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了,桑杉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无袖衬衣裙,轻薄的外套被她拿在手里,看见肖景深向他跑过来的时候,她笑了。

“我后天要出国一趟,走之前让你看看这些剧本里有没有你感兴趣的。”

男人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我还以为今天我们的海鲜大餐是为了迎接你。正好,铁板煎大章鱼腿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要是W先生知道我们在这里吃海鲜,它一定会气到挠墙。”

“在剧组了学了不少新菜,等回去了做给你吃,也给它做。”

“好。”

另一张桌子前面,两个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的演员看着突然挤过来的池迟,打趣道:

“池导,怎么投资方来了,你倒跑了?是不是咱们电影超支了?”

年轻的女人腮上挂了一点辣椒碎,自己却毫无所觉,看了在那边的两个人,她弯了一下眼睛:

“来得可不是投资方。”

“是什么?”

“咳,应该称呼她叫‘生活之美’吧。”池迟咂了咂嘴。

吃完饭,拍完晚上的戏份,酒店房间里,桑杉把她带来的资料一一摆在肖景深的面前。

《无归之路》票房表现不错,肖景深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能让桑杉带过来给他看的,无一不是各个影视公司的精品和重点项目。

“《倒影人生》?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红星剧团的经典剧目,想要搬上大荧幕,你要是想演的话,得先去试镜,干掉你的竞争对手们。”

灯光下,桑杉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新戏!

日姐:看戏!

坚定要在本月完结!

嗷嗷嗷!

你们都吃瓜不追文了!!!

今天没有么么哒!!!!

第232章 蝉鸣

只是试镜这么简单么?

被桑杉无声无息折腾过很多次的男人把《倒影人生》的剧本放在一边, 直觉告诉他这个本子里有他不得不踩的坑。

“池迟跟我说这部电影你还要再拍一个半月, 九月下旬才能彻底杀青。”

“之前男主角的戏我都要重拍, 我们最近碰撞出了新的想法, 很多地方可以再做一点尝试和修改。”

“看来你对档期延长是没有意见了?”

“嗯。”灯光下,男人笑意盈盈, “这场戏我拍的很开心。”

酒店外的树上, 有鸣蝉不知停歇地叫嚷着,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夏天一样。

学校的礼堂里坐满了人, 有即将进入人生新阶段的毕业生, 有来凑热闹送别自己学长和学姐的高中生, 还有一些家长。

最后一排椅子后面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那里也站满了没有位置可坐的学生们,接着他们,桑杉将自己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

舞台上,一个男孩儿在表演一段儿话剧里的独白,不是他们之前说好可以一起表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也不是他最钟爱的《哈姆雷特》。

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桑杉还是能清楚地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一个快去死的人是有权利可以提出他个人的心事的, 我的一点心事就是要你心里明白…我是爱你的, 琼玛, 当你还是一个难看的小姑娘, 穿着一件花格子布的罩衫,围着一个皱缩不平的胸褡,背上拖着一条小辫子的时候, 我已经爱上你了,我现在也还爱着你。…现在,我又在这张纸上写着你名字的地方吻过了。这样,我已经跟你亲过两次吻,两次都没有得到你的允许。话已经说完了,别了,亲爱的…”*

充满了快乐、期待和离愁的毕业晚会,肖景深所念的,是牛虻写给自己爱人的诀别信,在蝉音里,在人群中,在这个让人无力挣扎的世界上,桑杉默默地红了眼睛,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那时,他们已经分手,即将各奔前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长长的一条林荫道通往校外,每一步都熟悉地让人心颤,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喊着“小黄毛儿”让她转身回头。

“无论我活着或是死去,我都是一只快乐的牛虻…”

脑海中还回荡着这句话,桑杉回到家里,面对的是面带怒气的父母,他们两个人突然来了这里,就是要问清楚桑杉是怎么办好了出国手续,怎么交上了钱的。

桑杉拿出了借据和学校发来的关于奖学金申请的文件,直白地告诉他们,自己铁了心要出国读书。几十万的债务让她的父母直了眼,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女孩儿干脆提出自己独自承担所有债务,并且在毕业后每年提供一笔钱,让他们不要阻拦自己出国读书。

“在你的眼里,你的爸爸妈妈到底是什么?”

