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泠!

她是多么恨刘泠!

刘泠特意进宫,给陆铭山弄了两个妾室来。且这两个宫女,表面上看,一个比一个温柔似水,全都是娇娇弱弱的,与岳翎是同一种风格。刘泠完全是谁更像岳翎,她就选谁进陆家。且不要真小白花,她需要的是战斗力强大的女人。

陆铭山喜欢岳翎什么呢?

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的伏低做小,也喜欢她偶尔的小心思。他最喜欢的,还是他们当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岳翎是陆铭山心中的白月光,不管岳翎做什么,因为那段时光,陆铭山都舍不得岳翎。

但这并不能算岳翎赢。

岳翎赢在那段时光,也输在那段时光。

因为在和岳翎分开后,迎来的是陆铭山最痛苦的时期。母亲死亡,父亲不相信,新的嫡母派人追杀,他一路逃亡,到了陆家门口,却连守门的小厮都不给他求见的机会。

陆铭山怀念那段时光,也怨恨那段时光。

岳翎可以陪他呆在那里一同回忆,但两人都伴随着痛苦的记忆,总去想,总有一个人会先受不了。

所以刘泠给陆铭山送去另外两个如水般娇弱的姑娘——陪他去怀念他的过去岁月吧!但不必看到岳翎的脸,就不必想起带给对方的伤害。

刘泠的心思昭然欲揭,陆铭山身为男人,他不懂,但岳翎一眼就能看明白。虽然能看明白,可是也只能看,她没办法。

那是陛下送来的!她能怎样?!

那两个女人欺负岳翎,却与岳翎一样会做戏,陆铭山花孔雀一样左右为难,只让岳翎更加生气。

而现在,那两个女人派人刺探!陆铭山也没有考虑到为她的名声着想。

是了,她只是一个村姑,她的名声算什么?她还嫁过人呢,还给别人生过孩子呢,她的名声,在陆家这些人眼中,什么都不是。就算陆铭山疼她,但他恐怕也不以为然。

若她不是岳翎,而是刘泠,陆铭山敢不替郡主的名声考虑吗?他敢败坏郡主的名誉吗?

所以再次看着陆铭山,岳翎心中更是涌现上来极大的失望,还包含对自己的痛恨。

她怎么就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真想、真想杀了他啊。

第一次,岳翎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岳姑娘的出现,根本没什么意义啊。”在另一边的徐府,得知姑娘安排的所有事后,为屋中添了香,暖香轻声道。

案上是一盘黑白厮杀激烈的棋局,徐姑娘端庄而坐,一人分饰二角,各执黑白子,左右手互博。闻到暖香的话,她轻轻笑了一下,“一开始是想要一个内应,后来我觉得天下陷入爱情的女人都不可信,就改变了战略,玩一玩陆家。岳翎送的情报,我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但是陆家不知道啊男人,呵,总是过分相信自己。女人很可怕的,他们却大多没有这个觉悟。陆铭山一度不把我放在眼中,他也不把岳翎放在眼中他现在定然头疼,如果不是岳翎做那个内应的话,还有谁?陆家又是一片混乱。”

传信的人是陆铭安。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也有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铭安不在乎现在这个腐烂到极点的陆家。就算它被毁掉了,如果能让陆铭安掌权,他也无所谓。

他没有太大的抱负,他就是喜欢权力。他没有其他陆家人那种死撑着面子的骄傲,在一开始,沈宴的几次威胁后,陆铭安就倒向了太子殿下这边。恐怕现在陆家忙乱中,这位少爷还很得意,觉得自己早早抱上了太子这棵大树,比所有人都幸运。

徐时锦下一子,笑,“他确实幸运。我也喜欢跟傻子玩游戏,全在你的掌控中。以后的陆家,恐怕真的不能跟我们徐家比了。”

曾经的邺京第一世家啊,在三代皇帝持续的打压下,一代不如一代。皇室要削弱世家的势力,陆家再强大,不还是走到了这个局面?

看到陆家这样,徐时锦好像也看到以后,自己的家族徐家,也走向这么一条没落的路。兔死狐悲,且看徐家如何做。

暖香看姑娘一眼,心想:徐家能怎样做呢?姑娘你一开始就站到了太子殿下这条船上,虽让徐家恼怒,但这么多年,徐家不也当作不知道吗?不拉拢,不排斥,不过问。这就是徐家的态度。

比起徐家会如何动作,暖香更在意一些小八卦,“那姑娘打算对岳姑娘下什么命令吗?她走到了这一步,该也在姑娘的谋算中吧?”

