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厨呵一声,“刚才不是挺能说会道吗?怎么将军一来,就不吭气了?”

刘泠沉默。

将军和锦衣卫已经过来了。锦衣卫可有可无地围观,将军知道内情,忙来调停,“行了行了老姚,不要跟一个新兵着急”他急的眨眼睛,对方什么眼神啊,怎么就看不出故意把脸涂黑的小兵,实际上是个姑娘呢?那分明是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啊,扮成男的,也挡不住天生丽质。

见将军打岔,刘泠又一个劲地躲着不吭气,掌厨气呼呼地歇了火,以为刘泠知错了。

结果当晚,夜宵照样做,照样送。

刘泠坚持既然有条件,就要给大人们以尽量好的享受。她口齿伶俐,又不胆怯,把掌厨给气去了将军那里告状。告了几次,把将军弄得很烦,而刘泠依然我行我素。这一天老姚回来时,看着刘泠,掌厨目光奇异,欲言又止。

到半夜,偷偷摸摸进厨房,见刘泠忙碌完,坐在帐篷外的柴火边,揉着僵硬的手臂。老姚支支吾吾问,“你真的是公主啊?”他不好意思,“公主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不是故意的啊”

刘泠无表情地嗯道,“没事。我来这里,本就是”她忽然看到一个太熟悉的人影,心中一紧张,忙躲进帐篷里,摸着心跳。

外面的老姚莫名其妙,看到前方本转了个弯的沈大人,似有所思,往这边过来。他忙摆出军人的姿态,跟沈宴打招呼。

沈宴往他身后帐篷一看,“刚才是谁?”

门内的刘泠一阵紧张:沈宴应该不会看到吧?他刚才,明明没往这边看的。

“啊,只是我收的小徒弟,没谁。”老姚打马虎眼,被沈宴冷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差点被沈大人的强大气场给震得跪下。

沈宴说,“叫出来看看。”

“啊”老姚猜公主不愿意出来,找不到推脱之词。

待他绞尽脑汁地想时,门帘揭开,一个瘦小的人影抱着高高堆成山的柴火,走了出来。还很艰难的,粗着嗓音打招呼,“师父,我还要去搬柴,先走了啊。”她装作没看到沈宴。

沈宴站在一旁,并不如何动作,眼睁睁看那个小兵别扭地走远了。

老姚看公主那走路的姿势,实在奇怪,就咳嗽一声,跟沈大人解释,“他就是那样,小时候生了病腿不好使,走路就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可怜”他甚至想编一个身残志坚的故事出来。

沈宴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老姚抹把通红的脸,干笑一声,在沈宴那种“我就看你怎么往下编”的眼神中,说不下去了。却能强辩一句,“反正那只是我的小徒弟,沈大人你不要这么草木皆兵。”

正好有锦衣卫前来找沈大人有事,老姚总算摆脱这位难缠的大人。他摸着一脑门汗,苦着脸:原来锦衣卫里的人是怎么跟人说话的啊。

当晚,刘泠如之前几夜一样,抱膝靠着灶台入睡。昏沉中,脑袋忽然一磕,醒了过来。

她抬起头,就看到月光倾泻下,沈宴蹲在她对面,伸出手,顿在半空。

刘泠的心跳一下子不受控制,脸微红。她惊吓地往后一躲,粗着嗓门,“你、你、你干嘛?”

“路过这里,听到你打盹声如雷,为防影响到别人休息,特来推你一把。”沈宴神情淡淡的。

“”刘泠的脸涨得通红,勉强抑制住自己想瞪他的眼神:她才不会打盹!

她磕绊道,“对不起。”

沈宴看她半天,站起来。

刘泠仍坐在地上,松口气,想着他总算要走了。却听到头顶的声音,“起来。”

“啊?沈大人什么事?”

“跟我回去。”

“为什么?”

沈宴低头,看着坐在地上那个目光躲闪的小兵,温柔一笑,“看你挺顺眼,想跟你彻夜长谈,有没有惊喜之情?”

