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宣不过是随口一提,说完这话,便告辞要离开此地。

然而就在他带着下人走出几步,便要离开院落之际,树上喝着酒的人突然再度开口道:“她……怎么样了?”

谢容宣停下脚步,再度回头看来。季子京因为受不了阿哲的那些衣服,特地掏钱自己去烟州城里又买了一套飘然白衣套在身上,如今他靠座在树上的动作显得十分随意,宽袍广带随风而动,倒是有几分要把玉箫剑仙的称号抢过来自己用的意思。他此时手上还举着酒坛,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见谢容宣回头,他这才若有所思轻笑一声,摆手又道:“算了,就当作我是在胡言乱语……”

“她不太好。”这是谢容宣认真思索后给出来的答案。

季子京原本在说着的话顿时再说不下去,他闭口半晌,微微闭目,良久后方才重新睁眸,低声问道:“那个孩子呢?”他想了想道,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我还从没见过他,那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谢容宣想了想道,“有几分像你。”

“是吗?”季子京喃喃说了一句,兀自想着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是季子京知道乔素衣曾经嫌弃过那小孩刚出生的模样太丑,不知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谢容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谢家几名家仆已经备好了马车守在外面了,他先是看了一眼闻音的房间,但见对方房门紧闭,这才终于无奈笑笑,转而与季子京道别,离开了这处两天内让他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地方。

季子京一直在树上坐着,一手举着酒坛,却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喝酒,只是沉默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眯着眼往声音传来处看去。

闻音站在屋门之前,盯紧了季子京手里的酒坛子道:“师伯,那是我珍藏了三年的酒。”

“难怪那么香。”季子京闻了闻,冲着闻音笑到:“来喝一杯?”

闻音不满都写到了脸上,奈何眼前这个家伙根本不想看懂,她没有要缓和下脸色的意思,接着道:“以后回山上我要五坛云湖醉,一坛也不能少。”

“好好好,你想要十坛都给你。”季子京顺着她的话笑到,“就怕你师父见你喝酒先要追你半个山头。”

闻音出了房间,来到那树下,自己在石桌前坐下,终于又道:“你当真不想见她?”

这话问得突兀,比那从枝头突然跌下的落叶还要突兀,然而季子京的回应却很快,就像是他本就一直在想,一直在念。落叶晃了一圈落进闻音面前的杯盏里,在酒水上浮起一圈涟漪,季子京声音随风飘远,悠悠叹道:“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第四一章

武林盟主季子京对闻音的第二次劝说, 到底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在闻音的木屋中整整赖了三天, 充分施展了作为一个忽悠尽天下群侠的武林盟主的三寸不烂之舌, 开始不停的劝说闻音, 几度将旁听的阿哲都说得热血沸腾想要立即随盟主上去与恶人大战三天三夜。

奈何他的对手是自天真孩童时期起就听了这位师伯的太多花言巧语,曾经被他骗走过上百串糖葫芦的闻音, 任他这番话语再慷慨激昂, 闻音依然不为所动。

到最后武林盟的人终于找上门来, 道是有要事需要盟主回去决断, 季子京这才终于放弃, 随着他们离开了此地,临走之际没忘记顺走她一坛好酒。

然而在离开之前, 季子京还给闻音留下了一句话, 道是若是她哪天想明白了, 随时都能去找他。

闻音几乎一句也没将他的话听下去,等他走了之后才收拾着季子京喝光的酒坛有些肉疼的觉得季子京来的目的怕是想喝光她家的酒。

“师姐!”阿哲帮忙收拾着东西,忍不住却又别过头来欲言又止看她。

闻音道:“怎么了?”

阿哲低头看了看眼前一地的空酒坛, 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小声道:“我能不能……去买一身像样的衣服?”

瞥了一眼阿哲身上的衣服, 闻音没觉得哪里不对:“你身上的衣服不像样吗?”

阿哲连忙摇头:“我想要……像三师伯那样的!”

“三师伯身为武林盟主, 每天要见不少人, 讲究点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天天又不用去什么地方,这样就挺好的。”闻音可不愿将阿哲教成跟三师伯那整天穿得花里胡哨的样子。

阿哲可怜兮兮地望着闻音。

闻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垂眸道:“你还是不想待在这里?”

