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段莫宁的内心深处几乎有些肯定地觉得,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因为叶景瓷已经偷偷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了。

“你这么盯着我的脸颊看,眼神这么炽热,我都怀疑你是想扑上来献吻了。”

面对段莫宁无心的调侃,叶景瓷却脸都陡然红了,她转过头去,拿出耳机给自己塞上,故意不去看段莫宁,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自己内心的慌乱。

段莫宁不记得,但是她记得,她记得昨天他是怎样撒娇般地要奖励,而不晓得是不是奏鸣曲弹奏完毕后处于亢奋状态,鬼使神差的,她亲了他。

那只是一个淡淡的吻,轻轻触碰了段莫宁的脸颊。一切都很安宁,也都在叶景瓷的控制范围内,如果不是段莫宁在得到这个奖励后微笑着说也要送给叶景瓷一个奖励…

他回吻了她。

叶景瓷想起昨晚的场景,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了。上了飞机后,她掏出眼罩,索性眼不见段莫宁为净,先压制住内心纷乱的情绪,全心为今晚的演出做心理调适。

飞机准时在伦敦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在希斯罗机场落地。叶景瓷一行几乎是第一时间出了关。

“路楠,我们要赶紧赶到皇家爱尔伯特音乐厅,我必须马上去看看那家演出用琴怎么样。”叶景瓷又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她看了一眼段莫宁,“你可以要动作快一点准备帮我调琴了。还得给我留出时间练习下曲子。”

“我什么时候出过问题?”段莫宁笑笑,“何况皇家爱尔伯特音乐厅的演出用琴我原来调试过,一直保养得很好,不会有大问题的,小问题稍微解决下就可以。”

然而一行人赶到音乐厅,叶景瓷摸到演出用琴,却愣了神。

“中央C的第一个F音按不下去。”她紧张起来,“这个音如果我用正常的弹奏力度,没法按下去,你们看,我要这样拼命用力,这个F才能发出声音。”似乎为了配合她的言语,那台钢琴的F键发出了粗糙的声音。

“这样我根本没法弹,我今晚要演出的曲子里,这个音符会不断出现,我不能忽略这个F。”她无助而惶恐地盯着路楠,“为什么会是这种琴?这样我没法演奏,否则就是演奏事故!”

路楠也急得团团转,他不断用英语和音乐厅的相关人士交涉着,可仍旧愁云惨淡。

“他们说之前本来要用于演奏的钢琴拿去维修了,但是伦敦各地,包括欧洲其余国家,都同时爆发了不大不小的一些罢工,导致铁路运输瘫痪,演奏的钢琴没能来得及在今晚运送回来。现在你面前的这架,也是他们匆忙之间临时调配过来的,因而没有进行过日常的维护和监管。”

叶景瓷几乎要疯:“这样不行,我不会在这台钢琴上演出,这个键简直是个□□!”

路楠抹着汗极力想安抚叶景瓷的情绪:“不行,我们不能临时取消演出,这是违约的,而且音乐厅的宣传早就做出去了,今晚会有所有喜欢你的听众来这里,你不能让他们失望。弹的时候当心点,大家也不一定听得出来,事后我们也可以发声明解释这是钢琴问题…”

在叶景瓷和路楠焦急不安的时候,段莫宁却没事人似的完全没有加入讨论。

叶景瓷正要为他的置身事外生气,却听段莫宁终于开了口。

“你今晚要弹奏的曲子,不会用到键盘上的最高音吧?”

“不会。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叶景瓷情绪相当烦躁不安。

段莫宁却笑了笑,云淡风轻:“既然你不会用到最高音,那我可以临时把上面的击弦移除,换到现在有问题的F键上,虽然音质上肯定没法有过分完美的表现了,但是至少临时能让你正常弹出F。”他看了一眼叶景瓷,“每个击弦位置互相替换都是可以的,都是一样的。”

之后的一切在叶景瓷和路楠看来,都像是段莫宁的一个人魔术秀。他问音乐厅工作人员要了螺丝刀和起子,然后便庖丁解牛般地解起钢琴来,他把钢琴拆开,取出一个个钢琴的零件,在那些琴键上神奇地运作着。

叶景瓷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快速而熟练地完成了一切。他用高音的击弦替换了那个无法按下去的F的击弦。然后段莫宁拍了拍手。

“可以了。”他看了一眼叶景瓷,“你该回神了。”

“搞定了?!”

