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躲他!

苏安妮急中生智,在门外提醒,“你还不追?!她肯定没走远!”

顾夜清又打量了番不到十平的休息室,确定肯定藏不了人后,沉着深黑的眸子迅速下了楼。

他刚坐到车上,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哈雷从前面大楼的停车场出口开了出来,而同样熟悉的,还有车上那个人身上的黑色机车皮衣。

他甚至不用多看一眼就知道是谁。

发动引擎,油门一踩到底,顾夜清果断朝那个如猎豹的矫捷身影追过去。

临近下班时间,宽敞马路上来往都是车辆,冷心像一条灵动的蛇毫无压力的穿梭在城市碎影中,她的哈雷见缝插针,紧跟在后的顾夜清一路却没办法轻松自如,他竭尽所能的切换着方向和路线,所有在眼前滚动过去的人和车都如过眼云烟消逝,他的视线追逐的只有那个唯一的影子。

好不容易一个红灯缓冲,顾夜清加大码力靠近了等待线旁的女人,这是俩人一年多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他落下车窗,朝近在咫尺的女人暗沉一声:“停车。”

冷心戴着头盔,并没有马上看向他,红灯过,黄灯闪起的时候,她才微侧了下身体,一双眼睛平淡而又锋利的掠过车里的男人,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讥诮,就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刹那,便如暗夜里的黑色幽灵,再次冲入宽阔世界。

“操。”顾夜清暗骂一句,丝毫没有停留的紧逼上去,他左手撑在车窗边,只用单手操控着车辆,冷心速度很快,顾夜清眼见快要看不清她的踪影,坐直身体,时速指针渐渐飙升,一个弯道急转,轮胎与地面留下刺耳的声音,扬起阵阵嚣尘。

正好在某个地段值班的交警吃了一口土,连呸几声后才回了神,边抹嘴边骂,“你大爷的,竟然敢把车横着开!”他拿起对讲机义正严辞汇报:“总台,星河路口一辆黑色布加迪牌照S6888G严重超速驾驶,怀疑酒驾或毒驾,请附近路口同事注意拦截!”

顾夜清已经第二次快要堵住冷心的路,没想到冷心一个躲闪直接把车开进了狭小的巷子里,他见小路无门,迅速把方向盘打左,从旁边的大路绕过去堵截她,可刚开出一百米,几两闪着警灯的执行车也顺利的拦住了他。

停车,熄火。

“先生,你超速了知道吗?”

五个交警站成一排,像是抓捕特级要犯似的,其中一个手里还握了根电棍暗中警告。

顾夜清心思都盯着巷子的出口,面对从天而降的几个交警,他着急却又不能硬来,追老婆归追老婆,事实上他也的确违规了。

交警A拿了个测酒仪过来,“张嘴,吹气。”

顾夜清有史以来没这么狼狈过,他脸僵硬着,正在考虑怎么应付的时候,耳边传来轰鸣有力的引擎声。

他抬头一看,冷心已经稳妥的停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并且摘下了头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面上表情浅浅冷漠中又透着一丝玩味和探究。

不到十米的距离,两人眼神对望,顾夜清急着想传递心里所有的话,无奈对面的女人一脸生疏,全身都是拒绝接受的信号,将他推的远远的。

就这样看了会,冷心好像失去了看戏的兴趣,带上头盔,若无其事的消失在街角。

对于这一切,被团团围住的顾夜清已经是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快到手的老婆飞了,和一旁不遗余力审问他的交警,他脑海一闪,忽然起了个念头。

“——我拒绝接受检查。”

他撇开测酒仪,径直靠到车身旁悠悠然抽起了烟,见交警们愣住,特主动要求,“抓我啊。”

???

第一次见到主动要求拘留的人,交警们面面相觑,有些懵,他们也不傻,整个S市就一辆布加迪,刚才交警B通过查号也知道了顾夜清的身份,只是人再牛逼,毕竟是违了法,再给面子也不能坏了规矩。

“那什么,顾总是吧,要不你找个律师来局里处理下?”

