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挑眉,她不是病着吗?

能让病着的刘泠下床、殷勤地做糕点,沈宴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他放下手中笔,往后靠了靠,了然道,“说吧,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刘泠将盘子放在桌案上,随意瞥了眼被镇纸压着的信纸,沈宴拿手臂挡了下,她什么都没看见。不过这无所谓,她来的本来目的,也不是看沈宴在写什么。刘泠看看两边,只有沈宴坐着,没有别的凳子。她站在桌子对面,冲沈宴一笑。

“你坐过来吧,站那么远做什么?”沈宴站起来,觉得自己坐着、爱人站着很不合适。

“不不不,沈大人你坐,我站着就好。我睡了好几天,现在一点都不想坐呢。”刘泠忙道。

“”沈宴重新坐下,眯起眼,更加觉得刘泠所谋非小了。

“能不能借用一下纸?”站在桌对面的刘泠问。

“你随意。”沈宴扯嘴角,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刘泠拿过笔,在纸上勾画,见沈大人漠不关心,她忙拉着他低头,一同欣赏,“沈大人,我们即将有孩子了,我思来想去,觉得我们该为孩子的未来考虑。为人父母者,本就应该所虑深远。沈大人,你觉得我们能不能也商量下?”

“说。”沈宴道。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以后教育孩子的时候,言行能不能提前计划一下呢?”刘泠抬眼敲敲看爱人无表情的脸色,“你知道,我从小经历太传奇,导致我情绪不稳,脾气暴躁,想事情容易想左。有时候又悲观,容易冲动,做出自己都无法挽回的事情。但是你说过,我是个好姑娘”

“刘泠,你到底要说什么?”沈宴震惊,坐不住了,“你拿你自己博取我的同情,还拿我说过的话堵我你把我弄紧张了。”

“沈大人,你不要紧张。这件事其实就是我们的商量啊。我就是想跟你说啊,我希望我们以后教育孩子的时候,言行可以提前计划一下。我想做个好母亲,你知道的。但我需要你的帮助,这个不过分吧?”

“继续,”沈宴淡声,“过不过分等你说了,我才知道。”

“我是想啊,母亲是一个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角色扮演。我想孩子一哭,就能找我。想他受了委屈,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能感受到我对他强烈的爱和宽容,把我当成他最重要的人。我全心全意对他,他完全能感受到。但是父亲就没那么重要了”

沈宴面无表情,“说的直白点。”

“咳咳,”抒情打动不了沈大人,见他皱起了眉,刘泠只能简单点说,“就是啊,关于孩子的事情,任何好的事情都是我的功劳,任何坏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沈宴没说话。

刘泠观察沈宴的脸色,往后退了退,心中打鼓,却仍坚持道,“人家都说严父慈母,这是有依据的。我们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沈大人,你要跟我一样,相信命运,感谢命运。”

沈宴站起来。

刘泠大声强调,“严父慈母!严父慈母!严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这个很重要!”

沈宴说,“你过来,我这就让你感受一下我的严格。”

沈宴一把勾住她,隔着一张桌子,就把想逃跑的刘泠扯了过来。刘泠想挣扎,整个身子却腾空,腰肢被他箍住,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她完全落入了沈宴手中。刘泠脸色僵硬,却抿着嘴角,宁死不屈。

她无所谓地想:他能把她怎么办?反正她就坚持要这样,沈宴不同意,也得同意,哼

在她坚定心思的时候,人被转了过去,裙裾被掀翻,感受到后面的凉意,刘泠一下子慌了。她趴在他怀中,手脚乱动,挣扎得厉害。等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她翘臀上,打破室中的静谧,刘泠脸刷的通红。

她又被沈宴打屁股了!而且比上一次更那啥

刘泠怒叫,“沈宴!你敢打我!”

“别生气,”沈宴悠悠道,“你不是要做慈爱又温柔的母亲吗?你知道慈爱和温柔是什么意思吗?生什么气呢。”

“”刘泠想要哭。

第79章 徐姑娘的反悔

邺京一位朝廷重臣的儿子成亲,观礼者皆是叫得上名号的。这样的宴席,向来是太子跟徐时锦联络的好机会,所以徐时锦也去了。她和徐家几位姑娘陪着夫人们落座,嗑着瓜子,旁的姑娘扮乖巧,听长辈们教导;徐时锦偏坐着,对着窗子,窗外的男客来去,她皆看得一清二楚。

她也看到太子出现,众人迎接。也看到诸臣找各种借口,与太子谈话。

徐时锦悠悠闲闲地看着,看到众人中,陆家三老爷在太子被人簇拥着时,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太子一眼。三老爷起身,振振衣襟,背手似出行。

陆家和太子?

