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进入冬季后,他的酒店客房生意不好,每天闲置出很多房间。他想把这些闲置的客房利用起来,召集人来赌钱抽头。他刚出社会的时候,也赌钱,也被骗过,知道一个局上如果有老千的存在,那赌局长久不了,所以他想找个懂老千伎俩的人帮着照看。他和五哥一起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了自己的想法,五哥立刻想到我,把我的电话给了健哥。就这样,他才给我挂了电话,找我来谈谈。

知道事情的原委以后,我的心彻底放下来,悬了一夜呀!头天接到电话,差点被吓死,晚上觉都没睡踏实。

健哥说他能组织起很多人来玩,我们这里都爱玩押宝、斗鸡、牌九、瞪眼,所以我们商定就以本地的玩法为主,一天组织个几十人来参加。

这样的好事我能不答应吗?在健哥这儿看场,算是有个稳定的工作了,省得我到处找人上局了,折腾得够呛,好容易去了,还不知道人家带不带我玩呢。

6 初识小艾

正说着话,小艾从外面进来了。他看我和健哥喝茶聊天,很礼貌地和我打个招呼,说:“你好。”我应了一句。小艾走到健哥跟前,他俩不知道嘀咕啥,嘀咕完了,健哥介绍说:“这个是老三,这个是小艾。”我俩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

当时我没拿他当一盘菜,不知道他就是本地叱咤黑道的小艾。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健哥手下打杂的,或者是个部门经理什么的。小艾和健哥嘀咕完没走,站在一边听我俩说话。他从我俩的谈话里,知道我是个老千,皱着眉头看着我,似乎要研究一下我这个老千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我和健哥谈了一起合作的条件、合作的方式,把所有细节都敲定了,谈得非常顺利。说好中午一起吃饭,相互再交流交流。当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健哥提议说:“老三啊,都说千术很神奇,你能不能给我做个简单的演示啊?”我一听,看起来健哥对我有点不放心,只有让他见识一下了。我很爽快地答应说:“好的,这个没问题。”健哥吩咐小艾找一副扑克来,小艾应声就出去了。当时在我眼里,小艾是个应声虫的角色。

不一会儿,小艾回来了,手里除了一副没开封的扑克,还有一个羊角锤。他把扑克扔在办公桌上,站在办公桌旁,右手拿着羊角锤,在左手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敲着。开始我对小艾的存在没有在意,一门心思应酬健哥。我撕去扑克外包装,抽出扑克,递给了健哥,让他把扑克洗开。健哥洗着牌,我问他:“你要玩什么?”健哥以前玩过三公,说:“三公你会吧?”说着把洗好的牌递给我。我点点头,他说:“那就玩三公给我看。”

这时候小艾插话了,问我说:“你要出千是吧?”

我说:“是啊,健哥要看不是吗?”

小艾说:“那好,我就在这里看着,如果你出千能被我看出来,我就拿这个锤子把你手指头的骨头给敲碎了。”

开始我以为他开玩笑,可是看他的表情不对,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他手里那个羊角锤亮晶晶的。他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我心里合计:这叫啥事啊?

我看了健哥一眼,他好像没听见小艾说话一样,面带微笑看着我。当时说不怕是假的,健哥的名声,用东北话来说:罡罡的。不过我只是怕小艾,并不担心自己的手艺。我和他玩文事(文事就是以抓不到把柄的手段出千),他去抓鬼去。我看看小艾,心里有了主意,笑着和健哥说:“出千得有凯子,并不是所谓把把通杀全场,咱们让小艾当凯子好不好?”健哥说:“好啊,准备怎么玩呢?”

当时是我和健哥坐对面,小艾在我左手,玩三公一般都是一个庄家、三个散家。我坐庄的话,出门没人,也得发一家,算出门,健哥是天门,小艾是末门。我简单洗了几下牌,小艾眼睛眨都不眨,盯着我的手看。我心里说,再看一百次,你也看不出啥来。洗了几下我把牌丢在桌子上让健哥切牌,用切出来的底牌做色子。健哥漫不经心切了一下,切了个2,从出门发牌。

我把切完的牌拿在左手里,说:“那咱们就抓末门当凯子了,末门是不是押点什么好呢?”

小艾吃不准我想让他押什么,问我:“押什么好呢?”我说:“这样,你把锤子押上去,赢了锤子算我的。”他一听,没反对,立刻就把锤子摆在自己门前,当成一个筹码。我依照顺序发了四家牌。小艾还想拿起自己门前的牌看,我笑着对他说:“你不用看了,你的锤子归我了。”说着话我就把锤子拿起来放在我自己的门前。

小艾有点急了,说:“我还没看几点呢,你自己也没看,你凭什么就认定我输了?”

我说:“还用看啊,抓的就是凯子嘛。你家一个8一个2一个J(我们这里玩三公,花牌代表是10,在瞪眼里有时候代表是0,也有的代表是1,看玩的人之间如何约定)的瘪十,我就不用看了,我是庄家,瘪十也杀你。”

他不信,翻开一看,果然和我说的一样。他疑惑地看着我说:“这把不算,再来一把。”

我说:“好啊,你这把押什么?”

他把扑克抢过去自己乱洗了一通,问我:“你说押什么?”

我把健哥放在桌子上的烟放在他面前,说:“这个算你押的。”

说完,我把扑克收回来,在手里倒腾了几下,让他切牌。他切完了按着牌说:“你这次慢点发。”

我说:“好啊,我上次好像也不快嘛。”

我用极慢的速度一家家派完牌,派完了顺手把他面前的烟拿回来放在我自己面前,说:“这烟归我了。”

他第一反应是掀自己的牌看,他的牌是个5、5、10的瘪十。他抬起头,看着我,还是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说:“不行,再来一把,我继续押。”说着话,他把健哥桌子上一台计算器摆在了自己门前,代表筹码。

这一次我正准备派牌的时候,他拦住我说:“不用你发,我们自己抓。”

