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了甩脑袋,扶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聂天然,他的脸上都是血,看起来十分可怖,餐厅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门外的保镖冲了进来,四五个人一下子围在他身边,木舜的脸阴沉得可怕,低声问:“解总,拉出去教训一顿吗?”

解磊恍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聂天然,哑声问:“到底是什么?学生,还是什么最亲密的人?”

聂天然咬了咬牙:“学生。”

江寄白立刻上前扶住了解磊,焦灼地想去帮他的鼻子止血:“好了以后再说,赶紧先去医院。”

解磊挥开他的手,用手臂在脸上一抹,顿时,衣袖被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连抹了两下,吸了吸鼻子,朝着聂天然走了几步。方圆诅咒了一声,正想迎上去,却被聂天然拽住了。

“你,这个老外,听好了。”解磊的目光落在聂天然拽着方圆的手上,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我才是她最亲密的人,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方圆忿忿地想说话,却被聂天然拽着往后退了几步,无奈地坐在了后面的椅子上。

“我们什么关系不是由你说了算,但是总之他和我们完全没关系,你别针对他,有什么你就冲我来。”聂天然挡在方圆面前,看着那几个保镖冷冷地说。

看 着聂天然那充满保护欲的姿态,一股绞痛从解磊心口升起,这么多日子的夜不成寐,这么多日子的心忧如焚,这么多日子的惶恐不安,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快要按捺 不住了,他的胸口叫嚣着:快把这个女人拖回家去关起来!好好地教训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逃!看她还敢不敢帮别的男人说话!

他又朝着聂天然走了一步,两个人几乎面对着面,只隔了十公分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聂天然那双眼睛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更可以清晰地看到,聂天然的双唇紧紧地抿着,在嘴角形成了一个倔犟的弧度。

那是他最爱的女人,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灵魂,倔犟、自尊、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戾气和*吞进了肚子,让自己勉强平静了下来:“天然,对不起。”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

“以前是我不对,那时候你看起来那么讨厌我,又那么喜欢纪青墨,我一时昏了头,想要知道你的一切,才派人安装了摄像头。你走了以后,那些我都已经拆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聂天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订婚那件事,对不起,是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替你考虑,我太狂妄太自信了,以为能把所有的事情一力解决,能给你一个最幸福最稳固的未来。”

聂天然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可 是,有一点你却冤枉我了,我解磊再龌龊,也不至于要用一个女人来为我的事业垫底。聂天然,我想要订婚,只不过是因为我想彻底打垮三叔,只有我和殷翎订婚, 他才会走投无路,才会孤注一掷,才会将他的所有资金都押入期货,以求能抢在我之前掌控那个项目,天然,我害怕,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却敢对你做出任何事情, 百密一疏,我没法保证能每一分每一秒保护你,更不想让你时刻生活在这种威胁下。”

聂天然定定地看着他,她的嘴唇微翕,有很多话想冲口而出,却堵在喉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跟我回去,天然。”解磊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我不可能放任你在外面流浪,别的,我都愿意听你说,也什么都愿意改。”

“解 磊,我不会回去,更不可能跟你回去。”聂天然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喑哑,没有了从前那轻盈自信的甜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管谁对谁错,不管你的目的是 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都没办法和你再在一起。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那么拜托你,不要…不要再强迫我了…”

解磊沉默了片刻问:“那你想怎样?”

聂天然低声说:“我说过了,我们两清了,大家谁也不欠谁。我和你,终究是两个世界,门当户对这句古话,的确有它的道理,你的观念和想法,我无法苟同,你的爱,我也承受不起。”

解磊迎视着她的目光,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良久,他忍耐着说:“别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回去,这是我的底线。”

聂天然刚想摇头,解磊飞快地上前一步,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他的声音贴着聂天然的耳朵,低低地响起:“天然,你一定要回去,也一定会回去。”

“为什么?”聂天然本能地问。

解磊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偷走的那些资料,知道落在谁的手里了吗?”

聂天然心里一惊:“我…难道不是让你三叔拿走了?”

“秦海观中途截胡了,他把资料给了第三方,天然,你想报复我,却即将让整个香格集团遭受重大的损失,所有的员工为这个项目付出的心血,即将付诸东流,你,能安心呆在W市做你的什么老师吗?”

