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辉显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同学公子”抱了一种天然的戒备状态。对方亦然。两人脸上都挂出一缕不约而同的营业式微笑,相互握了握手,略微点了点头,就各自坐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许辉借了位置的便利,对坐自己身边的赵南箫很殷勤,频频搭话,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追求之意。徐恕就看着对面坐一起的两人,连姥爷和他谈及去年刚结束的世界交通运输博览会的话题都没接住,直到姥爷又重复一遍,这才回过神:“对,是,我们集团去年参加博览会,展出了不少最新的技术成果,除了您刚才谈到的桥梁智能监测和管养系统,也有一种超高性能混凝土,这种混凝土可以大大减少桥面后期维护,甚至实现零维护。打个比方,普通混凝土25年磨损2毫米,这种超高性能混凝土则100年才磨损2毫米,也就是说,在通常的桥梁设计使用寿命周期里,一劳永逸,实现桥面的零维护。”

姥爷和孟爷爷他们点头:“时代在发展,我们的桥梁建造技术和材料革新也是日新月异,以后会越来越好。”

吃完了饭,妈妈和阿姨收拾餐桌,姥爷他们坐客厅里一边看新闻一边继续闲聊,赵南箫泡茶,到姥爷的书房拿了茶叶,转身要出去,抬头看见徐恕竟然跟了进来,随手关上门。

她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伸手要开门出去,被他攥住了手。

“干什么?快放开,我要出去了。”赵南箫低声命令他。

他一语不发,将她人一推,直接推到墙上摁住了,一手五指捏她下巴端起她脸,低头就吻住她嘴,狠狠地吻,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在她耳边低声质问:“姓许的怎么回事?脚踏两条船你?怪不得我回来,你不高兴!”

赵南箫万万没想到他胆大包天敢在自己姥爷家里搞这一套,被他弄得又紧张又荡漾,嘴唇有点疼,心里更有一种小孩背着大人偷偷摸摸做坏事般的刺激之感,透出来一口气,抬头见他还恶狠狠盯着自己,急忙小声说:“你别误会啊,我不喜欢许辉,他第一次来我家我就拒绝他了,我也不知道他晚上又来,大概是我妈给了他错觉,你要怪就怪我妈去。好了吧,快让我出去。”

她推他要走,他非但不放,反而把她手腕攥得更紧了:“我不信!”

赵南箫只好又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我妈他们的。我是想我们能再相处一段时间,等感情稳定了,觉得彼此确实能成为自己和对方一生的伴侣,那时候再去告诉家长。现在可以了吧?”

徐恕终于说:“我都知道……”

他另只手戳了戳自己心口的位置:“可我这里就是妒忌。”

“我管不住自己。”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赵南箫怕久了被妈妈察觉有异,慌忙说:“那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你亲我。”

之前都是他亲她,她还没主动亲过他。

赵南箫脸都红了。

“小南,小南——”

妈妈好像在厨房里叫她,声音隐隐地传了过来。

赵南箫紧张得不行,抬手一把攥住他的领带,把他人扯向自己,飞快地亲了下他的嘴。

“好了吧?快点快点!”

他看着她,终于慢吞吞地松了攥着她腕的那只手。

赵南箫立刻甩开他手挣脱出来,一获得自由,就开门朝外应了一声:“妈我来了!”一边应,一边出来到了厨房,探进半只脑袋:“叫我什么事?”

“叫你泡个茶,你搞什么,半天没见好?”

妈妈忙着削水果,头也没抬,责备一句。

赵南箫扬了扬手里的茶叶罐:“姥爷换了个地方放,刚一时没找到。”

“好了好了,先把水果端过去。”妈妈指了指边上一盘刚切好的水果。

“知道了。”

赵南箫定了定神,放下好不容易才带出来的茶叶,端起水果盘送了过去。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孟爷爷孙爷爷他们再坐一会儿,孟爷爷的司机就来接了。送走两位长辈,两个年轻的也该告辞离开了。

“沈阿姨,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晚上没喝酒,帮你们开车,送你们吧。”徐恕微笑道。

“让小南开就好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赵南箫见他两道目光幽幽地射向自己,急忙说:“妈,晚上视线没白天好,而且我也好些时候没开车了,感觉有点手生,让徐恕送我们也行。”

