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张国庆放慢了脚步,并肩朝着出站口走了过去。

射阳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不过因为距离安平市并不远,加上这里盛产草莓,整个县城经济发展不错,除了这里的高楼比较少外,其他的看着和城市也没有多少区别。

火车站前广场的人不少,舒乐和张国庆扫了一圈儿,并没有找到来接他们的人。

“邱副不是说县环保局的同志会过来接我们吗?怎么现在都看不见人?”

张国庆挠了挠头,有些奇怪地说道。

射阳县的水质问题是县环保局递上去了,市环保局那边儿查看过水质报告后,便排了舒乐和张国庆过来处理这边儿的事情,在来之前,市环保局已经和这边儿的人打过招呼,从理论上来说,县环保局的人应该过来接他们。

舒乐倒是并没有多想什么,听到张国庆的话后,她想了想后说道:“也许这边儿堵车,我们再等等就是了。”

张国庆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两人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等待着射阳县环保局的人过来。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张国庆闲极无聊,便四下看了看,然后不远处那熟悉的三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边儿的三个人不就是先前在火车上的那三个吗?

刚刚子火车上三人的做派给张国庆留下极深的印象,他没敢继续看下去,生怕那三人又借由头过来找他麻烦。

若是只有张国庆一个人的时候,他未必会这么怂,可是现在他身边还有舒乐在,他怕事情波及到舒乐的身上。

正当张国庆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却发现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走到了那三人面前。

张国庆微微一愣,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没有将注意力移开,而是盯着那边儿的人看。

车站广场人来人往,而那几人和张国庆又有一段距离,他们的谈话声张国庆听不真切,只是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垃圾填埋场什么的。

张国庆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想要靠近那些人,然而他才刚发站起来,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看到了张国庆。

张国庆的脸色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刀疤男发现他了,他该不会过来暴揍他一顿吧?

看到张国庆这个样子,刀疤男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凶恶起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罗哥扭头朝着刀疤男看了过来。

“老三,出什么事情了?”

刀疤男扭头看向罗哥,低声开口说道:“刚刚在车上的那个男人在看我们,老大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罗哥闻言,神情一凛,然后顺着刀疤男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哪里有人?”

刀疤男闻言,急忙转头朝着那边儿看了过去,然而刚刚站在那边儿的张国庆已经不见了踪迹,连带着先前跟他坐在一起的那个小黑人也不见了。

刀疤男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不解之色:“刚刚明明在那边儿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罗哥还没有说些什么,老二率先开口了:“就是个路人而已,你想那么多干嘛?你长得凶神恶煞的,还不许别人害怕吗?想什么呢?”

刀疤男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死死地盯着老二,看那模样就好像随时要挥起一拳砸在老二身上似的。

老二显然是见多了他这样子,看到他又露出这种模样,他嗤笑一声,开口说道:“行了,咱们谁还不知道谁?在我跟前你摆着副样子做什么?就算我借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碰我一手指头。”

刀疤男被老二的态度激怒了,当即便想动手,结果最后还是被罗哥给拦了下来。

“老二老三,你们够了,没看钱主任还在这里么?也不嫌丢人。”

罗哥在这三人之中的地位显然是极高的,他一开口,老二和老三那两个人便不敢在做什么幺蛾子。

训斥过了两个手下后,罗哥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对面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钱主任,实在抱歉,让你见笑了。”

钱主任朝着罗哥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道:“哪里那里,这种小事我怎么会在意,不过这地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金湖酒店定了包间,我们先过去,边吃边说。”

罗哥自然不会拒绝,他点头同意了下来。

站在钱主任身边的那个中年女人有些着急,她伸出手扯了扯钱主任的袖子,低声说道:“钱明登,我们过来还有工作要做,你是不是给忘记了?”

