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看见她咬着吸管,哼两声,喝一口,唇瓣沾了点儿奶茶,细黑的睫毛偶尔颤一颤,衬得脸颊格外白皙。

周池看了一会,有些失神。

江随转过脸,“怎么了?”

他移开视线,喉咙动了动,起身,“走了。”

回家时,已经不早。

周池回到屋里,脱掉衣服冲了澡,简单收拾完,坐到电脑前。

QQ消息不少。

第一个就是张焕明:“喂,你没啥事吧?”

他回:“没事。”

张焕明还在线,立刻问:“那你搞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故意的,搅局啊?”

周池没回。

张焕明又发来一条:“这不厚道吧,大家都是同学,宋旭飞这人挺实诚的,看今天搞得多尴尬啊。我告诉你啊,你这样,别人搞不好真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敲完这个字,周池去拿干毛巾擦头发,走回来时,发现对话框里已经来了新信息,好几条——

“误会你喜欢江随啊。”

“哎,我说实话你别打我啊,你不觉得,你们俩走太近了吗?”

“虽说是亲戚,但还是怪怪的,我记得你说过,你俩没血缘关系,是吧?”

周池看了一会,没回,屏幕右下角还有新消息跳着,他一概懒得管,趿着拖鞋去开了电视,人躺到小沙发上。

旁边的地毯上空空落落,灰色的小坐垫摆在木几旁。

周池嚼着太妃糖,想起那天,有个人在这给他拼了一晚上轮船……不止,她还在这吃过饺子、看过电视,缩手缩脚坐在这小破垫子上,乖得让人想欺负。

江随。

周池嚼完了盒子里剩下的糖,起身走回电脑前,敲下几个字:“约球吧,明天下午1点,师专体育馆。叫上宋旭飞。”

这天晚上,雪果然又继续下了起来。

周六中午,知知如愿以偿地和江随约了一场雪仗。

屋后不远有一块不大的空地,经常被巷子里的小男孩拿来做游戏场,游戏场的一角不知是谁堆了个雪人,拿大葱插在雪人头顶上,而剩下的空地已经成了战场。

周池过去时,江随正被四个小男孩围攻,她躲在大葱雪人身后,奋起反击,一球砸中了知知的脸,结果很惨,被四个小男孩追得没处躲,一个球砸到她脖后,落进衣服里。

周池刚从巷子里走出来,她跑得匆匆忙忙,撞到他怀里。

“别让她跑啦!打她!”

小男孩们叫喊着,聒噪得像麻雀。

周池揽住她,转个身,拿后背接下了追击而来的四个雪球。

“卧槽,她有救兵!”一个小胖子叫道。

周池回过身:“周应知,给我滚过来。”

知知两条腿打了个颤,生气得跺脚,“哎呀,我说小舅舅,你来干嘛呀?我跟我姐打雪仗呢,碍着你什么了?”

周池冷眼:“欺负你姐,很厉害?”

“欺负什么啊,就玩玩,那她去年还欺负我了呢。”知知声音越来越小,不敢招惹他,怂怂地招呼几个弟兄,“算了,我们找别人玩去!”

四个小孩沿着巷子跑了。

江随一边喘气,一边摸着脖后。

周池问,“怎么了?”

“雪球砸衣服里去了,冷死了。”

“我看看。”

江随佝着头,她颈侧皮肤细白,挂着雪融后的水珠。他帮她弄领口的碎雪块儿,瞥了两眼,移开目光。

“好了。”

江随动了动脖子,没那么凉了。

“说好了不往衣服里扔,知知耍赖。”

周池瞥着她:“跟小屁孩打雪仗,你很有出息啊。回家吃饭。”

“……哦。”

午饭后,周池出门。

进了师专校园,他径自去了体育馆,室内篮球场在一楼,张焕明和李升志已经到了。宋旭飞也在,三个人坐在篮筐下。

周池的视线和宋旭飞对了一下,都没说话。

张焕明识相地拉起李升志,把球扔给周池,“走走走,咱俩去买点喝的来。”临走前,他拍了拍宋旭飞的肩膀。

场上剩两个人。

周池拍了拍球,看向宋旭飞:“单挑一局,怎样?”