“!”刘泠如被雷劈。

她有些呆住,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听沈宴一声笑,他那种揶揄的笑声,她太熟悉了。

刘泠若有所觉,心头一跳,猛地跃起来,以自己此生最快的反应,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沈宴比她动作更快,他从后面直接提起她衣领,把她往回拖。刘泠挣扎,被他绊倒在地,胸口本就缠着布,这一下,疼得真是吸口冷气。她被他完全压倒,滚烫硬实的身体,就从上方贴了上来。他两只手拽着她的腰,把她箍在身下。刘泠双腿并拢,挣的时候屈起,被他直接以手拢住。

沈宴身下的这个人,便是一种抱着双膝全身屈起的姿势,像是母胎中婴儿的姿势。

沈宴的牙齿舔上刘泠耳上的软骨,刘泠全身烧了般,气势全消。

他将她掉个头,与他面对面。

刘泠打个哆嗦,“你干嘛?”声音再装不下去了。

青年俯眼看她,抬起她下巴,唇齿贴了上来,“果然是你。”

刘泠快要哭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糟糕。脸被涂得黑漆漆的,小兵服衬得身体又瘦又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样,沈宴都亲的下去?

他不光亲了下去,他的手还摸进了衣服里,摸得她打个冷战,全身发烫。

几步外就有守兵来去,刘泠还能听到隔壁帐篷里士兵睡觉的呼噜声,甚至再远点,还有彻夜不眠的将士在操练。

可沈宴的手贴着她的肌肤,在缓缓移动!

“沈宴!”

“嗯?”

“你不能这样,”刘泠小声,僵硬着露出一个笑,“我平时对你怎么样?你总该知道吧?”

沈宴微笑,答她,“尚可。”

“”刘泠的话一下子被堵住。

“尚可”是什么回答?一般人正常情况下,客气一点,不都应该说“挺好的”吗?他要是答“好”,刘泠就能跟他谈条件了。结果沈宴给她一个“尚可”,意思就是,凑合?

刘泠吸口气,好吧,凑合。

她正要小声再说话,沈宴问她,“来了为什么不找我?”

“你让我忍着。”刘泠面无表情,她想到沈宴的信了。

“”

两人突然发现,他们真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应该嫌弃谁。

第89章 徐姑娘的苏醒

沈宴是混蛋!

刘泠原本想走小清新路线,却被沈宴拉入草丛中,被他强行不轨。也许她有欲拒还休的原因,但沈宴更像是故意的啊。第二天清晨,刘泠在冷冰冰、硬梆梆的地毯上醒来时,面对空无一人的帐篷,捂着鼻子,不间断地打喷嚏。

外面清晨军队演练声,让她更加烦闷。

还有罗凡带着尴尬,在门外小声说,“公主,沈大人给你重新备了衣服,你跟我们一起”

他话没有说完,门帘掀开,一个捂着鼻子的小兵闷着头走出来,吊着眼瞥了他一眼,寒气渗人。

“公主,沈大人”

“”刘泠推开挡路的人。

“公主”

“”刘泠再次推开挡路的人。

“”

罗凡发现他搞不定公主,只能眼睁睁看公主继续穿着之前的小兵服饰,回到了先前的岗位上。无奈沈大人天未亮,就被将军请走,天亮后,更没时间处理公主的事了。所以,公主还是去炊事房,给他们做饭?

能尝到公主的手艺,罗凡很是胆战心惊。

于是一整天的时间,像是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连中午开饭时,沈宴的饭菜,还如之前一样丰盛。将军们讨论军事,沈宴旁听,趁用饭之际,罗凡凑过去,将公主的不配合,跟沈大人咬着耳朵告知一番。

沈大人不动声色,看不出情绪,“知道了。”

而刘泠打了一天喷嚏,流了一天鼻涕。为防止感染,老姚掌厨心惊肉跳,都不敢让刘泠靠近大锅饭。别人的饭刘泠不管,沈宴的,她非要自己下手。其余时间,刘泠跟着队伍,默默在最后面,头昏沉沉的,风寒似乎更加严重了。

