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十九远离他,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十九,他们之间的抚养关系已经不存在了。

阎温总想着,就算十九要离开他,至少他不开口,就够再拖延下去,再迟一些。

可是如果是像今天这样,他真的干了混蛋事,那么他们之间到最后可能连分别之后的联系都无法维持。

阎温越是心疼十九,越是不舍得对她这么样,她本来就够苦了,要是连一直自称她父亲的人都对她……

阎温不敢想想,因为他到现在都记得,曾经十岁的小姑娘,是怎么一遍遍的自残自杀。

那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十九回到房间,小鹿乱撞了一会,很快苦涩起来,她就不应该说那句话,她认定阎温认错了人,要是她没说……

十九摇头,不行,要是真的在这种误会之下,两人有了什么,那么等阎温清醒了,会要她吗?

要自己当着女儿养大的人?

阎温就算会负责,那也不是十九希望看到的,那就太卑鄙了。

十九很安慰了自己,睡着就好了,梦里什么都有。

是阎温却在地上躺了足有半个小时,要命的念头才消下去,等到他从地上爬起来,后背都凉的发木。

回到房间,放了热水洗漱,温度上来,那种感觉再次回归,阎温头抵着浴室的墙,无奈的将手滑下去。

他在脑子里想各种女明星,他看到的除了十九之外的所有女人,到后来轮过了,连好看的男人都想,但是无论怎么想,就是出不来。

最后关头上,想的是那个落在地上的兔耳发箍……

释放后,阎温狠狠的拍了下浴室的墙,无奈的洗漱好,将自己扔在大床上。

第二天一早,早饭只有十九一个,阎温又走了。

这一次,他是自己走的,去的是一个不常去的线,一走就是一个月。

短暂的周日假期过去,十九也开始了每天被各种试卷习题操练的日子。

虽然早上盯着空荡荡的桌对面,她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这种不舒服,被淹没在题海中。

转眼高考临近,可是阎温却失联了。

十九打不通他的电话,找了他来往的朋友,一个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他这次走,根本谁也没告诉。

十九报警,警察也找不到他的线索,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而阎温此刻,却是一个人挣扎在一片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

他摔下了深沟,身上的所有装备都找不到了,手骨和脚腕错位,都是他自己弄回去的,凭借着多年外出的经验,倒是知道怎么走,怎么在其中求生。

但是这林子太大了,上坡他走不了,脚肿的厉害,只能朝着好走的地方走,朝着林子的边缘,只要出了这里,就一定能寻求到救助。

十九心里记挂着阎温,找到了阎温一个朋友之后,其他的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本来十九不安心,学习不进去,但是几个老大叔知道后,轮流来家里,负责找人的,照顾十九的,甚至还有曾经的学霸,负责陪十九最后的考前冲刺。

阎温总算从那个山沟沟摸出来,被人送去救治,勉强能下地之后,连夜坐车回到业城,达到业城的当天,正是十九高考。

人家的家长都是一对父母,或者一个父亲或者母亲陪同,十九最壮观,四个大叔,个个气宇不凡,开的还都是好车,在校门口停了一排,简直像是护送的保镖。

十九这些天多亏了这几个叔叔,前几天就已经有搜救队找到阎温的踪迹,只是正好和阎温错过去。

搜救队都是专业的,看过阎温留下的痕迹,给十九下了包票,他人绝对没事,现在原始森林,挂着个原始的标签,实际上没有什么大型野兽。

阎温经验丰富,这些人甚至怀疑阎温是故意的,个个背地里骂他不是人,这正要高考呢弄这事,明显是不想让人考到别处去。

关于这件事,阎温真的冤枉死了,他多处骨折,被包的粽子似的,手机什么的都没有,借小护士的,拿到手机才发现他谁的号码都不记得。

住院费治疗都是救他的人垫付,他是不听劝,跟那人保证,一回到家,就给她打钱,这才连夜跑回来。

路上疼的想死,总算在下午到了业城,一瘸一拐的在学校门口下了车,见到的场面,却让他恨不得再爬回那个什么原始森林,死在那里面算了。

清风徐徐而过,高考两天全部结束,十九拒绝了所有叔叔的要一起吃饭的提议,正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一回家,就按照那个搜救队找到的线索,去周边小镇上找阎温。