我说:“好啊,自己抓吧。”健哥配合着去把出门的牌抓到一边放在桌子上,然后他自己抓了一张,小艾紧接着抓了一张,我抓一张。两围还没抓完,我把他面前的计算器拿走。

他急了,说:“没抓完呢。”因为他在我前面抓牌,他的手里的两张牌是4、5,他把牌亮在桌子上。

我说:“那你以为还能给你去个10啊?”健哥还是微笑着不说话,把出门的抓走,自己抓走一张。小艾抓了最后一张死活不打开,用右手把牌按在桌子上,左手搭在右手上,一点点掀开牌角说:“一副扑克里那么多10(大小王当时没拿出来,算J、Q、K的话一共是18张10),我就不信我抓不到。”

我笑着对他说:“别看了,是个方块A,你还瘪十。”说话的工夫,他终于把牌掀开了,果然和我说的一样,是个方块A。

他使劲把牌摔在桌子上说:“他妈的,见鬼了,真是个方片A,再来一把。”健哥看他有点认真了,伸手拉了他一把说:“行了,再来一把,你就得被老三把家底骗光了。走,咱们吃饭去。”小艾听健哥这么说,就不再坚持,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我们三个人去了餐厅。

其实我骗他们的办法是最简单的,就在自己洗牌的时候,把一些牌洗成固定的顺序,放在那里等他们切牌。比如最后一把小艾的4、5、A(具体什么牌要看现场情况,随便找出你能看到的三张牌可以配成瘪十就可以了),我洗的时候就把这三张牌洗在最上面,抽拉牌的时候,在这三张牌两两之间分别洗进去三张牌。他们切完牌以后,我利用手法,改变发牌次序。如果切出来的是7,从天门发起,我就从底下带一张到最上面,把最下面一张牌发给天门,4发给末门。如果切出来是9,从我家发起,我就从下边带三张牌上来。总之,不管怎么发,都可以把4、5、A发到小艾家。这个手法很简单,却很实用,就是个洗牌的技巧。

酒桌上,小艾和我说:“老三,我先自罚三杯,为了刚才言语的不周到。其实我是为了给你增加压力,并没有真要碰你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在有人威胁的情况下,是不是会发挥失常。”

我半吹牛半认真地说:“有人威胁?在任何一个赌局上玩,要是出千暴露了的话,那周围的人不都是威胁吗,怕的话谁去出千啊?”

他点头说:“也是这个道理,那就算兄弟鲁莽了,先喝三杯给你老三道歉。”

说着话,自己倒酒,仰头连干了三杯。

我一看,这小子好酒量。但是我也没忘记损他几句,我说:“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喝酒了,叫酒给亏的,自己找理由喝酒啊?”

他一听,拍着我的肩膀说:“老三,你说得太对了。”那天他总劝我喝酒,差点没把我给灌趴下。就这样,我俩开始交往了起来。

当然了,在健哥桌上赢的羊角锤、香烟,还有计算器都是说着玩的,并不是真的要赢走,只是后来小艾真的用这个羊角锤把一个出千的小子的指头给敲碎了。这件事让我后悔好几天,当时既然赢了,咋不把那个羊角锤提走呢?回家钉个钉子修理个啥的也蛮有用处的。

给小艾表演了一次千术后,他就对千术发生了极大的兴趣,没事就缠着我教他几下。他说他不赌,就是学着好玩。我想实心地教他几手,奈何他是个笨人,教了半天连起码的洗牌都练不好,最后只好放弃。

有一天,不知道他看了哪部港台的赌神电影,深受刺激。我一到酒店,他就风风火火找到我,拉我进一间空房间,非要叫我给他表演几下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镜头。按照他的描述,是把一副扑克扔到半空中,在扑克飘落的时候,从空中接住一些特定的扑克,比如一下接4个A,或者同花顺。

我一听就出汗了,这都叫啥事啊?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做不到。我连连摆手,说:“做不到,做不到。”他死活不信,一个劲说我在谦虚,说我装样子。

他发挥他的缠劲,磨着我说:“老三,咱俩还是哥们儿不?你就露一手给我看看,让我开开眼界。”说完他让我做好准备,那意思他开始扔扑克了,要我抓4个A给他。

被他缠得实在没有办法,我告诉他:“不能,那都是唬人玩的。”

但是他不听,非要扔。我实在没办法了,就说:“你扔吧,后果你自己负责。”

他听我叫他扔,可高兴了,可能没听明白我后一句话,还问我:“能有什么后果呢?”说着话他就叫我准备。

我表示可以了,他站到墙边靠墙站好,把一副扑克“哗啦”一下对着天花板,扔了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扑克一张张落在地上、床上、茶几上、电视上、桌子上、沙发上,由始至终,没动一下。把我枪毙了我也抓不到一个A啊,何况四个A!

小艾看我没动,就急了,说:“老三啊,你怎么不抓啊?”我说:“我抓不出来嘛。”说完了我就要出房间。小艾一边捡扑克一边跟我说:“哎,老三,帮我一起捡啊?”我乐了,说:“我已经告诉你后果自己负责,没我什么事。”小艾还问我:“老三,你说的后果是什么后果?我怎么没听明白呢?”我指着满地扑克对他说:“这就是后果,你自己捡吧,我得走了。”小艾气得够呛。有时候小艾就是一个可爱的大孩子。

7 走马上任

健哥酒店的赌局开始只有一桌牌九,后来人渐渐多了,增加了瞪眼和押宝。这个局里玩的是硬牌九,不是扑克牌九。刚开始时,人不多,最多的时候也才七八个人。小艾和他的手下负责招待赌客,我负责看局。

第一天上班,我积极性特别高,挺当回事,一直在大家桌边上猛看,生怕漏看一个出千的,现在想想当时可真傻。后来久了就疲了,懒得站在边上看,想睡觉就睡觉,想看武侠书就去看武侠书。

开始几天,一开局我就睁大眼睛,等着抓老千,结果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人捣鬼。大家看我总看热闹,不下场玩,都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热心人总动员我上来玩,我笑着说:“我没钱,就看热闹。”我不管抽水钱,不知道的,就以为我是天天来看热闹。总在人家桌边站着看,时间长了,很叫人瞧不起,甚至有赌徒嫌我碍事,所以后来我干脆远远站着看热闹。

