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额角直抽,对郡主的异想天开无言以对。

但是思维简单的张绣还没有适应刘泠异于常人的思想,表姐已经走出很远了,她还在原地沉思。忽而一拍手,去找大人,“爹、娘、哥哥!表姐在咱们家住的不安全,给表姐那里加强防守保护吧!”

众人一阵紧张:怎么了?怎么了?!侯府不安全么?一想到都有锦衣卫拜访了,大家立刻觉得“果然不安全”,由此加强了整个侯府的治安监护。

当晚,刘泠住的地方,那是守夜的人一圈又一圈,门窗也都被钉上了。

她站在原来的窗户前、现在的几块大木板前,很是忧愁:好热

大夏天的,屋里就她一个人,一点气都不透,又闷又热,还很逼仄。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坐牢

但是侍女侍从都被她早早打发掉,她硬撑着一口气,坚决不喊人过来解救她,以免给下人留下“我家主子是个蠢萌”的印象。

刘泠成功给自己建了个“牢房”。

她趴在窗口缝隙上,望眼欲穿——沈大人!沈大人!你不是要跟我幽会么?你快点来啊!快点救救我沈大人,你不是跟我心灵相通么,你有听到我爱的呼唤么?沈大人

华灯初上,百味人间。刘泠热情呼唤的沈大人刚从皇宫出来,在宫墙外吹了阵冷风,才想到去见刘泠。

因为这几天他忙碌的原因,没顾上理会刘泠。今天在定北侯府上见到刘泠时,沈宴隐约能察觉刘泠对他的怨恼。如果他就这么空手去见刘泠,刘泠那么喜欢作,他还真不一定能搞定。

沈宴想一会儿,便决定回府洗漱一番,换身常服,再去夜市中逛一圈,给刘泠带些小玩意儿回来玩。

双管齐下,小姑娘肯定就开心了。

多么可惜,沈宴不能跟刘泠做到真正的心意相通,他不知道他小情人对他的热烈期望,还在慢吞吞地打马回府。

此时此刻,只要他人能过去,刘泠就开心到极点了。

总之过了一个多时辰,沈大人才到定北侯府。他站在对街墙头,眼观八方耳听四路,见定北侯的防护比白日时严了很多。

沈宴沉思:定北侯府有出什么事么?

不管如何,先见到刘泠再说吧。

定北侯守卫上了几个层次,但对于常年在夜中行走的沈宴来说,并没有太厉害。他东拐西行,绕了许多路,连阵法都闯了几个,才到刘泠院前。

他轻而易举瞒过了侍卫的眼睛,借着梧桐的掩饰,站在窗下,望着被钉实的窗子出神。

沈宴很费解,若不是在外面看到杨晔等人,他很是怀疑这屋子里住的是刘泠么?

为什么刘泠会住在门窗都被堵实的屋子里?这是住人呢,还是关禁闭呢?

情人之间,还是有那么点儿稀薄的感应的。沈宴在窗下无解,刘泠奄奄一息地趴在窗口,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敲了敲窗上木板,将信将疑道,“沈宴,是你么?”

耳朵贴在木板上,她听到沈宴淡淡一声“唔”。她心中雀跃,一下子有了力气,然后听窗外沈宴不可思议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原本是为了气你,不让你轻松达到见我的目标,结果没想到把我自己坑了。你若再晚来一会儿,我估计就晕死在这里了

心中如此想,刘泠当然不会说出来。沈宴就在一墙之隔,让她倍生勇气。她拂了拂秀发,整理了下仪容,端庄地坐去桌前,口气冷淡道,“没什么。因为你之前的那些事,我现在很讨厌你,那还提什么亲,你还见我干什么?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刘泠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唯恐沈宴给她一句,“好吧,我走了。”

窗外的沈宴拄着下巴,挑了挑眉。听刘泠那冷静到淡漠的声音,他忍着笑。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感觉刘泠是自作自受

他还真挺想掉头就走的。

不过沈宴笑了笑,温声,“你讨厌我?那更应该嫁我了。只有嫁了我,你才能百般折腾我,羞辱我。世上还有比嫁给我更好的报仇方式么?”

“”刘泠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她连挣扎都不想,就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这样啊,那勉强还是可以见面谈谈的。你进来吧。”

沈大人你快开窗吧!我觉得我快闷晕了!

刘泠紧张地听着外面的答复,外面却半天没声音。她不由怒,“你到底进不进来?!”

“等一等,”沈宴悠缓的声音含着笑意,“你这窗上的钉子钉这么密,我还真没法一下子徒手打开。”

“”

第51章 退亲

沈美人还是靠谱的。

在刘泠提心吊胆的等待中,沈宴终于破开了窗。当他踩在窗棂上翻闯进来时,刘泠觉得他从来没这么英武不凡过,让她的一颗少女心砰砰跳,当即奔过去扶他下来。如果可以忽视沈大人把几块木板从外搬进来的这种行为的话。

在刘泠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沈宴把木板给她整齐摆在窗台上,加上钉子。

沈宴说,“打扰了你的静养,等我走时,再给你钉回去,不用担心。”

“”对着沈宴平静的眼神,刘泠无言以对。她疑心他在调侃她,但人家没有明说,她又梗着脖子,不想自己跳进去。

刘泠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不是来跟我和解的么?就这种态度?”