第62章

聂天然完全没有想到,她的一时激愤之举,会惹来这样的麻烦。

她偷走那些资料的本意,只是想要报复解磊,资料交给解永章,而解永章和解磊的冲突,只是解家和香格集团的内部事务,可如果资料被解家宿敌盗取,那将对香格集团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她在香格集团这么多年,对这个公司有着深厚的感情;更无法接受,因为自己和解磊的私人恩怨,让这么多人为之努力的柞溪度假村项目遭受重创。

更糟糕的是,如果香格集团造成了经济损失,她很有可能会因此被告上法庭,窃取商业机密这一个罪名是逃不掉的。

聂天然坐在办公室里,整整发了大半个小时的呆,终于下定决心。她的责任心和自尊心都不允许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她必须要回去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三期的策划,她必须重新做出一份更漂亮的,至于其他损失她能弥补就尽量弥补,尽人事而听天命。

做出决定之后,聂天然向Christina辞了职,约定好了再上班一周,等新老师适应了以后就离职。

Christina挽留了好久,十分遗憾地说:“Rain,你的工作很出色,我们正在考虑替你升职加薪。”

聂天然笑着说:“谢谢,不过其实学校里还有其他很出色的老师,如果你愿意给她们机会,她们也一定会让你惊喜的。”

Lily知道她要辞职很舍不得,把她珍藏的虫茶拿来了一大袋,说是要留给她做个纪念,聂天然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她,只好留下了自己在H市的联系方式,让她什么时候过来玩。

下班的时候,聂天然本能地朝着大门口看了看,果不其然,木舜正在不远处站着,目光炯炯地落在她身上。

聂天然朝着他走了过去,打量了他两眼:“告诉解磊,我会回H市,让他不用再像个变态似的跟踪我了。”

木舜沉默了片刻说:“聂小姐,你对解总太有偏见了,解总为了你…”

“对不起,我没有必要再了解他的任何事情,我只想要回我自己的生活,你们这样,完全干涉了我的自由!”聂天然冷冷地说。

“只要你回到H市,他们都不会再来打扰你,我保证。”

聂天然回头一看,解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只见他的鼻子上贴了一块纱布,看起来十分可笑。

聂天然懒得再和他啰嗦,她住的地方要转两条地铁线,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她很累,没有精力再折腾。

“解磊,我和你不一样,我说到就会做到,我自己闯下的祸,我会收拾。既然答应你回去,我就不会再无缘无故半路逃走,你这样步步紧逼,只会让我更鄙夷你。随你的便吧!”说完,她扬长而去。

刚过春节,地铁站里人不多,聂天然等了没多久,一辆地铁就呼啸而至,上车前,她本能地回头一看,解磊和木舜不见了。

这天晚上,她睡得分外踏实,虽然她在解磊面前强硬得象块岩石,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多渴望能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城市,只有那里的水土才能让她流浪的灵魂安定下来。

她做梦她回到了H市,穆冉、吴宝、大薇都抱着她又哭又笑,她的干女儿居然长得很高了,爬到了她的脚上一个劲儿地叫着干妈,她把那个小不点儿抱了起来狠命地亲…忽然,小不点儿粉嫩嫩的脸变了,变成了解磊那个变态!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床头柜上有东西在闪动着微光,她晕乎乎地拿起来看了看,这才发现是一条短信。

天然,晚安,想你。

聂天然骤然清醒了过来,这个号码化成灰她也认得,解磊居然连她在W市的手机号码也一清二楚了,她不得不怀疑,这栋楼的下面,早已有人通宵都盯着了。

第二天,聂天然开始办理各种交接手续,她负责的班级有近十个,平时和一些学生都相处得不错,大家都挺舍不得的。方圆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她离职的消息,愤愤然打了个电话给她。

“Rain,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威胁了?要不,你跟着我去Y国吧,我可以帮你找工作然后申请技术移民。”

聂天然的头皮都有点发麻,这样热情的方圆,真让人又感动又头疼。“不用了,我迟早要回去的,我的家乡在H市。”

“这个城市听说很美,”方圆忽然兴致勃勃了起来,“我问问,我们银行有没有分行在那里。”

聂天然呻吟了一声:“没有,绝对没有。”

方圆这才泄了气,嘟囔着说:“那我…不是见不到你了,我还要向你学古诗文呢。”

“古诗文太拗口了,外国人学了没意思,”聂天然安抚他,“你可以过来看我,到时候让吕俊峰陪你一起来,我好好招待你们玩。”

方圆又重新振奋了起来:“有办法了,对,我先去察…察看一下,去那里弄个分行,我就可以过来了。”

聂天然扶额,心里盘算着赶紧和卢俊峰打打商量,怎么让这个自来熟的老外打消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手机里响起了卢俊峰的声音:“天然,你要回去了?”