阿哲开口想要辩解,闻音却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于是接着道:“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自然不知离开之后将会面对什么,如今的世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阿哲正欲开口,见闻音露出久违的严肃模样,便又怯了下来,他这些年一直跟着闻音,见惯了对方随性的模样,但却没有忘记她威严起来比之他们师父也差不到哪去。他于是及时收回了话头,转而试探着道:“师姐,你不肯买……是不是咱们已经没钱了?”

闻音:“……”

阿哲于是不怕死的又道:“对了,谢公子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谢老爷子不是让你去帮他改变,如今可有进展?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银子?”

“……”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如今经由阿哲提起来,闻音才发觉——自己竟将这回事完全给忘了。

她回过神来,正巧此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闻音还当是季子京去而复返,等走过去才发觉来的人正是谢家的下人,几名下人朝着闻音恭恭敬敬行礼道:“闻音姑娘,少爷有要事想请姑娘往谢家一趟。”

前两天因为季子京在的关系,闻音一直也没去谢家,直至今日季子京离开,正好谢家的人也来了,闻音于是点头答应道:“好,我收拾一下就去。”

·

收拾好随着那些下人一起来到谢家之后,闻音才知道这次谢容宣找自己来,的确是有要事要说。

自初春遇上谢容宣后,闻音随着谢家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如今时值夏日,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而从前谢容宣也曾经说过,他极少离开家门,但每年夏日却都会随着谢老爷一道去避暑,如今这个时节,便正好是谢容宣离开谢家要去避暑的时候。

谢家在柳州有一处宅子,正好靠着柳州城外的远西山,山上树木葱郁,山下的宅邸受这阴凉庇护,自然也少了许多暑气,乃是避暑最好的去处。

柳州又是楚家茗秋阁与叙香阁所在之处,谢容宣的许多作品,便是避暑的时候在那处宅院中与楚云徽完成的。

今年谢容宣前往柳州的时间也已经定下,便在两日之后,而谢容宣派人将闻音通知来,便是要将此事告知于她。

“今年,我想请闻音姑娘与我们一道前往柳州,不知姑娘可否答应?”谢容宣似乎早已经做下了这个打算,所以在说清一切后立即又解释道,“练剑的事不能荒废,何况那处风景极佳,闻音姑娘也好带着阿哲公子在那处游玩一番。”

听着谢容宣这么快做出解释,闻音微见诧异,总觉得对方似乎又欲盖弥彰的意思,但谢容宣神色温柔坦然,却让她又说不出什么不对来,于是点头道:“也好,那我回去通知阿哲。”

在闻音看来,去往柳州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正好她的住处因为上次乔素衣的事情而多了不少不速之客,接下来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事情,和谢容宣等人一起去柳州过上一段日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眼见闻音答应下来,谢容宣笑意漾在眼底,轻声应道:“那么两日之后,我会派人去接你。”

事情就这般说定,闻音回到家中后便立即将此事告知了阿哲,阿哲原本就在烟州待得腻了,也不管究竟是去哪里,只要听见要出去便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然后飞快的开始准备了起来,当天晚上就打包好了要带走的东西,速度快得连闻音也不禁觉哭笑不得。

时间很快过去,两天之后的早上,谢容宣果然如期派了谢家的人前来此处接闻音与阿哲,两人将提前收拾好的东西带上,这便坐上了马车到了谢家。谢家的大门处也早已经热闹一片,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大事,众人自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谢容宣也早早地坐在了为他备好的马车当中,知道闻音与阿哲前来之后,谢容宣很快便让下人带着他们上了他所在的那辆马车。

谢容宣的马车是谢家特别所制的,外面看来普通,内里却与其他马车完全不同,里面铺着细软的薄毯,车内萦绕着一层清淡的熏香味道,就连车窗的纹路都是精心雕琢,闻音和阿哲走入马车内的时候,谢容宣手中正捧着一本书,却似乎并没怎么用心看,听见脚步声便立即抬起头来,对闻音笑到:“闻音姑娘,你来了。”

“嗯。”谢容宣笑意蕴于眼底,看着闻音与阿哲在身前坐下。

谢家的车队很快便出发,这马车的确十分好用,坐在其中也感受不到什么颠簸,看得没见过几个世面的阿哲兴奋极了,在马车里面四处摸摸看看,一会儿探头出去,一会儿又回头对闻音说自己看到的东西,这人似乎是在烟州城外的木屋里面待得久了,忘了自己也曾经跟着闻音流浪过好一段时间,见了路上的羊群都能高兴得说上半天。闻音忙着打盹没空理他,只能偶尔抬抬眼皮随便回应两句,阿哲却依然十分精神,不住同她讲话。