最开始,来玩的人基本都是小艾和他的混混朋友带来的,都很讲究,没有来出千的,输赢凭点气,就遇到几个会码几下牌,并不能算出千。谁玩牌九都想码牌,换了谁都一样。局上的人觉得有问题,还可以倒倒牌。再说了,牌九抓牌顺序靠打色子决定,打出几点,决定从哪门开始抓牌。所以即使有人码了大牌,不一定能抓到,顶多知道那张牌到了谁家,自己能不能探得上。所以对洗牌时刻意把天、地等大牌码到某个固定位置的,只要没控制色子或有其他毛病,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这些都要去计较,那这个牌九局直接解散好了。

两个星期后,赌徒渐渐多了起来,都是熟人拉熟人,有点像传销。某个赌徒被介绍来玩了,玩了几次,这个赌徒觉得还不错,就介绍自己的朋友来玩。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赌局越来越火爆,什么稀奇事都能遇到。

我上任后抓到的第一个像样一点的老千也是别人带来的。这人在这里玩了好几天,一直做散家。在一个局上玩几天,很快就和其他散家混熟了。玩硬方牌九讲究散家们的合作,有时候大家看好哪一门,就集体押一门掏庄家的底钱。当然,别人都以为我就是看个热闹,没人搭理我。直到我在瞪眼局上出手抓了个扑克老千,大家都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才有人搭理我,甚至还有拉拢腐蚀我的,就是那个在瞪眼局上出千被小艾敲碎指头的老千。这是后话。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我第一次抓到的老千吧。那天下午,那小子终于抢到庄坐。我当时闲得无聊,一个人嗑瓜子,茶几上到处都是瓜子皮。远远的,我看他们换了人坐庄,就站了起来凑过去看几眼。

那小子坐在一进门靠墙的沙发上,正对着窗户。桌子前围了不少的人,我只能站在天门的后面,背对着窗口。看了一会儿,我确定这小子出千了。开始并不明显,庄家与散家处在胶着状态,庄家没怎么赢钱,而我开始站的位置不好,不利于观察他具体出千的过程。而且刚开始,他只是铺垫,为后面赢钱打基础。

玩了一会儿,铺垫得差不多了,这小子开始赢钱了。他每次配牌的时候很慢,磨叽得不行,他每把能把自己手里两配的牌配得刚好杀了外面的散家,一般只有知道外面散家是几点头几点尾,才会那么配。

换牌?不会,如果是换牌,早被我发现了。他没有换牌,没有在色子上做文章,基本是乱丢。洗牌、码牌是乱洗乱码,根本不讲究章法,其他人随便搬。但是他就像有透视眼一样,仿佛能看透别人的牌。

有一把牌我记忆特别深刻。那把牌,外面所有的散家都集中在天门一起叫他的底钱。他发完牌以后,没动自己的牌,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天门配牌。等天门配完牌把头和尾巴拉出来放好以后,他才拿起自己门前的四张牌九,捂在手里研究了半天,来回换了几次,貌似觉得自己刚才配得不是很理想,歪着头盯着天门上几个押钱的人看,身体不由自主往自己左边挪了挪,看起来是歪着头研究他们的神色。我站在天门后面看热闹,能看清他的神色。我发现他并不是只看天门配牌人的脸色,他歪着头看天门配好的牌九!只是他掩饰得很好,一直保持专注看配牌人的神情,就在收回视线的时候快速扫一下天门放在桌上的牌,一切表现得很自然。自然归自然,我看就不自然了,因为我是一个有心的观察者。

看完天门的牌,他才慢吞吞地配好牌,前后拉开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把天门的两叠牌翻开,57战士,5头7尾,黑10配长5,3配红4鹅。他看完牌就把天门的钱都划拉到了自己门前,表示天门叫底不成功,输了。最后亮开自己的牌,也是57战士,不同的是,他是红8黑7的人5头,天2配5的天7尾。头牌,庄家人杀长牌,尾天杀鹅,无论头还是尾巴都比天门大。

这样的牌一般有三种配法,57配,也可以是2杠(5+7头,8+2杠)配,还可以是39(8+5头,2+7尾)配。老玩家都喜欢配成57战士,一点毛病也没有。但是,换个角度思考一下:我如果有这么一手牌配的话,2杠配肯定保本,39配肯定保本。但是如果知道天门的牌,尾巴就不必做那么大,手上有天牌配个7尾,天门头不论是6还是7,庄家都保本的。他应该知道天门几配几,他是如何知道的呢?牌九是我买来的,不可能具有透视功能,真他妈的见鬼了。

难道是他做了记号?我脑子里回放着他侧身偏着头顺便瞅牌九边的过程,当时我也跟着瞅了啊,没看到啥特别的啊。他要划啥痕迹上去,我不瞎啊,应该能看得到。可是我看了,啥东西没有。有人走水,告诉他天门的点?不可能,天门那小子精着呢,他死死捂着牌九,配好了放在那里,都没给在天门叫底钱的同伙看一眼。他自己走了点,其他一起叫底的人都是凯子?我看不像,因为天门的小子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叫庄家的底,不够了大家才去添的,如果他输了就得把天门让给别人。我观察过他,从他输钱后惋惜的神色看,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样子,那是一个输光光的赌徒最典型的神色:凄凉、惶恐、不甘、无奈、失望、茫然……这些表情我见多了,那可不是装能装得出来的。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坐庄的小子身上。

简单又看了两次他配牌的手上动作和他变换姿势的样子,我基本确定了他是如何出千的。每次他发完牌,就看大家配牌。等大家都配完分出头和尾巴的时候,他用右手把自己的牌拿起来配。他右手拿起牌后,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翻牌、抽牌,左手大拇指不接触牌九。

他左手大拇指看起来一直闲着,其实不然。他拿到牌九,有时候有意无意用左手大拇指去摸一下,动作很不显眼,看起来很随意。他摸什么呢?做刻痕?没有呀,有的话我应该能看得到,这些动作都是他配完牌后做的。配完牌后,他把自己的头和尾巴拉开放在桌子上。配牌的过程中,他总去看外面散家的牌九,那时候散家都配完牌了,头是头尾是尾地放在桌子上。他身体总是或左或右移动,表面上他看人家的脸色,其实他是看人家牌九的长边。他在看什么呢?我凑过去看了看,啥也没看到。难道他左手大拇指涂抹了隐形药水,在牌九侧面做记号?可是在我的印象里,药水记号不是这样就能做到的。