沈宴了然看她,小姑娘镇定自若地坐去桌边,装模作样地把一本书翻得哗哗哗。沈宴心里暗笑,面上却很配合刘泠。他把自己在夜市上挑的一些小玩意给摆到桌上,“拿去玩吧。”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玩物丧志之徒么?”刘泠目光盯着他放在桌上的小玩意,深深被几辆拉着车的小马所吸引。她口上并不饶人,“除非你今晚不走,陪我,我才原谅你。”

沈宴手摸下巴,但笑不语。在刘泠越来越寒的瞪视中,他才不紧不慢道,“这可是你外祖父家。”

“沈大人,你真龌,龊,我只是想跟你安静地待一晚上,什么都不做,你想什么呢?”

沈宴撩她一眼,评价,“虚伪。”

刘泠挑眉,正要横眉怒目,就见沈大人一撩衣摆坐了下去,拿过她方才做样子的书翻了两页。

“你不是说我虚伪么?那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

刘泠作了半天,见沈宴如此和气,也撑不住心情好转。她坐在一旁,也胡乱拿本书翻。

其实她最想把沈宴往床上带了。

但是沈宴一开始就把话说死,刘泠从来都不在沈宴面前认输,她只好做出一番淑女样来。

刘泠心中安慰自己:□□添香什么的,其实也很有感觉,对不对?

沈大人如果需要她添个香什么的,她也能配合啊。

刘泠用眼睛去暗示沈宴,却发现对面的沈美人手撑额头,闭了眼假寐,并没有接收到她强烈的信号。

刘泠凑过去,看他。灯火下,他的面孔涂了层金纸般,却能看出原本白皙的肤色底子。他眉眼浓密,鼻梁挺直,眼底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盖过了他眼角下那道伤疤给人带去的妖邪印象。

闭上眼的沈宴一点没有平日那种慑人的气场,只觉得就是一个俊秀得过分的美青年。

刘泠俯身站在他面前,看得入神。

在沈宴来之前,她想过很多法子折腾沈宴。沈大人高冷,但她其实并不比他差啊。她很享受这种调_戏沈大人的过程。

不过现在,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刘泠觉得自己该心疼他一下?

虽然她并没有多少心疼的情绪,不想打扰他,纯粹是觉得闭着眼的沈宴很好看。

刘泠拉了拉他袖子,“你累的话,去床上躺一躺呗。”

沈宴睁了眼,没有发表多余的想法,就被刘泠扶去了床上。

刘泠恍惚觉得:他们这么平和,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但是他们又毕竟不是真的感情到了那个地步。

站在床边,看沈宴一直没怎么搭理她,刘泠心里有些微不痛快。

不是不让你睡,但是你都不想跟我说说话么?跟我在一起还没坐一会儿呢,你就觉得睡觉更有意义如果来我这里是睡觉的话,你怎么不回自己府上去睡?

刘泠弯下腰,看着沈宴低眼的模样,柔声,“沈大人,你要睡了么?”

“差不多”沈宴反问。

刘泠道,“这么勉强,可就没意思了。若跟我一起不愉快,你真不用勉强。我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如果你想睡觉,我肯定理解。”

沈宴仍闭着眼,嘴角却上扬,挂起了一丝笑意。温柔贤惠?他就没在刘泠身上看到这种品质。

刘泠哼笑,“这就让你见识下。”言罢,她就让出了位置,从床边退了下去。

沈宴:“”

刘泠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沈宴没有多想,因为他确实有些累。刚回京城,北镇抚司堆了许多事等着他处理。原本升职的机会,对云奕的查审,跟陆家的交手,在陛下面前的回话艺术这些全都要他处理。

前几天他回复刘泠信件那个语气,实在是没办法。

刘泠一定不知道,在沈宴案头,堆了何止一两沓信件。他是真没时间一一回复,刘泠那些信,他能批两个字,都是百忙中抽出来的时间。

其实他都没有看她写的什么。

他只是了解刘泠,知道他如此,刘泠定然丧失再跟他书信的兴趣。

沈宴很忙碌,他却不打算把自己的辛苦告诉刘泠。很多年了,他没有跟姑娘近距离接触过。他却想尽自己所能,给刘泠一个简单干净的世界,让她的喜怒哀乐都变得轻松点。

他想把她从无边深渊中拉上来。

他平时总逗刘泠玩,但遇上真正的难事,沈宴却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你心机聪敏,伶俐敏感,作为一个郡主理所应当。但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若真正开怀,必是有些傻,有些天真。若是能够,只愿这些,由我带给你。】