到晚上扎营时,躲在暖和的炊事房中,刘泠蹲在灶台旁,拿着一团纸堵住鼻子,喷嚏却还不住。

好冷啊。

这真是刘泠经历过最艰苦的时期了。以前出塞时,那里风也大,她也会生病,但起码有众侍女伺候她。任性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她的话。哪像现在,即使身体不舒服,军队也不会停下来,专门等她一天。

厚帘子被掀开,一股冷风灌入。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她,直到停在她身后。刘泠一个喷嚏打出,清鼻涕流出来,可是纸被她用光了,她捂着被擦得通红的鼻子,正手忙脚乱。身后人把她拉起来,一张帕子捂住了她的鼻子。她的头被迫抬高,被困在沈宴怀中,由青年给她擦干净鼻涕。

沈宴面上没有多余表情。

刘泠脸却红了下,她这样的大美人,却要沈宴给她擦鼻涕沈宴心中得多嫌弃她啊。

他的力道不太大,没有弄疼刘泠。刘泠却始终木着脸,就算丢脸到如此地步,也垂着眼皮盯着脚,不理沈宴。

沈宴把帕子扔给她,刘泠自觉往旁边一退,又蹲了下去。沈宴站一旁看她反应,说,“还生气?”

刘泠轻轻点了下头,却既没看他,也没做声。

沈宴说,“抱歉。”

刘泠嗤一声。

沈宴走过她身边,刘泠听着上头叮叮咣咣的声音,她也没有去理会。火烧了起来,也慢慢有了香味。刘泠只沉着气,想沈宴什么时候走?过了许久,她额发被一只手往下压了压,沈宴修长的手端着一碗汤碗,到了她眼皮下。

刘泠抬起头,“离我远点,我现在讨厌你。”

“”

沈宴眼眸清淡,低眼看她,平静地望着她。刘泠半天没动,他无奈轻笑。这里四野荒芜,气候干燥,刘泠很是厌烦这糟糕的环境。但是沈宴微微发笑的样子,仿若无垠的草地和冰川在眼前铺展开。这片开阔如天的世界,清凉的风从四处吹来,刘泠吸一口气,没有缘由,心就放轻松了。

刘泠心口跳一下,沈宴的脸真好看。他不笑时就好看,笑起来会发光。他一笑,她就喜欢,一点儿都不怪他。但是不怪了,还是希望能争取点福利。

沈宴将她拉起来,自己坐下,将刘泠置于自己怀中,喂她喝汤。他说,“给你熬的鸡汤,洒了姜片。挺香的。”

刘泠被他喂了一口,热流涌上喉咙,周身的寒气瞬间驱散。她鼻子闻了闻,说,“不香。鼻子堵了,闻不到。”

“”沈宴手扶了一下额头,“拿着喝吧。”

刘泠抱过碗,小小舔了一口滚烫的鸡汤,问,“你只给我煮过汤吗?”

沈宴揉了揉她的头发,答非所问,“起来,跟我走。”

“不。”刘泠很坚持,“你不要以为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我给你补偿,也不要?”沈宴问。

刘泠迅速抬头看他,“什么样的补偿?可以任由我发挥的补偿吗?”

沈宴俯眼看她,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吧,硬是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她千里相随,无怨无悔,还生了病。虽然很可笑,但也挺可怜的。沈宴觉得自己那颗铁石心肠,都不忍心逗她了。

沈宴怜悯道,“好吧,任由你发挥。”

刘泠高高兴兴地起身,跟沈宴回去。

有沈宴在这里,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在炊事房那种地方混。军营这里哪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都不安全。刘泠是没什么心理障碍的,丢到哪里都能适应。她能适应,沈宴却不可能给她机会适应。既然她来了,沈宴干脆把她带到身边。

左右锦衣卫这边,是他管的。目前来看,只要等这支队伍跟前线的人接头,锦衣卫就可以走了。表面来看,锦衣卫这趟任务,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由此,锦衣卫一路,都轻松无比。刘泠偷偷藏入锦衣卫,日子也能比军营那边舒坦很多。

营中灯火通亮,沈宴只着中衣,坐在案前翻看文书,神情肃穆庄严。刘泠从屏风后转出来,长发发梢仍沾着水。她雪白秀气,穿在一身宽大的飞鱼服中,怎么看怎么别扭。

沈宴支着下巴看她,眸子闪了闪,“过来。”

刘泠走过去,一边低着头整理衣服,一边抬起袖子揪着腰带,给沈宴抱怨,“你的衣服太大了,我穿不上你看这袖子多长,我还没穿靴子呢,那么大沈大人,都是你的错!”

