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

得到回答,段之青冷眼看向陈章,“十年前我接管这里时,曾经说过,谁敢在这里给我惹事,我定然废了他的双手,这次她没有事,但你打了她两巴掌,我已断你一只手,那另一只手,就留下两根手指吧。”

眼看着段之青的人要上来,陈章暴怒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话音刚落,手下已经上前。

陈章的人骇得不轻,忙上去阻拦,可如何是乔满一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制服。

陈章被压制在桌面上,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刀子,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此时的他彻底酒醒了,脸上也死灰一片。

“住手!住手!你们不能这样!我爸是陈文喜!他要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此时的他,与其说是威吓,倒不如说是在讨饶了。

“陈文喜?阳城大佬陈文喜?”段之青蹙眉道。

见他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陈章喜上眉梢,“是!就是他!我是他儿子陈章!”

哪知段之青嗤笑一声,“阳城的陈文喜可奈何不了我容城的段之青!”

“段之青?你是段之青!”陈章从来自负,一早就听过容城的段之青不能惹可他只是不信,没想到,这次他容城,他当真折在了他的手里。

陈章惊恐的睁大眼睛,可来不及多说,就见——

咔擦——

刀子落下。

“啊!”陈章痛到表情痉挛。

“报警。”段之青见事情已了,懒得再看他一眼,丢下两个字就转身出去。只是没走几步,又顿足回头,对着洛平安道,“跟我来。”

娱乐城最上层是段之青的办公室,他一年到头很少来,但依然被打扫的一干二净。

梁启发知道段之青处理完了陈章的事,就又要来处理他,便率先开口求饶道:“段爷——”

哪知段之青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你先下去。”

梁启发一愣,以为段之青就这么放过他了,可一想又觉得不是,段之青是个是非分明原则性很强的人,又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揭过这片。再一看到边上站着的新来的服务生,心中抖疑,段爷把这个服务生叫上来又有什么事?

等到梁启发关门走了,段之青看着站在边上低着头的洛平安,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洛平安没有回应,只是依然低着头。

段之青微微蹙眉,加重了音量,“洛老师?”

洛平安这才像是听到般,猛地抬头,只是脸上灰白一片,眼神满是惊恐,看着他也不说话,只一颗眼泪从红肿的眼眶中滚落。

段之青心骇,洛平安现在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失了魂。他看向边上的文龙,后者也是一脸的惊疑。

这时,传来乔满一的声音,“对对就是这样,哎呀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嗯嗯嗯,宋队你快点过来啊,这些社会不良分子正等着你来处理呢…好好好,那我先挂了啊。”

挂了电话,乔满一推门进来,见着在场三人都傻站在那,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怎么回事啊?”

段之青眼神一比,想说什么又没说。

乔满一一看洛平安的样子就明白了,“阿青你也真是的,不知道洛老师受了双重惊吓啊!一看你就知道是很严肃的在跟她说话,你不知道先安慰一下啊…老子真是服了你了。”

先是被一群人围着欲图施-暴,之后又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斩掉手指…这些的血腥场面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一提,可是对于这个小家教来说,前面的惊吓还没缓和过来,后面的惊吓又随之沓来,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承受得住。

乔满一说着,又朝段之青丢去个鄙视的眼神。

段之青听着,并没有分辨。

他也知道洛平安受了惊吓,所以丢开了梁启发的事不管,只先来询问她,想着要安抚一下——当年,那个女大学生也是因为被迷轮了后想不开跳楼自杀的,并且,就当着他的面跳下,那副画面太深刻,以至于是几年过去他依然留有余悸,他就怕这一次,这个家教老师也会想不开。只是他想到的惊吓只是差点被强-暴这一个,而浑然忽略了还有亲眼目睹断指那个画面所受到的刺激。

段之青有些不是滋味,对于女人,他实在是了解太少。

“洛老师,不要怕,都过去了啊,来来来,先坐下,喝口水。”那边,乔满一拉着洛平安坐下,又安抚道,只是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手机又响了。

“什么,已经到了!我勒个去,你是飞来的吧,好了好了,我马上下来。”挂断电话,乔满一抬头看向段之青。

“你先去处理事情吧。”默了一会儿,段之青说道。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乔满一站起身,拍怕段之青的肩膀就走了。

偌大的空间里一下安静下来。段之青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洛平安,一时却有些手足无措。

16、提议 ...