张焕明和李升志买到饮料回来,就见篮筐下两个身影你来我挡,正进行一对一的激战。他俩没敢过去,隔着一段距离,缩在墙边偷偷观战。

其实两个人平常水平差不多,真要说起来,宋旭飞长得比周池还要高一点,这大概算微弱的优势,不过看此刻的战况,周池似乎状态更好。

张焕明碰碰旁边的李升志:“你觉得谁赢?”

“周池吧。”李升志揉揉眼睛,“感觉他胜算大一点儿。”

这句话刚讲完没一会,俩人眼见着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进了篮筐。

一个三分球。

周池一头汗,坐到地上。

宋旭飞也坐下来:“你赢了。”

周池伸脚截住乱滚的球,没看他,“昨天的事,抱歉。”

宋旭飞沉默了一会,“是我想的那样?”

“是。”

宋旭飞盯着他。

周池淡淡地说:“我没来的那么久,你有很多机会,没成功,不是么?”

宋旭飞冷脸看着他:“我知道,她百分之九十不会接受我,但你昨天太他妈欠揍了。”其实宋旭飞心里很清楚,成功不成功是另一回事,但有人跳出来搅局,就是很不爽,“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她很久了。”

“听说了。”

“那你为什么……”

“没忍住。”

宋旭飞恨恨地瞪了他一会,慢慢泄了气:“周池,你他妈有时候是真欠揍。”

周池把球踢给他,指了指额头,“你要是乐意,朝这砸。但是……”

他顿了顿,低声说,“江随,我要了。”

☆、第18章 第18章

宋旭飞被他最后几个字砸得怔了好一会, 觉得这人他妈更欠揍了。

“去你的。”他忍不住骂了出来, “你买菜呢!这就要了?是啊, 江随是不喜欢我,但是也不一定就喜欢你吧,再说了,就算不是亲的,那你也是舅舅啊,她那么乖,能跟你谈恋爱?”

“这是我的事,你操心什么。”

周池的语气和刚刚一样淡,然而听在宋旭飞耳里,这就是狂妄。

“你就这么有自信?”

周池抬了抬眉尖,没有直接回答。

宋旭飞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三班集体中, 他虽然是体委, 但从来不是要强的个性, 如张焕明所说,他是个实在又比较好说话的人,但毕竟是个男生,正值年少气盛的青春期, 内心也有原始的竞争感。

而现在, 眼前这家伙志在必得的嘴脸实在太招人厌。

但另一方面, 宋旭飞又不得不承认,周池的确比他强,他没有周池这样的好心态, 他的勇气很虚,和江随表个白都磨磨蹭蹭了那么久,最后还他妈“胎死腹中”。就连上次的照片事件,冲过去揍人的也是周池。

不说别的,这种胆量上的悬殊已经很明显。宋旭飞心里很清楚。

大约有半分钟,两个男生都没说话,一个不服气地瞪着眼,另一个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最终还是宋旭飞自个缓了脾气。

他将篮球抛过去,砸了一下周池的胸口:“你这个吊样,迟早会被打的我告诉你。”

他爬起来,拍拍裤子。

周池开口:“今天说的这些……”

“我知道。”宋旭飞说,“我才不会拿江随的事乱说,你小看我了。”

“行,谢了。”

宋旭飞白了他一眼,转头朝那边喊,“你俩躲那儿看啥热闹呢!”

“没没没!”张焕明挥挥手,“我们啥也没听见,天地良心!讲完了是不是,那开始打球喽?”

“打!”

周池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外面又开始下起小雪。

江随坐在客厅的小凳上剥毛豆,抬头看见他推门进来,头发和衣服上挂着几片雪花,手里提着个超市的塑料袋。

“你没带伞吗?”

“没带。”周池在门口换了鞋,走过去,看了看小筐里的毛豆米,“陶姨呢?”

