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三人沉默对坐已经快半小时了。

施兰舟实在憋不住了,“到底怎么办?这项目出问题,我们真的就挺不下去了!占60%的收益啊!”

孟桑子将凳子一甩,“怎么办?他不是有贵人相助吗?”

说完站起身就出去了,关门声凭空都砸得施兰舟脑门子疼,可是粟融珵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低着头在摆弄他的手机,衣服没换,半肩的血,也没洗脸,一脸血污。

“珵珵……”施兰舟上前,无力的叫着他,摇他的肩膀。

他终于抬起头,肿胀乌青的眼睛定定看着施兰舟,“妞妞怎么总不接我电话呢?”

施兰舟无语……

既然这样,何必当初啊!

“你看,无法接通!”粟融珵拨一遍给他听,“为什么一直无法接通?会不会有事?我这心里一大早就不安宁,总觉得有事发生似的……不,不,妞妞不会有事的!不会!”

“珵珵!”施兰舟大声叫他,“出事了!出大事了你知道吗?我们的合约被人抢了!人家的研发比我们的更完善更先进!”

粟融珵一双眼睛无神。

“你听见没有!”施兰舟对着他耳朵喊。

他躲了躲,皱眉,“你已经说过五遍了。”

“……”施兰舟真是服气了,“你全听见了?你全听见了你还……”还这么无动于衷!他真是气死了!

“已经丢了,还能怎样?”他呐呐的。

“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施兰舟看着粟融珵死气沉沉的样子,突然就噎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溯行是他们的孩子,从无到有,一点点拉拔着前行,如果粟融珵这时候有办法,也不会这么死气沉沉了。

“珵珵,我带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索性今儿一起说了吧。”他把九荣堂的事说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妞妞……”

谁知,粟融珵听了,还是那副样子,一个字也不说。

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拨打辛绾的电话。

施兰舟都不忍再看下去,心里十分难受,他宁愿粟融珵打他一顿,可这样漠然,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另一个城市的机场,辛绾已下飞机,熊大奇比她早到一天,会来接她,但她这会儿联系不上人,因为手机没电了。

昨晚风凉夜静,她看过手机后便平静入睡,一大早就拖着行李出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出门才发现,她穿的是两只不一样的鞋子。

她返回去换鞋,再出门,快到机场才发现手机没带……

她想起那只放在床头的手机,记忆却出现盲点,早上整理床铺时并没有见到它,这会儿只怕也没电了吧?

现在的人真是过于依赖手机了,没发现它不在的时候还没感觉,后来便觉得处处不适应,还好,她如今到地儿了,也看到出站口的熊大了,她笑着冲熊大挥了挥手,可是,熊大身边怎么还站了个人?

柳乘飞?

柳乘飞一张脸白白的,好像努力想笑,神情却十分拘谨,表情很奇怪。他还说,“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那就是刻意?

“我……”柳乘飞似乎想解释,但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握了握拳。

第425章 哭包,再见

后来,辛绾知道了大概。

柳乘飞是从她那个渣爹那里知道她的行程的,而她那个渣爹现今天天在奶奶那混着,还重拾画笔,弃酒喝茶,过起了养身之道,她的行踪通过奶奶,自然一五一十都被她爹知道。

可是,辛绾想不明白,柳乘飞来此目的是什么,也不明白,他怎么和熊大混到了一起。

仍然不喜欢柳乘飞,但是,他的存在悄无声息,似乎很有自知之名,并不在她面前晃悠,也不叨扰团队里其他人,安安静静的,很没有存在感。

此次探矿,除了熊大奇,还有几位别的矿主,加上辛绾和柳乘飞,一共八人,于辛绾到达后第二天开车出发。

开车前,熊大奇检查了一遍个人的装备,发现辛绾的绳索居然没带。

辛绾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大意了。”

熊大奇看着她,忍不住道,“绾绾,你状态不太对,小心啊!”

“没事。”辛绾笑了笑,“我会注意的,走吧,别耽误大家时间。”

八人三车,柳乘飞甚至没和辛绾乘同一辆,去了别人的车里。

熊大奇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

粟融珵……

熊大奇看了眼辛绾,接听,就听那边的人问他辛绾在不在。

熊大奇暗暗叹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跟辛绾多少年好友了,辛绾装得再平静,他也能看出辛绾不对劲啊。

他把手机递给辛绾。

辛绾平静地接过,平静的一声,“喂。”

那边的人已经嚎开了,“妞妞!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我都担心死了你知道吗……”

“我手机忘带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打断了那边高昂激动的情绪。

像一条澎湃的激流,突然遇到断崖,哗啦啦啦,奔流的势头尽数坍塌下去。

“哦……”粟融珵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想问,你看见那些照片了吗?隔着这上千公里的距离,却不知道如何问起。

“没事我就挂了,我们要出发了。”她轻道。

“哦,好。”他愣了一会儿,忙又道,“你小心点。”

“嗯。”