聂天然应了一声。

“是解磊吗?他和方圆打了一架?他怎么找到你的?”卢俊峰的声音有些激动,连连追问着。

“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我得回去了,收拾一下我留下的烂摊子,以后有缘再聚。”聂天然潇洒地说。

卢俊峰沉默了片刻,轻笑了一声:“好吧,不多问了,晚上一起出来玩吧,就当为你送行。”

卢俊峰叫了好几个朋友,方圆也叫了几个,一行人闹哄哄地到了聂天然的学校,在门口闹哄哄的等着,等她一出来,又闹哄哄地把她接走了。

临走前,方圆还四下张望了很久,显然是在找解磊,他对那次的短兵相接一直耿耿于怀,一直说要不是当时他只有一个人,一定能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嚣张的男人”。

大伙儿一起在W市有名的自助餐连锁大搓了一顿,吃完后又杀向了彩虹K歌会,在包厢里嘶吼得筋疲力尽。

聂天然和这帮人玩过两次,这些人都算是金融界的精英,有点眼高于顶的傲气,不过聂天然为人大方不扭捏,兴趣涉猎广泛,经济、文学、佛理、运动、音乐…什么话题都能插上一脚,聊起天来很受欢迎。

好几个人听说她要走,都表示很惋惜,起哄着让她唱歌,聂天然也不推辞,点了一首千千阙歌。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唱着唱着,聂天然的思绪渐渐飘忽了起来:每一段时光都有结束的时候,离别总是充满了忧伤,什么时候,她能够找到一个人,陪着她永远走下去,永远不会有离别?

唱完歌已经将近午夜了,卢俊峰开了车要送聂天然回家,方圆有点喝高了,拽着聂天然不放,非得说要让聂天然继续下一场去酒吧,被卢俊峰毫不客气地塞进了后座。

到了聂天然的住处,聂天然和卢俊峰道了别,刚刚下车走了两步,卢俊峰在后面叫住了她。

聂天然纳闷地回头一看,只见卢俊峰几步便走到她身旁,昏黄的灯光透过树梢,半隐半现地落在卢俊峰的脸上。

“怎么了?”聂天然笑着打趣说,“舍不得我啊?”

卢俊峰很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双唇紧抿着,眼中流露出眷恋的神情。

聂天然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她紧张了起来,眼神游移地往旁边看了看,干巴巴地说:“我开玩笑呢,谢谢你这阵子照顾我,以后常来H市玩…”

“天然,我一直很后悔,”卢俊峰缓缓地开了口,声音轻柔而低沉,“高三毕业那年,我一直很想对你说一句话,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停顿了几秒,神情郑重地说:“我喜欢你,聂天然。”

聂天然懵了,她一直把卢俊峰当成好兄弟、好搭档,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对她抱有这样的感情…

“我一直以为,这次能在W市看到你,是老天爷给我的缘分,如果我好好把握,说不定能把以前的遗憾变为现实,”卢俊峰凝视着她,“天然,你真的要走吗?W市虽然没有H市美丽,可它有好多H市比不上的优点,你能留下来吗?”

聂天然呆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对着他俏皮地笑了笑:“我的虚荣心瞬间爆棚了,班长大人居然向我表白。”

卢俊峰微笑着说:“你不知道,除了我意外,当时有好几个同学都暗恋你。”

“看来我还不够好,没法把暗恋变成明恋。”聂天然自嘲地笑了笑,脑中模模糊糊地掠过一个念头:太神奇了,那时候对她正式表白的居然是解磊这个学渣。

卢俊峰怔了一下,忽然便明白了过来,暗恋之所以是暗恋,只是因为那份爱还不够浓不够烈,不足以支撑他表白、去追求。

“班长,谢谢你曾经的喜欢,”聂天然看着他莞尔一笑,“其实我明白,现在留在你心里的聂天然只是青春年华中的那个女孩,就让那个美好的她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吧。”

卢俊峰叹了口气,终于释然:“天然,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你这么理智,这么敏锐,我都难以想象,谁会是你的另一半?”

聂天然耸了耸肩:“不一定要有啊,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

“那可太可惜了,我想老天爷一定不会忍心这么做的。”卢俊峰朝着她伸出手去,“来,拥抱一下,趁着你的另一半还没找到。”

“咔嚓”一声,路边的树丛中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两个人齐齐朝着旁边看去,只见树的阴影下站着一个黑影,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解磊?”卢俊峰困惑地叫了一声,又看了看转过脸去的聂天然,忽然一下就明白了。

他冲着聂天然挤了挤眼,毫不客气地长臂一伸,把她揽进怀里抱了抱,贴着她的耳朵神态亲密:“那家伙欠收拾,帮你气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来一发

石头:雕虫小技,我会气死?等着我下回气死你。

醋哥:咦,你怎么全身都在发抖?

