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库莫尔一言不发抛下金印就走,盟友背叛,族人被杀,冤仇已经深到再难以解释。

我还久久没有从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中平复下来,萧焕已经又淡淡开口:“消息延迟,办事不力,该怎么受罚你也清楚了吧。”

跪着抱拳低头,班方远没有丝毫犹豫:“是,请万岁爷圣裁。”

“断臂免了,去领三十军棍。”淡然说着,萧焕脸上没什么神情,“以后你也不用在两营了,到长陵守墓吧。”

我一愣,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帝王耳目的蛊行营消息却传来的这么慢,的确有失职,但是萧焕这一罚,居然就是革职守陵。

似乎连一旁的宏青也觉得这处罚有些重了,开口说:“万岁爷…”

萧焕弯了腰,骑在马上一直挺拔的身躯蓦然就弯了下去,他掩住口,开始咳嗽。

完全没有咳出多大的声音,他却深弯下了腰,身子轻颤。

“萧大哥!”我被惊醒了一样,不顾一切跳下马冲过去。

他已经不能骑马,身子顺着马鞍滑落,我呆立在马前,还是宏青见机最快,飞快跃上去,扶着他下马。

身子轻靠在马鞍上,他扶着宏青的肩膀,轻咳着开口:“备马车…去山海关…”

咳嗽不断,他的手仍掩着口,微微弯腰。

我忙走上前去拔开他的手,掌心里果然一片暗红。

扶着他的胳膊,我急得连声音都哽咽:“你这样还去什么去?”

“苍苍,”向我轻笑了笑,他还咳着,“别急…”

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我伸臂抱住他,支撑住他的身子,把头埋在他肩上。

咳嗽一直没有停下,萧焕却还是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夜色已经深了,大同城外也吹起凛冽的寒风。扶着他一起上了马车后,他就靠在车内铺好的软榻上闭目不住轻咳,坐下握住他冰冷的手,把手炉里的炭火调得更大。他的体温一向比常人凉,从刚才起却已经凉得惊人。

马车加了速度走在冬夜的草原里,宏青和石岩都在车外守卫,这一行除了随行营的几十个侍卫和神机营的三百精锐骑兵之外,再也没有人。

库莫尔带领着女真骑兵早就走得没了踪影,一路上朝着山海关赶路,车外的寒风在吹了半夜之后,终于吹成了零星的小雪,寒意一点点从裹了厚厚皮革的窗外渗进来。

轻咳从上马车那一刻起就没有停下,蛊行营还在随时查探着建州和山海关的情况,谍报一封封传到车上,萧焕只是等稍微好了一些,就拿了那些谍报就着车内的灯光来看。

下半夜雪逐渐大了起来,实在不适宜继续赶路,于是才把马车停在路旁,其余人就地扎了营。

在灯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我不忍心他再劳累,硬拉着他睡下。他没有反对,任我把他按在车里搂住了身子睡觉,只是躺下之后仍旧止不住咳嗽,额头一层层地出冷汗。

就这么休息了半夜,第二天早上大雪稍停,一行人又再接着赶路,冰雪覆盖的路面并不好走,再加上雪虽然不大,却一直断断续续不停,行进的速度就更慢,这么走走停停,一直走了四天,才终于在风雪中看到了山海关的城墙。

掀开马车的皮帘,走到车下,黑色城池被大雪吞没了轮廓,矗立在阴晦天空下的天下第一雄关,肃穆得压抑。

走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十年前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遇到库莫尔,也是在那一年,我独自穿过山海关去到建州。

那时候萧焕失去踪迹,柳太后立了豫王为帝,我向萧千清许下会带援兵回京城的诺言,带着萧焕的遗诏来到山海关,再经由山海关去建州。彻夜不停的奔驰,在看到建州陌生的城墙后,竟然会觉得莫名安慰,仿佛怎样的疲惫也都无关紧要。因为那时候我知道,在那座城墙之后的是库莫尔,那个曾经像孤狼一样向我袒露出软弱一面的库莫尔,在军营里温柔拥抱住我的库莫尔。如果那时我还有一个人可以相信,那么必定是他。

跟有些人的信任并不一定要通过长久的时间去建立,却同样历久弥新,坚固如昔,那一年,库莫尔没有让我失望,今年,出兵合力抵御鞑靼人,他也同样没有让萧焕失望。

只是,今后的局势将会怎么样?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只怕谁也说不准吧?