“在后头烘衣服,”江随说,“你去逛超市了?我和陶姨今天也去了。”

周池嗯了声,放了一袋速食烙饼到冰箱里,又走过来,从外套兜里摸出个烤红薯递给江随。

“你怎么买了这个?”江随笑起来,接到手里,隔着纸袋,红薯还是热乎乎的。

她一笑,让人心里莫名有些痒。不艳丽也不耀眼,就是干干净净。

周池不着痕迹地看着,眼神起了轻微的变化,随口说:“路过,看到有卖。”

“谢谢,我去洗个手。”江随起身去厨房洗了手,出来时从冰箱里取了一杯酸奶给他,“给你喝。”

周池低头看了看。

江随说:“这个很甜的,不太酸。你不是喜欢甜的吗?”

周池抬眼:“你怎么知道?”

江随指指他手里的袋子,里面的糖盒子很显眼,反正他屋里的糖就没断过。

周池笑了笑,没说话,提着袋子上楼了。

*

对于这天的篮球场谈话,江随一无所知。她照常过着期末生活,等待寒假的到来。

作为一个素描爱好者,江随自认为对细节的观察力强于常人,然而在一天天的重复生活中,很多细微的变化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好像和周池的相处比以前好了一些,比较和谐。

本学期的倒数第二周,体育考试来了,江随连续练了几天八百米。

周池每天打完球,就坐在终点线旁的台阶上等他,挂着耳机听音乐,怀里抱着她的羽绒服和书包。

等到真正体育考试那天,他也坐在那,没去和男生打篮球。

后来,江随的八百米顺利通过,班里的女生开玩笑地说:“有大神给江随坐镇。”

江随也觉得是,于是考完之后请他喝了奶茶,给他买了一盒糖,又应他要求去吃了一顿烤肉,吃完又看电影,弄到很晚才回家。

一个八百米而已,需要庆祝得这么隆重?

大概是从这天起,江随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能拒绝周池。

他想要什么,她都答应了。

体育考试结束,还剩下文化课的期末考。

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复习。

周六一整天,江随没干别的,就泡在屋里看书。

考完试的知知早已出去放飞,这天晚上连家都没回,据说是同学过生日,几个小男孩晚上都住在那边。江随收到他的短信,叮嘱几句也就算了。

对于知知的事,她深得周蔓的精神,大事上管管好,小事就随风散。

吃过晚饭,江随和周池各自回屋。

陶姨收拾完厨房,做些清洁工作,九点之前就睡了。

晚饭吃了一碗面条,江随看书看到快十点,饿得难受。她下楼拿面包吃,却发现厨房里灯亮着。

不用说,深夜下厨的只有那个人。

她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周池站在灶台前,穿着毛衣,袖子半卷着,他从速食袋里取出一张烙饼,丢进平底锅。

锅里传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很快就飘出香味儿。

江随轻手轻脚地朝里走,走了几步就踢到小凳子。

周池听到声响,回过头,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

“怎么下来了?”他将烙饼翻了个面。

江随走过去问:“你饿了?”

“嗯。”

“我也饿了。”她说,“我下来拿点东西吃,没想到赶上你做夜宵。”说着抻头往锅里看,“好香。”

周池看了她一眼,笑道:“眼睛都快点掉锅里了。”

江随说:“你给我一个,行么?”

“好。”

这种饼很容易熟,很快周池就弄熟了三个,江随站在旁边看着,偶尔帮他递一下筷子什么的,三个饼全放在一个盘子里。

周池端起盘子,说:“拿一包番茄酱。”

江随照做,拿好酱包跟在他身后上楼。

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光投在沙发和地毯上。

周池走在前面,进门后随手摁亮了大灯,屋里亮堂起来。

江随习惯性地往地毯上坐。

周池说:“天冷,坐沙发上。”他从床上拿来薄毯丢给她,“盖着腿,暖和点儿。”

江随接过,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周池换了一部电影播放,是个小众的文艺爱情片,他自己没什么兴趣,纯粹放给江随看。

他走回来坐下,江随把蘸好酱的饼卷好递给他,又重新弄一个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