一家之主的父亲用一种痛心疾首的态度问她。

“在你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女孩儿直直地回视他,把问题反扔了回去。

“你能不能跟我们好好谈谈?这不是钱的问题。”

“从十一岁到现在,我等了很多年,希望你们能跟我好好谈谈,告诉我你们就是要离婚了,告诉我你们是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当成和你们平等的一个人去看,而不是一个套着孩子的头衔的宠物,可我没有等到。刚刚你又撒谎了,如果不是为了钱的问题,你们怎么回来找我呢?”

母亲的态度比父亲更加激烈,她对桑杉说自己对她很失望,没想到自己花了这么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孩子居然这么叛逆,才十几岁就敢去借几十万的外债。

桑杉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妈妈,我的人生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你们为我下的决定,另一条路,我就只能让你们失望和不解,就像您有两个孩子,您可以很自然地选择去照顾哪一个,我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走的是哪条路。要是您为了欠债担忧,您放心,这其中没有任何非法的操作,也没有违背社会道德,我说了这钱我会还,就不会让你们有一点麻烦。要是您是为了一个不再听话的女儿愤怒,你们决定离婚的时候,你们决定让我一个人住在这儿的时候,你们决定给弟弟起名叫桑桑的时候,我都听话了,然后你们告诉我,我为之奋斗多年的目标你们不能帮我达成了…”

父亲因愤怒抬起的手掌被姑姑死死地拉着,那个没什么见识总是被自己弟妹瞧不起的女人大声喊着:

“我什么道理都不懂,可是没有像这样好不容易见一面就只往自己自己孩子心口插刀子的父母!管教、管教、你们都不教孩子什么是对的,又凭什么管她?!”

不欢而散。

那天晚上的蝉鸣,寂静也喧嚣,于喧嚣处,它是心底的寂静,于寂静处,它是无边的喧嚣。

桑杉没有开灯,坐在阳台的门边,黑暗中她能看见一丝从隔壁的窗上透出的光亮,阳台上极安静,再不会有人翻过来,敲响门上的玻璃。

“小子,晚上你表演得怎么样?”

“老头儿,这场戏,我演得很开心。”

无论我会走到哪里,无论我未来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肖景深,小精神,我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别了,亲爱的。

垂下眼睛,三十一岁的桑杉喝了一口肖景深给她准备的温牛奶,然后勾唇笑了一下。

“你说过过要在三年内拿影帝的,拍完了这部电影,半年可就过去了,《江湖远》这个片子是杜安给池迟量身打造的,又是池迟的导演处女作,你表现得再精彩,想要拿奖可不容易。剩下的两年半时间里,你能拿出几部有冲奖能力的片子?”

男人的书包里永远装着一堆拉里拉杂的东西,他状似随意地把什么东西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又忙着更换床单和被套,从前是没有条件,自从拍完了《无归之路》之后,肖景深就带着单独的床上用品进剧组,几套床单被套是必须的,就连桑杉现在喝牛奶的杯子都是他自带的。

“这么一算,我的时间还真挺紧的…你怎么把时间算得比我还清楚?”

“一想到你就要卖身给我了,我就忍不住把这个倒计时的时间算得清清楚楚。”

“所以跟数学好的人合作就是这么省心,总能提醒时间。”

桑杉抬眼,看着肖景深的手从枕头下面抽出来,笑了笑,放下了牛奶杯。

“我去洗澡。”

眼巴巴看着桑杉进了浴室,男人颠颠儿地加快速度收拾房间。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透过猫眼,肖景深看见了池迟的灿烂笑容。

“随便跑出来敲门的毛病是不是跟封烁学的呀?”嘴里嘀嘀咕咕着,男人打开了门。

“老肖,我来跟你说一下,剧组通告你拿到了吧?”

“池大导演,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按时起床按时化妆按时拍戏!”

