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担心。”江随的语气不自觉地低了一些,“家里有人照顾他,吃的和感冒药都有。”停了停,她话锋一转,“对了,上次那封信他给你回了吗?”

小圆脸目光倏地一下黯淡了。

“还没。”

还没,言下之意就是还在等待,没有放弃。

没等江随说话,她的脸庞立刻又恢复了朝气:“没事儿,我继续努力!谢谢学姐,等他病好了我再找他。”她起身就跑走了,粉色的身影像一朵跳跃的桃花。

而这只是周池众多桃花中的一朵。

江随收回视线,听见林琳说:“这女孩还挺有意思啊,朝气蓬勃的。”

江随点点头:“是啊。”

不只蓬勃,还很漂亮。

吃完午饭回到教室,江随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又下了楼。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篮球场上很多人,男生在打球,女生在围观。

江随沿着水泥小道往前走,停在图书馆外的百年老树下,她拨了周池的电话,果然如张焕明所说,关机。

这个时间陶姨应该在家。

江随改拨楼下客厅的座机号。

响了两三声,终于有人接通,江随松了口气,贴着手机喊:“陶姨陶姨,你快去楼上看看周池,他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烧昏过去了!”

电话那头很安静。

“喂?”江随又喊,“陶姨?”

还是安静。

“怎么回事啊?”江随自言自语。

听筒里终于有了动静——

“谁昏过去了?”低低的一句反问,声音喑哑,带着明显的倦意。

“……”

半天没有声音,周池低头,淡淡地说:“人呢?”

过了三四秒。

“怎么是你?”小小的声音,比最开始的音量低了几个度,“你醒了?”

“废话。”

“……”

江随捏着手机,几乎想象得到他嘲讽嫌弃的表情。

她问:“你吃药了吗?”

“吃了。”

“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他嗯了声。

江随停顿了一会,在原地转了两步,看见树上的叶子已经快掉没了,光秃秃的,特别丑。

“那我挂了,要到午休时间了。”她说。

他没应声。

江随准备切断通话,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江随。”

“嗯?”

“我想吃饺子。”他的声音很低,也更加沙哑,“友谊路78号那家。”

啊?

江随有点懵,应声:“哦。”顿了下,“那……我放学买?”

那头淡淡地答一声:“嗯。”

江随的手机还贴在耳边,一串熟悉的上课铃响了起来,等铃声停下,手机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他已经挂了电话。

放学。

江随收好书包去校门口等公交车,坐305路到友谊路,下车又走七八分钟,看到了周池指定的那家饺子馆。

是个不太大的门店,装修得很清爽,看上去很干净,当然,价格也比一般饺子店要贵一些。

江随打包了两盒饺子,有好几种口味,老板娘给她单独装了醋和辣椒油。

江随提着袋子,怕饺子凉了,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巷口。

她小跑进屋,在门口换鞋,陶姨正在厨房做晚饭,听到外面动静探头看了一眼,江随已经上了楼。

她在阁楼门外敲门,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周池似乎刚从床上起来,屋里没开灯,他头发乱着,一只裤脚半卷在小腿处,脚上难得穿了袜子,灰白色的短棉袜。

他让到旁边,江随脱鞋走进去,站在书桌边回头看他。

“放桌上。”

他边说边抓了把头发,摁亮了灯。

江随把袋子放桌上,看了看桌上打开的药盒。

她回过头,发现周池站在几步之外,清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怎么,江随没来由地想起他昨晚醉酒后的样子,她抿了抿唇,低头解袋子,把醋和辣椒油拿出来。

身后的人突然走上来,低着声说:“这是你的吗?”

他手心里有根黑色发卡。

☆、第10章

江随认出那是她昨晚丢失的。

原来是落在这里了。

她点点头,伸手拿过发卡,放进上衣口袋,抬头看了周池一眼,他比她高,看她的时候总是低着头,眼眸微垂,这种自上而下的目光给人若无若无的压迫感。

江随就这样站着。

周池的姿态比她放松很多,肩膀微耷着,目光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江随不知道昨晚的事他记得多少,或者说他全都记得,但并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喝醉了。

喝醉了,所以和平常不太一样,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清楚,不是故意的。

这个是万能理由,让一切都不需要其他解释。

周池提起袋子走到沙发边坐下,两盒饺子放到小木几上。他拆了一次性竹筷,偏头看她:“你不吃?”