钱明登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扭头看着身边的中年女人,低声说道:“这件事儿你别管了,我知道分寸。”

中年女人知道自己也劝不住钱明登,听到他这么说,她便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了。

罗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开口说道:“钱主任,你…”

第59章

钱明登朝着罗哥摆了摆手, 笑着说道:“伟光, 你别听薛梅乱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罗哥, 也就是罗伟光,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说的也是,女人家做事儿就是婆婆妈妈的, 没有咱们男人大气, 好, 咱们走,到饭店以后在好好聊聊。”

薛梅就在跟前站着,罗伟光说话的时候却没有丝毫避讳,他好像并不在意薛梅的想法似的。

看到罗伟光这个模样, 薛梅的心里面恨得厉害, 可是她脸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布满来, 仍旧只能陪着笑脸。

老二和老三看到薛梅这个样子, 心中更是充满不屑之意,他们两人甚至都没有搭理薛梅的意思, 就这么直接跟在罗伟光和钱明登的身后离开了。

看着那四人的身影走远,薛梅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极度的屈辱感从心中喷涌而出, 她的眼睛发红, 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钱明登带着罗伟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 发现薛梅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 见薛梅还待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朝着她高声喊了一句。

“薛梅,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

听到钱明登的声音,薛梅的身体抖了一下,她强行压下刚刚翻涌出来的那些情绪,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些笑容来,然后快步朝着钱明登他们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之后,钱明登还没有说些什么,罗伟光先一步开口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娘们都在想些什么,现在是该你磨蹭的时候吗?真是不知所谓。”

薛梅的脸色一白,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住了。

钱明登见状,怕真把薛梅惹毛了,便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伟光,大家都少说一句,其实薛梅平日里也不错的,就是刚刚不知道在闹什么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说着,钱明登又看了要哭不哭的薛梅,开口安慰了她两句:“好了好了,伟光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他没什么坏心的,你多担待一些。”

说是安慰薛梅,可是话里话外向着的人却是罗伟光。

薛梅的脸面从里到外丢了个一干二净,可是她却不能生气,在那四个男人的注视下,薛梅脸上的不愉之色消失的一干二净,露出了标准的笑容来。

“各位,刚刚是我失态了,你们别跟我一般计较,是我对不住你们。”

罗伟光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我们当男人的哪里能像是你一个娘们儿这样小肚鸡肠的?既然你都道歉了,我们也不跟你计较了。”

刀疤脸点了点头,竟是连话都不屑跟薛梅说。

老二人要活络一些,看到薛梅的样子,老二笑了笑,开口说道:“行了,也别说什么废话了,马上就要到饭点儿了,先去饭店坐着在说,我这肚子可是咕叽咕叽响着呢。”

“走走走,我们回去再说。”

钱明登招呼着罗伟光他们几个,大步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过去,薛梅落在最后,可是她没有敢继续停留下去,紧赶慢赶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等到这一行人都走远了之后,舒乐和张国庆两人才从大圆柱后面走了出来。

刚刚的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以为今天自己的这顿打是跑不了了,结果在他们看到自己之前,舒乐却扯着他躲到了柱子后面——他甚至根本不没有察觉到舒乐的动作,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在柱子后面了。

这人都走了,张国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射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不会太差劲儿,未来这段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在碰上那三个人了。

舒乐就站在张国庆的身边,看到他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舒乐心中十分不解。

“你那么怕他们的吗?”

舒乐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张国庆的身体抖了下,扭头看向了舒乐。

“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没有就是个所以然来,见舒乐一直盯着他看着,张国庆感觉到有些丢人,到最后他干脆没有在试图辩解,而是破罐子破摔道:“我怕他打我。”

“哦。”

张国庆原本以为舒乐会笑话他,哪知道舒乐只是哦了一声,就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张国庆满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舒乐,你难道不觉得身为一个男人的我胆子太小了吗?”

正常来说,如果其他人知道他的胆子这么小的话,少不得要嘲笑两句,可是舒乐却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任何的反应,张国庆觉得很奇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舒乐看了张国庆一眼,开口说道:“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不同,害怕的点儿也不一样,我不觉得身为男人就一定要胆子大,也不觉得胆子小的男人有什么,你不用在意。”

张国庆的情绪奇异地被舒乐安抚了,他抬起头来,朝着舒乐笑了笑,正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舒乐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我们已经在这儿待了挺长时间了,县环保局的人要来的话早该来了,我们别在这儿傻乎乎地等了,直接去环保局吧。”

张国庆:“…”

话题跳跃这么快的吗?