没想到才走到校门口,这就被班长拦住了。

十九还当他有什么正经事,一脸严肃的站定,等着他说话,他那一张辩论能把对手说哭,演讲得了好几个奖的嘴,却只会磕磕巴巴的,说那个……那个……

“那个……”

“哪个?”十九看着他已经红起来的脖子和耳根,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你报了哪所大学?”班长一口气说完,可算是不磕巴了,只是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十九不傻,她自己也喜欢人,看他这样子差不多已经猜出他的意图。

可是这人隐藏的也太深了,平时一点没表现出来,整天冷着个脸,是出名的冰山校草……

校草一双眼平时都只是从眼尾看人,走的是“尔等皆凡人,老子□□炸天”的路子,此刻瞪着眼等着十九实话,十九才发现他眼睛彻底睁开了还挺大。

不过她现在心里全都是阎温,就差在考卷上都写爸爸,跟本没心情去管他这是抽的什么疯。

只淡淡开口,“业城师大。”

业城不是什么一二线的城市,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一个师大,但这个师大,和其他城市的也比不了。

但是十九的成绩,报这个大学……

班长听了之后,连脸红都顾不上了,愕然道,“你要上业城师大?”

十九淡淡点头,“对。”

和她声音一起落下的,是阎温手里拄着的拐棍。

作者有话要说:阎温:我瞎了,我生死边缘回来,我又看到小东西在跟别人调情!

十九:你知道冤枉俩字砸写吗?

————我有罪,前两天的收藏红包,我昨天又忘了,现在去发。

☆、为什么不呢?

拐棍落地的声音吸引了正在谈话两人的注意, 两人同时朝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 却只看到孤零零的拐棍横尸在小路上。

阎温在拐角处贴着墙壁,因为急跑了这几步疼的龇牙咧嘴。

十九看到了拐棍, 转头正要走进看看,被班长拉住了手臂。

“你先别别,别走, 我有话跟你说。”班长说完这句话,脸上才下去一点的血色, 霎时又回流。

十九基本上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但是不是很想听,她会找小混混, 只为了掐断自己的妄念,却并不打算拉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跟着她挣扎在黏腻的漩涡。

因此她显得有些冷漠, 挣开了少年潮湿温热的手臂, 抿了抿嘴唇,说道, “班长,有些话, 就不用说了, 只当成……”

“不!”班上显得有些激动, “我……我要说!”

年少总是无畏无惧,不管面对的结局是什么,哪怕现在已经能够预见, 却还是义无反顾。

“我喜欢你,已经有半年了。”班长真的说出了口,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十九的表现,明明知道了没有结果,所以反倒是放松了。

“我想着,等到高考结束,就跟你说,我的志愿还没填,我想着能和你上一样的大学……”

班长说道这里又有点激动,“你怎么能选业城师大!你就算要……”

“我不想离开家。”十九打断他,“我不会离开业城,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有对未来的规划,你不用替我惋惜。”

十九声音温柔,但是说出的话却很冷硬,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有对未来的规划,只是她要的不是面前的这个少年,对未来的规划里面也没有他。

这是她能给出最婉转的拒绝,班长不傻,他知道下面他准备了足足半年的那些话,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了。

他的未来里面有她,他总觉得自己是成熟的,至少没有在两人即将面临高考的时候,不管不顾的说出内心萌生的爱意,但是现在他恨不得当时自己冲动一点。

两人相对无言,阎温竖着耳朵,整个人恨不能原地化身一个柠檬滚过去。

他有理由去管十九和小混混混在一起,因为即便是内里再虚伪,也总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

但是换成这样优秀的少年,他的“女儿”已经成年,他有什么理由去管人家谈恋爱?

幸好他听出了十九话中拒绝的意思,可是他一面觉得酸的要死,一面又是真的觉得这小丫头太没眼力,难道是从小乖乖的,都要注定被坏坏的男孩子吸引

“我先……”好一会儿,十九再度开口,却猛的被班长抓着胳膊拉进了怀里。

十九震惊的瞪大眼,实在是猝不及防,整个人僵硬了片刻,感觉到有大颗的眼泪,砸在她的肩膀上,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抱抱我……”班长说,“就抱一下,”他说着跺了下脚,声音有些嘶哑,“你是我的初恋!”