陷入爱情的女人很可怕。

暖香看一眼自家姑娘,虽然姑娘言笑晏晏,但比起岳翎,姑娘才是更可怕的。

为了太子殿下,这些年,姑娘手中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

午夜梦回,姑娘可曾害怕后悔过?

徐时锦没有回答暖香这个问题。岳翎的未来有迹可循,不是彻底消亡,就是彻底爆发。观岳翎的心路,她走向疯狂的一面可能性更大些。

徐时锦现在脸色不自在了一下,但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至于让人看出她在想什么。岳翎这步棋先往一边放放,徐时锦现在更心烦意乱的,是阿泠就要离京远嫁了。

这一步,是她在最开始,就和沈大人约定好的。在她反悔前,沈宴一定会先让她后悔的。不过犹犹豫豫地走到现在,徐时锦也不打算反悔。

徐时锦推散案上棋,走到窗前,看着这个风雨欲来的天地。

太子殿下也重要。

但是她帮殿下做了这么多年事,却从来没有真正帮过阿泠什么。偶尔帮阿泠一次,殿下也是能理解的吧?

为了阿泠,徐时锦不得不算计太子殿下一次。希望他希望他不要太怪她。

岳翎那边发生的事,刘泠只听了个大概,心有异样,总觉得过分巧合。她怀疑是沈宴在其中做了什么,但沈宴没说,她也不好问。见郡主关心陆家的情况,自也有下属隔上几天,就向郡主汇报一下情况。

比如岳姑娘和陆公子的两个妾室打起来了,比如其中一个妾室似有怀孕的迹象,比如岳姑娘被陆家族长骂了一通刘泠听了两三次,就没兴趣了。她心有计划,但现在来不及,干脆也不管了。

她现在啊,天天被陛下宣进宫,赏赐许多珍品。离出京远嫁的日子越来越近,陛下对她就越来越疼爱。

陛下说,“阿泠,别怪朕。和亲是两个国家的事,你不要任性,不要闹出什么来。”

刘泠有些心虚。

尤其在秦凝跟陛下提议,她想代刘泠出嫁时,刘泠更加心虚。

古往今来,公主远嫁和亲一事,从来都是从宗室的姑娘中选出来的,从来没听说过真正的公主远嫁一说。就算陛下不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了大国荣誉,也不可能嫁自己的公主出去。所以从一开始,和亲一事,就是看她们这些郡主中谁去。

刘泠因为容貌出色,出个门就被看上。

但她本性自私,心中一直抱着别的想法。她不是真的想嫁。

秦凝一直在胡闹,从头到尾,她都表现出了她想代嫁的意思。大家初时觉得她在开玩笑,后来当秦凝和夷古国皇子交好的事情传入宫时,刘泠才发现:秦凝是真的想代嫁!

在陛下面前,秦凝大义凛然,“我觉得我比刘泠更合适。她心有牵挂,我却没有。我身为郡主,国家养育了我,我有责任在国家危难之时,站出来”

陛下脸黑:国家哪有危难?!你不要说得这么可怕好不好?

皇家的事,陛下转头去看他的妹妹,也就是秦凝的母亲,宜安长公主,看她怎么说。

宜安长公主无聊至极,正转头与驸马调,笑。女儿的正义盎然,在她那里如若无物。恐怕就算女儿说要去挽救世界,长公主也不会在意。

陛下失落地转过头来,面对秦凝,语重心长,“凝儿,不要任性。阿泠已经答应下来,此事断无更改的余地,你就不要胡闹了”

秦凝据理力争,陛下坚决不同意。

秦凝失落道,“好吧,我不代嫁,那我跟着刘泠一同出京总可以吧?万一中途出个意外,她不想嫁了呢;万一”

刘泠渐渐坐正,有些动容:她当然不相信秦凝会那么喜欢那个小国皇子,秦凝也不可能为了她。那秦凝就是为了沈宴了。她不想沈宴为难,就想帮沈宴一次。

这是多么感动人心的前未婚妻啊。

若天下的前未婚妻都像秦凝秦姑娘这么懂事,不知道会少多少男痴女怨。

但同时,刘泠生起了嫉妒之心。

沈宴不是说他和秦凝没什么吗?没什么的话,秦凝都愿意为他这么做!这两人的私交该有多好!