“不不不。”顾夜清连挥手,“快把我带走,去你们那要我测什么都行。”

正在交警们有些摸不清套路的时候,他忽然灭了烟,拍拍交警A的肩膀,嘴角都是狡黠,“去局里,绝对配合,该检查检查,该扣分罚款都没问题,就是你们必须得通知我家属保我出去。”

西区交通管理大队。

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上面系统很快有人知道了顾家老板被请进局子里的事,个别有交情的高官打电话来说情,西区交通队长苦着一张脸,“张局啊,不是我们不放人,顾先生经过检测排除了酒驾和毒驾,已经按规定进行扣分和罚款,可他就是赖着不走,非要我们通知他老婆来接呢……”

————

某小区里,冷心正在给灿灿喂食,堂妹在一旁帮忙换尿片,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冷心赶紧伸手在包里找,在对方快要挂断前才接起来。

“喂?”

“冷心女士吗?”

“… 我是。”

“这里是西区交通管理大队,您的家属顾夜清先生因今日下午在星河路附近超速驾驶现在已被拘留,请您尽快持有效证件来我处保释。”

冷心握着手机一时语塞,对“家属顾夜清先生”几个字有些没能顶住。

这男人真够厚颜无耻的,编起谎来一套是一套。

她换了个手拿电话,正想对电话那边说“我不认识这个人”的时候,本来笑呵呵的灿灿突然哇哇大哭,粉嫩的脸蛋上到处都是豆大的泪珠…

50.Chapter 50

灿灿好端端的突然哭起来, 这让冷心顾不上交管局的通知,匆忙敷衍了一句知道了后,赶紧挂了电话,上前抱起小奶娃哄起来。

看到是妈妈过来了,灿灿的哭声收敛不少, 骨碌碌一双眼睛盯着冷心,嘴角边还残留一丝奶渍, 很快弯了弯,咯咯咯的又笑出来。

天, 这孩子在笑与哭之间简直切换自如毫无压力。

堂妹一晚上的好奇心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姐, 今天来的郝来宝的表叔是不是灿灿的爸爸?”

冷心抱着灿灿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闻言脚下一顿, 只是片刻, 就带过了这个问题,淡淡的转到其他话上:“我去美国后你要帮我照顾好灿灿, 尿片奶粉都准备好了,知道吗?”

“知道, 不过这么远, 就为了求一个真相, 值得吗?”

堂妹还在耳边叽叽喳喳的问着什么, 冷心没有回答,她怀里抱着孩子,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总想起刚才交管局打来的电话, 时不时看看手表,心不在焉。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降临,华灯已经点缀了这座城市,那一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夜晚,她的哈雷和他的超跑刮蹭到了一起。

那时的他轻佻傲慢,那时的自己也冷淡疏离。

纵使两人有缘相爱,却无份走到最后,可冷心也很明白这辈子不会再有人代替他了,她看着灿灿粉嫩的脸,叹了一口气,伸手宠溺的捏了捏小脸蛋后,忽然听到小奶娃喷着口水不知道在喊着什么,她仔细听了听,才含糊不清的听出几个不知道是“ma”还是“pa”的音调。

堂妹也听到了,惊喜的跑过来,“灿灿会喊妈了?”

“再听听。”冷心把灿灿抱到婴儿车里,“乖宝宝,你再喊一声给妈妈听。”

俩大人激动的趴在旁边,满脸兴奋加期待,盼了几十秒,小奶娃终于准确无误的发出了两个音调。

“Ba——Ba。”

喊完了,还特骄傲的咧开嘴,露出萌萌的小奶牙,挥着两个肥嘟嘟的小手,像是跟妈妈炫耀领赏似的。

冷心脸都黑了,堂妹愣了一瞬,捧着肚子笑出来,“姐,灿灿这是跟你要爸爸呢,别看孩子小,人家聪明着呢!”

……

刚刚自己正想回绝交管局的时候这个小不点就扯开喉咙乱嚎,现在还当着自己的面喊爸爸——这算是父女间的某种神奇感应吗。

冷心心里本就在倾斜的天平最终无奈的被这奶娃的无声助攻给彻底倒过去,她站起来拿起车钥匙,跟堂妹说,“我出去一趟。”

堂妹不怀好意的笑,“我懂我懂,你去吧。”

——

西区交通局。

交警A胳膊肘撑着桌子,眼睛盯顾夜清,满脸无奈:“顾先生,你还要在我们这待多久?”

“恩?”顾夜清耸耸肩,“我家属还没来吗?”

交警看手表,传说中的家属还没有出现,他瞌睡都快陪出来,甚至有点开始后悔抓这个人物回来了,搞得他大晚上的好时光都浪费在这位爷身上。

“诶!你可以走了。”从门外进来的交警B如释重负,跟交警A交换眼色。

“我家属来了?”

