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也点头,“也是,既然奔着结婚去的,是要想得周到一点,你再多考察一阵,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见?”

“回头我让他请你们吃饭。”许小音说完想到了什么,问江随,“哎,是不是真不走了啊?”

江随说:“暂时定了在这边工作。”

“暂时?”许小音说,“我看你就别走了,在这边大家想见面就能见上,没事还可以聚个会。”停顿了下,她轻声问:“对了,阿随,你回来……周池知道吗?”

林琳也看着江随。

“他应该不知道吧。”林琳说,“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告诉他。”

“我没有告诉他,不过他知道。”江随说,“我碰见他了。”

林琳和许小音都很惊讶。

听江随说了,又唏嘘感叹。

“一回来就碰上,说明你们也挺有缘的啊。”许小音说,“那时候你们那么好,班里女生都羡慕。”

作为那段感情的知情人,她觉得挺遗憾,没想到弄到最后当年的三班一个班对都没成功,全分了。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当时怎么就分了啊,你们俩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周池犯了什么大错?”

江随被她问得沉默。

现在再说出了什么问题,把当年的事情拿出来讲,也许她自己都有些茫然。可当时所有的感受都是真实的。

或许周池也是一样。

要说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他们互相让对方难受了。

时过境迁的反思和剖析都像隔了一层,搔不到痒处。想了想,江随摇头笑笑,“说不清楚了。”

晚上聚餐,地点也在二中附近。林琳发现她低估了张焕明的号召力,他居然叫来了二十一个人,还有几个是特地从外地赶过来的,比如体委宋旭飞,还有曾经的班级红人赵栩儿。

大家曾是一个班的学生,都一样的年轻稚气,而如今,从外表到气质,每个人变化都很大。当年腼腆的宋旭飞如今下海了,在邻市和人合伙办了厂子,弄得红红火火,而花枝招展、不走寻常路的赵栩儿居然出乎意料地早早结了婚,如今整个人都是一种贤惠少妻的气质,听说托家里的关系,找了体制内的铁饭碗,在一个清闲的事业单位。

赵栩儿笑吟吟地走过来和她讲话的时候,江随有点儿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年总是处不好的死对头,现在居然也能一起好好地聊天。

时间真厉害。

那边桌子上男生们正聊着,寒暄、吹牛、点烟、互相递名片,不亦乐乎。

而这一处长沙发是休息区,也是女生的地盘。

“听说你后来出国读书了,”赵栩儿笑着说,“也不奇怪,高中你就挺厉害的,老实说,当时我挺嫉妒你的,也许是因为你总是被老师夸,我总是被老师骂吧。哎,你不会还记仇吧?”

江随也笑了,“没有,我快忘记了,都已经过了那么久。”

赵栩儿问:“在国外怎么样?”

“还好吧,我也没待几年。”

“我看你变了不少,时间过得真快。”赵栩儿毕业那年就举家搬到了外地,这些年聚会也没回来过,对同学的事不太知情,很自然地问了句,“对了,周池怎么没来?你们还在一起吧,是不是也快结婚了?”

江随平静地摇头,“没有,我们分了,大学的时候。”

“啊?”赵栩儿愣了下,很惊讶,“真没想到。”

江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走去旁边倒茶水喝。她端着杯子抬起头,看到门口那边张焕明领了一个人进来。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他应该是刚工作完赶过来,穿的和之前一样,都有点偏正式,衬衣虽然还是黑色的,但江随看出和昨天不是同一件,肩袖的设计有些不同。

他一进来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男生女生都看他。他和张焕明一道走到桌边,和那些老同学互相打招呼,场面看上去很热络。

隔着那么多人,有那么一两秒,周池的视线投过来,看到江随。这时,桌边又有人跟他讲话,摸了张名片给他。

江随收回目光。

林琳和许小音都很惊讶,走到江随身边,林琳小声说:“张焕明这个骗子,他说了周池不来的。”

江随说:“没事,来就来了吧。”

吃饭的时候,一个大包厢,两张大桌子刚好坐满了。

周池和江随不在一张桌上,多少避免了一些尴尬。

在座的除了个别消息不灵通的,其他人都隐约听说了他们的事,没有谁那么蠢,刻意提这一茬。

吃饭时,气氛很好,出了社会后和读书时不同了,男生们都学会绅士和客气,在饭桌上也更会照顾女生。

敬酒的时候,自己倒一大杯,给女生倒少一些。还有男生主动帮女生挡酒。

很巧,江随左边坐着林琳,右边坐着宋旭飞。

见江随已经被人敬了三杯,宋旭飞有点儿关切地看着她,小声说:“喝不了就别喝了,他们就爱瞎胡闹。”

立刻有男生笑道:“哎,宋旭飞你凑那么近,跟江随讲什么悄悄话呢!”