心上人身边有一个愿意为他无私奉献的姑娘,处处对比自己的差劲,总是让人抑郁。

所以当晚再见到沈大人,就算沈大人给她带来了她挺喜欢的民间工艺品,刘泠也没了兴趣。

她问,“你当初为什么跟秦凝退亲?”

沈宴瞥她,“就是你知道的原因。”

“你被戴绿帽子吗?”

“”

“呃,抱歉,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但是,真的没有隐情吗?”

“有啊。”

“什么?”刘泠正襟危坐,酝酿情绪。

沈宴皮笑肉不笑,“我不是被戴了绿帽子嘛。”

刘泠默默往后退一步,被沈宴一把扯过去,“别躲。”他问,“秦凝跟你说了什么?”

沈大人一猜就准。

刘泠只好将白天在皇宫发生的事告诉沈宴,沈宴若有所思,然后目有怒意,“她可真是从来都这么任性,永远也长不大。”

沈宴再没有跟刘泠谈情说爱的兴致,跟她说一声,就走了。刘泠派人去跟,杨晔回报,沈大人去长公主府上了。

刘泠无力捂脸:她亲手把爱人推给他的前未婚妻了。

那两人不会因此生情吧?

刘泠吩咐,“去长公主府外等着,有消息就来报。”

之后杨晔几次报来,都是长宁郡主和沈大人大吵,两人谁都不说服谁。

刘泠特别怕他们来个因恨生爱的狗血剧情,就挑了个时间,去沈府拜访。之后让她叹为观止——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性格挺强势,和沈大人争吵,每次都是比谁更强。

但在秦凝面前,她自愧不如。

秦凝与沈宴的争吵,简直彪悍至极。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她打不过,手下人去打。

沈宴沉声,“你疯够了没有?!我根本不可能照顾得了你,你的安危谁负责?”

秦凝扬下巴,“我本来就不用你管,谁要你假好心?能出什么事,不就和个亲吗?”她口气一顿,略微古怪,又问一遍,“能出什么事?你可从来不管我的,为什么这次态度这么坚决?”

沈宴当然不会跟她说,冷然转身,路过在院门口旁边的刘泠,他差劲的脸色都没有因此好转。

刘泠默默转身,翘唇笑了笑:她真是想多了就秦凝这任性疯魔的性格,沈大人怎么可能喜欢?而且看起来,秦凝好像也不是为了沈大人这两人之间完全没火花。

“刘泠,”看到她,秦凝过来,态度比对方才的沈宴友好了很多,“别听沈宴的,你总会同意我随行吧?我又不做什么。”

刘泠看眼秦凝身后那些刚与沈大人打过一架的侍卫们,又看眼被掀倒的石桌石凳,她笑了笑,“我无所谓,你说服陛下就行。”

秦凝很愉快,对她印象好了些,便跟她抱怨了一句,“沈宴脾气那么固执,又臭又硬,天天板着脸,你怎么受得了?”

刘泠喜滋滋道,“没有啊,沈大人经常对我笑的。我说什么他就说好,他可疼我了。”

秦凝惊讶地看着她,刘泠说的那个人,是她的青梅竹马沈宴吗?怎么觉得这样玄幻呢?

不管如何,沈宴只是一个锦衣卫,他权力没有大到干涉秦凝的行为。秦凝说服了陛下,她想随行,想送刘泠去夷古国,陛下的护卫队都派了出去,沈宴能说什么?

他干脆不管了。

五月的时候,仪仗队从邺京出发,赶往夷古国。送亲的人,包括两位将军,一老一少,还有沈宴麾下的锦衣卫。按照陛下的旨意,两位将军送公主到夷古国,看夷古国完了婚事,就返回大魏。但沈宴和他带的锦衣卫,则常驻夷古国,负责开发锦衣卫新的业务。

仪仗繁华,也算是十里红妆。

就是刘泠的父母,江州的广平王夫妻都回了一次京,做了场面工作,祝女儿婚姻幸福。

刘泠看广平王妃沉默消瘦的样子,便想起她至今卧病在床的老侯爷。她怅然想: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嫁了,但在这样的日子里,她尚不能见老侯爷一面,实在可怜。

