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口同声。
他乐了，“果然知我者绾绾也！”
“我宁愿没认识你！”
她扔下一句话，两人却都微微一愣。
她垂目，低声一句，“吃饭了。”
而后进门，将他留在了身后。
第133章 谢谢你
回去的时候夜色渐深，农家小院门口，姥姥依然穿着精致的长裙，却帮他搬西瓜捆蔬菜，告诉他，“都是你姥爷种的，给绾绾分一半，让斯云也尝尝。”
末了，又对辛绾说，“不值几个钱，就是健康，真正的绿色食品，别嫌弃啊。”
辛绾想起那个在精致的宅子里煮咖啡烹茶、画画弹琴说文学的史馥，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意。
“怎么会嫌弃？我奶奶肯定高兴极了！”她声音本就温柔，揉进了感情，愈加柔软动人。
她说着蹲下来，帮姥姥整理姜和葱。
“你别弄，别弄，这多脏啊！”姥姥阻止她。
“没关系！”她固执地把带着泥的姜都装进袋子里。
粟融珵靠在车看着她，纤白的指尖瞬间沾满了泥，还有她那条白色的裙子，也坠到了地上，边缘泥土点点。
她回头瞪他一眼，好像在说，还不来帮忙？
他唇边笑纹渐深，目色中有一种莫可言喻的意味，终走过去和她们一起。
车，在二老的注视中渐行渐远，直到连车灯都看不见了，史老太太才含泪叹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融珵和融星会再来。”
史老爷子眼里也亮光点点，却斥道，“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你拖他们后腿干什么？”
“我不是疼惜俩孩子吗？他们那个后妈是好相与的？”史老太太擦了擦眼角。
“他们已经长大了！”老爷子强调，意在，长大了就会自己飞，飞往更高的天空，而不是老守着两个老家伙！
可史老太太想法不一样，气得怼他，“长再大也还是孩子！长到八十岁也还是我们的孩子！只可惜，我们阿馥看不到了！”
老爷子哑然。
对于把女儿嫁给粟振，老太太始终对他有怨言……
回去的车上，一贯在他面前比较沉默的辛绾主动开口说话，“现在两位老人家就等于半隐居在这里，自己种菜？”
史馥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二十年，委实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人来人往，渐行渐远，许多人慢慢在生活中没有了交集。比如她，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两位老人。
“嗯。”他开着车，简短一声。
辛绾便觉得不便再多问了，尽管她仍然好奇，粟振的事业因史家而始，那后来史馥去世，粟振另娶，粟家和史家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公司如何处置？二老为什么又要隐居于此？
一路，粟融珵也没提这个话题，只把她送回辛家，并且将后备箱里的菜果都留给给她和奶奶。
“要这么多干什么啊？你带回去自己也吃啊！”辛奶奶道。
他却笑道，“都留这里，我过来吃！带回去啊，我怕我爸吃不下去！”
辛绾无话可说了。
辛奶奶也只好道，“那我做酸菜做干菜，能吃很久，你记得过来吃！”
“好！”他爽快地答应，而后低头看着她的裙子，路灯下微笑，“这件裙子可算是毁了。”
她低头抖了抖，“没关系啊，我洗洗就好了。”
“谢谢你，绾绾。”猝不及防地，他忽然道。
她眼睛微睁，有些讶异，谢她什么？
他一笑，挥挥手，“我走了，晚安。”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奇奇怪怪的呢？
第134章 闭上眼睛
他说过来吃，可是，过了好些天都没有来，家里南方来的保姆把蔬菜做成了酸菜，豆角茄子都晒成了豆角干和茄子干，连姜都做成了泡姜，也没见他人影。
只在某一天，快递送来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给她的，她打开，里面一件白色裙子。
她理解的是，她的那条白裙子脏了，他送她一条当做补偿？
可是，这低胸露背的款式，这繁复精美的蕾丝，分明是一条礼服裙，甚至，当结婚小礼服穿也是可以的……
她都不明白这到底是审美差异还是会错意了……
他的电话来了。
“绾绾，我看到你签收了，喜欢吗？”那人电话那头欢快地说。
裙子还是很美的，她不能侮辱人家设计师的设计，“挺好看，可是……”
“别可是了！我也觉得这裙子好看，我在邮件推送上看到，一眼就觉得你适合你！你穿了一定比模特还好看！”
她愣住。
她想起自己跟孟桑子说的那句话：你有没有逛着街走着路，忽然看见一件东西很漂亮，就觉得它很适合我？
“绾绾？”他叫了两声，“绾绾？能听到吗？”
“我在！”她忙道。
“在干什么呀？老半天不说话！”
“我……”她想的自然不能告诉他，“我在想，这么隆重的衣服，我哪有时间穿啊？你想让我穿着去矿洞还是磨颜料？”
他笑了，“总有能穿的时候！比如陪我去参加宴会的时候啊！或者，对了，你下周就能穿！下周穿着它怎么样？”
下周？下周的重要日子，只有奶奶的生日啊！他知道奶奶生日？
“就这么定了啊！绾绾，我要开会去了！下周见！”他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这冒冒失失的毛病，是改了不了！
结果，他是真的记得奶奶的生日！
每年的这天都是她和奶奶两个人在家里小小庆祝，辛缇会打电话回来，仅此而已，所以这一次也没通知任何人。
她给奶奶准备了一份礼物，因说好了亲自去取的，一大早店里打电话来，她便开车出去了。
待她取了东西回来，家里热热闹闹的，还在外边就听见说笑声了。
“绾绾回来了！”施兰舟兴奋地喊。
好像都在等她回来一样。
她捧着给奶奶的礼物进门，现那仨只都来了，围坐在奶奶周围，粟融珵起身向她走来，还说，“终于来了！”
果然是在等她。
等她干嘛呢？
有什么仪式吗？