他声音大,旁边人听得都笑。

宋旭飞说:“好了好了,你别老让女生喝酒了。”

“哟,那你来帮江随喝,罚一杯!”

宋旭飞特别好脾气,还真喝了。

隔壁桌上,张焕明瞥了瞥周池,心里叹了口气:作孽。

本来以为帮他们把位子排开,对他们都好,现在看来好像搞错了,这人是身在这桌,心在那桌。

张焕明搞不懂,这么偷看人家有什么意思,放不下,追回来就是了。虚岁都二十七了,又不是十七,矜持个什么劲?

晚饭吃完,大家没散,和高中那时一样,到KTV续场子。

这种活动是怀旧的标配,尤其是再配上一些感怀的歌,气氛就被调起来了。一个包房里,大家各自坐成一堆,喝些啤酒或饮料,叙旧或谈笑。

林琳和许小音去前面合唱了一首《十年》,江随坐在角落看着她们。这首歌没听完,有个人从那边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

他手里握着一瓶红茶,递到她面前。

“我有喝的。”江随拿起腿边的小瓶可乐给他看了看。

周池没说什么,开了瓶盖,自己喝了口红茶,喉咙里一片凉。

“吃饱了么?”他问。

“嗯。”

“我看到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江随说,“你也喝了吧。”

他点头。

轻轻缓缓的音乐还没停,正唱到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江随轻轻转头,看了周池一眼。

“你去看过周阿姨吗?她怎么样?”

“早上去过,还好。”他也转过脸,看着她,“我姐问到你了。”

江随想了想,说:“我明天去看她吧。”

“什么时候?”

“看情况,可能上午吧。”

“一起去?”周池说,“我来接你。”

“不用接的,”江随笑了笑,“你那么忙,我闲得没事,自己过去吧。”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们彼此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

周池看着江随脸上淡淡的红晕,她半侧着脸,柔顺的长发垂在脸侧,微卷的发尾堆落在肩上,整个人很温柔。

“没事,我接你。”他低声说。

前面,林琳和许小音已经唱完了,看到周池坐在那边,她们两个没过来,去坐了张焕明那边的位置。

有一个刚订了婚的男生喝了不少,被张焕明他们起哄,脑子一晕,还真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大袋喜糖过来给大家分发。到江随这边,抓了一把给她:“喏,美女,这你们俩的!”

一捧糖果,各种各样的。

江随低头把软糖一颗颗挑了出来,有五六颗。她递到周池手边。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的手,眼眶发热。

“你不吃么?”江随小声说,“这些是软的。”

话说完,周池接了糖,连带着握住了她的手。

也许是喝过酒,又或是包厢里太闷,他的手掌很烫。

江随怔了怔。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江随挣了一下,把手抽了回去。

周池别开脸,克制地抿着唇。

包厢里还是热热闹闹,谁也没有往这边看。唱歌的还在唱歌,聊天的也没停。这个角落安安静静。

周池剥了一颗糖吃。

江随起身去洗手间。洗完手,她在外面待了几分钟,心跳渐渐缓了下来。

结束时已经过了九点半,大家道过别,寒暄着说下次再聚,有一些喝高了的同学被那些还清醒的人捎带着走了。

林琳要去找江随,许小音拉走了她。

“别去碍事。”

张焕明也特别狠心地丢下了周池,跟着一伙男生走了。

路灯下,江随问:“我准备打车回去,你呢?要叫代驾吗?”

周池没有答,看了看她,不知在想什么。之前喝的酒好像有点起劲了,他的脸微微红着,唇也很红。

他不回答,江随以为他真的醉得厉害了,她低头拿出了手机:“我帮你叫代驾吧。”

刚点开了APP,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想不想回去看看以前那屋?”