江随拿着醋包和辣椒油走过去。

这屋里的沙发很小,不够宽,堪堪能坐两个人,周池往那一坐已经陷下去一块,旁边位置看起来更窄了,他的校服外套胡乱放在那。

江随看了看,没坐过去,拿了旁边的懒人坐垫放在地毯上。

她刚坐下,周池递来一双筷子,“醋。”

江随低头拆醋包和辣椒,倒在店家送的塑料小碟里。

周池摁了手边的遥控器,电视跳出画面。是个香港电影,警匪片,电视的音量很小,周池也懒得调。

他拿了筷子夹饺子吃。木几太矮,他弯着背。

江随注意到他只蘸醋,不碰辣椒。

可江随喜欢辣椒,这家的辣椒油很有劲头,特别辣,她吃了几口就开始冒汗。对白的声音很小,她听得模模糊糊,边吃边看着屏幕。

电影已经放到后面部分,警察男主正在追捕反派恶人。

周池不经意地抬眼,看到江随的脸已经红了,鼻尖有一层薄薄的汗。

江随的脸很小,皮肤白皙,眉毛是天生的细细弯弯,似乎太辣了,她微蹙着眉,吃得很慢,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瘦,坐在地毯上只占去小小的一片地方。

周池看了几秒,开口:“昨天晚上……”

江随转过头。

嘴巴里最后一口饺子刚咽下去,辣椒呛住喉咙,她皱着眉咳嗽。

周池起身,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她。

江随接过来,喝了大半,喉腔里的辣感缓解,听到头顶淡淡的一句:“吃不了辣死撑什么?”

江随抬起头,说:“我喜欢吃。”

“行,辣死你。”周池淡淡睨她一眼,夹起饺子蘸醋。

过了一会,江随鼓起勇气,主动提起:“昨晚你是不太开心吗?喝那么多酒。”

周池顿了顿,没有接话。

江随也没有再问,小声说:“以后不要喝那么多了,对身体不好。”

周池抬眼觑了她一会,嗯了声。

两盒饺子周池各吃掉一半,放下筷子,他也没起身做别的,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江随也吃了不少,还剩下一些,她单独收拾好,把垃圾收了,擦干净茶几。

外面天已经黑了,电影还没放完。

空调开得偏高,热气很足,屋里暖烘烘。

江随坐在原处,转头看了一眼,周池的姿势更懒了,已经从靠着变成了斜躺着,他的长相得天独厚,这种姿势让他从头到脚都很少爷。

两人安静地看电视,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周池起身去了趟卫生间,上完厕所出来,他去书桌边翻找了一通。

江随正专心看着电视,一个小铁盒递到她面前——

一整盒的太妃糖。

江随惊讶地看着他。

周池没什么耐心地说:“不吃算了。”

他手往回收,江随拉住盒子边缘:“我吃!”她抓了一把糖。

周池坐回沙发,脚翘在小木几上,剥了颗糖丢进嘴里。

江随想,他的口味真奇特,又爱吃酸又爱吃甜,牙齿怎么还长那么好啊。

电影接近尾声,警方开始收网。

江随问周池:“你喜欢看这种电影?”

周池说:“不喜欢。”

“那你还看?”

“懒得换。”

好理由。

还有比你更懒的吗?

“我觉得不太好看。”江随说。

“哪儿不好看?”

“太假了。”江随指着屏幕,对他说,“逻辑不严谨,你看那个女人,她刚刚都露馅了,那些人没有一个怀疑她是卧底,不是很奇怪么?”

周池斜觑着她,轻轻地嗤笑一声。

江随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周池问:“你做什么都这个样吗?”

“什么样?”

他又笑了声,薄细的眼尾上扬,回她两个字:“傻样。”

“……”

江随正要说话,楼下传来知知的呼喊:“姐!吃饭!”

小男孩的声音穿墙入室,江随爬起来,把手里的几颗糖揣进口袋,问周池,“你还吃晚饭吗?”

“不吃。”周池,“饱了。”

“那我下去了。”她拿着吃剩的半盒饺子,走到门口又回头,“你明天去上学吗?”

“去。”

她点点头,穿上鞋,朝他笑了一下,灯光落在她的眼睛里。

“你早点睡。”

电影已经结束,片尾曲高昂欢快,屏幕上播放着长长的演职员表。

屋里空空荡荡,好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周池抬眸,盯着门看了一会,低头摸出校服口袋里的烟盒。

*

江随写完作业,在二中贴吧逛了逛,QQ的提示音响了,有一条新消息,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苏瑶。

“阿随阿随,紧急求救!”

江随奇怪,赶紧问她怎么了,苏瑶飞快地打来一行字:“就是元旦汇演,我排的那个群舞现在需要一个候补,我就定你了好不好?一定要答应我!一定!”

江随一脸懵,敲了一串问号过去。

“四班有个女生受伤退出了,明天跟你细说,我得赶紧撤了,我妈要来拔网线了!”苏瑶丢下这句就遁了。

第二天,苏瑶给江随传了一节课的小纸条,成功说服她帮忙。

离元旦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排练时间紧张。

江随以前学过四年舞蹈,算是有点儿基础,苏瑶排的舞不难,江随连续几个中午都跟着大家练习,每天放学后再练一小时,很快就像模像样了。

元旦当天放假,所以汇演时间定在31号。

下午三点后,全校停课,表演三点半开始。

这种汇演除了邀请一些领导和老师,主要观众其实是高一年级的新生,入场票也只发给高一的,性质类似于迎新会,这是二中的传统。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每年总有不少高二高三的以各种途径混进大礼堂。

张焕明在高一学弟中有人脉,早早就弄到了六张票。

三班不少女生有表演,赵栩儿也在,所以很多男生想去看。张焕明手里的六张票成了香饽饽。

他给几个兄弟分了分,丢一张给周池。

体委宋旭飞跑来要走最后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