徐时锦眸子一眯,站了起来,在屋中姑娘们聊得愉快的时候,她从内阁中另一道小门退出,往正厅那边匆匆赶去。中途叫住一个端盘子的侍女,“陆家三爷极爱明前龙井,你去端一盏给陆三爷。”

侍女疑惑地点了头,应声而去。

徐时锦则穿过庭木,往长廊而去。她步履匆忙,低着头神情不属,在长廊拐弯时,“不小心”撞上了陆三爷。徐时锦忙道歉,“伯父,抱歉。”

陆三爷看到是徐时锦,皱了皱眉。他们家对姓徐的从来没好气,徐时锦这个女人,更加讨厌。他根本不想与徐时锦说话,哼一声,就要绕过她走。但徐姑娘从来都是礼数特别周全的人,拦住三老爷,仍在道歉。

“是我走的太急了,非徐姑娘之过,姑娘不要介怀。”陆三爷勉强开了口。

正此时,身后有侍女徐行,给陆三爷递了新茶。那侍女正要开口,徐姑娘已先笑道,“明前龙井?顾大人倒是有心了。”顾大人即是今日新郎官的父亲。她笑一笑,“我愿以茶代酒,给伯父赔罪。但看伯父似有要事,这茶,不如先放下,过会儿再说?”

“好。”陆三爷奇怪地看她一眼,这次真走了。

看陆三爷离开,徐时锦将茶盏放到侍女手中的茶盘中,神情淡漠,“这是陆三爷的茶,他最爱此茶,你看着些,莫等茶凉了。”

等徐时锦回到阁中,隔窗一看,先前侍女捧着茶盏,小心等候。原先厅中众星捧月般的太子,已经不见了。

徐时锦若有所思。

再过片刻,她似无意间路过那个侍女,吩咐,“看来陆三爷不会回来了。茶凉了,就倒了吧。”

侍女不明所以,完全不懂这位姑娘前后反复是何意。

其实,徐时锦只是猜,陆家跟太子有牵上线。但合作的深浅,她却不知道了。正好一盏茶的功夫借以试探,她起码得知,虽不解陆家跟太子联系了多长时间,但双方的合作,绝不只是一点点。

徐时锦垂下的眼眸微冷:陆家?是了,太子如今权势滔天,陆家审时度势,整个家族向太子靠拢,寻求庇护,是很有可能的。让她心寒的,是太子明知道她之前在对付陆家,明知道徐家和陆家交情不好,却仍接受陆家的投名状。

她出了一会儿神:太子是比她更合格的政客。任何人,于他有益,他就愿意合作。但是她徐时锦做不到这样,她若厌恶一个人,就厌恶到底,绝不可能勉强自己去委曲求全。

徐时锦在一室莺歌燕语中坐着,惶惶然,她想了很多,越想越颓然,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来。

等到暖香进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起了身,跟暖香离开。是太子的人联系她,想让她过去一见,跟她谈些事情。徐时锦进屋时,见明火中,刘望峨冠博带,手撑额头,目光含笑看她。

徐时锦目光将四周一扫,侍女在收拾茶具。她似无意笑问,“原来我在殿下心中这样没地位,请了我来,之前还有别的客人。”

太子大笑起身,“他们怎么能和小锦比?孤今晚出宫,可是为小锦你来的。”他只字不提之前的客人,完全没有跟徐时锦介绍的意思。

徐时锦便心中了然,不愿意她知道的客人,那就真的是陆家三爷了。

她的心到此时,是真的冷下去。

太子手搭在她肩上,柔声,“小锦没话跟孤说吗?你不想谈谈太子妃的事情?”

徐时锦低着头,喃声,“有什么好谈的。”

“那朝廷的事呢?”