门帘轻微地窸窣,披着一领纯黑的大氅,萧焕也走出了车。回头握住他仍旧冰凉的手,我向他笑了笑。

低头对我笑笑,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得知萧焕赶来,镇守山海关的辽东总兵曹熙早带了一干将领在城下迎接,这时候匆匆过来问安,再带领着往城里安歇。

到住处下了车,在房内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萧焕就到外室里坐下,把曹熙和关内守将官员叫到面前。

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手炉,我又泡了杯热参茶放在他手边。手指扣着路上看过的谍报,他也没多说,只是向曹熙询问关内的兵力和军资细节。

当年和女真议和之时,大武已经丢了抚顺卫和广宁卫,辽东近乎全失,这几年除了和山海关成犄角之势的宁远和锦州还有守军之外,山海关外大武再也无城可依。如果库莫尔带兵从建州南下,等女真大军度过辽河,一旦逼到城下,就又将是德佑八年那样危急的局面。

听过禀报之后,屋内沉默了一阵,冷不丁地,曹熙身后一个年轻官员出列:“臣以为坚壁固垒,不足以平患!”

这话说得突然,萧焕也没生气,笑了笑:“那么卿以为如何?”

那个年轻官员沉声说:“辽东沃野千里、兵强马壮,只守不攻,犹如百纳之川,只堵不疏,多加纵容,总有决堤的那一日。”

刚才御前冒失开口就是不敬了,他这句话一出,已经在指责当年萧焕没有趁胜追击,和女真签订合约,以至于出现当下的危局。

别人还没什么,曹熙脑门上霎时就出了一层汗,袖筒里的手都微抖。

萧焕笑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想必也是冒死说出了那番话,那年轻官员抬头,神色却毫无畏惧,一双眼睛更是锐利雪亮:“臣兵部职方司主事柳时安。”

“曹卿,调骑兵一万,步兵三万,以及红夷火炮二十门,明日辰时前抵达宁远。柳时安即刻起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监军山海关。”萧焕说着,放下支在案上的手,向柳时安笑了笑,“德佑十一年的进士,我记得是曹总兵上书把你调来的山海关,你随我一起到宁远去吧。”

正六品主事到正五品郎中,萧焕这一开口,就把柳时安连升了两级。

愣了片刻后,柳时安才掀衣跪下,声音镇定低沉:“臣领旨。”

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萧焕却没开口,就先轻咳了两声:“…起来吧。”

站在他身边,我忙把参茶递过去,俯身帮他轻抚胸口。几天的旅途劳顿他的身子哪儿受得了,偏偏到了山海关还逞强连休息一下都不肯,忍不住埋怨说:“叫你睡会儿都不听。”

抬头冲我轻笑了笑,他握住我的手,带着歉意:“让你担心。”

瞪他一眼,我瞥了瞥身旁那些都颇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的官员将领,反正朝野上下都知道帝后感情亲厚,我也没什么避讳的,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中的茶杯送到他唇边,让他就着我的手喝茶镇咳。

该交代的也算交代完毕,萧焕也的确累了,此后又说了些局面上的安排,就让那些官员散了去各安其事。

又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他似乎是倦极,合了眼用手支住头轻轻咳嗽,眉间透出淡淡倦色。跟额森大战那段日子,他本来就是强撑着精神的,后来总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女真这边却又出了事。那天在大同城外被库莫尔激得咳了血之后,他不时的轻咳就没有断过,这几天急着赶路,虽然拿药暂时压下去了点,但总是不见大的好转。

手指轻轻抚过他修长的眉,我抱住他的身子,把吻轻轻落在他的苍白无色的唇上,心疼得恨不得能分一点他的病痛到自己身上,到嘴上却只能略带不满地嘟囔:“真不让人省心。”

轻笑了笑,他张开眼看着我,把手臂放在我腰上轻拍了拍:“不要紧。”

这句话都在我耳朵上磨出茧子来了,我只有再瞪他一眼,想了想,对他说:“萧大哥,你准备怎么跟库莫尔解释?”