“舒乐,你之前来过射阳县的吗?”

舒乐摇了摇头:“没来过。”

张国庆傻愣愣地问道:“没有来过的话你怎么知道环保局在哪儿?”

舒乐理所当然地说道:“鼻子下面就是嘴,路在嘴上,不知道问就行了。”

张国庆:“…”

见舒乐摆出了要去问人的架势,张国庆挤满鬼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然后打开了手机导航。

“不用那么麻烦的,直接手机导航就可以了。”

舒乐:“…现在手机功能这么多?”

张国庆一边操纵手机,一边随意地开口说道:“现在每个人的手机里面都有导航功能,挺方便的。”

舒乐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将其塞了回去。

她的手机就没有导航,难不成她不是人吗?

舒乐没说话,看着张国庆在那里操作手机,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将查询好了路线。

“环保局在县政府大楼里面,从这里过去,步行需要半个多小时,不过这里有公交车直达,十五分钟就能到。”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不过张国庆对舒乐也有了几分了解,他直接就将打车这一出行方式给pass了。

走路太远,两人决定乘坐公交车过去,二人朝着广场外面走了过去,到达出口的时候,十来个人像是见着了花蜜的蜜蜂似的,全都围了过来。

“小哥,你们去哪儿?打车不?”

“两位小哥,县城范围内全部十块钱,划算的很,你们真不坐吗?”

“小哥!”“小哥”“小哥!”

舒乐他们这一声声的小哥叫得头疼不已。

“我不打车,谢谢。”

二人废了好大功夫,才成功从这些司机的包围圈里面冲了出来,等上了公交车后,张国庆和舒乐方才松了一口气。

“天啊,那些司机也太可怕了,一个个热情的有些过了头。”

舒乐点了点头,想到先前的一幕,心里面也有些发憷。

“我在安平市火车站也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司机。”

二人看了看对方,实在是想不清楚原因,便没有在继续想下去了。

火车站是始发站,公交车上的人不算多,两人很快便找到了空位坐了下来。

他们刚刚才坐稳没多久,车门再次打开,一对中年夫妻上了车,两人在车厢内环顾一圈,看到空位之后便走了过来,最后在舒乐和张国庆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两人才刚刚坐下来,那个女人便忍不住将脸给捂住了,很快压抑着的啜泣声便传了出来,男人看到女人这样子,长叹了一声,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说你哭啥子哟,现在草莓都到了下市的时候,棚里面的那些草莓原本也是不打算要的,怎们也没啥子损失,你自己在这儿难过啥?”

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么一说话,原本女人只是小声的啜泣,现在却变成了崩溃的哭声。

她的哭声太响了 ,车厢里面的人纷纷朝着这边儿看了过来,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周围的人都在朝着这边儿看,男人的脸色发红,他一边朝着周围的人解释着,另一边儿又朝着哭个不停的女人说道。

“哭哭哭,你能不能别哭了?你看你哭的像是什么样子?车上的人都当你是我拐来的了,祖奶奶,我叫你一声祖奶奶中不中?你能不能不要哭了?”

然而无论男人说什么,女人全都听不进去,那哭声反倒是一阵大过一阵。

这好说歹说她都歇不掉,男人的心情本来也不太好,此时被女人哭得火气直冒:“行了,你能不能别哭了?东西糟蹋了我能不心疼?可现在不是没得办法么?你要是哭能把一切问题都解决喽,不用你哭,我帮着你一阵哭,看看我们一起哭有没有用。”

男人已经动了真火,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对了,女人原本还在哭个不停,然而被这男人一吓,她的哭声立马小了下去。

“你当我喜欢哭?我能有啥子办法?本来那些剩下的草莓我打算酿点儿酒,卖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现在全搞砸了,你以为只是现在赔钱的事儿么?马上就要载草莓秧子了,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今年一年我们就全白干了。”

女人说到这里,情绪又变得激动了起来,那眼泪又开始往外冒,只是相比较先前那打雷又下雨的样子,现在她只冒点儿眼泪已经是很不错了。

两人的争吵全都落入了后排的舒乐和张国庆耳中,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张国庆出面来询问这两个人。

“大哥大姐,你们这是咋了?遇到了啥子难心事儿了?怎么吵成这样子?”