段莫宁点了点头:“你可以试试。”

叶景瓷将信将疑地坐到钢琴前,她试着弹奏了一首练习曲,她的手指划过那个F音,没有那迟钝的触觉,也没有那哑巴似的沉默,F欢快地发出了它应该有的声音。叶景瓷惊喜而感激地看了一眼段莫宁。

段莫宁耸了耸肩:“你先试试,还有什么问题和我说,我会再整理检查一遍,然后调一下音。”

“恩!”叶景瓷用力点了点头。

路楠看着叶景瓷和段莫宁,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叶景瓷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对段莫宁的信任和依赖,他几乎非常敏感地分辨了出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放空,专注去检查起音乐厅和音效情况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最近工作又开始忙了,争取隔日更新~~~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段莫宁确实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他把一台几乎没法用于演出弹奏的钢琴,演变成了一台几乎没有瑕疵处于巅峰状态的钢琴。叶景瓷几乎是着迷般地弹奏着这架钢琴,忘我而投入。

演出大获成功,她毫无纰漏地弹奏出了最完美的音乐,并且最令段莫宁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是,她那种对音乐的执着和坚韧。有天赋、努力,并且成熟到足以应付公开演出时碰到的各种问题和压力,这在如此年轻的钢琴家里并不多见。当叶景瓷开始认真谢幕的时候,段莫宁也随着人群站起来,发自内心地为她鼓掌。

一场高强度高精神压力的演出过后,三人终于都松懈下来。

“大家今晚都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新的挑战了。”路楠拍了拍段莫宁肩膀,和叶景瓷确认过后,三人便各自回了酒店房间。

然而段莫宁回房后刚处理完工作邮件,便听到一阵敲门声,门外站着的是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叶景瓷,此刻的她已经换下了演出时穿的礼服,穿着轻便的衬衫牛仔裤,像个邻家女孩。

“为了表达对你今晚救场的感激,我请你吃宵夜。”不容分说的,叶景瓷就把房内的段莫宁拽了出来,“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她眨了眨眼,“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段莫宁几乎是无可奈何地被她拉到了街上,跟着她左转右转,转进了一条小巷,她几乎是熟门熟路的引着段莫宁进了一个小店铺。

“这就是你说要请我吃的好吃的?”段莫宁望着菜单上清一色的油炸食品,简直无语。而这店铺看起来也完全不高档,堂吃的位子非常少,看起来像是一家主营打包的速食店,唯一有些引起段莫宁注意的便是小小的角落里还有一家非常破旧的老钢琴。

叶景瓷却朝他笑笑:“你别急呀。”她朝着店铺里走去,“阿福奶奶,我来啦,有东西吃吗?”

“我的景瓷来啦。”随着叶景瓷的喊声,从厨房的门帘后走出来一位老妇人,她看起来与叶景瓷熟悉已久,“等着你呢,我给你下碗番茄牛腩面。”

叶景瓷指了指段莫宁:“能下两碗吗?我今天带了个跟班的来蹭吃的,他食量有点大。”

段莫宁:“…”

阿福奶奶却打量了段莫宁一眼,笑呵呵的:“没问题,你这跟班的小伙子挺帅啊。”

等阿福奶奶转身回去下面,段莫宁才问起叶景瓷来。

“我第一次来伦敦巡演的时候,当时主办方给我安排了After Party,很多人来找我聊天,我弹完琴后其实饿的要死,但没空去吃啊,眼睁睁挨着饿和别人聊到了派对结束,胃痛的要死,只好半夜出来找吃的,你也知道英国菜的啦,黑暗料理界扛把子的嘛,都只有炸鸡薯条,还有把四五条死不瞑目的鱼插在派里的仰望星空么。幸好当时遇到了阿福奶奶,虽然她这家门店也做炸鸡,但是她把本来要下给自己吃的面让给了我。你不知道异国他乡吃到那么正宗的中国牛肉面有多感动!反正从那以后我只要来伦敦巡演就都来蹭吃的了。”