手机归还给熊大奇,“走吧。”

熊大奇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开车。

握着手机的粟融珵耳边回响着辛绾轻柔的声音,才终于感觉到倦意渐渐涌上来,脑袋却仍然绷得紧紧的,无数声音挤进辛绾的声音里:项目被抢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嘈杂、尖锐,像紧箍咒,不但深深勒得他头疼,还似有尖针,针针扎着他的头皮。

但即便是这样,困意终究战了上风,极不舒服地,浅浅眯了过去,手一松,手机掉落在地,落在一地凌乱的文件里,比办公室的凌乱更显狼藉的是他的形象,整夜没回去,孟桑子昨日揍他的伤痕也没处理,衣服没换,血糊糊地靠在椅背上,施兰舟从门口经过,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的他,都不忍心进去打扰。

他却开始做梦,梦到他刚回国时那次去找辛绾,在矿口大声喊辛绾的名字,黑夜,狂风暴雨,他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无论他怎么喊,都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发不出声。

他心急如焚,趴在矿口,一道闪电擦亮天空,忽然从矿洞里缓缓升起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满脸的血,几乎看不清五官了,只有那一头长发,是他熟悉的,还有她的声音,悠悠叫着他的名字:哭包,哭包……

他知道是她,没认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叫他哭包!他只是一个人的哭包!

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身影却越飘越远,他去抓,分明手指都挨到她的衣服了,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抓住。

她的声音也越来越缥缈,“哭包,再见,哭包,再见……”

又是一道闪电劈开黑夜和雨幕,雪亮的光一闪,她无影无踪,唯有悠悠的声音,仍然在飘荡:哭包,再见……

“妞妞……”剧痛剖裂他胸口,他在密林里她消失的方向狂奔,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妞妞——妞妞——”

施兰舟破门而入,椅子上这个人在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妞妞……

“珵珵!珵珵你醒醒!醒醒!”他用力摇着这个人。

粟融珵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是早梦里还是现实,青肿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的一切模糊的看不清。

“珵珵!是我!你做梦了!”施兰舟扯了张纸,给他擦眼周脸上的泪。

“妞妞……”他想起梦里那一幕,还是心痛得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深深剜去心口上那一块软肉。

“妞妞出远门了,去看矿了,很快就会回来。”施兰舟还得安慰他。

粟融珵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不安,他挥开施兰舟的手,开始给熊大奇打电话,但是电话无法接通……

他不甘心,一直打,里面重复的电脑女音让他心烦意乱,又一次没接通后,他狂躁地摔了手机,揪着头发在办公室走来走去。

“珵珵……”

施兰舟一句话还没说出来,粟融珵又捡起了手机,一看没有摔坏,立刻开始看机票。

施兰舟看见他的手机界面,诧异,“你要去哪里?”

“找妞妞!”

“你疯了吧?你上哪找去?妞妞这回都不是去那个谁熊大奇老家。”

“我没疯!”他果断定了最快的一趟航班,“我有强烈的预感,妞妞出事了。”

“你只是做梦……”

“是!是梦!可也不仅仅是梦!我上一次做这样的梦!有这样强烈的心慌!还是我妈去世前!这是感应!不是梦!”他订了票,拔腿就往外跑。

“你等等,你这样,你得换套衣服啊,收拾一下!”施兰舟追着道。

粟融珵低头看看自己,还穿着挨打时那身衣服,上衣裤子都是血……

可他现在也没衣服换啊!

他回头,看见施兰舟一身清爽干净站在他办公室里。

他冲进去就开始扒施兰舟衣服。

“喂……”施兰舟都没法阻止。

瞬间,施兰舟上上下下被扒了个精光。

门是敞着的,员工们都低着头,眼睛的余光却盯着办公室里面,这……大BOSS和二BOSS……

无数个问号在他们脑子里转圈。

施兰舟无语,咳嗽一声,那些人顿时收会了目光。

施兰舟把门一关,好吧,员工们的表情……

他还不如不关门呢!

粟融珵迅速把自己也脱光了,套上施兰舟的衣服,冲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急匆匆往机场而去。

第426章 出事了

某偏远小城。

粟融珵已经在这里滞留了两天,可是,却一无所获。

当地有相关人知道车队的方向,粟融珵也曾租车前往,但莽莽世界似海,人一汇入,当真就如沙砾,上哪去找?