沈晓曼想了下就笑道:“也好,那阿姨就不和你客气了,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赵南箫看向一旁的许辉:“许先生,我送你出去吧。”

女儿这次态度居然这么好,沈晓曼有点意外,也挺高兴,还以为是晚上这顿饭安排两人坐一起见了功效。

“行,小南那你送下小许。”

赵南箫没看徐恕,和许辉走了出去,来到外头。

“赵小姐,还有点冷,你进去吧,不用送我了。”许辉挺体贴的,出来走了几步,立刻让她进去。

赵南箫停下来说:“许先生我就直说了,要是误会了你,你就当我自我多情。我有喜欢的人了。因为你爷爷和我姥爷是朋友,所以我得告诉你,免得再继续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

许辉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房子的方向,迟疑了下:“那位徐先生?”

“无可奉告。”

他迟疑了下,终于耸了耸肩,语气有点无奈,也带了点遗憾:“好吧,我死心了。本来确实是因为对你印象挺好,现在能遇到一个有感觉的也不容易,以为再努力一把还是有希望的。”

赵南箫微笑:“你条件真挺好,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对你也有相同感觉的人。”

“但愿吧。”他也笑了起来,“还是祝福你和徐先生,你们看着确实挺配的。”

“谢谢,您走好。”

赵南箫送完人回来,徐恕还坐在客厅里,被喝了几杯酒后谈兴大发的姥爷拽着说话,一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扭过头。

姥爷在说着他最近和德国亚琛工业大学在交流着的一座新型桥梁,该桥修在阿尔布施塔特,长15·55米,是座人行桥,结构形式是FRP,一种近年新出现的纤维增强塑料,桥梁属于纤维网增强混凝土桥,简称TRC桥梁,是世界首座将FRP纤维网作为增强材料的混凝土桥梁。全桥不使用钢筋,具有结构薄、重量轻,耐腐蚀,造价低的优点。

姥爷说:“桥址附近因为防冻剂的多年使用,有盐害影响,所以大学设计采纳这种新型材料,从制作到投入使用,只要几天时间,并且通过了用足尺模型进行的荷载试验,结构是安全的。虽然负荷力和总体使用寿命比不上传统的钢筋混凝结构桥梁,但这座桥的探索,对于我国西部一些盐碱地区的桥梁规划具有很好的参考性,随着材料学的继续深入研究和发展,相信将来一定也能克服它的不足之处……”

赵南箫走过去,坐到边上一张沙发里,随手拿了只小叉子,在果盘里挑剩下的水果吃。

徐恕精神一振,终于开始应姥爷的话:“对对,爷爷您说得太好了。我们新时代的桥梁人是干什么的,就是继承,发扬,再光大。”

赵南箫差点笑出声,急忙低下头。

姥爷点头,然后继续要说另一座新的桥梁,这时沈晓曼走了过来:“爸,别说起桥就没完,晚上您喝了几杯酒,有点醉了,早点去休息吧。”

“姥爷,妈说得对,您好休息了。”

赵南箫也走了过去,扶起姥爷。

再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被徐恕这个XWBD给哄成什么样。

姥爷这才惊觉,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看我,难得这么高兴,一说起来就忘了时间。不早了,徐恕要回了,你们也好回家休息。”

沈晓曼送父亲去休息,出来吩咐了阿姨几声,留自己的车在这里,和女儿一起坐徐恕的车离开。

徐恕送两人到了小区门口。

“徐恕,晚上辛苦你了,进去坐坐吧。”

“不了,不早了,阿姨你们也该休息了,下回方便我再来。”徐恕立刻婉拒。

“也好,那你也回去休息了。”沈晓曼本来也只是出于客套开口邀请而已,和徐恕道了别,带着女儿走了进去,进门后,问晚上她干嘛突然送许辉。

“还能干嘛,跟他说清楚呗。免得耽误他时间。”做女儿的说。

沈晓曼生气地拧了一把她胳膊:“你就故意和我作对!”