后来我刻意留意他的左手大拇指,观察他左手大拇指的所有动作,终于看清了他手里都干着什么勾当。

他把牌配完以后,用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搭在衣服上。我特别留意到,他每一次配完牌大拇指都要在衣服上蹭几下,像是要抹掉什么东西,然后用左手翻散家的牌看。他翻别人的牌时,用左手食指顶在牌九的背面,摊指伸到牌九(长条牌)最下端(窄边),将牌九掀过来,换句话说,他的手指决不接触牌九另外两条长边。看来他在牌九那两条边上做了文章。

我又看了一次。这一次我是从他洗牌开始看起的。洗牌:乱洗,他用手掌压着牌九背面乱洗,这样洗牌不会触碰到牌九的长边。码牌:他是两只手同时码牌,都是捏着牌九的窄边码牌,避免接触牌九的长边。打色子:乱扔,没啥问题。打完色子,根据色子的点数分牌,他四张一叠,竖着推出去,不接触牌九的长边。

发完牌以后,他直起身看大家配牌,左手大拇指摸着自己的鼻子,好像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对,就是这个动作!当他又一次习惯性摸鼻子,他作弊的过程和方法在我脑海里一下子清楚起来。

8 油脂透视法

他是用鼻子上的油脂出千的。因为赌局的刺激,玩的人神经高度紧张,鼻子很容易出汗,严格意义上说,鼻子上不仅仅是出汗水,还会分泌油脂。他就是利用鼻子上的油脂在牌九长边上做了记号的,两边都做了。所以他配牌的时候,会观察别人的牌九的长边,通过他的记号知道别人几点头几点尾。

大家可以做个小实验:找张牌九(什么材质的都可以),用鼻子上的油脂涂抹一下,只有逆光看,才能看得清楚。我当时背对着光线,肯定看不着。就是看见了,也只是个淡淡的油脂印而已。大家的手都在牌九上忙活,这样的印多了去了。不过手上的汗渍和鼻子上油脂的印,绝对可以分辨得出来。这么一来,就可以解释这小子为什么总要移动身体看人家牌九侧面的原因了。外面的散家配牌的时候可不管窄边还是长边,到处乱摸,不经意会摸到记号上,但是影响不大,顶多在油脂印上留下掌纹或者指纹,油脂的印记还是很清楚的。当然了,每次遇上抓牌手紧的,油脂记号就给弄没了,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在自己配牌的过程中继续做记号的原因。

但是外面散家不经意之间把他的油脂记号抹掉的次数不多,他每次拿起四张牌,觉得哪张需要修补,就利用配牌的机会进行修补。过程虽然烦琐,但是很实用,大部分时候,散家配好的牌在他看来,和透明的牌没什么区别。

我没搞明白他做的各种标记分别代表什么牌,这东西一个人一个做法,凭空琢磨,疼磨不出来,除非两张一样的都标记了,放在一起比较,才能知道记号是什么。

我看明白以后就坐回沙发上,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恰好小艾一个手下坐在那里喝茶。我凑过去,让他一会儿故意摆弄墙上各种灯的开关,特别是其中一个是壁灯。他们天天住在酒店里,分得很清楚。我让他看我回到桌子前时开一下壁灯,开几秒就可以了。他不解地看看我,问:“为什么?”我说:“你照我说的话去做就完了。”当时我只是看出了端倪,但是没看到牌九侧面的油脂,没有确切的证据支持我的推断,所以我想验证一下。

吃了几颗瓜子,我又溜达过去看热闹。找到对着壁灯的角度,我示意那哥们儿可以开灯了。我还是像看热闹一样,使劲凑过去看大家配牌,这时壁灯亮了。马上有人嚷嚷说:“大白天的,开灯干什么?”那哥们儿马上说:“去厕所,开错了。”没几分钟,那哥们儿关上壁灯。我借助壁灯的光看清正对着灯光的一张牌九的长边,有一条斜斜的油脂划痕,再清楚不过了。庄家翻开散家的牌,那是张长6。我估计另一张长6也应该是同样位置上有一条同样的斜斜的划痕。手段高一些的老千,可以在两张点数一样的牌上分别做上不同的印记,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何区别。经过验证,一切和我的推断一样。看一个就够了,不需要挨个验看。

生活中,很多老千这样做。把鼻子上的油脂搽在扑克、麻将、牌九的背面,以此作记号,逆光看,就能看到被他标记过的牌。赌博时,别人的牌跟翻过来给他看没啥区别。这样的老千很多。

我心里有了数,不能听之任之。我到另一个房间把小艾叫过来,跟他说了我看到的事。小艾听了,当时就要拿人,被我死死拖住。我问小艾:“你怎么拿?人家不承认呢?”

小艾有点迷茫,问我:“老三,什么叫他不承认?他敢?”我给他解释说:“换我我就不承认,有印怎么了?有印就是我故意做上去的?牌九上手指印手掌印多了,你还不让我出汗啊?你还不让我拿牌九啊?”汗渍和油脂印不一样,汗渍很容易被蹭掉,油脂印可不那么容易掉的,即便上面多了手指印,也不会影响油脂印,在有利的光线条件下,很容易辨别。

我耐心地给小艾解释,这样的千不能抓,抓了谁也不会承认。就算用武力叫人家屈服了,让人把钱吐出来,那人死活不承认的话,传扬出去,这个局的名声就坏了,谁还敢来玩呢?和这些赌徒详细解说鼻子上的油脂和汗渍的区别?说不通。

但是绝对不允许那小子继续玩了,这么下去,钱都是他的了。小艾问我应该怎么办?

9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早想好对策了,没直接告诉小艾怎么办,而是问他:“晚上准备吃什么啊?”

小艾有点摸不着头脑,问:“晚饭早着呢,你怎么饿了啊?”

