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赶尸匠。”于邵声音极低,全然没有平时卖萌的模样,这般听起来,倒真有点四五十岁沉稳男人的样子,“只有碰见僵尸,我的尸铃才会响。”

  “李陪陪变成僵尸了!?”我震惊。

  “不是她,另有其人!”

  他话音一落,周遭忽起大雾。

  重庆一直是个雾多的城市,但这样忽然而来的像山间白云一样的大雾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能见度瞬间降低到十米,我只看见那方雾朦胧中的李陪陪头也不回的往楼顶边上走去。

  这旧居民楼楼顶能有多大,平时经常在这儿玩我也约莫估算到了李陪陪是要走到头了,再往前走可就要摔下去了!

  “陪陪!”我喊她的名字,可她并没停下。

  于邵眉头一皱,腰间掏出一只小毛笔和一张黄符,在上面一通画,他念了一句咒,只见黄符像闪电一样冲了出去,直接贴在李陪陪的后背上。

  李陪陪脚步一顿,终于停下来了。

  于邵回头看我:“跟紧我。”

  我立即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手里拽着筷子,像拽着一个安全的救命稻草。

  他向李陪陪所在的方向而去,走到陪陪身边时,先看了她一通,见她闭着眼,面容平静,这才伸手去抓了李陪陪的手腕,然而便是在于邵扣住陪陪手腕的那一瞬间,李陪陪倏尔一睁眼!

  一双特属于吸血鬼的腥红眼瞳在浓雾之中显得尤为抢眼可怕!

  她一转头,反手扣住于邵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于邵的脖子,一张嘴,獠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那般长,她像是被唤醒了身体里的最古老的欲|望,她一口照于邵脖子咬去。

  我看得心惊,情急之下,在于邵身后一筷子直接捅到李陪陪的嘴里,将她一挡,筷子前还有刚才没舔干净的香油蒜泥作料,李陪陪这一口像是咬到了火炭上,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往后一缩,我连忙给她道歉:“陪陪你痛不痛啊!我知道你不吃蒜啊,我不是故意的!”

  “别说了,赶紧躲着给李怼怼打电话,来者不善!”

  我立即跑到了角落去,让于邵一个人挡着李陪陪,于邵不敢真的伤了她,所以没有动真格,而李陪陪被控制了,却不管不顾,两个人打得很胶着。

  我躲到小火锅桌子下面,手里抱了一碗蒜泥,一边看那边的战况,一边给李怼怼打电话,电话里面嘟嘟的声,让我庆幸还好这雾没切断信号,同时又让我心焦,感觉这待机声,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终于:

  “喂?”

  李怼怼的声音就像一个胜利的曙光出现在我的眼前:“李怼怼!你快回来!”我刚喊出了这一句,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声,像是夏天的雷能击穿整个天空和大地。

  “苏小信……”他刚回了一句我的名字,我根本没来得及听清他后面在说什么,就在这雷声轰鸣之后,我只觉头顶的火锅小桌被人毫不留情的掀翻,巨大的黑色袍子在浓雾的裹挟下,从我的身后飘到我身前,我震惊的睁大眼,瞬间想到那日公园里袭击我和李陪陪的那个黑衣人!

  根本不给我再反应的机会,我只觉得后领被人一提,那边于邵被李陪陪缠斗着,想要救我而无法脱身,他脚上的尸铃像是机器出了故障一样拼命的响。

  一切都是那么的混乱,我被提上天空穿透那浓雾之前,只来得及留下一声竭尽全力的大喊:“李怼怼你要对得起我给你的小麻花!我们说好了的!”