妈妈看着娇滴滴,手劲还挺大,隔着衣服都疼。

赵南箫“哎呦”一声,急忙逃进自己的房间。

她洗了澡,吹干头发,换了睡衣,躺下去,看时间也十点多了,随手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本以前没看完的书,打算看几页就睡,刚翻到书签页,手机来了条消息。

XS:我没走,你出来。

“我还没和你约会过。”

紧跟着,又来了一条消息。

第 39 章

赵南箫急忙下床跑到窗边, 掀开窗帘看了下去。

楼下被绿化带掩映的砖道上果然站了个人,正仰头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赵南箫当然不敢出声, 轻轻推开窗户, 然后探身出去,朝那人拼命地拂手, 示意他立刻离开,别再站这里。

他看见了,非但不走, 反而转身背对她,朝着砖道旁的绿化带立着,又从兜里摸出烟——分明就是一副要和她卯到底的架势。

赵南箫的心跳在加快。

已经不早了,她现在要是出去,回来肯定半夜了——这倒是其次, 最大的问题, 还是自己妈妈。

她卧室就在隔壁。

赵南箫探头张望。

灯已经灭了。

妈妈酒量其实很一般, 晚上却在餐桌上陪姥爷和两位爷爷喝了好几杯白酒。

赵南箫缩了回来,耳朵贴着墙仔细地听,听了半晌, 没听到隔壁有动静,确定她应该已经睡着了, 又回到窗边看下去。

他还站那儿, 就跟生了跟似的。

赵南箫心里有点无奈,又好像有点雀跃,小鼓点敲个不停的感觉, 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穿上衣服,轻轻扭开卧室的门锁把。

她连拖鞋都不敢穿,就光脚套了袜子,用手机打着光,屏着呼吸踮着脚尖从妈妈门前溜了过去,在玄关套上鞋,随即打开门闪身而出。

家门在身后关上了,她还不敢马上离开,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妈妈睡着了没发现自己出来,这才吁出一口气,急忙进电梯下去,出了门,飞奔到那个人的身后,握拳就要捶他的背,还没碰到,他已经转身,张臂结结实实地抱起了她,她双脚顿时离地,人也悬空。

赵南箫吓了一跳,怕自己摔了,下意识地搂住他脖子,搂住了,忽然醒悟过来,急忙又挣扎。

他放下了她,却还是不肯松开她,低头仿佛就要亲她了,就好像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似的。

这里就是自家楼下,赵南箫可不会让他得逞,一把将他推开,拽着胳膊拉到前头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才停下。

“徐恕你疯了,半夜了你不回去睡觉,在我家楼下站着!约个什么鬼?”

“反正回去了,我也睡不着。”他慢吞吞地说,脸上不见半点愧色。

赵南箫盯着面前的无赖,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垃圾桶:“把烟给我灭了。”

他立刻照办。

赵南箫转头看了眼四周,见没人,就压低声问:“那你要去哪儿?”

他顿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你陪着我……”

赵南箫扶了扶额:“徐公子,大半夜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她转身要走,才迈步,胳膊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给抓住了。

“你冷不冷?”

赵南箫扭头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跟我来。”

他拉着她,转身就走。

赵南箫逐渐已经发现了一个事实,对着徐恕,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初是从哪里开了一道不忍心拒绝的小口子,从开了的那一刻起,就像是布上沿着经纬被撕扯开的那道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现在好像濒临失控了。

她对他实在是没辙,哪怕他的要求在她看来那么任性,她也只能跟着他出去,到了大门口,看见那个认识的保安老曹正和同事在交班,赶紧甩开他手,叫他先出去。等老曹走了,自己才侧着身飞快地出了大门,钻进他停在道旁的汽车里。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他好像有点不满,抱怨了一句。

“别废话,快点开车!”她命令他。

他倾身过来,替她扣上副驾驶的安全带,随即开车上路。

街道两旁的路灯明亮,灯光流水般不时划过前方的挡风玻璃,映得车里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到底要去哪儿?”赵南箫说,“先跟你说好,十二点前,我是要回家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眼睛看着前方,好像微微踩了下油门,车速一下就加快了。

赵南箫只好闭上嘴,等着看他到底带自己去哪儿。

夜深,街道上灯火依旧辉煌,但往来的车流变得稀落,行驶非常顺畅。

开着开着,赵南箫渐渐感觉不对劲。再过一会儿,她趴车窗上看外头,发现靠近一处别墅区,很快就认了出来,立刻扭脸:“徐恕,这不去你家的路吗?我可告诉你,我不去你家,你马上送我回去!”

