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完了一碗面,味道不算好,却正好填补沈宴的饥饿。

他从没跟她说自己没吃饭,她却好像知道一般。

一个人只有眼睛一直看着你,才会对你了如指掌。

沈宴看刘泠,刘泠指着河面,说,“我们也去放灯祈愿吧。”

沈宴“呃”一声,这个,他也不信。但他却应了好,陪刘泠一起去买灯。

刘泠仔细地在河边摊前挑选,好容易选了一盏荷花灯。花瓣共有十八重,一层卷一层散,灯火分散,很是耀眼。

“选好了?”沈宴问后,随便拿过了她挑的灯旁边的一盏小灯,“我就这个吧。”

“”

刘泠不理他,自己去河边放灯,虔诚地在灯上写心愿。沈宴见她像模像样,凑上去想看,“你写的挺密啊”

他的视线被刘泠的手挡住。

刘泠严肃地看他,“愿望写的时候不能被人看到。”

“”

“你快点写你的。要虔诚一点,否则苍天会怪罪你的。”

“”

刘泠在抱着自己所有的诚心写愿望:愿我和我爱的人一生平顺,安好康健。

她停停写写,抬头放灯时,却见沈宴心不在焉地看着她发呆。她眼睛一瞪,他立刻投降,“我马上写。”

刘泠写的时候那么诚挚,沈宴居然一个呼吸间就写完了,可见根本心不诚。

刘泠哼笑,去放灯了。河面到处是灯,被灯光点缀。她的灯即使入了水,也是很夺目的。再找沈宴的早被水冲得看不见了。

刘泠叹口气,她有心就好了。她起身时,却发现沈宴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锦衣卫,正跟沈宴低声说话。

刘泠等一会儿,沈宴走向她,表情有些沉,“我”

“去吧,我无所谓。”

沈宴看着她。

刘泠淡淡道,“追慕你的第一天,我就想过这样的状况。我心脏强大,能承受这个,不必道歉。”

沈宴也许有许多话跟她说,可是时间来不及。他终是只克制地抱了她一下,转身就和锦衣卫几步走入了人群。

再也看不见了。

刘泠心中有些酸楚。

七夕啊。

她喜欢逛街,喜欢融入人群,喜欢置身热闹中。但是没有沈宴陪伴,那些都索然无味。

刘泠觉得恐怖,没有沈宴的时候,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为什么总想着一个人?

她望着河面出神半天,忽想起远远跟着自己的杨晔等侍卫,把人喊来,“去租一艘船,我要找一找沈大人的灯。”

郡主向来如此,杨晔等人任劳任怨,真替郡主租了一艘小船。刘泠决定要把河游一遍,一定要找到沈宴的灯。

河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花灯,船行进得困难。有的撞到船上,还需要刘泠领着侍女把灯重新放回去。

一整个晚上,刘泠都在忙着这事。

人流由多到少,天转凉,夜已深。侍女们劝郡主回去,刘泠却偏偏不肯回头。

后半夜,灯火影影绰绰,只有这么一艘小船,还在行着。

刘泠终于从一团菏泽中捞出了那盏不起眼的灯,她去看灯上的字。

沈宴会写什么愿望?

他不信这些,写的愿望会不会很随意?

刘泠看到他苍拔俊逸的字迹——

祝卿好。

刘泠心口一颤。

下面还有一行注解:

【不敢愿你得到所有想要的,只愿你得到的不再失去。一生无忧。】

第53章 爱

月光下,水道两边幽火重重,河水泛着黑色的光,或远或近的河灯撞上船舷,砰的一声细想后,又渐渐远去。它们在水中飘荡,像是影子,向未知的方向飘去。

刘泠站在船头,珍重无比地抱着那盏不起眼的灯。它的灯火已经在风中熄灭,刘泠却记得灯上写着的每一个字。

祝卿好。

千千万万遍,不过这几个字而已。

少女锦衣乌发,灯火中,她容颜静致,衣袂被风吹得扬起曲线。

在此一刻,她想到很多,心中却又无比平静。

在她心态最差的少时,无数医者来来去去,帮她稳定情绪。她身体上没有病,病的是心。她什么也不和人说,突然发作时,大家都当她是疯子。

给她看病最长时间的太医院长者跟她说,“郡主,你可以把你看到的都说给老夫听。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对大人的死亡全部负责?郡主,你要学会原谅自己。”

