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都好,”

他注视着她,“你觉得我会愚蠢到被你灌醉拉到家里就和你睡?你那点小伎俩我都看不懂我还能在Chase身边待那么久?和你怀着一样心思的女人我看得太多了。”

“好好好,你是万人迷好了吧……”

“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他扬声打断,声音又低下来,“对我来说。”

屋子里陡然变得静悄悄的。

她心里咚咚地跳,看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嘴。

所以……他也是对她……?

“怎么不凶了?”他挑了挑眉。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拳头砸他肩膀,“你就是吃准我喜欢你,是啊,我是喜欢你,那你呢?”

都到了这一步了,就差捅破这层最后的窗户纸了,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心里不免在期待他的回答——像他这么高冷的人,刚刚都这么说了,只要再多说一句,他们之间马上就会变得不同了吧?

可是,她却看到他的瞳孔亮了亮,又暗了。

然后,他轻轻松开了她。

“我不能说这句话,”他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周多余,我们不能。”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声音颤抖地道,“……为什么?”

他是喜欢她的,她知道。

“是因为我们是共事的关系?还是别的?你怕Chase骂你?”

“不,”他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理由。”

“那是什么?”

良久,她听到了一句让她五雷轰顶的话。

“因为我已婚。”

第62章床边故事(下)

五雷轰顶是什么滋味?

……

周多余看着面前这张脸,只觉得浑身冷到刺骨,冷到她光是站着就在发抖,眼前开始泛大片大片的黑,她都有点站不稳了。

她想,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张扬又激进,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能够抗住所有的风暴,这就是为什么她从小的志向就是克伯宫并且也能最终实现自己愿望的原因——她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敢尝试,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所以对她来说失恋也就是这样,每次好像很爱一个人,伤心个几天,也就完事儿了,生活总是要继续。

有朋友曾经评价过她,其实越是像她这样表面看上去嘻嘻哈哈的人,越是内心冷酷到恐怖。

她不置可否。

可今天。

一个让她从走肾到走心的男人,说出这么一句话,却真的让她尝到了什么叫做五雷轰顶的滋味。

按照人设,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开开心心地对着这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说句——“那好吧,那就结束吧”,然后痛痛快快地把这男人赶出家门——才对么?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看着他平静到恐怖的脸,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呢?

“……已婚?”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才张了张嘴。

穆靖点了点头,“我有太太。”

“噢,”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轻轻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Openrelationship(开放关系)?”

开放关系是指处在这种关系中的双方有保持伴侣关系的意愿,但又不受传统的一夫一妻制的限制。

他摇了摇头。

“那你刚刚还说出那些话你都不觉得恶心吗?”她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脸庞渐渐涨红,“你这人他妈三观有问题!你让我觉得我自己也恶心透了!”

如果他们都是单身,那么这样的身体关系也只是各取所需,可他竟然是已婚的状态,那她这种行为不就是“被小三”了么?她不就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破坏别人的家庭了么?她周多余虽然不算个好人,可这最基本的道德良知她还是有的,她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愿意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啊!

穆靖动了动唇,“……情况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她看着他,冷笑道,“你有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只要这一条就足够了,别的我都不需要听,我真的是瞎了眼了才会和你搞上,请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他一动不动,看着盛怒的她,目光深沉又复杂。

“还不走?”

她的眼眶通红,目光犀利而冰冷,“你要逼我把刚刚那段话在克伯宫里公放?我知道你觉得我廉价,是,我是廉价,我没脸没皮地和一个已婚男人搞上还他妈动了真感情,我真的是失了智了……”

“周多余。”

“别,”她抬起手,一字一顿地说,“别再叫我的名字。”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曾经在这个屋子里,有过欢愉,有过温存,有过温暖,她也曾觉得自己好像靠近过他的心,可这一切,都在他这句话后变成了可笑的支离破碎的荒唐。

不知过了多久,穆靖将衣服整理妥当,打开门离开了。

她的皮肤还光裸在外,冷风从那一瞬间打开的门里灌入,将她整个人都席卷得体无完肤。

周多余站在那一动不动地过了好久。

终于,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放声大哭起来。

**

第二天,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失魂落魄。

她努力地想要保持原样去工作,万幸工作能够勉强维持住,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游魂一样苍白无力的脸庞和表情。

她找了菱画提过几句,她知道菱画心疼她,可这件事情没有人可以帮她分担,也没有人可以帮她解决,况且菱画自己也和瞿溪昂处在动乱之中,她也不想再给菱画添麻烦。

再说了,再伤心再痛苦,她又能怎么办?她和穆靖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到了现在,便是死刑。

男人多的是了,过了一个月,她一定还是一条好汉。

她这样安慰自己。

一个月过去了。

下班之后,她尝试过去酒吧找新的小哥哥,也甚至找了看对眼的小哥哥去酒店,可往往都是刚出酒吧,她就缩回去打退堂鼓;朋友给她介绍过正儿八经的高干子弟,她答应人家去吃个饭,吃完饭人家给她发消息,她连回都不愿意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要放在以前,这些人里绝对会有一个脱颖而出成为她下一个男友,也不是没有人可以给她恋爱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心口堵着,怎么样都无法进行下一步。