“是,在门口办手续呢,你走吧。”

顾夜清跟阵风影似的,瞬间就消失在两人身边,直冲大厅而去。

他心里压抑不住的欣喜,甚至有点臭美,觉得冷心还是舍不得他的,可这种激动难耐在他走到手续处看到祁远的大高个子后,碎成一地玻璃渣。

祁远见他出来,脸上全是关切,“怎么回事,超个速就把你拘留了?”

顾夜清左右看了看,确定真的只有祁远后,气压低得跟头顶了无数片乌云,说话也阴沉沉。

“你来干什么?”

“我来保你出去啊?”祁远无辜脸。

“你是我家属么,啊?我不是说了只要家属来保吗,你懂什么叫家属么!老婆,配偶,媳妇——”

精心的计划被祁远坏了事,顾夜清气得想回去借交警的电棍来用用,等在一边的手续处警察早就觉得顾夜清有毛病,又听他这么一通嚷嚷,直接把两人赶出了大厅。

站在交管局门口,祁远越想越不对,委屈问:“诶,什么意思?没跟我说要家属才能来保你啊?”

燥的跟狮子似的顾夜清这才冷静了半秒,顺便发现重点,转头定定看他,“说了半天,谁让你来的?”

“我收到条短信,说你在局子里……我看到连饭都没扒两口就赶过来了。”

顾夜清沉下去的眼神立马又有了一丝光亮,感觉冷心抛弃他之前还是悄悄爱了他一次,满足的不行。

“短信快拿来我看看。”

祁远打开手机,翻出那条信息。

【顾夜清超速驾驶在西区交通局拘留,需要人保释才可以出来。】顾夜清来回看了20次,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女人依然爱他和舍不得他的证据,可无论怎么解读,他还是没法骗自己这段没有感情、完全公式化的话里有任何一丝温度。

简直陌生透了。

他不死心的记下了电话,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显示关机。

继续用祁远的电话打过去,依然显示关机。

才亮起的哪一点光又灭了,仅剩丝丝星火还在勉强挣扎维持。

把手机还给祁远,他嘴里咬着烟在心里筹划:“明天早上八点前,一定要查出来这个手机号的住址。”

祁远哀嚎:“……你大爷啊!”

尽管不满,可在Venus锻炼出的熟练业务能力和整片灰□□络还是让祁远很快通过手机号找到了冷心的详细住址。

第二天清早,顾夜清几乎是翻来覆去的一夜没睡,好不容易在7点05分收到祁远查到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就往冷心所住的小区赶过去。

他还不信了,既然已经在S市,这个女人就休想在自己眼皮底下逃开,怎么都要堵到她,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总有一次能封住她所有的退路。

清晨雨露还未退去,小区里有三三两两锻炼的老人,顾夜清停好车直接照着地址上的具体楼层寻过去,生怕多耽误一秒钟就跟昨天在舞蹈室里一样错过她,刚到门口,他就迫不及待的按下了门铃。

只是,家里似乎没有人,连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开门。

他有些失望,拿出手机刚想跟祁远求证下地址的准确,回头就看到堂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一脸狐疑的瞪着他。

顾夜清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么?”

“先生,好像是你堵着我家门口吧。”

顾夜清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她胸前被挂着的灿灿身上,两条藕节般的小肥腿被抱带勒着,稳稳的坐在上面,此刻小奶娃嘴里含着奶嘴,也正稀奇的打量着他。

“喂!”

“喂——”堂妹在他面前挥舞了两下手,这才叫醒了沉醉在爱女眼神里的某人。

顾夜清回神,咳两声,“那个,你姐呢。”

“走了啊。”

……

堂妹你是只会说“走了啊”这三个字吗,昨天是,今天又是!

顾夜清打死不信,他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开路,“你开门,我找她。”

“骗你干什么,真走了。”

“行,去哪了?”

堂妹拿钥匙开门,中间慢条斯理的回了他一句,“纽约啊,我刚从机场送完她回来,要不你以为我大清早抱着孩子难道是晨跑吗。”

顾夜清半信半疑,看门被打开,忍不住跟着进去,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有几张合照放在柜子边,房里确实空无一人。

他懊恼,又气又急,这女人是疯了么,躲自己也不用这么拼吧,一夜之间就躲出国了。

“她去纽约干什么!”