刘泠说,“不。”她拒绝跟任何人说,她宁可被当成疯子看待。

“你这样,会自己把自己逼疯的!”老太医严厉对她说,但是那个小姑娘白着脸,却没有反应。

“你想治好自己的病么?如果你想就这样下去,就算老夫华佗在世,恐怕也对郡主的症状束手无策。”老太医换了另一种温和点的语气跟刘泠说话。

刘泠沉默着,好久,才轻声,“我想的。”

她想好起来。

快点好起来。

她虽然被拖下泥沼,可她也在积极地自救。

试着不去跟人冲突,试着用爱情来代替自己心里的空虚。试着和广平王府的人和平相处,试着成亲,生子,过大家都有的生活。

她母亲的幻影长年累月地跟随她,她一开始是那么害怕,那么慌张,那么举目无措。

她从五岁长到十五岁,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太医察觉后,想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需要的是关起来,再不要跟任何人接触;亲人听到后,第一想法就是“你一定是心虚”;疼她的外祖父知道了,会觉得她太可怜,更加怜惜她。

那些都不是她要的,都是她所厌恶的。

她便用另一种方式去治自己的病。

去出海,去西北,去塞外。她骑着骆驼在夜晚的沙漠着走过,在大草原中参加过慕达大会,也跪过一百零八级台阶,摇着转经筒,去向菩萨低诉自己的愿望。

愿我平顺。

愿我长寿。

愿我一生如意。

她对命运是那样的信任。

而在某一天,一个不相信这些的人,却许了这样的愿望。

【我想要一个人,我怎样他都不会离我而去。我独自走在雨打风吹的寂寞林,却满心炽热,因我知道,他在等着我。】

生如长河,旧日的希冀一再实现。

刘泠转头,向那片黑沉沉的夜雾中看去,好像能看到沈宴的身影一样。

她心中涌上许多情绪,江河奔涛般在她心口乱撞。她眸子湿润,抱着那盏河灯,再也不想丢开。

“郡主,咱们什么时候回府?”身后的侍从小心翼翼问,既然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回去吧?不要让老侯爷太担心啊。

“派人回府,爷爷问起的时候就说,我睡在自己的府上,今天不回去了。”

“是但是郡主要去哪里?”

刘泠没有回答,下船后,她把河灯重新顺水放下,自己上岸后,沿着水道行走。一开始杨晔等人不知道她去哪里,目的地越来越明朗后,杨晔忍不住咳嗽,“郡主,沈大人被叫走,应该很忙,没空见郡主吧?”见刘泠不为所动,他再道,“这么晚了,沈大人也不一定还在北镇抚司啊。”

“我知道。”刘泠答。

她知道,但她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沈大人肯定在北镇抚司,不然他会回去找她。他没有回去,说明他不得空。当然也有可能已经到了后半夜,沈大人认为她已经回去了,就不过去打扰她

虽然有那么多种可能,刘泠却还是固执地坚持,沈宴一定在北镇抚司。

“我不去扰他,不去烦他,就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刘泠对自己这样说。

她从晚上走到天亮,穿越大半个邺京,只是怀着一颗想见他的心。

她的灵魂好像高高站在半空中,俯视着她的肉体,回忆着这么多年的经历。

她有许多话想跟沈宴说,千言万语。她心怀激荡,却觉得任何贫瘠的无言,都难以说出沈大人带给她的欢喜。

她走那么长的路,像一个从黑暗走向光明的过程。

【可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人总是这样,所吸引你的那个人,他那么好,你总是配不上他的。

虽然配不上,却总是在奢望。奢望真是一件人自身都没办法控制的事。

一整晚将时间耗费在这里,刘泠自然有些显而易见的疲惫。那疲惫让她心跳不正常,走得很辛苦。但是比起能见到沈宴的快活,那些全都显得无关紧要。

走了很远的路,当刘泠远远看到北镇抚司时,觉得是那样亲切。她站在巷口,月光清清,她望着那个方向出神。

想夜夜站在他门前,夜夜站在他窗下,只为等他对她笑一笑。

北镇抚司门楼高耸,门口的两只石狮威武,大门紧闭,偏门开着,红色灯笼在风中飘摇。

杨晔上前,便要为郡主去叫门,却被刘泠喊住。刘泠说,“我只想看一看他,不想去打扰他。”