而她这一个月,只在克伯宫里见到过他两次。

每次见到,她的心还是会揪着,而他却都像没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漠然走过。

是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他连心和道德底线都没有,她还在奢望什么呢?她应该觉得这个男人太恶心,把他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剔除才对啊。

不知不觉间,她的生日都到了。

那天早上,连她自己都没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结果还是以菱画为代表的一众友人给她发了消息她才想起来。

虽然心底里兴致不高,但朋友们说晚上要给她在酒吧庆祝,她到底还是得装得开开心心地去。

酒吧里怪光陆离,大家开了香槟之后就彻底嗨了,玩着各种没节操底线的游戏,喝下去的酒也越来越多。

周多余大肆地笑着,与朋友们捧着杯,眼睛底里却始终黯淡无神。

过了零点,大家欢呼着给她吹了蛋糕,她去前台关照记卡,关照最要好的朋友让大家继续好吃好喝,自己却悄悄地先溜了。

走在凌晨T市的街道,她把两手插在口袋里,冷得把脸埋进围巾里。

她喝了不少,没有醉,只是有点头晕,却不困。

从酒吧步行到家楼下,她慢悠悠地坐电梯上楼,可人刚出电梯,她就吓得“啊”地叫了一声。

只见有一个人正静悄悄地站在她家门口,黑灯瞎火的,走廊都没有感应灯,估计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感应灯亮了起来,她的眼睛颤了颤。

“又去喝酒了?”穆靖朝前走了一步,静静地看着她。

她咬了咬牙,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径直走到自己的家门口,拿钥匙开门。

门开了,她走进去,反手就要关上门,却被一只手重重地挡住,她用力推了推,那手纹丝不动地搁在那。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滚。”

“我有话要跟你说,”他的声音依然淡然而从容。

“我没话和你说。”

她的手稍微松了松,他就直接推门进来,把门反手关上了。

周多余抱着手臂,看着他,“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今天谁都别想好过。”

“你能不能冷静点?”

“冷静?”她冷笑了一声,“非亲非故的半夜闯我家门,我还需要冷静吗?我已经够看不起你的了,别再让我……”

没等她说完,他突然伸出手,将她重重地拉进怀里。

她浑身一震,心脏像被人突然用手紧紧握住收紧那样,很疼很疼。

周多余用力挣了一下,他的手臂扣得她很紧,动也动不了。

她突然有点明白,别人常说的那种像扎心一样的疼是什么感觉了。

“余儿,生日快乐,”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她咬着牙,在他的怀抱里,感觉浑身都竖起着的刺,在一点一点慢慢地消失殆尽,那么多日子以来,她所灌输给自己的恨,都被他这么一句话轻易释放开来,变成更绝望的爱。

是啊,爱。

她麻痹不了自己,她还是爱他。

这份爱从没有一分钟停止,从没有一分钟减少,他和她从前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他做了那么不好的事情,她拼劲全力却也没有办法忘记他。

以前她总笑那些没有原则的痴情女人,没想到她自己也有一天沦落至此。

“这些日子以来,我睡不好,一是要处理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也要想好怎么走接下去的路,还有,是因为你没有在我身边,”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周多余,我本来也以为我只是依恋你的温存和你对我的爱,谁不喜欢浸泡在别人对自己的爱中呢?可我现在明白了,你的爱把我宠坏了,我做什么都会想起你。”

“你过得不好,我比你更不好,我永远也忘记不了你了,谁都代替不了你。”

“你说完了吗?”她红着眼眶问,“你忘不掉我又怎么样,这改变不了……”

“我离婚了,”

他轻轻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不是因为你离的婚,但是是你给了我勇气去做这个决定。”

她惊呆了,木愣愣地看着他。

“我从前在A国的时候,为了自身的仕途和克伯宫的背景,和当地一个有名望族的A国女子结婚了,我自始至终对她没有感情,但是要表现得对她有感情,因为她家族的帮助可以帮我达成我的目的,我一直以来的理念是,婚姻不需要爱情,只需要给到我我想要的利益便可以,所以当时的我完全可以接受这样的政治婚姻。”

“这件事,Chase一直知道,后来Chase来到D国,他要我过来,我费了点力气和那个女子谈妥了这件事来了D国,其实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不需要再那样时时刻刻地假装扮演恩爱的丈夫,在这里我只需要考虑工作……直到遇见了你。”

他话语里的故事让她的大脑容量一下子有点不够,她努力回味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才把这整个故事的框架搭起来。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一见钟情?后来你自己走近我,我自然不会反对,但只能一直把我们的关系停留在床边,因为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我不能和她离婚,在我的观念里,离了婚,我在A国辛苦建立那么多年为我仕途打基础的东西就会一夜之间坍塌瓦解,我所有的努力全部都会功亏一篑,因为按照计划,再过一年,我就会去A国接更高的职位。所以,我只能做这么一个坏人,祈祷你不要动心,后来你动心了,我也当看不见。”

她咬了咬牙,看着他这段时间消瘦了许多的脸颊,瞬间就明白了这段日子他经历了些什么。

“但是,如你所见,”

他看着她,忽然轻轻勾了勾嘴角,“我现在来到了这里。”

被他这么只字片语说来看上去如此轻松,可她却太明白,他究竟是放弃了多少他曾最最看重、他背负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最终选择了来到她的身边。

这个决定对他来说,等于是否定了他所有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