石头:我开心的时候都喜欢把全身抖一抖。

醋哥:太好了,那我再帮你安排两个重量级的情敌。

石头:…

石头:你敢!活腻歪了是不!

第63章

解磊大步走了过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和卢俊峰打上一架,聂天然慌忙推了卢俊峰一下,低声说:“好了,他是个无赖,你小心吃亏。”

卢俊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适地冲着解磊笑了笑:“石头,这么晚还过来?也不早点打声招呼,一起玩不就好了。”

解磊没有说话,只是阴沉地盯着他的手,双目中好像要喷出火来。

卢俊峰吹了一声口哨,冲着聂天然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过阵子有空了我来H市找你。”

聂天然点了点头,目送着卢俊峰的车子开出了小巷,就转身往楼道里走去。

看着她无视的目光,解磊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起来,又酸又涩,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忍耐着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为什么让他抱你?聂天然你——”

“我 是你的,我这辈子都不能爱别人,我只能和你在一起,对不对?”聂天然忽地回过头来,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我完全不明白了,我不是都已经被你得手了吗?你 还这样巴着我干什么?难道你的占有欲就那么变态?被你得手过的女人别人还是连沾都不能沾?或者说,你恨我坏了你的大事,想让我再经历一次从云霄到地狱的感 觉?”

聂天然的话咄咄逼人,一句句就像就好像利刃穿过解磊的心脏。他讨厌聂天然这样冷漠绝情的模样,他讨厌聂天然这样的笑容,更讨厌刚才她那样冲着卢俊峰甜甜地笑,他的脑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是的,她就是他的,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可是,他不能说出口,他深深地明白,如果他说出口,那么他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重新开始。

聂天然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出,只觉得酣畅淋漓:“解磊,我不是你的什么私有物,我不爱你了,我们两清了,请你记住,我爱抱谁就抱谁,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当然,你如果说话不算话,我也没办法,你是解家大少爷,有钱有权,我惹不起。”

解磊倒吸了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穿过他的身体,却无法冷却他被灼痛的内脏。他无意识地喃喃着:“天然,你真能朝我心窝里捅刀子啊,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聂天然沉默了良久,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站着,都固执地一动不动,西北风呼啸着在他们身旁盘旋,带着冷入骨髓的寒意。

“解磊,这就是捅你心窝了?”聂天然摸着胸口淡淡地开了口,“知道那天我听到你真的要订婚是什么心情吗?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在另一个城市要为别的女人披上婚纱,那天,我的心被绞成了碎片。”

解磊的手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聂天然把手臂一点点地从他手中抽出。

“我好不容易把它缝缝补补修好,我不想让它又碎成粉末,我不想再有上天入地的感觉,”聂天然的眼中泪光盈盈,“求你,解磊,让我过安静的生活。”

解磊终于消失在了聂天然的视线里。一连几天,聂天然都在忙着办离职手续,一周之后,她终于动身,买了动车票离开了W市,一个小时后,动车开上了滨江大桥,闻着H市那湿润甜美的空气,她的眼底跟着泛起了一层湿意。

跟随着人流出了车站,入耳的都是硬邦邦的H市方言,旁边是各种卖特产的店铺,极目远眺,依稀能看到H市最高的大厦和宝山的山尖,聂天然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好像被什么胀满了似的。

只 是站在广场上,残酷的现实终于打败了乡情,重新钻进了脑海里:她该回到哪里?徐爱娣那里可能只有沙发,还得忍受她无止境的唠叨和嘲讽;原来的宿舍一定没法 住了,就算能住她也不可能回去;而她买的的小公寓只是白胚,更何况,这半年的功夫,她还存款的工资卡里早就没钱了,房子说不定被银行封起来了…

她挠了挠头,苦笑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拉着行李箱走了几步,忽然,她的身体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有人从后面扑了上来一下子抱住了她。

“天然!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跑哪里去了!”穆冉的声音哽咽着响了起来。

聂天然的眼底一热,把行李一扔,抱住了穆冉:“小冉,想死我了!”

穆冉捶了她后背两拳,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你还有脸说,你有事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对不起,”聂天然喃喃地说,“小冉,你明白的,我没脸见你…”

“胡说,没脸的是解磊,我都知道了,”穆冉恨恨地说,“我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候都被你看到了,你还说什么没脸见我。天然,以后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绝交!”