我说:“我不饿,是玩的人饿了。你去楼下熟食店买点鸡爪子、鸡脖、啤酒啥的上来,分给大家吃。”

小艾一听就懂了,使劲捶了我胸口一拳,下楼去买鸡爪鸡脖子去了。我又回到房间看热闹。

一会儿小艾拎着大口袋上来了,嚷嚷着问大家是不是饿了,把鸡爪、鸡脖、啤酒放到桌上,发给赌徒们吃。组织局,还要伺候局,烟、水果都要供,买零食给玩的人吃是理所当然的,一切开销都从水钱里出,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一见有吃的,不饿的也觉得肚子有点空了,于是众人都吃了起来。有个把文明人,用塑料口袋捏着鸡爪鸡脖吃,大部分直接用手捏着吃了起来。只要吃过鸡脖、鸡爪的人再动牌九,牌九上的油就多了起来。

那小子没察觉到小艾的用意,众人油手抓牌,牌上都是油脂印,这小子就有点找不到北了。看不到散家的牌,只好凭点气和散家死磕。他很懂得收手,又玩了一会儿,他找了个借口把庄家让给别人。他不坐门当散家,就是在一旁扔石头,算是帮新庄家捧个局。

大概玩到5点多,那小子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我看了一下,赢走不少钱,有点不甘心。转念一想,水钱他交了不少,也就释然了。

可是这个小子招人恨啊,第二天又来了,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找机会继续出千。头天晚上有人玩了半个通宵,牌上的油脂早就没了。他一去就想坐庄,只是一个玩家很坚强,愣是坐了一下午庄,他根本就没机会上来坐庄。做散家呢,他又觉得不过瘾,大概是觉得散家先配牌,没有主动权。他很耐心,一直扔着石头,等坐庄的机会。一下午没等到,他在酒店里吃了饭,晚上又来了。晚上看他进屋,我真是特别闹心。

什么事都怕有心人,晚上他进了房间,赌局还没开始,他眼疾手快,一把把色子抓在手里,表示要坐庄。其他玩家都拥护,他坐庄时,每门的数额比别人坐庄时稍微大一些。我一看,嗬,他还没完了。看来头天下午吃鸡爪、鸡脖子的事他以为凑巧而已。我心里说:他妈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叫你遇到啊?你小子反应也太迟钝了吧。这样可不行,我得让他知道知道,不能在明眼人底下出鬼。

我想故技重施,找小艾去买鸡爪和鸡脖。小艾一听,猛摇头,说:“老三,都是刚吃完饭,谁有心思吃鸡爪和鸡脖啊?”

想想也是啊,看来我有点彪了。我一时也没了主意,就说:“那咋办?继续叫他这样搞,也不是个事啊?这样搞下去,钱都叫他一个人划拉走了,谁还来玩啊?”

小艾说:“老三啊,你就是惯他臭毛病。这个事你别管了,看我去修理他。”说着就要去他们玩的房间里去。

我急忙拖住他,说:“可别乱来啊,这样的事拿不到台面去说的,人家一个不承认,你十张嘴也说不过。”

小艾说:“老三啊,你就放心吧,我吃的盐比那小子吃的糖都多,我有数,肯定不去揭穿他,还叫他老老实实的。”说着话,挣脱了我的手就过去了。

我急忙也跟着过去,怕小艾犯病做出出格的事。小艾挺损的,他先到卫生间,找了条毛巾,用冷水冲了两下,随便拧拧,径直来到桌子前面。牌九局刚开始,还没玩几圈,那小子很多牌没做记号呢,所以自己配牌时一心一意做着记号。小艾可不管这些,他站到那小子跟前,说:“你看你赢得,都出汗了,来!艾哥帮你擦擦。”说着话,也不问人家同意不同意,弯下腰很温柔地帮人家擦起汗来。他擦得很有意思,就擦那小子的鼻子。擦完了还退后一步端详端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化妆师,正在欣赏刚完成的作品,看看自己描过的眉毛、画过的眼线,是不是满意。

那小子冷不防被小艾“伺候”,有点不知所措。他急忙说:“不用,不用,谢谢艾哥,赢了钱,我说什么都得给艾哥采点喜钱。”

小艾说:“喜钱就不用了,你少出点汗就行了。我给你开空调啊?”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说:“不用开,现在的温度挺好的。”说着话,他又专心涂抹起来。我心里忍不住乐了,这是啥人呀。

小艾有点无语了,拿着毛巾定定地看着那小子,好像随时要爆发。我一看要坏事,别忽然发精神病了,立刻上去拽他衣角。小艾转头看是我,他摆手让我别管。他就那样直直看着那小子,那小子开始没注意,一门心思洗牌、发牌、配牌、涂油脂。后来觉察到小艾在看他,赶紧冲着小艾咧嘴笑。但是他见小艾没啥反应,还是直勾勾看他,心里就有点毛毛的了。小艾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的杀气越来越重,那小子终于感到气氛不对了。他有点尴尬,问小艾:“艾哥,怎么了?”

小艾没有啥表情,说:“我等着采喜给你擦汗呢。”说着话,又用毛巾去擦他的鼻子。那小子想躲闪,但是看到小艾凶狠的目光,终究没敢躲闪,只好老实地任由小艾给他擦鼻子。周围的人都没觉察到身边一触即发的紧张,还开着玩笑说:“对啊,赢了给艾哥采喜钱是应该的。”这一下总算把那小子点醒了。他尴尬得很,我看他的腿在发抖,看来很害怕。赌局还在继续,那小子不能马上走,小艾没有点破,他马上离开,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但是他再没用手指去鼻子上蹭油。小艾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不再出千,才离开了桌子。又过了十几分钟,那小子找了个借口不坐庄了,把庄家让给了别人。

趁没人的时候,他去找小艾,叽叽咕咕解释了半天,给小艾赔着笑脸,说了不少小话,临了塞给小艾5000元钱,想买通小艾,好继续出千。小艾伸手接过钱,对那小子说:“你在别的地方怎么搞我都没意见,但是在我这里,想都不要想。我这是给你面子,换别人早打一顿,钱留下叫他滚蛋了。”那小子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小艾也不听他解释,反正他给小艾的钱是扔水里去了,啥回报也没得到,买个平安罢了。万一小艾啥时候犯病了,真能揍他一顿呢。

可能有人会问:他自己都承认了,怎么不把他的钱都要下来呢?那小子是小艾的一个哥们儿带来的,赌局开张不久,不太好下手。另外,那个哥们儿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场上这样玩,所以面上只要能过得去,打个哈哈就完了,不是什么事情都一丁一卯的。

后来那小子又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在边上看看,偶尔丢丢石头。再后来看实在没机会出千赢钱,就没再出现过。这种可抓可不抓的老千,不来也罢,清净!