粟融珵走到她面前，给她戴上一副奇怪的眼镜，而后低声说，“先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她现，奶奶也戴上了眼镜。
“怎么了？”她莫名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没事，听我的话，闭上。”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所以，应该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对不对？
她缓缓闭上眼睛。
周围静悄悄的，她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会生什么，这样的安静只会让心揪得更紧。
她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盒子，屏住了呼吸。
而后，听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绾绾，睁开眼。”
第135章 我回来了
她看见了什么？
还是她家的客厅，不过，家里却好像都新上了一层漆，家具、楼梯、窗户，一切都变得簇簇新的。
咦，楼梯角的那只大花瓶，不是好几年前就打碎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她惊住，开始细细打量。
还有柜子上那个猫咪扑满！在辛缇还没走的时候就被她姐妹俩给砸碎了的呀？
还有画！
墙上奶奶画的那副仕女图！多年前就被一个收藏家给买走了！怎么又出现在墙上？
沙上那个毛绒kitty猫，辛缇走的时候分明带走了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客厅里转着圈，宛如闯进梦境。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斯云……”
她浑身一震。
这声音……这声音……分明和爷爷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眼泪一涌，急回身，只见楼梯上，爷爷穿着他从前最爱穿的家常衫子，含着微笑，一级一级地走了下来。
她惊得双手一松，啪嗒，她送给奶奶的礼物掉到了地上。
她听见奶奶的声音叫着，“老头子……”仿佛在哭泣……
她看见爷爷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可是，爷爷的的确确就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微胖的身材，半白的眉毛和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甚至他衣服上那个抽烟烫出来的小洞，全都那么清晰而真实，和多年前的爷爷一模一样……
“斯云，绾绾，我回来了，这些年，你们过得好不好？”
此话一出，辛绾顿时泪崩。
这一刻的感觉，就好像，爷爷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或许是去哪个山里找矿了，或许是跟着画家们出去考察了，去了很久很久，如今，终于回家来了，像从前一样，赶着日子回来给奶奶过生日……
“绾绾，爷爷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乖乖听奶奶话？”爷爷在她面前站定，含笑问她。
她捂住嘴，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听话的！她一直很听话的！听奶奶的话，也听爷爷的话，从来不曾忘记过爷爷交待的事。
爷爷越过她，朝奶奶走去。
站在奶奶面前，深情凝望，“斯云，我不在这些年，辛苦你了。”
奶奶也哭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施兰舟一直扶着，连站都站不住了。
“斯云，别哭。”爷爷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去给奶奶擦眼泪，“我并没有离开你们啊！我每天都在看着你，看着绾绾，知道你们几点钟吃饭，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画，你睡午觉的时候，我就守在你身边，你点着苏合香，我只是和你躲猫猫，才不出来见你，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奶奶靠在施兰舟身上，又是哭又是笑的，叫他“老鬼”，“老鬼，一把年纪了还躲猫猫！”
“云丫头。”爷爷叫着她年轻时候的称呼，“又大了一岁了，生日快乐呀！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你爹，不，咱爹拘着你练字，你悄悄把钟多拨一格的小丫头……”
第136章 怎么敢走？
“老了，辛哥哥，我老了……”奶奶闪着泪花的笑脸，容光焕，仿佛回到幼时，仿佛眼前站着的是那个总是护着她的小小少年。
“白不相离。绾绾，爷爷奶奶守了一辈子，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好不好？”
辛绾早已泣不成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爷爷，深怕一眨眼，爷爷就消失不见。
她知道，这一切都和他有关，和她戴着的这副眼镜有关，可是，她仍然愿意相信，是爷爷真的回来了，她仍然害怕，下一个瞬间，就是梦境醒来之时。
听见他的声音，她却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颤着声问，“爷爷不会走了是吧？是不是永远回到我和奶奶身边了？”
粟融珵有片刻的迟疑。