半晌后,他对边上的文龙道:“拿点冰块上来。”

文龙得令,立马离去。

段之青犹豫了一会,走到洛平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洛平安依然低着头,苍白的侧颜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分明,如今已有微微肿起的痕迹,然而她似乎并未察觉,只是双手握着茶杯,指骨无比用力。

段之青觑了一眼她依然有些发抖的胳膊,心中有些触动。原本他想得不多所以并未在意,可是经过乔满一的提醒后,他有了新的认识。平常的女人,经历过那些事后,只怕都会失控尖叫或者干脆晕倒,可是这个女人,虽然也害怕着,而且看得出是害怕到了极点,可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外泄,她做的,只是死死克制。

这样的克制不管其原因何在,都让人动容。

“没事了,都过去了。”他试着安抚道。只是他这辈子做过的事太多,安抚女人却是破天荒第一遭,所以语气难免生硬。

握着茶杯的手指在听到声音的刹那微微颤动,洛平安抬起头,两行眼泪情不自禁又滚落,眼神不复刚才的惊恐,可却变得一片空洞。

段之青又开始无措。

文龙很快折了回来。他的手上,除了段之青要的冰块,还有纱布以及一支膏药。

他进门看见段之青坐在洛平安身侧,稍一犹豫,但还是走了进来,只是放轻了脚步。

“段爷,冰块。”他将东西放在茶几上。

“嗯。”段之青应了一下就没声了。

文龙见气氛有点不对,略一沉思,往后一退又轻轻的走了进去,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轻轻的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段之青看了一会桌上的东西,伸手将冰块包入纱布,犹豫了一会,抬头说道:“敷一敷吧。”

经过文龙的一打岔,洛平安的眼神没那么空了,只是依然定定的,她的视线从段之青的脸上僵直的移动到他的手上,盯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段之青心想,她一定是还没缓过神,于是他又试着安抚道:“如果实在害怕,就哭出来吧。”

谁知这回洛平安却像是猛地惊醒般,迅速做出了反应,她站起身,退后,飞快的抹去眼泪,说道,“段先生,我没事。”

段之青的手僵在半空,他抬头看着洛平安,有点诧异。

洛平安的变化来得太突然了。

她这么说,是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消化掉回复正常了?

显然不是,她的脸色依然那么难看。

那她为什么要说谎?

“坐下吧。”段之青的声音又恢复到原来。

洛平安依言坐下,双手接过递来的纱布,段之青眼尖,一眼就看到她伸手时的颤抖。

“你还在害怕。”

“…”洛平安无力反驳。

“怕什么?”

“…”洛平安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依然在害怕,可是在段之青面前,在缓过神来后,她就不允许自己再害怕。

洛平安从来生活平静,从不曾遭遇过今天这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只光被人绑着险先被强这一件事,就足够吓得她魂飞魄散。可是当段之青命人将她解救出来后,她心有余悸,却并不再害怕到绝望。

真正令她惊惧到现在的,是后来发生的事。

眼睁睁的看着人的手腕被折断,眼睁睁的看着人的手指被齐根切断,眼睁睁的看着血溅出飙了一滩…而这一切给她的震骇都抵不过一件事,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段先生为之!

从来感觉段先生气势逼人身份一定很特殊,可最多也只以为他是跟商政有关的人,却不曾想过他是这样的背景!

洛平安忘不了当时看到的那一幕,他折断那人手骨的时候,浑身杀气,眼神凌厉又冰冷,看着那人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平日虽然冷漠让人无端畏惧不敢靠近,可撇开这些,段先生是个十足懂礼有修养的人,这样的落差,太过让人震骇!

可也正因为知道一切是段先生为之,所以不管是看到断手还是斩指这些暴力血腥的场面,她都死死克制住了想要尖叫想要昏厥的心。

为什么?