终是无功而返。

有些当地人劝他:进入山区里,手机都没信号了,联系不上正常。

可他偏觉得不正常,如果正常,他不会这么慌张,成天成天的心神不宁,完全没办法合眼,闭上眼睛就心悸,他始终相信这是感应,强烈的感应……

第三天,仍然一无所获,却接到施兰舟的电话,告诉他,粟振病了,情况不太乐观。

他心里放不下辛绾,可是却不得不即刻返京。

粟振的病,医生怀疑是恶性肿瘤,目前等着最后确诊。

医生并没有隐瞒,粟振对病情知道得清清楚楚,但却拒绝进一步复查。

粟融珵回到家里的时候,粟振就独自在书房,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在写字。

粟振年轻时是有才的,不然家境平平的他也不会吸引史馥,并且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尤其那一笔字,和飞扬的文采,在当年书信流行的年代,是征服史馥的利器之一。

似乎有多年不练了,粟振运笔的手微微的抖。

粟融珵站在书房门口,静静看了他许久。

这个曾经在他心里如山一般伟岸的男人,他曾崇拜过、抱怨过、疏远过,但最终在他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普通的患病的老人。

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进来吧。”粟振搁了笔,早就看见他了,这会儿看见他一脸伤,也不禁一愣。

粟融珵慢慢走到粟振对面,想起那些嬉皮笑脸故意激怒粟振的日子,想起猝不及防就会砸向他的烟灰缸,喉间略梗,一时说不出话来。抹了一把脸,“没事,和桑子打着玩。”

“妞妞呢?”粟振坐下来,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问他。儿子大了,有些事不想他知道就不问了吧。

他缓缓摇头,“爸,后天不是约了检查吗?”

“不查了。”粟振道,“确诊又怎么样?不是更添堵吗?生死有命,我也一把年纪了,就不去折腾了,听天由命吧!”

“爸……”

“你不用劝我了。”粟振招招手,“来,看我写的这几个字怎么样。”

他和粟振,多少年没有好好说过话,大多数时间,他都要给粟振找不自在,不刺人一刺不舒服。这会儿,默默走到粟振身边,见粟振写了四个字:宁静致远。许多人最喜欢挂在墙上的四个字。

“写挺好的。”他赞道。

“融珵啊,爸这一生,奋斗过,风光过,曾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不可一世,呵……”他笑了笑,像个真正的老人,“都是云烟啊……融珵,现在挺好的,一切都是因果,当年你妈妈就是生病走的,现在,大概是她在怪我,要把我招去问罪了,我没照顾好你和融星,我没做到对她的承诺啊!应该的,我是该去见她,向她请罪了,顺其自然吧……”

粟振的叹声里,好似有着岁月悠长连绵的起伏。

粟融珵被粟振支使出去了,门口,粟融珵回头,问他爸,“你还记得我妈的样子吗?”

粟振表情微微讶异,好像在说为什么这么问,但随即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当然记得。”

其实,母亲的模样在粟融珵自己的记忆里都不那么清晰了,但这一刻,他在粟振鱼尾纹深布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你妈那个时候啊……”剩下的话,粟振没有再说了,浮起的笑容里,像是揉进了关于回忆的温柔。

粟融珵没有再问。

当年也是爱过的吧?不仅仅是因为她姓史,是外公的女儿。

后天还是得带着老头去检查的,他自然有办法。

熊大奇还是没能联系上,辛绾自然也没有消息。

又是一个无眠夜。

躺到半夜,他下楼去取酒,走到楼梯上,只见客厅里一个白影晃晃悠悠的,他心里一惊,再细看,是尚清梅……

他打开灯,尚清梅便顺着声音来看他,忽而激动地跑过来,捧住了他的脸,“小许,妈妈的小许,你可回来了。”

“我……是粟融珵。”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张浮肿老态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尚清梅却笑了,肿得有些变形的脸一笑就带着点诡异,好像完全没听见他的话,牵着他的手,还嘘了一声,“走,妈妈带你去买糖葫芦,不告诉尚清梅……”

粟融珵这回惊了,倒退两步,挣开了她的手。

尚清梅突然就哭了,“小许,你不要妈妈了吗?不要妈妈了吗?”

哭着,转眼就坐地嚎了起来。

大半夜的,哭着嚎着又笑了,唱起了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歌声在静寂的夜里透着诡异的凄厉。

粟融珵看着这一幕,忘了要去拿酒,闭了闭眼,歌声已经换成嘶哑的凄喊:不,不是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要来找我……不要……

忽然觉得胸闷头疼,好像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连续奔波医院,带尚清梅去看精神心理,说服粟振去复查。

排队、等待、找医生……

原想把尚清梅留在医院住院治疗,他走的时候,那叫一个惨烈。

尚清梅一路狂奔地追着他,叫他小许,鞋子都跑掉了,还又哭又喊的:你不要妈妈了吗?小许,你不要妈妈了吗?

完完全全把他当成粟融归……

后来闹得太过,粟振一句:回家吧。

他从来就没喜欢过尚清梅,但他听粟振的话把她带回了家,也没有去想为什么,就像他没有再去想粟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复查和治疗一样,一切,该来的,该受的,来了,他就受着,一件一件去受着。

直到粟振检查完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头晕目眩,恍然想起,自己好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也好些天没睡个囫囵觉了,他摸了摸下巴,胡子也多日未刮了吧……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

尚清梅的歌声凄凄厉厉地响着,他的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他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痛,闭着眼睛接听,“喂?”

那边传来奶奶的声音,“珵珵啊,妞妞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