“哦…”

看着肖景深恨不能直接把门拍在自己脸上的眼神儿,池迟又笑了。

“明天早上那场戏…”

“您放心我保证一条过!”

“那明天下午…”

“我肯定也一条过!”

“桑杉还没睡呢?我有事儿正好跟她说一下。”

“她洗澡呢!池导演!有事儿明儿再说,好不好?!”

“嘭!”

瞪着关上的房门,池迟愣了两秒,又笑了,假戏真做?还是情真戏假?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能玩儿。

不过,能看见有一对□□的年轻男女走过无数风霜之后在一起,这种感觉可真让人痛快啊。

酒店房间里,桑杉洗完澡出来,看见的是收拾好了的房间,以及坐在床上穿着睡衣的肖景深。

“刚刚是有人来了么?”

“咳,客房服务。”

一眼就看出来男人在说胡话,桑杉看了他一眼,转身站在镜子前面整理自己的头发。

肖景深走过去,拿过吹风机,帮她把头发一点点地吹干,这活儿他干了几次之后很顺手了,不仅能吹干那一头青丝,还能顺便给长期处于过度用脑状态的桑杉按摩一下头皮。

“桑杉,我要是拿不到影帝,真的卖身给你了,你会让我做什么呢?”

“拍戏,接广告,商业站台、赚各种出场费…”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男人的手指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摁在桑杉的头上和颈项间,让她舒服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你看,我这么一个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也不低的人放在这儿,不光可以用来赚钱啊!”

一只眼睛抬起一条缝,桑杉透过镜子看着肖景深:

“除了赚钱你还能干什么?”

“我会做饭、喂猫、打扫卫生、是不是可以用来当保姆?我还会给你吹头发、按摩,有空我学学,还能给你修脚啊、推拿啊,对吧,这是全方位贴身服务了。我还会唱歌唱戏,你要是闲着没事儿了,我就给你来一段儿,保证你不无聊。”

“保姆、按摩工、解闷儿的…你还真给自己找了不少的兼职。”

被按的太舒服,桑杉闭上眼睛伸了个懒腰,双手扶在了镜子边上。

随着她的动作,一截锁骨连着一片光洁的肌肤都露了出来,镜子内外,一处风景,两种风情。

男人无声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满满都是面前这人身上的香气,还带着一点浴后的水汽。

“反正卖身给你了,我会的越多,你赚得越多。”

用梳子一点点把桑杉的头发在她脑后梳整齐,肖景深有力的大手继续在她的肩颈上揉按着,看着女人再次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仿佛随时会睡过去的样子,男人大着胆子,把桑杉睡衣的领子拨开了一点又一点。

“你说的兼职服务还包括这种方面?”

在一侧睡衣快要滑下肩头的时候,桑杉的一只手摁在了肖景深的手上。

“卖身,当然要卖得彻底一点。”

这样说着,男人的另一只手撩开她的发丝,轻轻地吻在她的后颈关节处,起先轻柔,随即变得激烈。

桑杉的那只手从一开始的按压变成了轻柔的抚摸…

“去床上,你不是把套子放在枕头底下了么?”

肖景深的小动作,她一直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随即单手从自己的睡裤里掏出了两个方形小锡纸袋,对着镜子里那双渐渐迷蒙不复锋利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你今天…状态不错呀。”

看着容光焕发状态远不止“不错”的肖景深,单身已经成为自身属性的池迟干巴巴地说道。

“咳,我昨天通过了入职考试,现在这是开心的,放心,不影响今天的表演。”

脸上画好了美人妆的男人眼神儿一飞,瞬间,仿佛所有人的眼前都是粉色的桃花瓣儿。

“唔,还很适合今天的色、诱戏。”池导演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你就把这个劲儿往老徐身上使。”

老徐,五十多岁的资深配角,性别男。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嘿嘿嘿

日姐:…色、诱…

今天的么么哒是烤鸭味儿哒!!!

你们可以想想想要看啥番外了!!!