谢容宣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他们这番模样,虽未说话,却也是笑意满盈。

三人在马车中有说有笑,原本漫长的行路过程也因此变得不那般无聊。

四日之后,谢家的马车终于到了柳州。

因为楚家便在流洲,谢晤与楚家老爷是多年之交,而谢容宣与楚云徽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两家关系极好,是以来到柳州之后,谢容宣先将闻音与阿哲二人安顿在那避暑的山庄之中,便先随着谢晤一道去了柳家。

正如同之前谢容宣所说,山庄之内的风景的确极美,后方青山绵延,山间云雾笼罩,薄雾将山色勾勒成一笔浅墨,自山庄内望去,雾色与山色交融,便绘成一幅泼墨景致。

而山庄内中也是十分特别,楼台水榭四处皆是花香鸟语,阿哲不过才刚踏入院中,便高兴得四处参观去了,闻音比他要稳重不少,跟在后面随处走着,也将这山庄逛了一遍。

另一方,柳州楚家当中,谢晤与谢容宣还在其间做客。因为楚云徽因为一趟生意去了别处,迎接二人的只有谢家老爷夫人与刚过完生辰的楚霖。

那边谢楚两家老爷许久不见自有许多话要叙,谢容宣便与楚夫人在旁照顾着小楚霖,两人也低声交谈着。因为每年都会来柳州,谢容宣也算是常来楚家,楚夫人极为喜欢谢容宣,直将他当自家孩子一般,如今谢容宣终于来了柳州,她自是十分高兴,口中不住关切着,两人聊了不短的时间,楚夫人终于眯眼笑着,将心中早已经准备好的话问了出来:“我听说,宣儿有喜欢的人了?”

谢容宣本好端端交谈着,突然听见这话,方才脸上温和的笑意险些要保不住,他目中微见局促,垂眸道:“是……是我爹说的?”

“你爹不是担心你吗?”楚夫人见自己所料不错,不禁掩唇笑了起来,身旁楚霖听不懂两人的谈话,还在嚷着要吃葡萄,楚夫人便随手摘了颗葡萄放在手里,却没有拨,只朝谢容宣笑到:“那个人怎么样?有没有欺负过你?”

提及闻音,谢容宣面上的绯色更浓,摇头声音低柔着道:“她很好。”

“瞧瞧,这才刚开始就替人家说话了。”楚夫人笑得暧昧,谢容宣不知该如何说起,正欲开口扭转两人的话题,然而楚夫人却又适时开口道:“我听说那人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可是?”

谢容宣轻轻摇头,自始至终没敢抬眸。

楚夫人微微挑眉,笑到:“我倒是有些办法,能够帮你抓住那人的心,你可要听听看?”

谢容宣一怔,不禁往楚夫人看来,但对上楚夫人的目光,却又似乎觉得不对,旋即再次别过视线。

楚夫人看他这番模样,笑意顿时更浓,出声道:“说起来当年你楚叔叔就是这么被我给捉牢的,怎么样,你想不想听我的试试?”

她说出这话,谢容宣埋着头半晌才细声应了一句。

然而这话实在是太轻了,楚夫人没能听清,含笑又道:“什么?”

谢容宣声如蚊蚋,耳尖泛着浅浅的红,这才终于再次应道:“……想。”

楚夫人满意的笑了起来。

·

傍晚的时候,谢晤终于带着谢容宣离开了楚家。而等到送走谢家人后,楚家老爷才在回头间猛然想起,一拍脑门儿道:“对了,谢兄说宣儿近来有心上人了,我怎么忘了问这事儿了!”

“老爷你可别操心了。”楚夫人翘着腿坐在后方,瞧着楚家老爷的模样,摇头笑道:“这事儿我都给宣儿出好主意了,宣儿要按我说的做肯定错不了,也许再过不久咱们就能见到宣儿那如意郎君了。”

楚老爷子瞪着自家夫人,愣了半晌。

楚夫人:“老爷你怎么了?”

“夫人呐。”楚老爷子迟疑一瞬,慢吞吞道,“宣儿喜欢的可是个姑娘,哪里来的如意郎君?”