利用人皮肤分泌的油脂作弊,不容易被发现,发现后不容易抓到证据:还不让人出汗,不让出油了?这类隐蔽的出千方式,我以前讲过不少,主要利用药膏等化学物品。还有一种神奇的药膏,很难察觉。这种药膏主要用于猜硬币和押宝。

这种药膏无色无味,其实是两种不同物质,我给分成A膏和B膏。玩的时候,将A膏涂抹到硬币或者是宝棍上,一般是用香烟蒂或者打火机涂抹,涂抹的时候注意不要沾到手上。涂好后,将沾了A膏的工具丢到远处。随后再在手指上涂上B膏,就可以侦知宝盒里的硬币或者宝棍。

玩的时候,宝盒送出来,抹了药膏的老千会利用拿钱、拿盒子、押钱的机会,伸出涂抹B膏的手指靠近盒子。两种药膏接近时,B膏会起化学反应,但是仍是无色无味,肉眼无法观察,只有温度的变化,A膏与B膏发生化学作用时,B膏会变凉,据说是因为挥发,吸收了热量,所以手指头会变凉,有点像清凉油。老千感觉手指发凉,就知道那根宝棍就在宝盒里。如果手指没感觉,老千就知道选择输哪一门。知道宝盒里是几或者不是几,拿钱就再简单不过了。

B膏一般只能持续半个小时的功效,半小时就会挥发干净,所以还要找机会再次涂抹。但是这种化学物质也有缺点,挥发以后,手上涂抹的地方会有轻微的红肿。但是对于老千来说,用轻微的红肿换来大把钱,绝对划算。

还有一种药水,同样具有神不知鬼不觉作弊的效果。这种药水需要和透视眼镜配合使用。很多老千在别人提供赌具的牌局上现场涂抹,比如在扑克赌局上,边玩边抹。这种药水也会自动消失,它的功效一般能持续将近两个小时,时间到了,就会挥发得无影无踪。等牌局结束了,有人可能会想到验看扑克,药水早就消失了,想拿人家的证据,难!

10 强横的宝马司机

那时候帮健哥看局,我大多数时间住在酒店里。有一天因为散局早,所以回家住了一晚,换换衣服啥的。这里一般下午才开局,那天我在家睡到快11点才出门。平时都在健哥的酒店吃午饭,那天起得有点晚,收拾好后匆匆赶往酒店。

健哥的酒店临街,酒店前面是条单行道,从我家到他酒店门口逆行,但因为这条街不是主干道,没有交警摄像头什么的,停车时,我基本是从酒店门口直接调头过去。那天也是这样开到酒店对面,然后打转向,等着对面的车过完了或者是让我一下。但是现在的世道,没有人让,一个个都急着去抢钱似的,所以我就把车停在那里耐心等着空当。

说起来我也不是那么遵守规则的,等的时候我厚着脸皮一点点向前挪动着车子。开车的人都这样,别人不让你,你也只能这样一点点挤了。我挤了半天,也没有给我让路的,都是靠里面稍微绕我一下,我还是过不去。

这时开过来一辆宝马车,是那种比较老式的宝马。我正在一点点挪着车,他开过来,没有让道的意思,好像是要绕开我。于是我不再挪动,停那里等他过去。谁知道宝马车头一过,司机立刻左打轮,正好刮上了我的车头,最绝的是,明明是宝马刮了我的车,现场怎么看也是我顶在他的车身上的样子。

我一看,完了,刮上了,赶紧熄火下车,先看看刮得严重不严重。宝马车好像是凹进去一块,掉了不少漆。而我的车就保险杠前边有一处很小的伤,可以忽略不计。

宝马车的司机下来了,指着我说:“你会不会开车?你怎么开的车?”我没理他,这种事争吵没有任何结果。我想不是还有保险嘛,就掏出电话,给保险公司挂电话,让他们来看现场理赔。

那司机看我没理他,自顾自打电话,不乐意了,上来一把把我电话给夺下来,问我:“我问你会不会开车,你聋了啊?”

我一看,是个猛人啊!我急忙说:“大哥,咱俩吵不出任何结果来,我叫保险公司来赔你就完了,咱们不都是有保险吗?你抢我电话干吗?快还给我,我正打电话叫保险公司来人呢。”

奈何他根本不听我的。说着话,车上又下来两个人,走到车子旁边,装模作样地四下察看车子的刮蹭程度。听我要叫保险公司的人来,其中一个接过我的话说:“找保险?哥几个没那个时间陪你在这里磨叽。”

我一看是个帮腔的,没客气,说:“车又不是你开的,你跟着乱什么?我和你说不着。”

他一听就火起来了,眼揪着要冲过来打我,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你个小崽子,你说什么?”边上那个人急忙拉住他。他恶狠狠地说:“操你妈的,你那臭嘴,就是揍轻了。”又是一个猛人。

开车的那个小子说:“怎么看你也是全责,你给我修车吧。”说完了看看刮的地方说:“这一块要修理好了,怎么也得6000元。”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光顾着和他要手机了,因为我满脑子是找保险公司的人来,说:“你把电话给我,我叫理赔的人来。”

他一听眼睛就瞪了起来,说:“理赔的是你爹啊?赶紧给钱。我可没时间陪你。”

我不乐意了,说:“我交了保险图啥啊?哪里有我自己给钱的道理。再说了,修理一下也不用6000元吧?你想讹我啊?”