江随抬眼。

周池:“巷子里那个。”

江随:“……知知说卖了。”

“是卖了。”

江随看着他,明白了,“你后来买了吗?”

他点了头。

路途不远,从这边徒步过去也不过一刻钟。他们走的是当年读书时经常走的那条路,时隔多年,沿途建筑有很多变化,有些地方江随快要认不出。

昏黄路灯下,两个身影并排走着。

到了巷口,江随发现那个烤红薯的店没有了,现在是个小小的全天便利店,里头灯火还亮着。

江随有些恍神。

周池告诉她这个店两年前开的,江随点了点头,有点惋惜地站着:“我觉得还是红薯店好,喜欢吃红薯的人比较多。”

巷子里住的很多都是老一辈的人,他们依然保持着早早休息的习惯,通宵便利店没有那么受欢迎。

江随是这样考虑的,但她这句很小声的话听在周池耳里,莫名像一个小女孩儿不甘心的嘟囔。他笑了一声,心口却泛涩,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江随。她总说些又单纯又可爱的话。

“有没有想吃的?我去买。”他轻声问。

江随摇头,“我不饿。”

“那买点牛奶吧。”

周池走了进去,很快买好出来,和江随一道走去巷子。

中间有一小段石板似乎在修,路上有两盏路灯坏了,很暗。周池拿手机照着路,牵了江随的手。

“这里不好走。”

他似乎在解释。

然而,走过了这段黑路,他依然没有松手,好像害怕她躲掉似的,攥得很紧。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走完了一段路。

到了门口,周池摸钥匙开门。

江随退到旁边,轻轻揉了揉手指。进屋后,他开了灯,江随走进去,站在玄关看了看,发现屋里几乎就是以前的样子,家具都没什么变化。屋里很干净,显然定期有人来清洁。她再一看,发现冰箱还是工作状态,就像有人常住一样。

“不是卖过么,这些东西怎么都在?”

“我姐当时租了个房子放着,有些老家具是她母亲留下的,没舍得扔。”周池找了双自己的拖鞋出来,“要不要换鞋?这个我没穿过。”

江随脚上穿了双平底单鞋。她走过去换了。

周池自己也换了鞋,两人上了楼,二楼几个房间也和从前一样,包括江随以前住的那间。随意地看了看,他们去了小阁楼。

屋里什么都没变,小沙发还是那个小沙发,地毯也是原来那个,桌角那艘帆船好好地在那搁着,连他床上的被子都还是以前常用的那套灰色小格的。

“你在这住吗?”江随问。

“有时候来。”周池说,“都是干净的,你随便坐。”

他过去开了电视,调试了一下,挑了部片子放给她看。他其实脑袋有点昏沉了,但还是下楼把牛奶热了。

江随坐在地毯上,揉了揉额头,刚刚走在路上吹风还没有感觉,现在一进屋坐下,反而觉得头昏了起来。

她喝得其实不算多,居然也会有反应。

闭着眼睛歇了一会,江随晃晃脑袋,把旁边乱糟糟的毯子拿过来简单叠了下,放到旁边,眼睛却忽然看到沙发缝里的东西。江随弯着背,手指伸进去,把它摸了出来。

是个薄薄的木质小相框,里头放着一张相片。

是高三那年拍的。

相片里的两人都穿着校服,在二中校园里那颗百年老树底下。周池一只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在她头顶,揉她的头发。

两个人都笑得露出牙,有些傻。

江随不知道看了多久,门突然一响,周池端着牛奶上来了。江随背过身,很快地抹了抹脸。

但周池已经看见了。

他把杯子放下,走过来:“江随?”

“嗯。”江随没有看他。

“怎么了?”

“没事。”

周池没再问,在她身边坐下,觉得身上挺热,他解开袖扣,揉了揉脸。

电影还在放着,谁也没在看。屋里安静了一会,江随把相框递给他,笑了下:“你怎么选了这张?”

周池垂目看着她微红的眼睛,低声:“这个不好?”

“很傻。”江随有些倦地靠到小沙发上,心里热热的,好像有什么在烧着,她指给他看,“你看你,我没有见你笑得这么傻过。”

周池也笑了:“那我平常什么样子。”

沉默了下,江随看着他,嘴角动了动,目光渐渐温柔,“反正不是这样。”

周池喉咙动了动,看她几秒,眼睛也渐渐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