  我们说好了,你要保护我的。

  我会等你来救我的。

第11章

  我被绑架了,我很害怕,我一直装晕,不敢醒来,直到……我悄咪咪的看见了“绑匪”非常蠢的在晾衣服。

  我被绑来的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待拆迁的房子,拆了一半,整个房子摇摇欲坠,屋内砖石满地,窗户只有个砖石框架,别说玻璃窗了,连窗户框都给拆了。上面晾衣服的挂钩就是一个弯曲裸|露出来的钢筋,我看了一眼,发现那玩意儿是有点不好挂东西。

  这个绑架我的绑匪现在正在往那个挂钩上晾一件湿哒哒的黑色羽绒服,羽绒服有点重,他单手撑着晾衣杆,还有点力气不足的手抖,哆哆嗦嗦的伸出去半天,愣是没有把衣架挂上上面的挂钩,终于外面风一吹,羽绒服一晃,他手一个不稳,衣服带着衣架连同晾衣杆一起掉到了楼下。

  他探头出去望,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人生一样,然后默默的回头,打算下去捡衣服。

  而当他转身的一瞬,就正好对上了我情不自禁带着点嫌弃意味的目光。

  四目相接,他眸光冷漠而犀利,像一把刀刃,一瞬间激得我立即收起了那些不屑,我觉得这个眼神看起来有点熟悉,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只是在良久的对视之后,我感到了空气中那浓郁的沉默而尴尬的气氛……

  这个僵尸好像也觉得挺丢人的,所以并没有开口和我说话。

  但为什么要看着我呢?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尴尬啊,我也不想撞见本来以为很高大上的绑匪结果也蠢得和普通人一样的画面啊!我能说什么,难道要我说“你好,好巧啊,看见你衣服掉下去了,我可以帮你捡?就是需要你把绑着我的绳子解开?”

  在尴尬达到顶峰之前,他终于开口了,神态冷静,语调客气,面色漠然,就是声音出奇的沙哑,像是身体虚弱带着病一样:

  “稍等,我下去捡衣服。”

  “呃,好,你慢来,不着急。”

  客气的话脱口而出,他听完就真的不再管我,踩着地上破碎的瓷砖石头直接往楼下走了。而我也才反应过来……

  又不是请我来做客的!这样的对话很奇怪吧!

  转念一想,事态发展成这样其实挺好的,或者说,不能比这更好了,绑匪没有凶神恶煞的要我性命,我就已经该谢谢菩萨了……

  他的脚步声一层层往楼下走去,很慢很稳重,行事作风与他面相很搭,而在这样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中,我也冷静下来……虽然被绑匪影响到这种事很奇怪,但我确实收起了害怕,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我手脚被绑,缺少锻炼的身体没多少肌肉,我蹭了蹭,放弃了用一种艰难姿势站起来的可能。我到不了窗户旁,所以只能用小孩的角度去往外打量。

  我想知道这是哪儿的拆迁房。

  知道位置,我就能算出这里离李怼怼的楼有多远,虽然……以这绑匪搞出的动静来看,他大概是个很厉害的僵尸,李怼怼也不一定能救得出我,但知道李怼怼的距离,我就会莫名的多几分安心。

  而我往外面望了半天,除了看见外面的夜空被通明的灯火照得很亮以外,并辨不出方位。但能看到光就好,能看到光,至少证明我还在主城里,没有被拐到更远的地方。

  我定下心,开始盘算待会儿要怎么应对这个绑匪,就在这时,那沉稳的脚步声又一步一步顺着楼梯爬了上来。

  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他左手提着羽绒服右手拿着晾衣杆,不说话不看脸的话,很像普通小区里的大爷。

  他洗好的衣服上又裹了一层厚厚的灰,大概是又要再洗一遍了,他面上没透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安静的把衣服放在了一边,晾衣杆也规规矩矩的靠墙放着,仔细一看,放晾衣杆的底部还有几个碎砖石堆的置物点,晾衣杆底部靠在上面,稳稳当当,一点也不怕滑倒。

  我又看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屋子,这才发现,里面的杯子床铺,每样东西都破破旧旧,但每样东西都收拾得规规矩矩,丝毫不乱……

  这么破的房子里还有自己的规矩……这好像是个强迫症患者啊。

  他放好东西,终于转过头来看我。

  触到他眼神的那一瞬,我就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朋友,下意识的坐直了背脊。

  “幸会。”

  “嗯?哦……你……你好。”

  他走到我面前,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面容也很严肃:“在下以此方法冒昧请姑娘前来,实属迫不得己,得罪。”

  “呃……”

  我没法接!他的话我没法接!什么在下,什么姑娘冒昧得罪,说得这么古风古韵的,我一开口一嘴大白话好像显得我很没文化啊!