徐时锦神色更淡,“那更没什么谈的了。”

“”两人一时无话。

太子冷眼看她,眉目攒起,似冰雪将聚。但过了一会儿,他仍没出声斥责,只温声,“看来小锦心情不好。也罢,孤就陪陪小锦,什么都不用说。小锦,你要相信孤,你不愿意做的事,孤不会勉强你。”

徐时锦望着夜窗的方向,沉默不语。

刘望站在她背后,看着她乌发玉身,也是无言。

徐时锦想:在今晚宴席上,她本打算将自己对沈昱的猜测告知殿下,但她现在不想说了。她得给自己留底牌,她不能那么傻。她觉得自己自私,更觉得自己的爱情正在死去。也许爱情和权力牵扯到一条线上,本就复杂,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要求那太纯粹的感情。

同时间,刘望在想:陆家答应投靠,但不放心徐家,不放心徐时锦,也不放心他。陆家有要求,双方合作,陆家为表示诚意,将自损筋脉,为殿下拔去陆家最大的一根刺;但太子也需要做点什么,比如交出徐时锦。陆家知道徐时锦在太子这里的重要地位,双方合作,自然都得有所表示。他没有答应,是不想失去小锦。小锦不只是一个政客,他心里是喜欢她的。他想要一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走向帝国的高处。徐时锦走得太快,让他由欣赏,爱慕,变得不放心。

刘望察觉,他们之间变得越来越不纯粹。徐姑娘不信任他,他很多事,也不能完全信任徐时锦。大家说得对,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徐姑娘那么大的权限。

如果是爱人,那就真诚地去爱。如果是手下,那就无保留地去利用。

对于徐时锦,刘望越来越不清楚他该怎么对她了。她是一个利欲熏心、野心勃勃、爱慕权势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人还可以。太子妃这样的位置他真的不太想给她。

两人明明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心怀异梦,各想各的。这样的爱情已经在枯萎,他们都知道。

但天下间的情人,有他们这样可怜挣扎的,也有真正心心相印的。站在风浪波澜前,惊涛拍岸,万里无云,他们也双肩并抵,愿携手共进。

玄安关那边,沈宴出门一趟,等了一上午,终于在午膳之后,把大夫从军中请了出来。沈大人觉得怀孕这件事吧,真的挺简单。把大夫请过来,看看刘泠有没有怀孕,然后开些药方或补品,他们照着大夫说的话来照顾病人就行了。你看,多简单的事啊,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但回去院子,等来的是神情尴尬的彭嫂,刘泠并不在家。

彭嫂企图装傻,但在沈宴的威逼下,不得不开口,“沈夫人说她心情好,要出门为腹中胎儿买些东西。沈夫人还说请沈大人不用担心,她有人跟着。”刘泠指的是杨晔等侍卫。

“”沈宴觉得真是心累。

大夫想走,“沈大人你看,夫人既然不在,我就”

沈宴瞥目过去。

大夫一个哆嗦,差点跪下,“小人不走了!小人不敢走了,沈大人你别用这种眼神看小人小人胆子小。”

“”沈大人手撑着额头,觉得更加心累。

他等了两个时辰,快傍晚了,他的小情人才意犹未尽地逛街回来。刘泠进去正屋,见沈大人在高堂坐着,等她已经等得不耐,把公务拿来,开始批改。她一进去,就觉得沈宴这阵势,跟三堂会审似的,挺吓人。

“沈大人,”杨晔等人避着沈大人扫来的冷眼,刘泠却面色自然,没有手软脚软,还能淡定自若地上前,“我出门为我们的孩子置办了些东西。”一提起这个话题,她就有些兴奋,“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小孩子需要的东西,这么多”

她想让沈宴提前感受下为人父母的心情,把面色冷淡的沈大人拉下神坛,到自己买的各式物件前,“你看,尿布、毛毯、奶嘴儿、棉花”

沈宴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两下,他抬头看向她,“我提醒你,是否怀孕还没确定。就算怀孕了,你连一岁到三岁的玩具都现在买下来,好像你要在这里常驻一样。你的这个思路,发散太广,我实在看不懂。能解释一下吗?”

他的“解释”二字轻飘飘吐出来,刘泠就回想起他昨晚对她“打屁股”的教训,一下子面孔微红。

其实有什么好解释的呢?解释着解释着,沈宴又要揍她了这点自知之明,刘泠还是有的。

在沈大人警告的眼神中,刘泠矜持着,不再开口了。

沈宴请来的大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但进了里屋,请刘泠入座,老大夫诊来诊去,还是没有喜脉之象啊。沈宴抱臂围观,大夫低着头,手擦了一遍又一遍,额头的汗也是擦了又落,到最后,还是喏喏道,“夫人之前应该只是吃坏了肚子吧?”