“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每天粘着你,在你家混吃等死看你以后会不会腻了我。”

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舒云逸也不心急,只是在旁边看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上了车,两个人终于平静了下来,唠叨起这半年来的经历。穆冉生完孩子后并没有做一个全职主妇,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上班,她设计的品牌已经在整个华东地区初露端倪,和一家实体公司合作后,开了好几家实体店,事业蒸蒸日上。

聂天然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折腾了这么多年,非但没有爱情,没有婚姻,就连事业也一塌糊涂。

像是看出了她的念头,穆冉搂着她,轻声说:“天然,其实,很多事情都是靠机缘,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那个最厉害的学霸,挺过去,你的幸福一定会在下一个转角。”

聂天然靠在她的肩头,笑着点了点头:“是的,认真地生活,不妄自菲薄,我等着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咳咳。”前面传来了舒云逸的咳嗽声,两个人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

后视镜里,舒云逸的脸严肃板正:“你们两个收敛点,这么亲热,有个老公会吃醋。”

两个人对视了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舒云逸居然也会开玩笑,太阳好像要从西边出来了。

穆冉带着她去吃了一顿大餐,聂天然吃着久违的东坡肉,幸福得简直快要流泪了,满满两碗米饭下肚,她瘫在椅子上直说吃撑了。

“今晚想住哪里?回你家秉烛夜谈,还是到我家去看你的干女儿?”穆冉笑着问。

“回家?”聂天然困惑地问,“哪个家?”

“赶早了不如赶巧了,走吧,我带你回家。”穆冉神秘地说。

车子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个小区,聂天然下了车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这不就是她离开前买的那套小公寓吗?难道还没被银行收走拍卖了?

舒云逸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六楼,一梯两户,大理石铺就的门厅十分整洁。

聂天然的手上一沉,一把钥匙放在了她的手心。

“开门吧,欢迎回家。”舒云逸淡淡地说。

她有点茫然,本能地把那把银闪闪的钥匙插进了门锁,咔哒一声,门开了,她下意识地走了两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入目是一片淡雅的白色,客厅小而温馨,白色的纱帘半舞在空中,旁边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绽放在白色的丝绒上。

白色的布艺沙发夹杂着真皮,两种材质有着奇特的反差美,茶几、地毯、电视柜…每一件,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聂天然紧走了几步,紧接而来的是一间书房,中间是一个小巧的榻榻米,而书柜从上到下,整整占了三面墙壁,摆满了她以前收藏的书籍,甚至连从前解磊送给她的那套小人书,都被摆在了书架的中间。

书架的形状她很熟悉,不规则的,她曾经在图纸上画过很多次,上面还雕出了她随手画的古代云纹,她的脑子有点木了,好半天才喃喃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解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图纸,说是你设计的,非得照着装修,”舒云逸扫了她一眼。

聂天然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往外走,穆冉连忙拉住了她:“装修的钱和解磊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付的,二十万,算是我借你的,有钱了记得还我就好,这是你买的房子,你的设计图,他解磊顶多就是打了几个电话,你膈应个啥?”

聂天然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那书架上的云纹,那雕刻精细,古色古香,光是看就让她心里喜欢。

穆冉瞧着,忙不迭地推着舒云逸往外走:“你还杵在这里干嘛,赶紧走吧,今天我要和天然聊个通宵,你别做电灯泡了。”

舒云逸走了,聂天然光着脚在房间里游走,简直象做梦一样,在她以为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命运忽然给她来了这么一个峰回路转,她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家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件装饰品,都曾经在她的笔下反复涂改修饰,完美得几乎都好像从她的脑中走下来一样。

可是,房子怎么会没被银行收走呢?她泄露了公司机密,离开了六个月,公司不告她就不错了,工资卡里怎么会还有钱呢?她虽然还有点积蓄,可那都放在另一张银行卡上。

困惑的事情太多,她不想再多想了,反正明天肯定要去一趟香格大酒店。她和穆冉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聊天直到半夜,昏沉沉地睡过去,等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两个人懵懵懂懂地对视一笑,这一刻,好像时光流转,重新回到了高中的那三年的同寝时光。

天气很好,穆冉去了工作室,聂天然也收拾了一下,乘车去了香格大酒店。半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看到那熟悉的景色,她觉得好像恍然隔世。

大门口的门童已经换了人,不过穿着制服还是一样的帅气,她冲着门童笑了笑,往左一拐,往副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