十九没忍住,噗的笑了,这人和平时反差太大,没想到出了名了冰山校草,还会撒娇。

她叹口气,伸手圈住少年纤瘦的腰,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谢谢……”班上破涕为笑,片刻后松开十九,眼圈红红的问她,“你有喜欢的人了?比我好看比我优秀吗?”

十九:……还是个死傲娇。

“有,”十九笑了笑,她的记忆特别的好,她记得第一次看到阎温,那时候他还只是作为一个志愿者,去孤儿院送温暖。

蹲在她的面前,舒展眉眼,露出和善的笑意,哄着她把手里的冰块放下,说是等他有空,会送一大堆真的冰棒过来给她吃。

小孩子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审美,只知道从那之后,不久真的有人送来冰棒。

十九觉得,她对阎温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带着奶味的,冰棒的味道。

她和很多人都说过希望被领养,但是目的都是为了想要见妈妈,只有和阎温说的时候,是用她小小的,还不懂人情世故的心脏想了很久,跟着他整整一天,才开口的。

她当时是真心的,想要被他领养,想要铭记那种甜甜的奶味。

回忆起从前,十九的神情不自觉就柔和下来,微风吹过,头顶的阳光顺着晃动的柳叶间隙,斑驳的洒在十九的脸上,光彩太过耀眼。

那是爱一个人的神情,班长有些发怔。

片刻后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的喜欢清澈纯洁,充满青春的无畏和鲜活,但那仅仅是喜欢,还够不成爱。

喜欢是没办法和爱比的。

十九正在措辞,班长说不用她说了,她愣了下,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没办法,去承认她喜欢的人,是她的养父,但也更不想编成别人。

两人心照不宣,挥手告别,拐角的阎温却抓心挠肝,想知道十九喜欢的究竟是谁。

他想了一下被他揍过的1234号,有点难以置信,又有种无言的愤怒,他的小东西那么好,怎么能喜欢那种小混混人渣,他不同意!

阎温正糟心的出神,冷不丁腰被紧紧抱住,十九整个人都贴着他轻轻的颤栗,声音也带着抖,“爸……你去哪了……”吓死我了。

阎温乱飞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垂头,把手轻轻的放在十九的头上,摸了摸,开口声音发涩,“对不起宝贝,爸爸不是故意的,有没有耽误你考试?”

“没,”十九摇头,扬起小脸,通红着眼圈,看着“没有,叔叔们都一直帮我。”

上一次两个这样抱着,还是好久之前,久的阎温都记不清楚了。

这是在学校里,这时候虽然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但是来往的人还是有的,阎温不知道是被十九的颤栗带动心脏,还是生死边缘走了这一遭,他的自控能力直线下降,他伸手撩开十九的刘海,难以自控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十九几乎被他亲傻了,直愣愣的,阎温亲完了也心脏也像是要蹦出来似的,都不敢开口说话,只用手把十九的刘海拨回去,实在扛不住她的视线,用手将她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双眼捂上了。

两人甚至比初恋的小青年还要生涩,维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许久都没动。

其实他们真的比不上初恋的小青年,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还有他们自己竖立在彼此对面的心墙,都是两人之间无声的阻碍。

许久,阎温站的实在是腿又酸又疼,连汗都出来了,他松开十九,扭着头不看她,清了清嗓子道,“腿疼,回家吧……”

十九这才注意到阎温腿上和手臂上都绑着绷带,靠着墙,一只脚站着,一只脚就沾了个脚尖,她还靠着人抱了这么久。

这么多年,她很少见阎温受伤,伤的这么重的还是头一次,心疼的眼泪差点涌出来,赶紧胡乱应了一声,然后跑到不远处捡了东西,这才到路边打车。

阎温靠在墙上,看到了她抹眼睛的姿势,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舔了舔嘴唇。

看着她打到了车,又快步的朝着自己跑的时候,阎温清晰的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闭了闭眼睛,觉得有些东西,真的藏不住了。

从山上摔下去的时候,在山林里挣扎的那么多天,在被获救送到医院之前,他唯一想的,就是这个小东西。

三十几年的人生里面,阎温虽然缺乏父母的爱,可是他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变成一个冷漠的人,他有很多可以交心的朋友,有爱好,有事业,他的人生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来看,堪称完美。

他总觉得,自己就算某天不小心,真的死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也算是魂归天地了。

但是真的从山上摔下去的一刻,他感觉到了剧烈的恐慌。

他怕死,怕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家里还有个小东西。

他还没有告诉她两人已经没有了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他甚至都没有尝试过问问她,愿不愿意换一种方式,和他再做家人。

为什么不呢?