“不可能!”刘泠反对,猛起身。她阴冷下去的脸,让周围气场冷下,大夫抖得更厉害了。

沈宴目光怔了一下。

刘泠移开的目光,笔直地与沈宴对上。他们两个的眼神,此刻是一模一样。

“彭嫂说怀孕了的不可能没有,你再诊诊!诊不出来,小心”刘泠冷着脸威胁。

她威胁着,在室中过分的沉静中,心慢慢入了谷底。她望着自己买回来的那些礼物,堆积如山。她一整天都沉浸在怀孕的兴奋中,可一天都没结束,梦就结束了。

“我不可能没怀孕,你医术不行”

“刘泠,不要闹。”沈宴伸手,拦住了无理取闹的刘泠。他回头使眼色,让慌张的彭嫂请大夫出去。

那个可怜的大夫,短期内,估计再不想给人看喜脉了。

众人离去,刘泠仍要追出去,被沈宴拖住,手伸出,点了她背后几个穴道,就让她全身动不了。刘泠含着一汪热泪,被沈大人横抱到床上。他放她睡下,给她盖了锦被。沈宴用指腹擦过刘泠湿润的长睫,两指揩了揩,尽是水。

沈宴俯身,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我们会有孩子的,不要哭。”

刘泠眼泪含在眼眶中,她当然知道沈宴的意思。但是那种希望到失望的过程,实在太惨,让她受不了。她吸吸鼻子,“你会安慰我吗,沈大人?”

“当然。”沈宴伸指解开了她的穴道,姑娘坐起来,扑入他怀中,紧抱住他的腰。

刘泠问,“想我不难过也可以,你得给我理由。为什么它还不出生,不投胎到我这里?”

“嗯”沈宴沉思,“它像风一样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

沈宴垂眼瞅她一眼,“它还没有人类的思维,脑子不清楚,不知道你这个母亲的美好?”

“”

“它想到要有你这样美好的母亲,心理压力很大,决定从小培养,就是这么有性格?”

“噗!”刘泠再悲伤不下去,笑倒在沈宴怀中。她不想表现得自己很有暴力倾向,但她真的想打沈宴。刘泠白他,又气又笑,“讨厌!我在伤心难过啊,你要不要这么破坏气氛,能不能别老逗我笑?”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呀!

沈宴微笑,摸摸她汗湿的额发,悠然道,“我是认真的在给你想理由啊。不然你这么期待它,它凭什么不让你如愿以偿呢?”

刘泠在他胸前蹭了蹭,又仰起头,亲他的下巴,“你昨天还打我呢,今天就帮我说话。沈大人,你对我真好。”

“我从来就对你很好,”沈宴将她扯远一点,“所以刘泠,你不要偷偷摸摸地把鼻涕忘我身上蹭。你当我瞎?”

“”刘泠真的是一点都悲伤不下去了。

有沈宴在,没有孩子并不觉得如何伤感。

刘泠可能都没难过够一炷香的时间,就又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了。晚上家家升起炊烟时,她心情甚不错,积极过去,要为沈宴做饭吃。

一间小小的厨房里,刘泠蹲在大锅前,一边被烟呛着,一边拿买来的食谱研究。

沈宴倚在旁边的石灰墙上,静静欣赏。

刘泠抬头,看到烟火寥寥中,沈宴眉目清润,倚墙而立,有一种极为动人的神韵。残留日光中,罗罗清疏,实在是好看。

刘泠看得出了神。

沈宴瞥目过来,刘泠脸被烟熏红,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沈宴露出了然的笑,“晚上出去逛逛?”

“好啊,”刘泠应,欣然而往,“我们可以看星星看月亮,谈谈情说说爱,共度难忘今宵。”

“你可真会举一反三。”沈宴被她逗笑。

晚上吃过饭,两人果然如约出门。沈大人和刘泠的约会,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别的情人在街上卿卿我我,沈宴抱刘泠上了屋顶,一望而去,大半个玄安关都落在他们眼中。

天高地阔,悠远流长。

沈宴跟她说,玄安关太不安全,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下去。如无意料,他们明天就离开这里返京。

星光下,沈宴几句话说完,“就是这样。你有什么珍贵的想要的东西?今晚一并弄好。”

刘泠想了想,摇头,“我没什么珍贵的东西。”

沈宴说,“再想想吧。离开这里,短期内是没机会回来的了。”

“我最珍贵的,就是你了。”刘泠抬目,清清冷冷地看他,“难道你不跟我回京吗?你跟我一起回京,别的东西,我都不在乎。”

沈宴侧过头,半天没说话。他揽着她肩的手,却紧了一分。就这一点变化,刘泠也并没有忽略。

刘泠仰头,看天上稀稀疏疏的星光。她温声,“沈大人,其实我特别想要孩子。”

沈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