就这样,刘泠离了邺京。

在和亲队伍离开当日,举国欢庆,为新封的公主的大义而感动,百姓齐齐围观。在这样的日子里,徐时锦终于找到时间,背了人群,见了太子一面。

太子站在邺京最高的角楼上,高高在上地望着那蜿蜒向北的队伍。这么高的距离,层层白云下,那些人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听到徐时锦上来的脚步声,刘望头也不回,微笑,“沈大人果然没有辜负孤的厚爱,当然,这也有小锦你的功劳。”若非徐时锦经常用阿泠吊着沈宴,沈宴怎么也不可能倒向他。

毕竟,沈宴是他父亲的人啊。

徐时锦并没有笑,低声,“殿下,我有一计划,能帮殿下更圆满地实现大业。”

“哦?小锦从来都这么聪明。”刘望笑着回身,将徐时锦轻轻搂入怀中,敏感地察觉徐时锦的僵硬。这可不符合徐时锦的一贯风格啊。他漫不经心地摸着怀中姑娘的秀发,口上仍笑问,“小锦怕什么呢?孤向来信任你,你且说来听听。”

“殿下一直想要夷古国归顺,但陛下不赞成,所以我才与殿下一开始商议,请沈大人坐镇夷古国,为殿下的大业提前布置。”徐时锦柔声,娓娓道来,“但我近日突有一大胆想法,能更快地相助殿下,只是需要冒一点险。”

刘泠抚摸在她发上的手一下子停住,没有动。徐时锦怕他生气,急道,“为人君者,当机立断之事,总要冒些险的。”

“继续。”刘泠脸上的笑容已经很淡了,不置可否。

徐时锦轻声,做个手势,“我想,我们需要一场战争。”

刘望扬了扬眉,吩咐身后人,“拿地图来。”

地图奉上,徐时锦上前,纤纤玉手指在线条间,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说来。这个一个大胆而剑走偏锋的战争计划,徐时锦说的不错,刘望很需要这场战争。他需要把军权握在手里,需要把国家的每一项权力,从他父亲那里拿到手中。

他需要一场战争,一场大战。

但是在他和徐时锦一开始的说法中,这场战争,应该最起码在三年以后。

可徐时锦现在说,她觉得现在是更合适的机会。

“三年时间,实在太长了,”徐时锦道,“沈大人说到底是陛下的人,他心里怎么想,我实在不放心,想来殿下也是。如今正是殿下和沈大人关系最好的阶段,我们该一鼓作气。沈大人会帮殿下的”

“但这其实和沈宴没什么关系,”刘望脸上的笑彻底没了,“他在其中的作用,比我们的原先计划中,何止削减一两分!你是要把他完全丢出去!”

“但我们起码赢得沈大人的心!在其后”

“小锦,孤问你,”刘望温声,“你的计划,在告诉孤的时候,已经开始执行了吗?”

徐时锦微滞,在刘望凝视中,轻轻点了下头。这样僵冷的气氛,让她有些不适应。

刘望轻轻笑了下,“已经开始执行了啊你到现在才告诉孤?”他凑近,用一种疑惑的语气,温柔地问徐时锦,“你把孤当什么?你手中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可以任你打磨的玩具?还是借此满足你欲,望的一个傀儡?”

“殿下,不是的!”徐时锦跪下,“我是真心为殿下所谋,绝无私心。”

“你对旁人没有私心!”刘望一把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的眼睛,“但这一次,让孤猜猜,你为了谁?秦凝?不,她只是一枚搅局的棋子,你不会算她。沈宴?嗯,如果事成,他能得到名,得到利,此事确实对他有利。但他光风霁月,不可能跟你合谋这种事。那你就是为了阿泠了。此事获益者,最大的,就是阿泠了。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名啊利啊,全都得了。可她要这个干什么?”

刘望沉思,目中若冰霜催化,他恍然笑,“你是为了让她能以最好的身份,最得意的姿态,如愿嫁给沈宴!”

“为了她,你连孤也算计其中!”

“殿下,此事于你有利”

“当然于孤有利,”刘望冷声,“你不过就是用这样的借口,让孤心甘情愿入局而已。你前戏都布好了,孤不入局,岂不浪费了你的琳琅心机?”

他放开她下巴,任她瘫坐在地,他望她半天,叹了口气,目中有淡淡失望,“孤从来没想过啊小锦,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孤给你最大的权力,给你最大的信任,孤给你与孤同行的资格!我对你的要求,不过是忠诚。却到底,你连孤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