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加笑得得意,在他的车旁站定,笑容满面地看着她,眼里的意味莫名。

她的脸更加红了,又在他胳膊上一掐,嗔道,“你笑什么呀笑?一大早上跟个傻子似的!”

他嘿嘿一笑,手指轻抚上她的脸,小声说,“原来妞妞也会撒娇啊?”

“……”她什么时候撒娇了?!她只不过不像他那么厚脸皮!

结果这家伙还不得了了!愈加得逞,微凉的指尖划过她脸颊,更显得她脸热如沸,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你害羞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

她恨不得一拳捶废他!“没你不要脸的时候好看!”

拳头砸在他胸口却被他握住,他没脸没皮的样子简直太贱了有木有?还说,“真的吗?我也觉得我好看!”

“……”她要翻白眼了!忍不住道,“你肿成猪头的样子也好看呢!”

“嗯……我就当你是夸我!”他搂着她的腰,“亲下我。”

“……”她红着脸把他往车上推。

“我就不去挣钱了!”

“……”这个人,能要点脸吗?

最终没能拗过他的歪缠,匆匆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他还在那不满意,说她敷衍了事,可对她而言,已是往前跨了一大步……

终于把他塞进车里,他还甩下一句话:“等我晚上回来再来教你应该怎么亲!”

“……”她赶紧给他关上车门。冤家!快点走吧!这大早上的,她都快出汗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回头,粟融星站在家门口,脸色不善。

第189章 人,总会长大

她的心兀自在那砰砰跳个不停。

她按了按胸口,微笑,“融星吃好了?上班去?”

粟融星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冷冷甩下一句话,“终于让你如愿了!纠缠我哥十几年!”

辛绾眉头微微一皱,回头,粟融星已远走。

粟融归从家里出来,一如既往的清淡,但还是叫了她一声“大嫂”,继而远去。

辛绾想起小时候那个好看的软乎乎的小女孩,想着她捏着她哥悄悄“偷”给她的干炸小丸子小口小口咬的画面,摇头而笑。

人,都是会长大的。

她看了下手表,没有多耽搁,快吃了早餐,回辛家去了,因约了朋友,也是顾客,她得提前回去等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人来了。

“蒋冉。”她含笑,站在门内,亭亭玉立。

“辛绾。”来人三十左右的男子,穿一身素色,即便是夏天远道而来,也没有风尘仆仆之气,干净清爽,斯文俊秀,微微一笑间,仿佛携来一身淡淡干燥的温暖。

她迎他进门,给他倒茶,“怎么还亲自跑来了?要颜料我给你邮寄过去就是。”蒋冉是文物修复师,和她本就是大学校友,毕业后做文物修复工作,要颜料都是来她这买的。

蒋冉接过茶,还是一笑,“这次来不仅仅是要颜料,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他把带来的礼物呈上,“给奶奶带了点儿特产,不成敬意。”

“这么客气?”她笑道。

奶奶也出来了,热情地叫他“小蒋”。

蒋冉站起身,问候了奶奶之后才又坐下,奶奶帮着把水果摆上,“天气还热着呢,吃点瓜果解渴。”

“谢谢奶奶。”他忙接着,却又放下,和奶奶聊了会家常,然后才进入正题,“辛绾,我这次来是想请你一起拍个纪录片。”

“什么纪录片?”辛绾略微惊讶。

“有导演找到我们,想拍一个文物修复专题的纪录片,拍我们这群修复文物的人,拍我们的工作日常,我想请你一起拍。”蒋冉解释。

“我?”辛绾从来没有想过能上镜,略迟疑,“我……我又不是文物修复师啊!”

“可你跟我们息息相关。”蒋冉道,“我之所以来请你一起,原因有二。第一,文物修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这其中各种困难,可谓重重,古画也好,雕塑也罢,千百年前都是用矿物颜料画的,流传至今,到底因为各种原因不同程度的损伤,现如今我们修复起来,我们还是能坚持用矿物颜料来修,但也有文物,是做不到用矿物颜料来修复的,其实,那样的修复在我们看来,是损伤,而不是修复。所以,我想请你去展示你的颜料,那么多的古画,千年颜色不衰,正是因为矿物颜料的缘故,它是我们艺术史上的瑰宝。”

辛绾想起和粟融珵度蜜月时见过的那些木雕,或许因为身处小庙,或许因为并非那么声名显赫,千百年风雨侵袭,色泽败落,断手残脚。

她心里微微一动,“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190章 暮光森林

“第二个原因……”他顿了顿才道,“第二个原因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是在想,花青堂这些年一直艰难维持,无论是矿物来源还是颜料销售,都让你十分忧心。目前做这行的人本就不多了,你还在认真做,你之后呢?再以后呢?这门技术是我们的瑰宝,我舍不得看着它慢慢没落,最后消亡,我们一起让更多的人了解它、认识它、喜欢它,将它传承下去。怎么样?”