仿佛是有些意外我问出这样的话,看我一眼,他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

他这样态度我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在想,刚才你当着我的面往锦州调兵,还重用主战的柳时安,我不质问你是不是真要跟库莫尔开战,反倒来问你准备怎么解释,很奇怪对么?”

轻笑了起来,他也不置可否,只是不说话。

把抱着他腰的手稍稍松开,以便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我看他:“别以为我还像十年前一样看不懂你的心思啊!”

还是轻笑着,深邃的重瞳有光彩流溢,他隔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原来十年前你从来没看懂过我的心思啊?”

没想到他随口就把话头扯了那么远,而且还明显扯得有些无赖,真没想到萧焕也会来这招,我终于忍不住也笑起来,拿手指点他肩膀:“我说有时候!你别诬告!”

他说那句话也就是为了逗我笑,这时候也轻声笑起来,微微侧了头。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我笑着,一眼就扫到了屋中的那个墨玉山水的屏风,这还是德佑八年那年萧焕到山海关住过的小楼。那年萧焕住了之后,这座楼应该就封起来了,这次匆忙间打开了重新迎驾,只是把房间用具打扫干净,连陈设都没怎么变。

记得德佑八年那次,我跟萧焕从关外回来时,内室里还点着一炉杜听馨放上的香,九死一生后幸福来得太快,那时我还很恍惚着不能确定眼前的萧焕是不是真的存在,刚坐下来抱住他,哥哥就冲起来把我带回了京城。

目光回到萧焕的脸上,我静静注视着他,眼前的容颜还跟当年一般无二,只是岁月中似乎又有什么被无声改变了。几乎是一点一点的,仔细描摹着他脸上的线条。入鬓的秀挺长眉,含在唇角从不消去的温润笑意,他也静静看着我。

那双纯黑的重瞳之中,璀璨地映着今日的灯火,光华甚至比当年更盛,却多了些潜到深处的沉静,于是那装着星空的满天绚烂就全都沉到了波澜无际的海中,那样的光又从深深的海底透出,重华深敛,望进去,只有天海一色,浩瀚无边。

突然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细细地打量他,年纪尚浅的时候总是风风火火,只怕努力不够,日子过得太平淡,近几年家事国事、俗务缠身,结果太急着往前赶,反倒忘了真正该认真抓住的东西是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我凑过去,轻吻了吻他的眼睑,站起来,笑拉着他的手往内室走。

从来都不对我突然的任性说什么,他只是笑着,任我拉他一路走进去。

又踮起脚尖轻吻他的薄唇,我在帷帐轻垂的床前站住,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轻舔他的耳垂:“萧大哥,德佑八年没来得及做的那些,我们现在补回来好不好?”

已经明白了我想干什么,他低头笑起来,却没马上回答,凝了神不说话。

害怕他身体不适,我连忙握住他手说:“萧大哥你身子可以么?”

“还成。”像是想完了什么事情,他笑笑,“今天可以。”

什么今天可以?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还没明白过来,他的吻突然落在我的颈边。

唇间带着淡漠的温暖,他的声音近在耳旁:“苍苍,门没有关。”

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钻到鼻中,□烧得我都快成渣子,我还管它什么门不门的!抬腿看也不看,一脚踹在那扇倒霉的门上,只听到“咣当”一声,根本不管是不是关上,抱着萧焕的腰就把他往床上带。

顾忌他还病着,去解他腰带时候我还不忘问一句:“会不会不舒服?”

他似乎是真的无奈了,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叹了一声:“苍苍,不需要确定这么多遍。”

不等他说完,我另一只没被抓的手早闲不住了,三下两下扯开他的衣襟,手指轻抚过他胸前的那两个伤疤,吻紧接着就跟着落上去了。

一寸寸吻遍他的胸膛,抬起头,嘴唇重新又落在他微凉的薄唇上。

他口中有微带清苦的草药香气,撬开他的牙齿,我轻轻在他唇上咬一口,接着退后欣赏自己咬出的红印。

他脸颊已经染上了淡红,对于我这个喜欢咬他的恶习他向来无奈,带着笑看我一眼。

胡乱把他身上的衣衫扯下,我心急去解自己的罗衫时却得给一根小带子绊住,拉了几下都没有拉开,简直手忙脚乱。

对面他似乎是忍俊不禁,轻笑出来,我气急败坏抬头去瞪,手就给他的手指包住。

白皙修长的手指几乎是慢条斯理,慢慢帮我解开衣上的缎带,他才轻轻一笑,纯黑的眼眸中有细碎光影:“别太急…”