她站在巷边的大槐树下,依偎着树身,缓慢地滑下,坐了下去。尊贵的长乐郡主,在哪里都尽量保持着完美的仪容。恐怕这是她第一次,坐姿如此随意。

黑魆魆中,眉眼姣好的少女坐在绿树下,双膝并拢,手抱着腿,下巴磕在膝盖上,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盈盈地盯着北镇抚司门口。

刘泠心里很平静,她只想这样看一眼。

一直跟着郡主的侍从和侍女们彼此互相看一眼,心中都颇为无奈。谁能阻止郡主呢?没有人。他们只好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待郡主。

天在一点点发生变化,月亮的光渐渐淡了,东方另有一片白光,挡住了月亮的清辉。天色由暗转明,每一刻,都能感觉到那种变化。

七十二阙楼台前,莲花保哥层层开。这句诗,讲的是邺京初晨的景象。青铜大钟来自皇宫的钟室里,声音宏达,如波浪般,以皇城为中心,向四周一圈圈荡开,钟声传遍整个邺京。

与此同时,红日升起,晓风吹散夜间薄雾,邺京从睡梦中醒来,在集市的小贩还未进城时,官员们着官府,根据四象变化提着灯笼,等待去上朝。

北镇抚司的正门,在刘泠一眨不眨的目光中,开了。数名锦衣卫从门口出来,衣装齐整,是上朝的架势。

他们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刘泠一行人没有挡他们的路。很快,刘泠的眼睛出现了她一直期待的人。和众同僚往外走,沈大人不急不缓,走在众人之后。但他的仪姿却是最好看的。

当远远看一个人,面容皆看不清,他给人的那种感觉,举手投足的那种魅力,便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沈大人就是那种会发光的人,走到哪里,大家都会看到他。

刘泠站了起来,目光晶亮,眷恋而痴痴地望着那个青年看。她等了一晚上,好像就为了看这一眼。

在一点征兆都没有的时候,沈宴突地抬头别眼,向刘泠所站的方向笔直地看来。

刘泠愣了一愣,目光与沈宴对上。

他目色黑幽而平静,没有多余的东西。

刘泠却记得他对她的好。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望,目中有太多的情绪流转。

沈宴离开他的同僚,大步向刘泠的方向走来。刘泠本已平缓下去的心跳,再次随着他的走来而剧烈跳跃。

她很欢喜这个人!

无比欢喜这个人!

她想跟他说很多话

沈宴站到了她面前,他那么高大挺拔,刘泠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他盯着她半天,平淡的眼神在一点点发生变化,变得有些复杂。

他伸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拂去她发间眉上的露珠。

沈宴声音微哑,“你等了我一晚上?”

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想逃过沈大人的眼睛。

入目所及,刘泠站在树下的光晕中,,专注地望着他。他摸到她发间的湿润,看到她微白的脸色,沉静的眉眼,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沈宴心头如被一双手揪住,刺痛难受。又有一把尖锥,血肉被持续地割着。只要一想到他在北镇抚司尚有休息片刻的时间,刘泠却等了他一晚上,沈宴便觉得从喉头开始,五脏六腑都在焚烧,心脏变得不是他自己的了。

刘泠手心出了汗,她对他有些紧张地一笑。她开口,“沈大人,我有话问你唔!”

她的杏眼瞪大。

因沈宴向前,将她推在了树上,俯身亲了下去。

轰!

看到这一幕的杨晔等人面有尴尬之意,连忙转身,并顺便尽责地帮郡主和沈大人挡住了远方向这边看来的锦衣卫的目光。

刘泠后背抵着粗糙的树干,肩膀和腰被沈宴抵着。她的下巴被抬起,唇被迫地迎合他。时间这样长,口中的温度一点点上升。

刘泠面红耳赤,睫毛紧张又飞快地缠着。沈宴的呼吸滚烫,舌根缠着她,让她渐觉得有些疼。这样的吻赤诚而热烈,又带着情深比天,刘泠一时抵挡不住,整个心神被沈宴牵着走。

这样的吻,前所未有,他才一挨上来,刘泠便手软脚软,身子向下滑去,幸好细软无力的腰肢被沈宴握住,她才没有真的丢人丢到底。

很长时间的亲吻,也或许并没有多久。但心跳这样快,呼吸难以接济,当沈宴的唇离开她时,刘泠大脑空白,除了整个身子被沈宴所控,她早忘了自己要说的话,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