因为潜意识里,她知道,她一旦这样,势必会造成混乱,而段先生,不是喜欢麻烦的人。

洛平安没来由的畏他,可同样也没来由的敬他。

所以,她死死克制!

可是到底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刺激,克制住了表面,可心神却受到了更大的冲击,所以失了魂惊了魄,半天都不能回过神。

而一旦回过神,发现段先生似乎在安抚她,还给她拿了敷脸的东西,除了受宠若惊之外,她再一次对自己吓掉魂的表现感到羞愧。潜意识又再次提醒她,段先生肯定不爱看到这样的自己,所以她立马站起身,挺着说没事!

洛平安前前后后很矛盾,可她来不及捋顺,只能遵从着本意。

此时感觉到段之青盯着她,她又生出了别样的害怕。段先生知道她在这里上班,还会不会要她继续去教林丹丹?段先生是这样一个人物,隐私性一定很强,又是否会继续留她在这上班。

洛平安心乱如麻,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糟透了。

“你怕我么?”而此时的段之青,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直视着洛平安,不辨悲喜的问道。

将人折断手的是他,命人斩手指的也是他,常常得见的学生家长会是这样一个手段残忍的人,也确实会让人害怕的吧。刚才见他一脸惊恐,现在回过神又忙站起避开…段之青的目光一下变得深邃。

“不。”洛平安听到他这一问,却猛一抬头,只是触及到那他逼视的目光后又忙低下,“不,不是,我不是怕您。”

说话有些乱,可语气很是真诚。

察觉到他似乎不信,忙又补道:“我应该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现在…段先生,我帮了我几次,这次还救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说着,鼓起勇气看向段之青。

她的眼睛纯澈又认真,还带着些莫名的坚定,段之青默了半晌,不再追问,只是继续一早的话题,“你为什么会在这?”

“…”洛平安迟疑了一会,还是如实回答,只是声音减弱,“我需要钱。”

这个回答在意料中,“需要多少?”

洛平安想了一下,回道:“五万三。”

这么多,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家中出事了?”

洛平安摇摇头,想要隐瞒那些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段之青的追问下,她又有种想要坦白的欲望,所以犹豫了一会后,她还是说道:“八千块钱是要还您的,五千是我下学期的学费,还有四万…”

看着她低垂头面露为难,段之青道:“如果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不是!”洛平安赶紧否定,“那四万,是我后妈从宋宝君那拿的,宋宝君就是您那天见到的那个…”说着,洛平安将其中的种种简单的说了一下。

段之青饶是见惯了形形□□的人,也从没见过龚雪娟这样的,不由也有些诧异,不过知道来龙去脉后,他看着洛平安的眼神又有了些变化。

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道:“以后你不要在这上班了。”

洛平安睁大眼睛,有些慌乱。

段之青道:“读书的人应该待在读书人待的地方,这里不适合你。”段之青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可从来尊敬知识分子。

洛平安听着,眼神却黯淡下来。

“我可以先给你你需要的那些钱,等你有能力了,再还我不迟。”段之青又不急不缓的说道。

洛平安眼睛亮了,眼泪再次滚落,“段先生——”

段之青站起身,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怕我,不怕可能会因此受累,你可以继续给丹丹做家教。当然,明后两天你不需要过来了,我正好要带丹丹出门。”

言外之意,也是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洛平安一瞬不知说何是好。

“待会我会让文虎送你回去,洛老师保重。”说着,段之青转身离开。

洛平安看着他的背影,鼻子一酸,再次流下泪来。

而段之青走到门口时,却是一怔,只见乔满一靠在墙上,正看着他笑,文龙文虎也在旁边,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我说阿青,我还头一回见你跟女人说那么多话呢?”

段之青径直往前走。

乔满一赶紧跟上,继续打趣,“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会关心人的嘛。”

段之青继续不理。

乔满一摸摸下巴,笑道:“我一直觉得这个小老师挺不错的,阿青你这么关心她,干脆娶了她得了。”

段之青站定,回头看了他一眼,复又继续往前走。

乔满一却从这一眼中看出了不寻常,他瞪大眼睛道:“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是来真的了吧!”