挫败感油然而生,本来想一鼓作气把他扑倒,谁知道上来就先出了这么个丑。再接再厉重新扑上去抱住他,还没吻到他的人,一道带着甘醇清香的微凉气息就更快地落到脸颊上。

低头轻吻了我,紧接着,他的吻落到我的唇上,微凉的薄唇只停留了片刻,随即就掠过,停在我的耳边,他的声音带了些沙哑,含着笑意:“苍苍…”

醉酒一样的酥麻从耳廓往全身散去,我脑袋大概已经昏掉,不知意味地笑了两声,抱着他就往床深处滚。

毕竟顾忌着萧焕的身体,两个人还是略微节制了点,过程也温和。

过后躺在的帷帐里, 彼此身上都出了汗,但是这样依偎着安静地躺在一起,却仿佛飘在云端。

拂开身边萧焕额上的碎发,我翻身看着他,低头他微泛出淡粉的薄唇上吻了下,对他呢喃:“萧大哥,我爱你。”

微笑着任我吻他,舒臂搂住了我的肩膀,他仍旧是笑,把我轻轻揽在怀里。

第十章 繁花尽归

在山海关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清晨就赶到了锦州。我们进城登上城墙的时候,随后而来的火炮粮草等辎重正通过城门,车马在风雪中绵延,一眼看不到边际。

车辚马啸中,携着我的手慢慢走到城墙边,望向雪幕之后的苍茫远山,萧焕仿佛有片刻失神,随即他就转头低声说:“下去吧。”

族人无辜被杀,女真国内悲愤之情难以控制,库莫尔回到建州后即刻兵不解甲南下,不到三日,压境的大军已经横列在锦州城外。

大雪还在断断续续地下,锦州城外的莽莽原野中新雪覆盖了旧雪,遮去了前几日大武大军通过的车辙和脚印,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女真大营上空升起的炊烟。

库莫尔大军在城下驻扎的当晚,骑马站在锦州城巍峨的城墙下,积雪早埋没了马蹄,天空中还有零星的雪花不停飘落,空气中只有清寒刺骨。

拉了拉肩上的雪狐斗篷,我回身吻了吻近在咫尺的苍白脸颊:“萧大哥,还好么?”

唇下他的肌肤凉如冷玉,低头冲我笑了笑,他只是摇头,低声向一旁马上的宏青说:“我们过去。”

今天申时,库莫尔的大军在风雪中跋涉而来之后,萧焕就吩咐了石岩和宏青准备出城。等到天色稍暗,随行营十二个白衣劲装的高手悄然来到萧焕房外,静立侯旨。

此后一行人从狭窄仅容许一人通过的暗门中出城,整个过程毫无声息,连城头守卫的兵士都没有惊动。

恐怕现在城内的那些官员和守将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帝已经只身出城,而且正准备向敌军的大营中去。

刚才准备马匹的时候,我执意要跟萧焕同乘一匹马,拉着他要他抱着我的腰坐在我身后,现在萧焕下了命令,所有的战马就都无声地向远处的女真大营滑去。

大雪中四周分外静谧,一丝一毫的响动都可能被守夜巡逻的卫兵捕捉到,幸亏我们来时除了把马身用白布蒙上隐藏行迹意外,马蹄上也都绑上了消音的棉絮,如今在雪地里驰骋,除了极小的响动之外,没有激起其他任何声音。

越临近速度就放得越慢,到了营地外不足一里的距离,就弃马不用,我轻身功夫只能自保,由宏青揽着萧焕的腰,几个人仅用轻功向营房略去。

这次来的全是随行营中顶尖的高手,一路上避开守卫,贴着营房无声深入,不大时候就遥遥看到库莫尔的中军大帐。

瞥到库莫尔帐前仅站了几个守卫的小兵,我就松了口气,幸亏那个总跟在库莫尔身边的赤库不在,要不然以赤库的武功和谨慎程度,要进帐篷还真有些棘手。

还正想着,宏青身旁一个随行营侍卫就轻身上前,手中一指弹出,他前方的小兵就即刻瘫软,一手扶住那小兵要倒下的身体,紧跟着长臂回舒,斜斜一记手刀劈过,连喘息都未发出,另一个小兵也无声瘫倒。