辛绾看向奶奶,辛奶奶其实已经被蒋冉说得心动,含笑冲她点点头。

辛绾略一思考,答应下来,“矿源和销售的问题是很难解决的,这个我已经不奢望了,矿物颜料注定是个小众的事业,它的价格注定让它不会成为大众消费品,而且,就算有这么大的市场需求,我的产量也达不到。我在努力地维持着,也只是因为这种情怀,也就是你说的传承。行,我拍,让更多的人了解它,让它能继续传承下去。”

蒋冉心中一松,笑了,“终于放心了,到时候我们约导演一起,讨论一下具体拍摄过程和拍摄场景。”

“好!”辛绾也是一笑,“最近在忙什么?”

他笑道,“也不忙,在复刻一副古画,奶奶呢,近期有什么大作?”

辛奶奶笑了,“我啊,老了老了,老眼昏花,画不了了,倒是绾绾,前两个月没画完的一幅画在楼上画室里撂着呢!”

“是吗?那我去看看,欣赏一下辛绾的新作。”蒋冉说着就要起身。

“不急不急。”奶奶笑道,“这都中午了,你们一看画就能聊上好几个小时,还要不要吃午饭了?”

“也是……”蒋冉一笑。

辛奶奶又道,“先在家吃午饭,你们下午再看画看颜料,晚上也在家吃饭吧!”

“好。”蒋冉没矫情,因着跟辛绾是校友的关系,这些年跟奶奶也成了忘年交,每次来拜访,都是这样随意,不必客气的。

辛绾画的是一副油画。

蒋冉一看有些惊讶,“油画?有这个闲情逸致?”

辛绾笑了笑,“没事时涂鸦几笔而已,好玩。”她是学中国画的,蒋冉也是。

“这是画的什么?”画未画完,蒋冉也摸不准她要表达什么,“黑乎乎的森林?”

画面整个色泽偏暗,密林丛布,阴云漫天。

“是,它就叫……”名字是没有的,辛绾现编了一个,“暮光森林。”

“光在哪里?”蒋冉笑着问她。

她目光注视着这副未完的画,轻声道,“光……在我心里。”

蒋冉便笑了,“我来猜猜。你前次不是说要去湘西吗?这密林是湘西的密林,这暮光是你湘西之行所感,对吗?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困惑,需要一道光来照亮你?”

辛绾都服了,笑着摇头,“你这双眼睛,可真是……”

这幅画,画于湘西归来后,结婚之前。

“所以,现在你已经被照亮了吗?”蒋冉也笑。相识十余年,能看透人心的往往不是眼睛,而是以心度心。

第191章 输了十几年时间

辛绾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轻道,“我结婚了。”眼里渐渐漫起了光。

蒋冉目光微不可查地一滞。

辛绾笑,“没想到吧?”

蒋冉眼中那一帧滞顿渐渐融化,仍是笑,却明显已笑得不自然,“还真没想到,这么快?上回我过来你可是连男朋友都没有呢!”

“是啊!”她亦笑道,“我自己都没想到。”

“他有多好?”蒋冉快问。

“嗯?”辛绾一时怔忪。

“能让你嫁闪婚的人一定很好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手下意识背到身后,指甲划过掌心。

“他是个……”辛绾眼睑微垂,掩去目中光华,“很好的人。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了。”

蒋冉忍了忍,但没忍住,“所以,我是输给他十几年的时间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马上笑着补充,“我开玩笑。”

辛绾也是歪头一笑,“去看颜料吧?”

“好!”蒋冉忙应道。

辛绾先出屋子,蒋冉随在她身后,她纤细高挑的身体隐在宽大的布裙里,摇曳翩然。

他忽然还想问一句:辛绾,如果我毕业时没有回家乡,是不是我们还有可能?