沈宴点头,“怪我居然是凡人,不能提前预料到你会来。”

“”刘泠噗嗤笑,嗔怪地白他一眼,继续理着袖子,却忽然眼有灵光,有了想法,“我看小罗还是少年身量,没有长成男人,他的衣服我应该能穿吧?不如我找他去借一身?”

沈宴说,“去吧。大胆地照你心中所想去做。”

“你为什么要加‘大胆’两个字?”刘泠咬了下唇,然后觉得不对劲,她咳嗽一声,“沈宴,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你这态度不对吧?”

“所以我让你过来啊。”

刘泠却停在了半路上,盯着案前的青年许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再看了看沈宴的,忽有所感,往后退,“据说女人穿了男人的衣服,会让那个男人兽=性=大发。你不会要用这种方式补偿我吧?”

沈宴的脸僵了下,他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刘泠,淡声,“你要是如此饥渴,也是可以的。”

刘泠用淡定的脸色掩去脸上尴尬,向他走过去。到跟前,她被沈宴拉入怀中,那人拿了一条白巾,为她擦拭头发。刘泠这才知道他的意图。

为了刘泠的梳洗方便,杨晔等人把公主的物品都送了过来。此时桌案上就摆着一方铜镜。刘泠目光时不时落在镜子上,沈宴为她擦着头发,她看了半天,将沈宴的头拉下,与她一同靠近镜子。

刘泠道,“人家都说,做夫妻久了,两人会越长越像。沈大人你看,我们长得很像啊。”

“”

刘泠拿手指戳一戳他,“怎么不说话?”

沈宴说,“说什么?说你眼瞎?”

刘泠深吸口气,恨恨道,“我想到怎么让你补偿我了。我就是想要这个夫妻相,沈大人你看着办吧。”

一刻钟后,沈宴和刘泠面对面,手中俱拿着笔,在对方脸上涂画。刘泠笑盈盈的,捧着沈宴的脸,小心地修改轮廓。要把一张英俊的脸,改成一张阴柔的脸,也需要功底啊。

看沈宴的脸在她手下一点点改变,刘泠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一眼又一眼地飞沈宴。沈宴倒是自然,说由她玩,就是由她玩,半点没有不自然的样子。

相比起来,沈宴给她画的英朗些,就容易很多。

刘泠本以为自己水平会比较好,到底她是女的,每天都要对镜梳妆。事实上,却是沈宴改的比较快。

“沈大人,你作弊了吧?”刘泠不敢相信。

“易容也是我的必修课。”沈宴擦去眼下疤痕被刘泠涂的米分,刘泠抓住他不许他擦,不住说,“多好看!你别擦啊!”

“沈大人你不知道你多好看!你要是姑娘家你就肯定不娶我了。”

刘泠的本意是指沈宴若是姑娘的话,肯定比她更好看。

沈宴不知是没领悟她的意思,还是刻意的。他说,“当然。我要是女的,我就娶我自己了。当然轮不到你。”

“”刘泠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更厉害,趴在他肩头,看着镜中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眼泪汪汪。她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翘唇,“我要是男的,我还只嫁我自己呢。更轮不到你!”

他们正说笑着,忽有锦衣卫风风火火闯进来,“沈大人,有密信呃!”因太急,有些忘了公主的到来,连门都没敲。

沈宴和刘泠一同看去。

罗凡却已经尴尬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以一种古怪的神情,道了歉,将密信往桌上远远一抛,就出去了。他神情不能不奇怪:沈大人和公主的脸天啊,公主的有病,已经传染给沈大人吗?

等罗凡一出去,刘泠就笑得停不住,“沈大人,你在你下属那里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