张国庆长得白白净净的,模样生得又憨厚,他这样子看起来很憨厚,很容易让让人放下防备心。

男人没说话,只是头垂得很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女人的情绪很不稳定,现在正是装着一肚子话没处说的时候,张国庆一开口,便将她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张国庆的外貌让她的戒备心降低了不少,她嘴巴一张,开始向张国庆倒起了苦水。

胡铁田和王芳是两口子,两人在县城郊区包了五十亩的田搞草莓大棚。

他们是在两年前开始做的,头一年的钱全都砸进去了,也就只听了个响,第二年他们勉强将账给还完了,直到今年的大棚才刚刚开始盈利。

原本王芳以为他们两口子这是苦尽甘来了,可是老天偏偏喜欢跟他们开玩笑。

“今年的天儿挺好的,该冷的时候冷,该热的时候热,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多少也能赚上一些。”

可是意外却偏偏发生了,先是几个大棚里面的草莓秧子出了问题,夫妻两人专门请了专家过来处理问题,原本以为事情能完美解决,结果最后却变得越来越糟糕。

出问题的大棚越来越多,他们只好将草莓降价处理,原本预计能赚到的钱数,生生地少了三分之二。

夫妻两人急得要命,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专家也请过了,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好在现在草莓已经快下市了,我们损失的并不多,可是先前草莓秧子大批死亡的原因我们还没有查出来,我们害怕如果继续栽种草莓的话,草莓秧子会像是先前一样死的很快的。”

王芳没有说的是,像是他们这样子的大棚,光是草莓秧子买就是好几万块钱,如果种下之后都死了,他们就连收回本钱的机会都没有了。

之前他们准备弄草莓大棚的时候,就是将所有的家产全都取了出来,现在好不容易上了正轨,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那他们就彻底完了。

女人说到这里,又想哭了,不过好歹她还记得现在在自己眼跟前的是个陌生人,在他面前哭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胡铁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心中的郁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郁了。

发生了现在这样子的事情是他们谁都不想看到的,与其怨天尤人,倒不如想办法来解决,哭爹喊娘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胡铁田和王芳这次过来,就是想要到县农业局去找找专家,看看他们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张国庆重新坐直了身体,他回头看了舒乐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后方才问道:“舒乐,这件事情你怎么看?会不会和射阳县的那些水质变化有关系?”

舒乐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目前来说我并不清楚,我们现在得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等到了环保局以后再说。”

然而张成功想的却没有舒乐那么乐观。

“也许咱们去了环保局,也问不出来什么。”

如果刚刚那对夫妻说的是真的话,射阳县的水质变化绝对不是最近才发生的,至少在一个多月前,这边儿就出现了问题。

想到这里,张国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挺怕自己的猜测不对,可是他更加害怕的是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如果一切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子,这次的事情恐怕有些严重了。

“这边儿的环保局如果不配合我们工作的话,我们自己也可以自己去调查,水质变化的原因很多,可万变不离其宗,终归到底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射阳县这块儿区域的水源遭到了污染,我们只要把污染物找出来就好。”

张国庆:“…”

听舒乐这么一说,张国庆瞬间觉得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些东西都是杞人忧天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人家不说,不代表他们不能去问。

这么想着,张国庆便放松了下来。

车子顺着县城的柏油马路朝着前面行驶着,前面坐着王芳情绪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她大概也知道哭是最没用的手段,便没有再继续哭下去了,而是和自己丈夫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田,专家可是没有那么好请的,你说咱们带的那点儿东西够不够?”

“你想多了,农业局的专家都不用钱的,我们去请,将原因好好说说,他们会派人过来的。”

胡铁田如是说道,然而王芳对他说的话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