这个时候路口基本堵死了,左右的车都过不去。这个路不长,是连接主干道的一条支线,外面的车看里面堵死了就不再进来,找下一个路口走,所以在这里堵上了,如果不报警,警察是不会来的。

我话刚出口,那个想打我的小子更不愿意了,他冲过来一把把我的衣服领子拽住,说:“你他妈的说什么呢?你再给老子说一句?讹你?你不撞我们车,我们认得你算老几?”另一个小子也说话了:“你说什么?讹你?你也不看看,这个是宝马车,认识什么叫宝马车不?就是让你攒一辈子钱也买不起,你知道吗?6000还不一定够呢。”说着话,还对着我的车门的位置狠狠踢了一脚,说:“就你这辆破车,随便撞,拿宝马车一个轱辘就换一台新的。”

我当时被那小子揪着衣领,边挣脱边说:“你怎么想打人啊?”那小子真是猛,没对我客气,说:“打你怎么了?”说着直接就捣了我一拳,打得我是眼冒金星。

那小子一拳打完就松了手,见我没有还手的意思,更嚣张了,说:“今天你这个钱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要不就把你车给开走。”说着话,就示意另一个小子过来抢我的车钥匙,这小子探身把我的车钥匙拔下来拿在自己手里。

这时,周围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事故发生在健哥酒店门口,我想在看热闹的人里找我熟识的面孔。奈何看到的都是陌生面孔,都是看热闹的表情,没有一个我认识的。我心里那个急啊!

这三个分明是不讲理的人,我知道自已遇到碰瓷的了。就现场的情况来看,我要负全责,理亏在我,所以他们才敢这么嚣张。更何况他们听我口音明显是外地人,以为我一定是可以任意宰割的羔羊。我不是那种会打架的人,所以挨了一拳没还手。我想和他们讲理,人家根本不和我讲,硬是逼着我掏6000元赔偿他们。

我看他们不讲理,就想离开。先进了酒店再说,在马路上和他们扯不清,搞不好还得继续挨揍。我正要走,那个司机一把把我拽了回来。他很恼火,气哼哼说:“去哪儿?来来,哪里也不准你去,在这里老实呆着,说说咱们之间该怎么办?”

我说:“什么怎么办?车钥匙你都拿去了,手机也被你抢去了,我能怎么办?”听我这样说,打我那个小子又不乐意了,指着我说:“说什么呢?抢你手机?你不看看你那破手机,扔大街上都没人稀罕去捡的。你会说话不?不会说话你就别说,现在是你把我们的车撞了,你还是老实赔偿我们再走,要不然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我没接他的话,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我还想走,但是又被人家抓着衣服给拽了回去,非不让我走,估计他们是看我打电话找帮手,所以才不让我走。但是我明白,再纠缠下去我非再挨揍不可,所以我极力挣脱着要走,只是被人抓着衣服怎么也走不开。我合计,我的朋友就在几步之外的酒店里,只是他们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能看到他们其中的一个啊!

我看强走不行了,就说:“你叫我赔偿,又不让我挂电话,又不让我走,我口袋里也没钱。起码你得让我找人借也好,叫人送也好,搞来钱才能给你呀。你这么死把着不让我走,我会生钱给你们啊?”

那几个人一听,互相看看,大概是在交流吧,结论是三个都不同意。那个司机又弯腰检查一遍被撞的地方,做出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说:“看你也是个懂事的人,这样吧,也不难为你,就5000吧,你不用麻烦了,咱们在这里堵着也不好看。你要是钱不够,就去取点,来,你坐我的车,我朋友开你的车,咱们把地方让出来去拿钱。”

我一听,什么?打劫呀,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这个酒店门口。我心里骂道:想得倒挺美,给你钱?我还给你屁呢。看样子他们想押着我去拿钱。

11 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时,我左顾右盼,多么期望能在人群里看到熟人。我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看热闹的脸,忽然看见小艾了。我看他的时候,他也看到我了。他穿件衬衣,站在人堆里,脸色茫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想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拽着衣服,一旁看热闹。眼神相接那一刻,我高兴坏了,刚想叫他,谁知他一转身走了。看他转身离去,我有点蒙了:怎么,他不管我了?

我呆呆看着小艾的背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三个人才不管我在看什么,一直拽我,嚷嚷着叫我去取钱赔偿他们。忽然一股委屈涌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我使劲挣脱了那个司机。那小子没想到我会反抗,见我甩开他的手,使劲推搡我一把,说:“你他妈的,怎么的,还想跑啊?”说完又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没心思搭理他,眼睛盯着小艾的背影。他没有回酒店,而是走到他的车跟前,他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他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拎出一根棒球棒。远远看去,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劲重重关上后备箱,扛着棒球棒慢悠悠转回来。原来小艾去拿家伙了,不是不管我啊。我当时那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那三个人在我耳朵边上聒噪了些什么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见,他们怎么推搡我,我都没反应,我就光顾看小艾了。他来了,我就不怕了。看热闹的人很多,小艾是从外面挤进来的,确切地说,他是撞出一条路。他用肩膀去撞开挡路的人,遇上自己不愿走开的,他干脆抓着人家脖子直接推开。他这么横冲直撞,被撞开的,想发作,看他那凶狠的样子和棒球棒,那火都压下去了,有想骂人的,话说一半自动闭嘴。小艾没跟他们计较,眼看就要挤到中心地带了。

最里面那个人专注地看热闹,没注意到后面来了人。小艾啥话都没说,直接一肩膀将他撞到了场子中央。那三个小子正在围着我喋喋不休,忽然见有人被撞了进来,都愣了一下。

小艾慢悠悠走进来,没说话,也没看那三个小子,径直走到宝马车跟前,查看哪里撞坏了,还用手摸了摸,看掉了多少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修车的行家在评估哩。他到了跟前,我一看就乐了:他竟然反穿着衬衣,眼角还有一块很大的眼屎。他一本正经地检查着车子,不看我,也没理那三个小子。后来听他说,那天他正在房间里睡觉,门口看车位的保安进去告诉他,我和人在酒店门口吵起来了。他胡乱抓件衣服套身上就冲下来,他没有看到别人打我那一幕,他来的时候,我正被人抓着衣服,他以为我没吃亏呢,就站外面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听边上的人议论,明白是怎么回事,马上去找了家伙过来。

那三个小子看到小艾扛着棒球棒走进来,有点搞不清状况,都疑惑地看着小艾,谁也没敢上前问他要干什么。我看酒店里出来好多小艾的手下,一个个站在人堆里看热闹,有的正拼命往里面挤呢。他们互相打着眼色,都是不怀好意的样子,有的还给我做个鬼脸。我那个高兴啊,心想:妥了,俺老三得救了。

这个时候小艾说话了,说:“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呢?怎么个事?”我看小艾,刚想说话,但是小艾看了我一眼,眼神飙向别的地方,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知道他是装着不认识我,想来必有用意。于是我装出不认识他的样子,没接他的话,就那么看着他。

那三个小子不认识小艾,搞不懂小艾来干什么。他们对小艾的棒球棒有点忌惮,小艾的车子后备箱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打架用品,这根棒子用来吓唬一般小混混,足够了。他们不愿意多事,开始打我那个小子说:“我们的车被他撞了,在说赔偿的事呢。”

小艾看看宝马,问:“你们这是什么车啊?”