她愈加慌张，她从来就没有这样慌张，她突然掐住了他手腕，几乎是哭着问，“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啊？”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辛绾。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在他面前永远冷静肃穆。她多数时候更像一个长辈。她也哭过，在他母亲墓前，可是，那时的她，即便是哭，也哭得那么强势，哭得多凶，就揍他多凶。
可她现在在哭，哭声里，他听出了脆弱和害怕，仿佛是一个向他寻求的小女孩儿……
他心里瞬间便软了，将她拥进怀里，情不自禁，唇擦过她的头，柔声告诉她，“不会，不会走了，只要你想爷爷了，爷爷就会回来。”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那么难得的，她那么柔顺地伏在他肩膀，目光看着爷爷的方向，言语间满是期待。
“嗯，我不骗你，真的，我保证。”他的手指梳着她的丝，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在空气里挥散。
她信了，也放了心，却哭得更厉害了，双手甚至不自觉抓紧他腰间的衣服，嘤嘤的，哭出声来。
他原本吻着她顶的，渐渐移到她额头，喃喃哄着她，“不哭了，绾绾，爷爷回来是件高兴的事啊，咱们不哭了……”
而客厅里另一处，辛奶奶也是一样的担心，泪汪汪地看着辛爷爷，哭着问，“你不走了吧？这一回不走了吧？”
“不走了！”辛爷爷也肯定地回答，“再也不走了，以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斯云。”
奶奶顿时开心地笑开了花，小姑娘一样瞪爷爷一眼，“你再走，往后回来就不给你开门！”想了下又道，“绾绾若是给你开了，也不让你进房间！你睡沙！”
辛爷爷笑，奶奶笑，辛绾也趴在粟融珵肩头又哭又笑。
如果，这是一份生日礼物，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礼物，辛绾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准备送给奶奶的礼盒，此刻摔在地上，盒子里里面一个修复焗补的茶壶，是爷爷曾经用过的，重又摔得粉碎。
奶奶笑着笑着又哭了，捏紧了拳头，像小媳妇儿那样想要捶爷爷，拳头都举到半空了，却又舍不得，放下来，终究只是嗔了一眼，而后哭着怪责，“你个坏老头子，你怎么能走？你还没等到我，你怎么敢一个人先走！？这一回，你要等着我，我俩一起走啊……”
辛绾再一次泪崩，在粟融珵怀中，这半生坚强都不曾流过的泪，爆般尽数磅礴而下。
第137章 一直待你这么好
这是爷爷去世后，奶奶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奶奶一向乐观，她也孝顺，祖孙俩相守的日子一直过得有滋有味，但是，辛绾知道，有些人在人的一生当中是无可替代的，对奶奶来说，爷爷便是谁都替代不了的，无论她这个做孙女儿的多么孝顺，也无法弥补奶奶心中爷爷走后的缺失。
可是，他居然帮奶奶办到了。
她哭过，激动过，但过后她也清楚地明白，爷爷已经走了，父亲亲自回来的丧，她和奶奶每年清明都去看望，所以，这个回来给奶奶过生日的爷爷只不过是他给的幻象。
他怎么做到的，隔行如隔山，她完全不懂，但她知道，她戴着的这副眼镜很关键，也许，取下眼镜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所以她才不敢取，全程都戴着眼镜，享受着这个虚拟来的爷爷带来的温暖。
这一天，爷爷陪着奶奶吹蜡烛、画画、聊天、吃晚饭，喝茶，一直到深夜。
奶奶兴奋了一天，也颇是疲惫了，辛绾和粟融珵陪着她回房间。
也许，奶奶也知道今天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回房以后也不愿意取眼镜，甚至连洗漱都不去了，直接戴着眼镜就要睡觉，目光注视的方向，是爷爷站立的地方。
“辛哥哥，你看着我睡，我睡着了也不能走！”奶奶缱绻的声音，愈加像年轻姑娘的语气。
“好，看着你睡。”“爷爷”站着回答。
奶奶是真的累了，又或许是因为有“爷爷”的陪伴，心中颇安，一会儿就睡着了。
粟融珵拉着她下了楼。
楼梯上，她便把眼镜给取了。
客厅里大灯已关，两盏昏黄的小灯亮着，孟桑子和施兰舟坐在沙上等，客厅里恢复到平常的样子，扑满、花瓶、画儿，果然像是梦境里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灯光下，孟桑子眼神有些幽暗。
“绾绾……”粟融珵揽着她肩膀，有些难以启齿，因为答应过爷爷永远不再消失。
“我明白。”辛绾点点头，“我又不是傻子，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够了，谢谢你们。”
施兰舟听了站起来笑道，“不用谢谢我们，谢谢珵珵就够了！是他一个人弄的，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弄了很久，我们都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些什么，还以为他夜夜笙歌，入不敷出呢！”
最后几个字就有些只有男人能懂的笑话的意味了，被粟融珵狠狠瞪了一眼。
施兰舟挤了挤眼睛，“开玩笑，妞妞别生气，可是，珵珵真的辛苦了。”
粟融珵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谢了！就这样吧，今天都累了一天，我们就先告辞不打扰了，绾绾你早点睡觉。”
说完，拎着施兰舟打开门出去了。
辛绾想着出去送送他们，孟桑子落后了那俩一步，在门口站定。
她微微一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