“怎么是蹭吃的呢。”阿福奶奶笑眯眯地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每次你吃完都会给我弹一首曲子,我只是让你吃饱,你可是让我饱了耳福;我的牛肉面不稀奇,可你的曲子是要去那些高级音乐厅才能听到的呢。”

阿福奶奶刚想坐下聊几句,却不料店里外卖的电话响了,她不得不转身去接。而她刚转身的当口,叶景瓷就飞速地把自己那份碗里的面条飞速地都捞了一大半给段莫宁。

段莫宁瞪着她,她却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还挺振振有词道:“你食量大你多吃点,我让给你吃。”

段莫宁刚想反驳,就被叶景瓷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接电话的阿福奶奶,低声道:“其实我今晚不饿啦,第一次来伦敦时候路楠还不是我经纪人,所以我饿个半死没人管,现在有路楠,我几乎不会去演出还饿肚子啦。”

段莫宁十分惊讶:“那你还过来拉着我吃夜宵干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给阿福奶奶弹琴听啊。”叶景瓷理所当然道,“她其实特别喜欢音乐,也一直想去音乐厅里听演奏,可是那太贵了,我送她票她又不肯接受,觉得太贵重,自己无功不受禄。所以唯一能让她好好心安理得听我弹琴的办法就是每次来伦敦,都过来蹭碗面。”叶景瓷拍了拍肚皮,“以往每年,我其实都不饿,自己吃完这一大碗面,都撑得要死,还要假装都吃得下,还好今年带着你啊…”

段莫宁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叶景瓷嘻嘻哈哈的外表下,其实内心倒是细腻和体贴的,她不希望阿福奶奶以为自己的弹奏是对对方的施舍,想让对方安心地接受她的服务,于是竟然能每次坚持在疲劳的演出后还来吃面。

“既然之后你都有路楠陪着,为什么不带路楠来帮你分担这份面?”

“拜托,路楠根本不会允许我演出后还出来蹦跶,我知道他是对我好,让我有充分的休息,也怕我人生地不熟遇到意外,但反正这方面没法和他商量。”叶景瓷警告地看了一眼段莫宁,“你要记得帮我保密啊。路楠要知道那肯定是你叛变了,我可没告诉过别人。”

段莫宁点了点头,总觉得听到叶景瓷讲他是她唯一告诉的人时,自己的内心也有那么点小小的波动。他笑了笑,安静地吃起面来。

等阿福奶奶忙完,段莫宁刚好解决了那一大碗面,叶景瓷则也假意刚刚才吃完的样子,认真地夸奖起面好吃来。

“所以作为感谢,我就继续给阿福奶奶弹一曲吧,就弹今晚演奏里的一支曲子吧。”叶景瓷刚想坐到钢琴前,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段莫宁,“喂,大食量,你都吃了这么一大碗,也应该贡献点,要不发挥一下你的本职,把这台钢琴先修修调调?”

段莫宁有些无奈,但他并没有反驳,难得非常温和地走过去,对着那架破旧的钢琴调试起来。而一向雷利风向的“巴赫”先生也很快搞定了这家钢琴。

“你可以弹了。”

叶景瓷朝他笑笑就走到了钢琴边坐下,接着便是流畅的音乐倾泻而出,还是与刚才那场演出同样的一支曲子,然而这次却是完全迥异于演出风格的弹奏方式。段莫宁有些意外,这样不同的弹奏演绎方式,听起来完全像是不同的曲子。

而阿福奶奶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微笑着坐在一张桌子边,安详而享受地听着这支曲子。她是个每年和炸鸡快餐打交道,为生活奔波的人,然而这一刻,在叶景瓷的弹奏下,她却可以跳脱出油盐酱醋的生活,可以有梦,可以有憧憬,可以短暂逃离那些压抑的现实。

虽是完全不同的演绎风格,然而段莫宁看得出,叶景瓷是用着对待演奏观众标准的热忱和投入在弹奏,她没有因为观众只是个没有付钱处于社会底层的老年人而松懈对待。她这样的态度,再一次让段莫宁内心悸动,段莫宁一直知道叶景瓷长得美,然而他从没哪一刻,比此刻更觉得对方美艳动人。她已经卸掉了演出时的妆容,也没有刻意打扮,然而却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直到离开阿福奶奶的小店,段莫宁的脑海里似乎还全是叶景瓷在那破旧的小炸鸡店里认真弹奏的样子。而此刻走在他身边的叶景瓷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她只是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因为心情放松而走着S型路线。

“为什么同一首曲子,你弹奏的完全不同?”段莫宁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问题。

叶景瓷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因为演出的观众买了昂贵的票,阿福奶奶没给钱。”

这样明显胡扯的答案可能可以骗过外行,但骗不了段莫宁:“我知道你弹得一样认真,所以不要用这种明显搪塞的借口糊弄我。”

叶景瓷瞪了他一眼:“好吧,既然骗不过你,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好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巡回演出。”

“因为压力大而且很累吗?”