那小子显摆似的说;“宝马。”说完,那小子似乎对自己老实回答有些懊悔,他反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小艾说:“我好奇,不行吗?你不让吗?”

那小子被小艾顶得有点火,想动手,但看小艾凶神一样,摆明了是上来找事的主,强压着怒火说:“不和你说了,这里没有你的事,和你说不着。”说完不理小艾了。

小艾说:“哎呀,我这个人就有点怪毛病,越是和我说不着的事我就越想问一问。宝马啊?好车啊,多少钱买的?”说着话,他用脚轻轻踢了踢宝马的车轮胎。他一边轻踢着轮胎,一边乜斜着和他说话的小子,脑袋跟着脚下的动作频率一晃一晃,要多痞有多痞,怎么看都是找碴的。

那小子也看出小艾来者不善,而且不好惹,只想让小艾别多管闲事,说:“这里没你什么事,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别跟着瞎掺和,我们之间都解决了。”

小艾看人家不带他玩,哪能罢休,他来就是要跟着乱的。他觉察到眼睛上还有块眼屎,就用手抠下来在手里捻了捻,想扔,迟疑了一下,把那眼屎抹到宝马车的车头盖上了。这还不算,他又用力在车头盖上搓了搓手指头。可能觉得鼻子里有东西,就对着宝马车的车身擤起鼻涕来,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小艾擤完鼻涕,说:“听说这个宝马车挺贵,怎么也得100多万吧?凹回去一块,要6000的修理费,不多。这个款式的宝马好像停产了吧?零件挺贵啊?”

那三个小子看小艾又是抹眼屎又是擤鼻涕,本想发火,但是听小艾这样说,好像小艾在帮他们说话一样,气氛有点缓和,对小艾解释说:“他开到反道上,过来把我们撞了,现在我们都协商好了。看他也是个老实人,就给他让一步,给5000就行了,不要6000了,我们立刻就把道让出来。”可能他们以为小艾是在街上做生意的,围这么多人看热闹,挡了小艾门脸的生意,因此小艾才掺和进来。

这时候我心情完全放松了,没我啥事了。我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不再理那三个小子,也不看他们。

打我的那个小子看我不理他,拽了我一下,说:“走啊,拿钱去。”我硬是没动,也没回答他。那小子火了,说:“我叫你呢,你他妈的聋了啊?”但是我还是沉默。那小子看我成木头人了,过来使劲推了我一把,我顺势退到看热闹的人群边上。我心想,磨叽啥,我趁此机会赶紧走吧,你们跟小艾玩,我看热闹去。想到这儿,我分开人群就要走。

那小子看我要走,赶过来要拉我。小艾的一个手下离我很近,看我要往外走,他马上给我让开地方,我趁机溜过去。打我那小子一心想抓住我,伸手去扒拉小艾的手下,想拽我回去。小艾那个手下来找事,就等他先动手呢。

12 砸宝马

小艾手下看那小子伸手来扒拉自己,一把抓住那小子的手腕,问他:“你他妈的眼瞎啊?你扒拉谁呢?”

那小子一愣,想挣脱,愣是没挣脱掉。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可能以为挡着自己就是一个人,自己不能在众人面前输掉气势,就恶声恶气回道:“你说谁瞎呢?”

小艾那个手下直勾勾地看着那小子,说:“我说你呢,你有种再给我扒拉一下试试?”

那小子刚想说话,他同伙过来做和事佬,搂着小艾手下的肩膀,说:“哥们儿,不好意思,他心急了,你别和他一样见识啊。不好意思,兄弟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说着话拿出烟去敬小艾的手下。小艾的手下松了手,低着头让他点上烟,然后抱着胳膊不说话了。但是他没动地方,站在那里不让那小子过去。

此时,我已经挤在外围了,周围全是小艾的手下,特别安全。宝马车司机看到我,指着我说:“你别走,你过来,咱们的事还没完呢。”

我隔着好几个人,摇摇头说:“我不过去,我是看热闹的,那事和我没关系。”周围看热闹的人听我这样说,“哄”地一下全笑了。我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场中间只有他们三个和小艾,“肇事者”躲到外围,现场有点滑稽了。那司机被我这么一抢白,再看我和大家一起乐,愣了一下,搞不清是什么状况了。他反应过来,绕过前面挡着的那个哥们儿过来拽我。周围看热闹的人给他让地方,但是我前面站了三个小艾的手下呢,他们没动地方,站在那里等那小子过来拽我。

我站在他们身后,那小子到了他们三个面前,看他们三个没有让开的意思,又看他们三个胳膊上有龙或老鹰的刺青,掂量了一下,知道自己惹不起,想绕过去,嘴里还说:“大哥,借光,借一下光。”但是那三个人像木头一样,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根本没有给他让地方的意思。那小子想绕过去,他们三个拦着,他往左挪三个哥们儿跟着向左移,他往右挪三个哥们儿跟着向右移。那小子伸伸手,想扳开其中两个人,好从中间过去,但是终究没敢动。我和那小子隔了这么三个人,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很有意思。

小艾在里面和另外两个小子说着话,不知道哪句话没讲到一起去,小艾声音大了,说:“6000元?你出去抢劫算了,大家说合理不合理啊?”周围一群小艾的手下,他们一起喊:“不合理!”喊完了他们就开始爆笑,周围看热闹的都跟着喊了起来,随后也都跟着哄笑起了。

那三个小子见看眼的起哄,有点慌了,那司机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他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忽然出来这么多愣头青搅和,换谁都得合计合计。原先踢我车门的那个小子咋呼说:“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有没有王法了?”声音明显变味,声调颤抖着,他自己并没意识到。周围的人听得真切,又开始哄笑。看热闹的有人喊了一句:“王法是你爹啊?”估计这人从一开始就看眼,知道那个小子的“理赔的是你爹啊”这句话,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