段之青没有应,自然也就没有否定。

乔满一站在走廊里,眨巴着眼睛,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文虎接了令,便即刻送洛平安回家。

只是开着开着,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后视镜里的女人,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话语。

“洛老师,你那天烧的菜其实挺咸的。”

洛平安正在出神,听到文虎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有些茫然。

文虎抿了下唇,又道:“可是我们家段爷全吃完了。”

17、自强 ...

洛平安做了一晚上噩梦,可是等天亮的时候,她却不再害怕了。

时间是早上六点,她坐在床沿,睡意全无。整个城市还没有彻底醒来,微凉的晨风从窗外吹入,带来一片安静。

床头柜上放着四沓人民币,整整四万,是昨天下车时文虎转交给他的,这笔钱是用来还给季业成的,只是因为昨晚回来太晚,所以暂时留着。

季业成是季珊珊的父亲,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是关爱有加,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比段之青更让她亲近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洛平安却选择了欠段之青钱而不是欠他。

洛平安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对段之青的感情有些怪异,有无端的敬畏,有无端的胆怯,却还有无端的信任和顺服。

或许,这都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此时再想起昨夜段之青的种种手段,洛平安已毫无惧意,曾经的她对一丁点的血腥暴力都能敬而远之,可是现在面对那么大的场面,她却已经能全然接受,她甚至想,如果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她一定能够做的更好。

因为,她的面前是段之青。

段之青,洛平安在心中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暗自悸动。她有种预感,这个名字她将会一辈子记得。

时间已不早,洛平安站起身准备出门。

今天,她要回家。

今天是周五,按照惯例,龚雪娟会回娘家,然后在娘家过周末,这样,她正好可以跟自己的父亲谈一谈。

那四万块钱,不管还剩下多少,她都要要回来。

原本她打算就这么算了,因为龚雪娟的秉性她太了解了,吃下去了就绝不会吐出来的,可是经过昨天那些事后,她突然顿悟了,她不能再这么让她为所欲为了。她要变得强大,这样才不会被欺负,所以不管这四万块钱能不能拿回来,首先,她都要强硬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心里有了决心,洛平安的脚步异常坚定。

公交一路摇晃到西南旧区,时间不过早上八点半。只是走到自家门口时,做了一路心里建设的她,心还是止不住的颤了颤。

开门的是洛家兴,见到女儿回来,依然是一脸惊疑。

两父女坐下,洛平安没有客套,“您知道龚姨问宋宝君拿了四万块钱么?”

洛家兴一愣,看着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心虚,表情也变得尴尬。

洛平安一见这神色,心哗的一下就冷下来了,原来,他是知道的。在来的路上,她一直想,自己的父亲原来也是个知识分子,虽然这几年被生活磨砺的骨气全无,但总归还存有些羞耻心的,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大骂龚姨一通并将那笔钱还给他,他至今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没想到…洛平安从没想过,一个人的心会冷成这样,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接受龚雪娟拿下这笔钱的,难道他也一样觉得拿“未来女婿”的钱理所当然?难道他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只会让自己的女儿被看轻?

洛平安以为一路上已经让自己变得足够坚强,可是此时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再一次脆弱到想哭。

洛家兴看到女儿红了眼眶,鼻子也酸了。银行卡连着他的手机号,所以一有四万块钱入账,他就立马质问龚雪娟,待听到龚雪娟喜滋滋的汇报后,他也是怒不可遏,并让她立马退回去,可是结果…在龚雪娟的蛮横中,他再一次退让了…

这么多年,他已经变得越来越没有原则,越来越自欺欺人。

“爸爸,你知不知道,因为龚姨拿了他一个手机,我在宋家受到多大的嘲讽,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拿了这四万块钱,他妈妈打电话来问我要钱时我是多么的难堪?爸爸,龚姨我不管,可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们的摇钱树!”洛平安抬头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

“平安——”洛家兴唤了一声,却终究说不出别的话来。

“爸爸,因为我们家的家风,你的女儿被宋家彻底看轻,他们不允许我跟宋宝君往来,而我,也确实没有脸面再去面对他们。我们已经分手了,爸爸,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还是你只会觉得失落,因为以后再没有人会给你们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