叶景瓷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巡回演出上弹奏的东西,其实也并不是我自己真正想弹的风格。你不是职业钢琴家,不以弹钢琴为生,可能不知道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

“什么潜规则?”段莫宁也有些好奇。

“就是想要获那些国际性钢琴比赛大奖,或者想要被很多乐评人都称赞,想要取悦最大部分的观众,那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弹毫无个性的音乐呀。”叶景瓷语气有些沮丧,“因为个性的东西,能接受的人也是小众,而一首钢琴曲,那么多前人弹过,早就形成了一个墨守成规的弹奏方式,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演奏那些没有个性但流传已久的方式。你听到的同一支曲子完全不同的风格,是因为,音乐厅里弹的,是大家和主流对我的期待;而给阿福奶奶弹的,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期待。”她朝段莫宁笑笑,“既然不在音乐厅里不用讨好主流的观众,总能让我任性一下按照自己的方式弹吧?”

“喂,你困吗?”段莫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景瓷就转移了话题,她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对方。

段莫宁摇了摇头。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告诉路楠。”在伦敦的夜色中,叶景瓷充满危险意味地朝着段莫宁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礼拜我差不多都在断网认真学习新知识QAQ,然后就是一边在整理《插翅难逃》大纲,争取换个美美的名字做一次再版~~~

今天奉上更新~~这几天也还在继续学习~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另外无辜的路楠表示:叶景瓷已经把我给抛弃了…跟着段莫宁跑了QAQ 我好心塞

对于叶景瓷和段莫宁嘛,互相知晓彼此的小秘密神马的哈哈哈

第34章 第三十二章

段莫宁怎么都没想到,叶景瓷会带他到摇滚酒吧来。这是一间破旧的老酒吧,里面横行着衣着怪异的年轻人,头发染成彩虹色,耳朵上打着一排孔,这里看起来和叶景瓷完全不搭,她的黑发对比起来显得过于循规蹈矩和乖巧了。段莫宁紧紧跟着她,忍受着震耳欲聋的声波袭击,他必须十分小心,才能保证那些突然冲出来的桀骜年轻人远离格格不入般的叶景瓷。

台上的摇滚乐队正嘶喊到最高----潮,台下观众举着啤酒进入了夜的狂欢,这一切看起来光怪陆离,完全是段莫宁陌生的世界,然而叶景瓷却游刃有余般地在其中穿梭,暧昧的灯光似乎掩盖了她的行踪和身份,她看起来自由又快活。她正带着段莫宁,往台上走去。

台上的主唱终于一曲唱罢,在全场的掌声和欢呼里,段莫宁稍不留神,叶景瓷就毫不怯场地轻盈跳上舞台,他想上去把她拉回来,可疯狂的人群只把段莫宁推搡更远离舞台,他只能不安而紧张地看着叶景瓷。她走上了舞台,并没有受到那些起哄的声音影响,她只朝乐队的主唱笑笑,然后径直走向了角落里的钢琴。

她打开了琴盖,而乐队的主唱朝人群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在闷热的酒吧里,金属质地般的钢琴声就这样席卷了整个空间,那声音空灵,带着古典和优雅,似乎与这间摇滚主题的酒吧格格不入,正当台下众人开始疑惑渐渐有些小骚乱之时,叶景瓷突然一改之前缓慢舒缓的旋律,节奏突然激烈而快速起来,像是风平浪静之后都然而至的龙卷风,狂野而咄咄逼人。段莫宁和场下众人此时才分辨出来,这是Greenhand的一首摇滚曲前奏,叶景瓷进行了自我改编,然后竟然用钢琴演绎了出来,乐队的成员也激动起来,在叶景瓷钢琴的激烈节奏里,主唱用他高亢的声音将今夜的气氛推到了制高点。钢琴与摇滚,有着极大反差的两种元素,此刻却犹如化学反应般强烈碰撞出了独特的音乐氛围,优雅与狂野,彼此交融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听觉效果。