但是,这句话卡在他喉咙里出不去,他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问了……

下午,辛绾正打算打电话问问粟融珵,晚上在哪吃饭,听他早上的语气,好像是要回粟家吃饭的,手机才拿起,他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她轻道。

“怎么?是想我了吗?”某人说话,从来不知羞耻二字……

“……”辛绾想到坐在对面的蒋冉,无法接这话。

某人还偏有这么讨厌,非要她说清楚,今天有没有想她,惹得她脸颊不自主热,最后只好怒,“你给我正经点!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某人才道,“有有有,我准备回家了,你在奶奶那儿是不是?等我,我快饿废了!我要吃肉!各种肉都行!”

所以,他还是要来奶奶这吃饭吗?

还吃肉?

她接电话的时候,蒋冉隔着茶几看着她,看着她脸颊上渐渐升起的红云,以及突然变愠怒的脸色,握着茶杯的手凝滞,嘴里上好明前龙井的余味变得越来越苦涩。

她挂了电话,转头问奶奶,“奶奶,今天保姆做的什么菜?哭包要吃肉!”

奶奶笑着答她,“有肉!鸡肉牛肉猪肉都有!还有一大盆子羊肉呢!都是他喜欢吃的!”

“哭包?”蒋冉笑着重复这个名字。

辛绾一愣,失笑,“不好意思,叫顺口了,见笑。”

“怎么会?很可爱的名字。”从这个名字里,就能读出她和她那位之间,必然有过长长的过去,也许,他真的是输给了时间。

夜幕降临的时候,辛绾打开了灯,院子外的车灯也一闪一闪地近了。

人还见着,就听见某人的大呼小叫,“奶奶,媳妇儿!我回来了!”

辛绾起身,脸色微红地冲蒋冉一笑,“来了,我去开门。”

门一开,某人一阵风似的卷进来,进门便将她抱住,低头要亲她的脸,被她伸手挡住,小声道,“有客人在呢!”

某人的目光这才落在客厅蒋冉身上。

第192章 惊讶

可这并没有阻止他不要脸的行为!

居然毫不顾忌地仍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揽着她肩膀走向客厅,伸出右手,十分洒脱和大方,“你好,粟融珵,辛绾的丈夫。”

蒋冉站起身,和他握手,“你好,蒋冉。”

辛绾没他那么不知羞,这一亲直把她亲得满脸红透,暗暗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介绍两人,比他俩自报家门说得更多的是,“蒋冉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做文物修复,也是我花青堂的顾客。”

“大学同学?”某人心里算了一下,这也认识十来年了啊!岂不是他前脚出国,这个蒋冉后脚就和他家绾绾认识了?

“是,同是国画专业,我比绾绾高一届。”蒋冉也将眼前这个男子打量了一番,难怪辛绾能嫁给他,就冲这长相,当真是万里挑一了,至少在他见过的男人里,没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简直是张无可挑剔的脸!打扮时尚而鲜艳,难得的是,居然不娘,现在许多眉眼精致的男子都略带娘气,他可是男子气十足,眼眉纵然艳色,却分明透着毫不掩饰的张扬和霸道。

“文物修复师?”粟融珵明显对他的职业很感兴趣。

“是的!我的工作就是修复文物,尤其古画。”蒋冉微笑。

而后,两个人男人居然就古画聊了起来,辛绾在一旁听着,很是惊讶,哭包居然懂得很多,知道顾恺之嵇康之类的不稀奇,知道王谢之家的也不稀奇,毕竟不是名家便是课本里出现过的人物,可他居然还知道温峤戴逵,知道戴逵的《渔父图》等,甚至知道戴逵雕塑上的成就和他的夹纻漆像作法,知道他是脱胎漆器的创始者。

要知道,“纻”这个字可能都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认识,所以,他这些年在国外,都在研究些什么?

某人感觉到自家媳妇的目光更加得意,那眼神看过来,只差明明白白说:你老公我是不是棒棒哒?

她暗暗瞪了他一眼,起身去帮奶奶准备碗筷了,让这俩男人继续聊。

漫漫艺术史,两人也只聊到两晋打止就叫吃饭了。

大伙儿入座,眼看其乐融融的晚餐就要开始,某人一脸傻相地看着满大桌菜,问她,“媳妇儿,哪些是我能吃的?”