楚夫人:“……”

许是见谢容宣女装模样见惯了,纵然是知道真相,还是忍不住将谢容宣的性别弄错,楚夫人僵坐半晌,这才找回了言语道:“我忘了宣儿其实是男子。”

楚老爷子心说不妙,试探着道:“那你刚给宣儿想的法子……”

楚夫人心虚道:“……当然是姑娘家的法子。”

堂中一阵默然。

楚家夫妇对视一眼,同时尴尬的咳嗽了起来。

第四二章

闻音在庄园内转了许久, 庄园不小, 闻音花了整整一天才将其逛完,回头想要找阿哲,却发现这个家伙早不知道兴奋的去了什么地方。

阿哲自小便是无父无母, 年幼的时候一直在战乱中流浪,所幸后来被他们师父所遇见,捡回了山上,这才得以与闻音一道念书习武,后来闻音下山, 阿哲却没能够跟她一起去。直到闻音在外面经历了一番, 再回到山上, 第二次下山的时候,才终于将阿哲所带上。

所以阿哲的经历十分有限, 住过的多是山野木屋,吃的多是粗茶淡饭,自然没有在这样的庄园中住过, 如今见了这么漂亮的地方,自是高兴不已四处看了起来。

闻音知道他其实一心向往的其实仍是仗剑天下的日子, 惦记着的依然是外面那个动荡的世道, 但他在自己身边跟了三年却是毫无怨言, 闻音心中也是清楚。

虽说阿哲是她的师弟, 但实际看来,她那个师父将阿哲扔给她便不再过问,阿哲的本事大多也都是闻音所教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闻音更算得上是阿哲的师父。所以那个傻小子现在能够开开心心的四处游玩,闻音自然也是由他而去。

穿过一片花林,闻音看着四周点缀于墙面藤蔓上的细碎白花,不禁心情愉悦,道是谢老爷子的确是个十分懂得享受的人,她将这处宅院逛完了一遍,整个院落几乎每一处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模样,就连内中所种的花草也别有讲究,可说是不论四季景观皆有可观赏之处,而此处院中往内行去更有温泉可供洗浴,在这山庄中避暑,可说的确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自花林穿出,闻音听见了院外传来的下人脚步声响,心道是谢家父子应该已经回来了。

她心中想着,打算走上前去,然而不过踏出两步,便又不禁顿住。

因为她听到了些别的动静。

就在这一片热闹声中,闻音准确的判断出了一道细微的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声音。

多年的习武让她的意识变得十分警觉,她几乎是立即便扭头往那声音传来处望去,正巧便见到不远处庄园的围墙上,有两道身影正鬼鬼祟祟的趴在墙头,小心翼翼往内中张望着什么。

刚才那细微的动静,便是这两人弄出来的。

谢家众人刚到不久,护院难免还没安排过来,是以这两人此时躲在墙头也没被人所发觉。看他们的动作,似乎并非高手,倒像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闻音这般想着,干脆纵身无声无息也跃上了墙头,正好落在那两人身侧不远处。隔得近了,她才发现那两人是两名青年男子,一个高个子一个小胖子,此时都动作笨拙而艰难地趴在墙头上,正探头往山庄里面看着,目光似是有些急切,闻音看得心中疑惑,干脆出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墙头两人压根没有发觉到闻音的到来,待听见了她的声音从近前传来,才禁不住脸色一变险些惊叫出来,两个人浑身一震相互捂住对方的嘴,这才将一阵惊叫压回了肚子里,然后回头往闻音看来。

闻音挑眉看着两人的反应,往他们走近了些。

那两人没有注意到闻音是如何来此,更不知道她就是山庄之内的人,他们慌乱的对闻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又往那庄园内瞥去一眼,小声道:“别!小声些!别惊动了里面的人!”

闻音沉默着点了头,复又蹲下,当真压低了声音又问那两人道:“你们这是?”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两个人戒备的盯着闻音,然而不时又往山庄之内看去,似乎是急切地在等待着什么。

闻音知道这两个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看什么,便将心思一动,做出无辜模样道:“我是外面来的,看你们两个在这里张望,想弄个究竟。”

那两个人听她这番答案,似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其中高些的那人便嗤笑一声道:“你一个小姑娘来做什么,这里可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一边玩去别耽误咱们。”

闻音可不这样觉得,她随着那两人的目光往山庄里面望去,稍提高了一些声音道:“你们当真不告诉我?”