大约是这间酒吧的气氛,叶景瓷完全放开了自己,她随着激烈的节奏摆动,撩起头发,不羁而洒脱,看起来就像是那种青春期叛逆的少女,毫不顾忌世俗的眼光,明明可以做主流文化里受人夸赞的那种乖乖女,却偏偏不要,任性而自我。

这样一首歌,这样的夜晚,段莫宁突然也想像她一样,放下一切,倾泻自我,随性而放纵。

Greenhand,他最喜欢的乐队,段莫宁望着台上的叶景瓷,突然笑了,他想这大概就是对方所说的,对自己的感谢了吧,为他弹奏他所深爱的乐队的歌曲。

然而叶景瓷却似乎嫌这个夜晚对段莫宁的冲击还不够,她突然从钢琴前站起来,用一只手弹奏着伴奏,一只手指向了人群中的段莫宁。

几乎是一瞬间,台下观众便都循着她的手势盯着段莫宁起来,叶景瓷朝段莫宁勾了勾手指,她的长发垂下来,配合着现场的气氛,脸上是带了点挑衅的冷酷,完全和她一贯甜蜜微笑着的形象割裂开来,然而一瞬间,段莫宁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她,内心带着些许阴暗和冷漠的不驯少女。

而还来不及反应,段莫宁就被欢呼的人群推搡着推上了舞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和叶景瓷站在同一片舞台上了,台下是乌压压的人,群魔乱舞般随着节奏旋转狂欢。

段莫宁有些茫然,他望向叶景瓷,叶景瓷却让出了在钢琴前的位置,她在邀请他一起来弹奏这支他们共同喜爱的乐队的曲子。

段莫宁却对她的邀请没有回应,他只是站在叶景瓷的身边。这一刻他的世界似乎都是不真实的,像是带了眩晕,段莫宁看着眼前的钢琴,他知道他的内心和手指一样蠢蠢欲动。他也知道,每次触动琴键,过去那些回忆和影像,就会像是不断闪回的噩梦般缠绕上他。

叶景瓷还盯着他。

“Sometimes it's so crazy thatnothing can save me

But it's the only thing that I have”

主唱唱到这首歌的高---潮,段莫宁的脑内闪过接连的片段,他父亲愤怒的脸,指责的话语,绝情的决定,孤注一掷的勇敢和寂寞。他想起他人生里最困难的那段岁月,诚然如歌词所说,疯狂确实是他那时唯一所有的东西,也是凭借着那些孤勇和疯狂,他才能够成为今天的自己,站在这里,用感慨和回忆去品味这首歌。

他从不被他的父亲理解,在过去不曾,在现在也仍旧不曾。他突然意识到,他和叶景瓷其实是一种人。她也不曾被理解,不曾被深爱她的粉丝理解。他们都一样,真实的自己,同样不被接纳。

他在台上站得太久了,以至于下面的观众开始起哄,有嘘声响起,有人开始喊着让他下台。段莫宁看着这一切,虽然正真实的发生在他的面前,可他觉得自己犹如隔岸观火般清醒和冷静,因为这样的场面,他经历过太多了。不被信任,不被看好,被他人等待着旁观看好戏,等待着摔落。

他回头,叶景瓷却并没有如台下的人一般对他失望或嘲笑,她只是仍旧弹着琴,安静而挑衅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段莫宁做了个决定。他朝着叶景瓷走去,在对方的目光里坐到了钢琴前,他伸出手,压制住往昔回忆的晦暗和压抑,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那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触发了记忆的钥匙,那些负面的回忆蜂拥而至,段莫宁皱了皱眉,手上不得不停顿了动作,他突然后悔起这个决定,然而在他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另一只手却盖在了他的手上,帮助他按下了下一个音符。

叶景瓷看着他,示意他跟上节奏,在那种充满期待和希冀的眼神里,段莫宁无法不回应她。而在他漫长的时装设计师奋斗岁月里,并没有多少这样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眼神给过他。