  “我有一急事需姑娘帮忙。”

  “你……直说就行。”

  “姑娘爽直。”他说着就开始脱衣服了。

  我双眼一突,心跳一下就快了起来。

  什么?等等?这……什么事?那事的话这是不是太快了!大哥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啊!一开始就赤诚相见是不是太快了喂!

  根本不让我拒绝,他脱掉了破旧的黑色T恤,露出健壮的身体,我一瞬就看呆了去……

  现代社会,二十多岁的女青年谁说自己没见过美好的男人裸/体我真的是打死都不信,更何况我是个学画画的,对于肌肉的线条在人体的呈现我再熟悉不过,我惊讶的不是他身上美感十足的线条,而是在他青灰色的肌肤上,那些盘踞着的可怕伤疤。一条条一道道,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伤疤,像蜈蚣一样爬满了他的身体。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身上能拥有这么多的伤疤而依旧如此强壮。

  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在他胸膛之上,本来应该装着心脏的地方,破开了皮肉,露出了白骨,在那惨白的肋骨里面,空空荡荡,一片漆黑,没有心脏跳动,甚至……没有心脏。

  我住进李怼怼的旧公寓后,我已经见过很多千奇百怪的非人类了,但如今这一幕,还是让我震惊得合不拢嘴。

  “我想请姑娘,帮我寻回我的心脏。”

  “等等。”我打断他,“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是千年妖龙,二十年前被挚爱之人所害,被分尸大江南北,肉身分别被封印在五个地方,你想让我帮你集齐你身体的所有部分,找回妖力,然后去找你的前任报仇,但你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其实在我的心里?”

  “不是。”他盯着我,“姑娘何出此言?”

  “没事……这是我之前看的一部蛮好看的言情小说……”

  他默了默,没发脾气,表情依旧严肃:“我的故事,说来姑娘可能不信。”

  天真,你们非人类说什么我现在都是相信的。

  我忍住吐槽,以聆听着的态度看着他,听他给我细细道来他的故事。

  “我乃一名将军,含恨而亡,死而尸身未腐,成了如今这模样,是谓世人所称之僵尸,我本不晓世事,最后的回忆也只停留在生前那一刻,但月余前,我自一强光之中忽然苏醒,清醒之后再见人世,却发现周遭已经大变模样。于各种渠道中了解,如今离我活着的年代,已有千年之久。”

  “啊。”我理解的点了点头,一脸同情,“古穿今嘛,我懂的,一开始都这样。千年前还在北宋呢吧。难为你了。”

  好了,我的生活除了非人类,现在还有穿越者了……

  精彩!

  “我苏醒之后,发现心脏意外丢失,本已是死亡之躯,身体如何与我影响不大,但没有心脏,身体不完整,让我无法回到我本来的时代。”

  我惊讶:“你想回到你原来的时代。”

  “说来惭愧,余愿未了,若就此身死倒也罢了,如今既已清醒,那未尽执念总难放下。”我理解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嘛。他继续严肃的陈述,“恰巧有一时空旅行者道是能将我带回,可需得我有完整之躯。”

  “这个时空旅行者……是不是一个叫万事难的老头子啊?”

  “非也,乃是一年轻男子,只是我已有很长时间未见得他,但当务之急却是先将心脏找回。”

  “可是,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我能怎么帮你,让你费那么大功夫……”我看了一眼他的双手,那双粗糙的大掌现在满布伤口,细细碎碎,伴着焦黑,一看就是才受的伤,我想大概是他打碎李怼怼给老居民楼下的结界的时候留下的,所以之前才连晾个衣服也很吃力吧,“而且,你是非人类,你有困难,找重庆市非人类委员会去反应啊,他们会给你协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