“关不掉,是太阳出来了。”

我闭着眼睛继续挥小手:“那把太阳关掉。”

老爸扑哧一声笑喷了。

现在我睡懒觉还是嫌阳光刺眼,不过太阳虽然关不掉,但我自有对付强光的办法,那就是戴着眼罩睡觉,管它日上三竿我依然高枕而眠。

被老爸吵醒我很不满:“干吗呀,放假也不让人多睡一会儿,又不用上班您管我睡到几点。”

“我是不想管你,是周一鸣的妈妈找你,让你过去她家坐坐。”

我不解地睁开眼睛:“没事没啥的干吗叫我过去坐?”

“她家来客人了,说是周一鸣战友的老婆和女儿,那个小女孩九月份要去你们实验幼儿园入托了是吧?周师母就说让你也过去坐坐,认识一下小女孩,以后多关照关照人家。”

我啼笑皆非,周一鸣的妈妈和他一样热心肠,忙不迭地就要把人推荐给我认识,就为了让我往后多多关照。小孩进园后还要分班,还不定分在哪一班呢,不在我班上我想关照也关照不了呀!

我到周家时,周妈妈正和客人相谈甚欢。茶几上堆着几个礼品盒,显然客人是专程上门道谢的。见我来了老太太赶紧把我拉过去介绍:“甜甜她妈,这就是燕翩飞,她在实验幼儿园专教小班。”

甜甜妈热情地和我握手:“燕老师你好。”

“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