这两手兔起鹘落,只是瞬间的事情。

帐门处的几个亲卫也被同样的手法解决,等四周的亲兵清扫感情,宏青掀开帐门的皮帘,萧焕当先走了进去。

帐内被烛火照得通明,库莫尔正躺在虎皮软榻上小憩,短短几天不见,他却已经像是疲惫了很多,下巴上也长出些杂乱的胡渣,听到帐门处的动静,他并不睁眼:“我不是说过,统统给我滚出去?”

慢慢走进去,萧焕也没开口说话,只是走到软榻前,在库莫尔面前站住。

终于觉察到了异样,库莫尔全身的肌肉蓦然绷紧,手按上了身侧的长刀,翻身坐起,等看清了身前的人是萧焕之后,那双鸽灰的鹰眼中闪烁了一下,他随即冷笑出来:“我还以为是谁?深夜探营,德佑陛下这是来取我项上人头的吧?”

萧焕掩唇轻咳了一声:“库莫尔,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姿势看上去仍旧是懒洋洋地,库莫尔此时却像是一张拉开的弓,每一丝肌肉都透着冷冽的压力,目光如箭,冷笑:“哦?莫非德佑陛下是特地来跟我叙旧?时至今日,我该对德佑陛下说点什么?”

冷笑更甚,库莫尔一字一句:“恭祝大武德佑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看着他的眼睛,萧焕迎上他的目光:“库莫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像是被这个词逗乐了,库莫尔哈哈大笑,讽刺更甚,“德佑陛下…你还真以为我们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朋友?”

对着他的讥讽,萧焕轻咳了一声,像是无奈:“我知道你族人被杀,心情激愤,库莫尔,你要出气可以,等我们商议过大事之后行不行?”

鸽灰鹰眼中的光彩变幻了几下,库莫尔略微放松了身上的肌肉:“如果德佑陛下是来自荐枕席的,那么我可以勉为其难一下…”

看到这里我要还是不明白我就真是傻了…萧焕说今晚要秘密来女真大营里找库莫尔那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今晚库莫尔大营前的警备又出奇松弛,现在看真是…

果然,调整了下姿势,库莫尔抹了把脸,恢复了正经:“小白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几乎要以为我猜错了…”

明白过来之后我无名火就窜上来,指着库莫尔鼻子:“你猜到这么卑鄙无耻的事不是萧大哥干出来的,今天来还说这么刺人的话?人给你刺得再吐一口血出来你就高兴了?”

库莫尔一愣,看着萧焕:“那晚在大同,我走了之后,小白你吐血了?”

也没想到我会说起了这个,萧焕笑笑:“没什么,一时急起来而已。”

鸽灰的瞳仁中猛地射出一道寒光,库莫尔眯起了眼睛:“很好,好个额森,这离间计用得真是好!这次我要放过你,我就不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

时间紧急,库莫尔也不再说闲话,跳下软榻,拉住萧焕的手带他去看案上那张行军图:“我在苏子河岸北留了五万人。”

苏子河就在建州城外,由南进入建州的必经之地,五万人恐怕是库莫尔可以动用兵力的大部分,他一下留了五万人在建州城外,那么现在他带领到锦州来又是多少?

不止我奇怪,萧焕看着行军图点了点头,随即就问他:“你现在大营里有多少人?”

库莫尔一笑,伸出一只手来:“五千。”边说边哈哈笑起来,“你看外面帐篷连绵,其实都是空的,连做饭时那么多炊烟,都是故意点的!”

这回可真吓了我一跳,库莫尔带兵到锦州来时,恐怕还没确定萧焕是敌还是友,居然就只带了五千兵马跑到敌方坚城下扎寨,怪不得库莫尔在辽东素有用兵如鬼之称,这哪里是用兵,这简直是胡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