堂妹睨他,“你都不看微博的吗,我姐被纽约highway舞蹈节主办方邀请去参加比赛啊,切,亏你还找她,连这都不知道,唯一的华人代表噢,我姐牛着呢……”

边说边抛来几个鄙视的眼神。

这次轮到顾夜清炸了,真是想破天都想不到就快要抓到手的希望再次破灭,准备了一夜见面要说的话也全部没了机会,所有炙热燃起的期盼不过几个小时,又全部化为泡影。

连吃两个瘪,顾夜清颓丧的不行,他慢慢转身,帅气挺拔的背影看起来很受伤,临出门口,他身后突然传来稚嫩清脆的一声,“Ba”。

咿咿呀呀一阵听不懂的外星语后,又清晰的发出一声——“Ba”。

虽然两个字中间断开了,可依然不能阻止顾夜清惊讶的转过头,他脸上都是欣喜若狂和不敢置信,足足愣了好几秒才跑上前从堂妹怀里抱过灿灿。

“宝宝是在喊我吧?”

堂妹特警惕的给抢回来,“你干嘛呢,有你什么事?”

顾夜清刚感受到小肉团的温度不过三秒就给人夺回去,手痒的不行,看着近在眼前却抱不到的女儿,越看越像自己,越看越喜欢,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顿生丝丝怜惜:“你姐她……早产了是吗。”

堂妹斜他,“行了,你要是追不回我姐,灿灿没你一毛钱的事,拜拜了您!”

说完,毫不留情面的把他推出门外,“啪”一声关上门。

顾夜清正好被推到了楼道的风口,早晚凉的天气,风吹进来让人清醒不少,他慢慢走到电梯口,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悠悠点燃,烟雾绕了一圈又一圈后,他掏出手机给家里打回去。

因着那声含糊不清的“爸爸”,他仿佛被注入了无限勇气,在无边黑暗里寻到了可以引路的光明和信念。

这场追逐游戏,他势必要参与到底,无论她走多远,无论她给自己设置多少关卡和难关,他都会义无反顾。

太阳升高,洒下一小缕金黄在窗边,映着顾夜清坚定的脸,电话接通后他定了定,沉下声音说:“妈,去书房找出我的护照,看看去年美国的签证到期没。”

51.Chapter 51

顾夜清很快买到了最近一班去纽约的机票, 临出发前的那晚,孔曼珍敲门进了他的卧室。

她坐在床头,静静的看收拾行李的顾夜清,忽然轻声问,“我知道你突然去纽约一定是有了心心的消息。”

顾夜清沉默, 两家之间的那些过往恩怨一直还没有解决,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次去美国和冷心之间能不能求一个未来, 只是潜意识他不想再松手,失去的这一年多的时光已经让他觉得煎熬, 所以无论如何, 无论上一辈有多少瓜葛, 他都不愿意单方面主动放弃。

孔曼珍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你爸藏着, 连我都不说,但我相信他不是庄逸寒口中的那种人, 夜清,你信吗?”

“我不信有办法吗, 就算心心也不信, 可谁能说服云姨。”

孔曼珍低头无言, 的确, 她对当时庄逸寒的指控毫无反驳能力,虽然她早就知道冷正康与顾权的相识,却对所有细节毫不知情。

“当年你爸的确是叫我接近你云姨, 说照顾她,帮助她们娘俩,但一直不肯告诉我原因。”

“我也照做了,认识你云姨后,发现她是很善良的女人,带一个孩子不容易,我可以保证在认识她之后,付出的全部是真心。”

“夜清,我知道你心里会埋怨,这一年多来你爸表面看起来不闻不问,其实他暗地里一直在找当年冷庄两家的老相识查问当年的事,只是可惜……”

孔曼珍停住,眼里蓄着水汽,慢慢的,把手搭在顾夜清手背上,声音苍白无力,“所以如果你能遇到心心,代我转告她一句,我一直当她亲生,是真的疼她,希望她能给我们家一个机会,我们一定会查出当年的真相。”

顾夜清喉头梗着,这一年多来,从自己到公司发展后,回家的机会也慢慢变少,即便回了,和顾权说的话也不多,彼此心中扎着的那根刺一直都在,虽然没有明说,但夹在父母与最爱的女人之间,他只能把苦楚忍在心底。

而现在,孔曼珍撕破了这层隔膜,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虽然依然戳新,可一番推心置腹却让他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