“……”辛绾很想问他一句:你是三岁儿童吗?问娘呢?

她不想理!结果奶奶也说,“是啊,今儿菜有点多,绾绾你看珵珵有什么不能吃,提醒他别乱吃。”

奶奶想着出去旅游那两周,他时不时就肿个猪头,两口子解释说是吃错了东西,虽然没出啥危险,但好好一个俊小伙儿,老肿着个猪头也不好看啊!可怜的!

辛绾无奈,只好看了一圈菜,指着那盆茴香羊肉,“这个别吃,有茴香。”

“好。”他一副乖乖的样子答应下来,却又满脸委屈,“好些天没吃羊肉了……”

奶奶乐了,“是奶奶对不住珵珵了,下回奶奶做羊肉不放茴香。”

“那明天!”某人马上预定下了。

第193章 很有脸吗?

明天又来奶奶这吃饭?

辛绾都担心粟家人说他入赘了……

而后某人就在那跟蒋冉解释了,“见笑了,我是过敏体质,从小到大只有绾绾记得我对什么过敏,小学开始就看孩子似的看着我不准吃这个不准吃那个,我出国这几年,没有她,简直都没法吃东西了,时不时肿成个猪头。”

辛绾觉得,你怎么好意思说这些丑事啊?

同为男人的蒋冉却收到暗含的信号,心里微酸的同时,笑着捧场,“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很珍贵,恭喜你们,我敬你们一杯吧,祝你们永远幸福。”

“谢谢谢谢!”某人恬不知耻地接受了这份祝福,还说,“您是客人,应当我和绾绾敬你,来绾绾,蒋大哥应该比我们大一点儿,我们就称一声大哥了,我们一起敬蒋大哥!”

蒋冉微微一笑,大度而温润,也不和他争,受了这杯酒,和他以及辛绾碰了杯。

结果,粟融珵转头把辛绾的酒喝了,还笑着说,“我替我媳妇儿喝吧,等会让她开车,她开车比我还开得好。”

辛绾懒得管他了,反正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在哪都是他的主场,就让他和蒋冉称兄道弟去吧!

可是,他能好好吃饭不出幺蛾子吗?筷子伸出去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干什么?

她再瞪他一眼警告他:客人面前,收敛点!

但他是装傻还是真傻?还一副小狗求食的眼神,她不回应他就不放弃的架势……

她只好道,“干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媳妇儿,我想吃鸡。”

“你吃啊!”难不成还要她喂?

“鸡皮……”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差扁嘴以示委屈了。

她真是头疼……

话说刚刚那个在客厅跟蒋冉畅聊的人是她的幻觉吗?那个时候的他那么进退有度,既跟得上蒋冉的节奏侃侃而谈,又没有过分卖弄抢风头,表现不要太出色!现在这个幼稚鬼是谁?她不想认识他……

然而,在他那双小狗眼神的注视下,她还是盛了一勺鸡肉出来,给他一块一块去掉皮。

这个得寸进尺的!又指指虾,“还要虾!”

“……”她简直想拿筷子敲他的头!难道他虾皮也过敏不成?那天吃小龙虾吃得那么嗨的人是谁?

可是,她不能敲他!蒋冉还在这里呢,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出笑话!

她只好忍了,再给他剥虾……

话说,听说别人都是男人给女人剥虾,为什么到了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反的啊啊啊!

某人还贱兮兮地跟蒋冉解释,“我过敏源总是很奇怪,对各种皮过敏,你说可笑不可笑?还好有绾绾,从小就给我剥各种皮,对了,小时候我在绾绾家的时间比在我自己家的时间还多,总是在这里混饭吃,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怕,就怕绾绾,所以啊,绾绾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蒋大哥,很高兴认识你,虽然我们相识有点晚,但今天咱们聊得很投机,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跟你请教,来,蒋大哥,我再敬你一杯。”

辛绾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总把小时候的事挂在嘴上干嘛?很有脸吗?

第194章 我不在这十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辛绾不懂他在干什么,蒋冉懂啊!可他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这么顿饭就这么一个二百五式的显摆,一个默默微笑完全包容某人这大男孩孩子气的举动,终于完美结束了。

辞别奶奶,辛绾开车,载着两个半醉的男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