他摔下山,在地上翻着爬不起来的时候,都在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不呢?

生命这么短暂,这么脆弱,他好容易遇到一个想要拥抱,想要过一生不想分离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亲手养大,他就算会失去,可是在失去之前,他为什么不亲口问问她,为什么不尝试着去打动?

在山里躺在湿冷的地上,食物耗尽,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阎温甚至还有过更阴暗的想法。

他亲手养大的,他为什么不能占有,他有把握,如果他挟恩要小东西报答,他的要求她会答应的,阎温了解她,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但是真的到此刻,阎温被扶着上了出租车,十九忙活的汗津津的,却顾不上擦一下,上车就焦急的跟司机说,“去最近的医院,师傅麻烦快一点。”

阎温闭眼靠在车座上,舍不得。

他怎么舍得强求呢。

“腿还疼吗?”十九看着阎温皱眉,有些自责,“刚才我不应该……”

阎温睁开眼,看了十九一眼,打断十九的话,“给我揉揉,有点酸。”

“啊?啊!”十九看了看阎温的腿,手悬空着,不知道从哪下手。

阎温轻轻啧了一声,抓着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就这。”

十九:这没伤吧……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哪里不对?

阎温:快揉!

☆、“我爱你……”

两人在车上坐着, 司机自从问了去哪个医院之后, 就不再说话了,目不斜视的开车。

十九被阎温抓着手按在他的大腿上, 两只手僵成了鸡爪子,整个人都僵硬成一块通红的火炭,根本不敢看阎温。

今天阎温似乎有些不对劲, 十九想到先前在墙边上的那个吻,一路上的脸色都红的不像话, 直到到了医院她松开阎温的腿,下车风一吹,被医院旁边匆匆来往的人潮一冲, 这才勉强压下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

阎温被扶着下车,医院里面重新拍了片子,他在小镇上做的只是应急措施, 检查过后直接打上了石膏, 住院了。

十九回家里跟阿姨交代了一下,然后匆匆收拾点东西, 就来医院陪床。

住院区的病人不算多,两人这里是一个四人间, 不过到了晚上, 只有阎温和十九两个人。

阎温腿上和手臂上都打了石膏, 心安理得的接受十九的照顾,心里面敞开了,打算争取一次, 虽然不舍得直接把人吃了,要好好问问人的意见,却也是开了什么-奇妙的门窗一样,耍流氓耍的行云流水。

男女有别,在家里面,两人的卧室虽然都在二楼,可是东西相隔很远,但是到了这会儿,他仗着自己身上带伤,尿尿都要十九扶着。

十九倒是没多想,但是把人扶到了浴室站着,阎温又仗着胳膊上有伤,一手要掏鸟,一手扶不住水池,不让人家出去。

“爸……”十九脸上通红通红的,像是已经熟烂透的血桃,皮儿薄的经不住一掐,指尖一捏,就能捏出汁来似的。

“你转过去不行就行了”阎温从前都避讳的很,两人在相互察觉异常心思之后,连拥抱都没有了,冷不丁阎温这么语调散漫的耍起了流氓,十九要被他突然巨大的变化砸懵了。

阎温手按在裤腰上,半靠在门上,转头还坏心眼的问已经要钻地缝的十九,“你怕什么……”

“你去吧,周叔叔来扶你爸爸。”阎温话说了一半,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打开,阎温的胳膊登时被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从十九的小肩膀上拿下来,动作太猛,疼的阎温一龇牙。

十九总算遇见了救星,再没人来救她,她都能原地自燃,她严重怀疑,面前这个根本不是阎温,出去一次,不是让人家掉包了吧……

十九从卫生间出去,就看到屋子里几个阎温的朋友,几个人算是极其有眼色,装作没看到十九脸色,都一脸放松,很随意的和十九聊起了报考学校的事情。

阎温好事儿被打扰,阴着脸在厕所放水,驾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总带着金丝眼镜的衣冠禽兽。

“你做个人吧阎温。”男人驾着阎温,压低了声音,“我他妈在外头都听着了,你这流氓耍出天际去了。”

“先前不是都舍不得碰一下,怎么突然就他妈变身饿狼了,多好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