这一声让那两人变了脸色,赶紧又将闻音给拉了过来,嘘声道:“给我小声点!”

闻音笑了笑,做出了倾听的模样。

那两人无可奈何,另一个小胖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如实道:“陈哥说过,这宅院的主人有个女儿,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住上两个月,最近正好是时候,宅院的主人真的过来了,我们想过来看看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

“陈哥?”闻音随口问了一句,蹙眉对这两人的言行有些不解,“就为了这个?”

高个子男人笑了一声,看着闻音这张生得稍显稚嫩的脸不屑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陈哥说了,这里住的可是个绝世美人,去年他上树替人捡东西的时候正巧见了一次,那美人可真是……”他说到这里,禁不住啧啧两声,随之又匆忙往那山庄内瞥去,小声道:“咱们就是来看看,究竟是陈哥在说谎,还是真有这样的美人。”

“……”听到这里,闻音不用猜也知道了这两人口中所说的美人究竟是谁。

果然,就在三人对话之际,山庄内回廊那头忽有声响传来,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停止了对话往那处望去,正见谢容宣身后跟着两名下人走来,穿过方才闻音所走过的花林,朝着内中的院落走去。

谢容宣这日所穿的是一身浅青色绣花烟罗裙,粉黛未施,四周花树却在他容颜之下尽失颜色,花枝随众人前行而拂动,雪白花瓣片片旋落,点缀在谢容宣发间,更是如玉如仙,极尽清艳。

谢容宣与花最称,此番景致又让闻音想到了初次与谢容宣见面时候的情景,那人于阁楼中赏花,一笑便胜春风秋月倾倒满城花色。

这般情景,纵然是熟悉谢容宣的闻音看了,也不禁心中暗叹,而待闻音收回视线再看身旁两名青年,才发觉这两人早已经看得瞪直了眼睛,似乎连呼吸都已忘却。

闻音默然片刻,既然人也已经见了,便打算开始劝说他们离开此处。

然而回过神来的两人却是对视一眼,不知在视线交错间做下了什么决定,竟同时转身踩在墙头上悄然往谢容宣所行的方向跟去。

闻音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想做什么,好奇间也没有来得及阻止,只得也跟了上去。

三人沿着高墙往前而行,不多时就再度停了下来。

下方传来窸窣水声,些许热气与雾气自其中弥漫而出,其中隐隐带着些浅淡的香味。见着这番情景,闻音才想起来自花林往里走,正好就是这山庄中的温泉所在,谢容宣带着人往这边走,多半是要……

想到这里,闻音侧目往水边望去,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

池水之畔,谢容宣已经撤了身旁的下人,独自站在水边,垂眸抬手摘去了簪发的头饰珠花。

一头青丝随之垂下,将那人的面容勾勒得细致宛若画中之人。

闻音看得一怔,身后两名青年更是两手紧紧扣住了墙头的砖瓦,目光紧紧凝在谢容宣的身上,神色直比那等待放榜的书生还要紧张。

谢容宣自然不知此时就在墙头之上,有三个人正各怀心思的注视着他,他只是脚步轻缓地来到水边,随后轻解衣带,缓缓褪去身上外衫。

两名青年狠狠抽了一口气,看得连眼睛也忘了眨,身子不可控制地前倾了些,紧张等待着谢容宣的下一个动作。

谢容宣毫无所觉,便要褪去下一件衣物。

两名青年在水汽的熏蒸下视线微有些不清,于是探着脑袋想要将眼前的情景看得清楚一些。

谢容宣此时已经解开了衣带,指尖落在领口处点点往下,白皙如瓷的皮肤在水光下莹莹如玉,眼见便是春光将泄——

在场有人终于忍不下去了。

闻音骤然拔身而起,用着旁人几乎看不清楚的动作一拳一个飞快将那两个偷看别人洗澡看得鼻血都快涌出来的家伙轰下了墙头。

墙外“哎哟”两声惨叫传来,闻音居高临下看着被轰走在墙外滚作一团的两人,心里面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听见这阵动静,温泉边站着的谢容宣却是突然抬眸看来,视线穿过朦胧水雾,正落在墙头的闻音身上。

闻音刚揍完人,回头迎上谢容宣视线,顿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