段莫宁没有走,他也不再想走,他开始按下第三个音符、第四个…然后他终于连贯而流畅地配合着叶景瓷弹奏起来。如果说叶景瓷钢琴的技巧在于她的手速,那么段莫宁的优势就是他的力度,两个人配合起来,演绎着他们内心共同喜欢的乐队,演绎着他们内心固有的叛逆和不服输,还有向往摇滚和个性的人生。

在激烈的旋律和节奏下,段莫宁只觉得那些恼人的回忆都被速度甩在了脑后,其他仿佛都看不见了,天地间只剩下他和钢琴,只觉得酣畅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短小了点,但毕竟又日更了…

还是要让段莫宁在清醒状态下和叶景瓷斗琴的哈哈哈哈

巴赫里的爱情就是被吸引,被理解,被守护;两个人即便生活不同,但灵魂上的共鸣还是要有的嘛~~~互相倾诉心事神马的不是很赞吗~~

另外这两句英文歌词确实是一首摇滚歌曲里的:

Sum14的《Pieces》

第35章 第三十三章

一曲终了,叶景瓷只觉得浑身舒爽畅快,平生第一次,她颇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感,而段莫宁也一样,他在这支曲子里,毫无保留地倾泻了自己的情绪和诉求。

因此,两人都有一种倾尽所有般的脱力。在观众的欢呼和嘶喊里,乐队主唱很快唱起了新的歌,而段莫宁和叶景瓷也从舞台走回了不再引人注目的角落。

重金属的摇滚实在震耳欲聋,段莫宁实在受不了,拉着叶景瓷走出了酒吧,而直到这时,两人才发现伦敦恢复了它多雨的性格,酒吧外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段莫宁脱下外套,遮盖在叶景瓷头上为她挡雨:“算了,不要淋雨感冒了,你先回酒吧等我,我去买伞。”

叶景瓷却把他拽了回来,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电话亭:“虽然你比较大只,但是我比较苗条,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能一起挤进那个电话亭里。”她的脸颊还因为刚才的演出而绯红,“我不想回酒吧,也不想回酒店。而且这个点几乎所有商店都关门了,你不可能上哪儿能买到雨伞的,还不如等雨小一点再走呢。”

段莫宁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叶景瓷连推带塞地弄进了电话亭,然后她很快也躲了进去,两个人正正好,然而狭小的空间下,彼此的距离近到段莫宁能清晰看到叶景瓷头发上被雨丝沾染到的小水珠。

“你弹琴那么好,为什么之前一直不弹了?”叶景瓷却没觉得局促,她好奇地盯着段莫宁,“当然了,你如果还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当我没问。”

她本以为段莫宁不会回答的,然而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开口了。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一个设计师的吗?”他笑笑,“所有新闻媒体对我的报道都像我是非常顺利走到了这一步。其实不是的,一直就不是。我做时装设计师的想法在最一开始就受到了我父母极大的反对。”

“怎么会?”叶景瓷不可思议道,“你做的裙子那么好看,那么有天赋,为什么要反对?”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为别人做裙子衣服,这是女人应该做的事。”段莫宁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轻轻拂去叶景瓷额头上的雨雾,“设计师不是一开始就有一个工作室和手下工作人员的,最初的开始往往只有自己,自己画图,自己设计,自己裁剪,尤其在没钱没有人支持的前提下。我必须去制衣工厂,跟着里面的女工学习和练习运针方法,刺绣的工艺、锁扣怎么固定又美观又实用。你要知道,让一个男人去找了指套然后手里捏着针线,在一堆女人当中,确实看起来很怪异。”

在段莫宁的形容里,叶景瓷似乎都能联想到当时的场景,想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竟然窝在一堆可能上了年纪的女工里虚心讨教,她就忍不住笑出来。

段莫宁有些无奈:“你看,连你都笑我了。”

“我只是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过去,我还以为你一直这么高高在上,什么事都成竹在胸呢。”

“人总有刚起步的时候。”段莫宁笑笑,“不过确实,一个男人做这些事是很奇怪,我的父母那时候都快气疯了,尤其是我父亲,我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的设计师梦想努力,但他觉得我是变态,是娘娘腔,是丢人现眼。”

叶景瓷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段莫宁的父亲竟然如此态度剧烈的反对过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