第233章 梦想

《江湖远》剧本中“绝世高手”是否存在的辩证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从一家豆腐脑摊子的老板那儿开始, 燕秋生问他是怎么来到逍遥镇的, 听见的故事却远超他的想象。

为了追缉一个采花贼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一位镖师走遍十省,查探七年, 终于找到了这个采花贼的下落, 在他即将动手的时候,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官兵围住。真正的坏人摇身一变成了个六品武官, 而他则成了刺客。

七年来, 他整理了多少这个贼人的罪证, 却被付之一炬, 旁人反过来为他准备了不少的“证据”,证明他不仅是个刺客,还是一个该死的采花大盗,世人都信了。

押赴刑场的路上,承受着人们的唾骂和追打, 死不肯签押罪状最后被人以血为印泥摁下手印的镖师涕泪俱下。

他还没死,他已经死了。

“所以, 您就是那位被绝世高手救下的镖师?”

“不, 我是其中一个看客, 绝世高手来晚了, 镖师死了,我就跟着他来了这儿。”

翻滚的豆浆热气蒸腾,老板转身挽起袖子继续干活, 露出了手臂上斑驳的伤疤。

“那您知道绝世高手在哪里么?”

“你们不是走完了机关道,见到他了?”

“我只看见了一个泥人。”

“谁说,绝世高手就不能是个泥人了?”

燕秋生语塞,他转头看着剑未晚,一脸的苦笑。

“你为什么跟着一个泥人来这里呢?”

女剑客扬眉问道,却没有得到答案。

问了几个逍遥镇的老住客,两个年轻人得到了很多故事,讲故事的人都说自己是那些故事的看客,就连“烟雨楼”的当家柳娘都是这么说的。

“一家大官儿最喜欢鲜嫩的小丫头,收几个姿色上乘的,从五岁养到九岁,每天和小丫头们同吃同睡。等小丫头到了年纪,要么从他家后门横着出去了,要么被他送了人,从他家前门被客人们拉上轿子。有一对双胞胎,就是这么被养到了几年,姐姐活泼些,妹妹文秀些,一天晚上大官喝醉了,指名要姐姐去陪他解闷儿,去的是妹妹,死的是姐姐。还活着的那一个很快到了九岁,被这个大官儿送给了他的上官,没过几天又被这上官家的夫人提脚送到了馆子里,几年后呀,这个活着的人遇到了那个大官儿的独生儿子,使了手段把他弄得神魂颠倒…独生儿子恨不能死在窑、姐儿的肚皮上,大官儿没办法,就让儿子把那个女人领回家当妾,一包毒下到了井里,一夜间,整个宅子都安静了。

那个报了仇的人呢,穿着一身红衣裳,一把火连人带房子都烧了。”

柳娘说话的时候烟波流转,语调一波三折,吊着人的兴头都高高的。那随意的语气,听着仿佛是在说个别人的稀罕事儿。

“您不是那位报了仇的姑娘吧?”

“当然不是了。”舌尖儿一挑,一片瓜子皮儿被柳娘吐到了地上,她眼角斜飞地看着比她还漂亮的燕秋生,又看向那边抱着剑不说话的剑未晚,“要救人的绝世高手去得太晚了,一片焦黑地上什么都不剩,他去我们馆子里问事儿的时候正好看见我被我家老恩客打,哎呀,我们玩儿得是趣儿,他非说我被欺负了,就把我带来了这儿。”

本是一只手抱胸、一只手拿瓜子儿的动作,柳娘连嗔带怨,双手一摊,露出了一片奶似的皮肉,燕秋生没有被她放浪的动作吓到,反而又问道:“带你走的也是个泥人儿么?”

娇笑着的美人用涂着丹蔻的长指轻轻摩挲着燕秋生的脸庞:“你看见我都不脸红,长得又这么娇,可见是不能跟我鸳鸯帐里滚一遭了,我凭什么告诉你?”

银光一闪,长剑出鞘,正对着柳娘玉雕也似的颈项。

剑未晚的表情和她的剑一样冷。

风从窗边的纱帐外吹来,撩动着剑客的乌黑长发,还有柳娘惊惶的眼波。

“带走你的,是泥人?”

“今晚,你跟我一床锦被卷红浪,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