“你怕我吃了你?放心吧,不是去我家,路过而已,到了就走。”

他应了她一句,打了把方向盘,车头一拐,车“呼”地开了进去。

赵南箫心里有点忐忑,但料他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也就作罢,由着他把车开进家门,停下之后,她跟着他下了车,走到车库前。

卷帘门缓缓升起。

“啪”的一声,他打开车库里的灯。

车库里停了好几辆不同牌子的机车,Yamaha,Kawasaki,BMW,还有个什么牌子她也不认得,外观看着都挺炫酷。

赵南箫对这个也没研究,除了那几个认出来的牌子,其余也不知道什么跟什么了。

她的视线落在停车库中间的那辆机车上。

之所以特别留意这辆,是因为别的机车都直接放着,大概很久没动过,车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微尘,就这辆,罩了一层防尘衣。

徐恕走了过去,一把掀开车衣。

赵南箫还以为是什么更炫酷的,露出来的却是一辆看起来已经不怎么新的黑色机车。

他问她:“还有印象吗?”

赵南箫看了几眼,记忆深处里的某个画面好像突然被唤醒了。

这……似乎就是初中那年他带她在夜晚的郊外街道上飙过的那辆。记得就是那个晚上,后来他还因为往人脑袋上拍砖进了局子,印象太过深刻了,她这一辈子大概都没法忘记。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不会吧!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就以前那辆?”

“对,就是以前的那辆。”

见她认了出来,他似乎挺开心的,拍了拍车头。

“杜卡迪1100S版,当年的极品,现在虽然是老古董了,但我一直有保养,去年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还给它换过零件,旧是旧了点,现在也早就不玩炸街那一套了,但跑起来,不输它旗下的经典大魔鬼。”

“我也好久没开了,怎么样,敢不敢再坐一回我的车?”

赵南箫心里其实已经蠢蠢欲动了,多年前被那个少年载着在郊外飙车带给她的拉风和刺激感,现在立刻附体,但表面上还是要矜持下的。

她不吭声,就站在车库门口看着。

他一笑,转身从墙上取了挂着的一件他的黑色皮衣,走过来帮她套上,拉上拉链。

拉链“嗤”的一声,滑到了她的下巴位置,领子竖了起来,立刻遮住她的半张小脸,只剩下两只大眼睛露在外头。

替她穿了衣服,他又拿了个头盔,往她头上一套,再给她戴上手套。帮她武装完了,自己也戴上头盔和一双黑色的皮手套,跨坐上去发动起步,机车排烟管喷出低沉而威严的咆哮声,犹如蛰伏已久就要出山的一只猛兽。

他朝她扬了扬下巴:“还不上来?”

赵南箫立刻跑了过去,爬上后座,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徐恕将机车开出别墅区,往郊区的方向去,一开始,速度一直压着,平稳地开在街道之上,渐渐地,周围居民区越来越少,灯火变得阑珊,夜风呼啸着从身边吹过,车速也一下子加快,越来越快。

深夜瞒着妈妈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和徐恕深夜在郊外飙机车,这简直是疯了,可是却又这么刺激,还好玩儿,她居然挺喜欢的。

在极速的风驰电掣中,赵南箫感到自己御风而行,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前头的这位骑士,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

赵南箫把头轻轻贴在他宽阔而坚实的后背上,闭上眼睛,任由他带着自己飞翔,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初中时代的那个夜晚,还是少女的她坐在一个少年的身后,机车呼啸着,带着两人疾驰在空旷无人街灯阑珊的深夜街头。

路面变得有点颠簸,他似乎刹了下车,因为惯性的作用,赵南箫身体前倾,胸前的柔软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后背上。

一开始赵南箫也没多想,因为自己感觉强烈,还暗暗有点不好意思,希望他没觉察,没想到很快,他又刹了下车,结果是她又撞了他的后背。几次过后,她忽然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