沈宴昏昏沉沉中,警惕心也放松,就那么睡了去。他睡在刘泠的床帐中,枕头被褥全是刘泠的,整个人都被她的气息包裹。这让沈宴很是放松。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刘泠拿着一本书,拉起月钩,重新坐回了床边。

她望一眼沈大人,翻开了书,“脍、羹、饼、糕、卷、炙、面、寒具。以动物原料为主制成的菜肴,飞孪脍、剔缕鸡、剪云斫鱼羹北齐武成王生羊脍、越国公碎金饭、虞公断醒、永加王烙羊、成美公藏、含春侯新治月华饭”

她声音渐低,不知觉间,沈大人的眼睛睁开,若火破寒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床头灯下那个温柔读书的小姑娘。

沈宴头开始疼了,“你作什么?”

“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啊。”刘泠抬起头,做无辜正直状,迎着沈宴发寒的眼睛,她还能毫无压力地往下读,“这是我从爷爷那里找到的食谱,据说已失传很久。你看我对你多好接下来,哦,到第一道菜了,糖醋鲤鱼,材料”

她像模像样地读着。

沈宴扶额:谁需要她讲床头故事了?谁家的床头故事是读食谱了?她不是有病是什么?!

大晚上的,她就坐他床头念一道道美味佳肴都是怎么做成的。

沈宴认真地欣赏刘泠的侧颜:作,他就看她接着往下作,看她能作到什么程度。

从不会有人丧心病狂地在大晚上把食谱当故事讲,还抑扬顿挫,饱富感情。

刘泠读了许久,后知后觉般抬眼,冲沈宴惊讶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我这就不念了!”

“嗯。”沈宴的那声应,语气颇为复杂。

刘泠是真不念了,她把书放回去,拿着烛台到床前,熄了灯火,便准备上床睡觉。

烛火一灭,屋中陷入了幽黑中,月色清辉撒在床前的一块地砖上。

沈宴和刘泠都没有说话。

这实在不像一对偷,情小鸳鸯的正常反应——毕竟是同处一室,同床共枕。

缄默。

继续缄默。

依稀听到窗外树上的知了声,草丛中清亮的虫鸣声。

少女坐在床边,静了许久,直到视线都已经适应夜晚的微光,她还在坐着。倾而,她有了动作,一下子回过身弯腰,一把握住沈宴的手腕。

暗中,她看到沈宴不曾闭上的眼睛。

他替她说下去,“你想说,我们去吃饭?”

睡什么睡,起来玩呀!

沈宴起了身,并拖起挂在他身上的刘泠,“侯府的小厨房在哪边?”

刘泠心情愉快:她和沈宴是如此心意相通。

都是被她那食谱害的。

她搂着他脖颈,甜蜜地晃了晃,对小厨房的反应却很漠然,“去那里做什么?我做饭可不好吃。你烹饪水平很高么?”

最后,刘泠换了衣,被沈宴抱着翻了窗,在侯府东躲西藏,找出去的路。沈宴一个人轻松许多,带上她完全就是累赘。

沈宴评价定北侯府的看守,“邺京若每家晚上都这么严,就没我们锦衣卫什么事了。”

“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像在骂谁。”

“我在骂谁?”

“啊小心!有侍卫走过来了!”

大晚上被沈宴带出家,出去找吃的,对刘泠是个很新奇的体验。她觉得很有趣,沈宴带着她,跟猴子一样又蹦又跳,跳来跳去,居然还真躲过了所有人,把她带出了府。

难怪早些年,邺京里听到锦衣卫大名,就不寒而栗。

“想什么?带路。”沈宴拍了拍她肩膀。

刘泠“哦”一声,看眼方向,伸手指路,“这边走。”

沈宴和刘泠特别有意思。

沈宴把刘泠从侯府中拐出来,侯府本是刘泠的地盘;刘泠给沈宴指吃饭的地方,而沈宴本应该对邺京地形比刘泠了解。

当在刘泠的指挥下,两人三拐两拐,到了一个巷子里。刘泠带沈宴走过去,那里居然真的如刘泠所说,有家卖烧烤的摊位。

“刘姑娘,你来啦?你有一年没光顾啦我们夫妻二人都很想你啊!”老板和老板娘热情招呼,目光瞥了瞥她身后的沈宴,被男人的那股冷气一惊,有些僵硬地转回了目光,“还是老样子么?”

“今天只吃素,不开荤。”刘泠答了,自来熟地招呼沈大人,“坐啊,这里的烧烤可香了,邺京再找不到更好吃的了。”

听到少女夸赞,老板娘立刻笑容满面,颇是自豪,“姑娘这话说的对!我们家的摊位,不敢夸天下第一,邺京第一也是有的!只是可惜咱们这是小本生意,入不了那些大户人家的眼,赚不了多少钱”

沈宴目光落到油腻的桌椅上,见刘泠神情淡淡,倒还跟摊主相谈甚欢。他坐在她旁边,有些感叹,“没想到你比我更熟这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