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礼问:“唐总您回哪儿?”

唐其琛今天坐副驾,也没闭眼休息,目光对着窗外,柯礼能感觉到,是没什么焦点的。

“你绕绕路。”他说:“让我过过风。”

柯礼把车在红绿灯调头,是往金融中心的方向开。夜了,这条路上车也不少,速度不快不慢的五十码。红灯的时候,唐其琛看着路左边的大厦亮灯的那几处,柯礼也看见了,诶了声,“我刚看微信的时候,李主管发个朋友圈。陈飒那部门都在加班。”

柯礼滤了一遍,说:“最近他们应该没什么紧急项目。”

“亚会展。”唐其琛声音淡,“下周的。”

“啊。是。”柯礼应着,也就没了下文。恰逢绿灯亮,车起步,唐其琛忽说:“前面变道。”

城市欲眠,灯影杳杳,柯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唐其琛把聚会上摘下来的表,重新戴上手腕,表扣金属声清脆一响,他说:“上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啊,下一章面对面了,我不知道你们到时候看着会不会难受,反正我写完是挺舒坦的,所谓酸,所谓甜,所谓陌路多年再相见。

这一天天的七百条留言,650条是骂唐总的,行吧,你们开心就好,这章骂的凶,骂的狠的,我给您加精(来自老母亲最后的倔强……)开玩笑的,是发红包~老规矩300个啊老板们

☆、人无再少年(3)

人无再少年(3)

夜深了,车位空的很,柯礼没绕去专位,就随便停了个稍隐蔽的地方。下车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唐其琛注意到了,“有事?”

柯礼面露难色,“我忘拿卡了。”

这座楼的电梯是有区分的,现在过了零点,专乘的那几座得刷个卡识别。唐其琛说:“不碍事,走吧。”

公共区域的电梯互相联动,按个方向,指令键就都亮了起来。等了不一会,后边的那座先开了门,柯礼和唐其琛边聊边进了电梯。

“商务部那边的人事消息到明年初就会公布,这次康部长上台,多少人没料到,现在的风声也捂得紧。”柯礼跟他说起这事,感慨道:“康部那性子,忍常人所不能忍,实在硬气。”

唐其琛说:“你告诉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该他出头了。”

柯礼伸手按楼层,“是,我会转达。”

电梯门关到一半——“诶!等等!”

柯礼是站在右边的,这个角度能看见跑过来的那道身影,他把电梯按住,合成一条缝的门又徐徐划开。温以宁气喘吁吁,左右手拎着十几只外卖袋,稀里哗啦的摩擦声,她连外套都没穿,一件打底线衫看着就单薄。

“谢了!”温以宁如释重负,边说边抬头,看清了人,她愣了下,卸下去的包袱又给抛了上来。

柯礼神色和语气都是自然的,“以宁。”

温以宁点点头,“柯助好。”

“买的什么这么多?”柯礼伸过手,“我帮你拿点儿。”

温以宁侧身一挡,一个很细微的拒绝动作,说:“部门加班呢,我买点宵夜。”

柯礼还是坚持,“给我吧。”

温以宁笑笑,“不了,不方便。”

于公于私都是不方便的。柯礼什么身份,提着东西陪她一露面就够人说的了。温以宁最忌讳的还是这点,拿别人的客气当回事儿,她做不到,也不合适。

柯礼不勉强,笑了笑作罢。

三十好几层,升上去要点时间。温以宁跟柯礼说完话就往边上站。方寸天地,三人身影,各自安静。他人有没有各怀心思不知道,但温以宁是没打算再吭声的。

这是她的态度,看着淡,真,不拘小节,其实还是拧成了一根细密绵长的尖针,藏着,掩着,锐气还是在那的。再看唐其琛,从从容容,四平八稳的眉间也是窥不出半点情绪。

“明天下午在总局有个会,您去么?”柯礼说着话,从善如流地缓着这气氛。

他们的话题徐徐延展,像个保护罩,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尴尬,也小心翼翼地护住了那份可怜的和气。

到了楼层,温以宁提着外卖走了。柯礼看着她背影,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无奈,“大半月了,跑上跑下的。陈飒带人的风格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唐其琛走出电梯,往背影早就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柯礼也没敢想老板会发表什么意见,一个男人,能到这样的地位,有志,有识,有恒,沉得下去的定力,一定多过宣扬的欲望。再说了,他和以宁之间那点过往,虽未被正名,但总归是不痛快的。

唐其琛在外头看了会儿里面,看着员工兢兢业业,看着陈飒坐镇指点,看着温以宁忙忙碌碌,头发松了几缕,正专心地给每个人分宵夜。隔着窗户和灯光,这份感觉怎么说呢,像是美玉蒙尘,看不真切。

有好一会儿后,唐其琛才垂眸,对柯礼说:“不进去了。”

柯礼问:“送您回家?”

“去办公室。”

加班估摸着还有半小时结束。大家吃着宵夜,虽疲倦但还是有话聊的。这个夸鸡腿好吃,那个说奶茶珍珠好大颗,又齐齐对温以宁说辛苦啦。温以宁说小事小事要吃什么我再去买,态度真真诚诚的很博好感。

她把一份寿司递给陈飒,“陈经理,这个您吃么?”

陈飒在看图表,头也没抬,“谢谢,不吃。”

温以宁没说话,过一会又给她递了杯水,声音很轻:“温的。”

陈飒这回侧了头,正眼落向她,几秒后,伸手接了。

外卖点的多,味道清淡的都被挑光,剩下的是些麻辣口味,看来久坐办公室的年轻人也很注重养生了。温以宁点了点数,望着这些葱姜辣油也是望而却步。

“温以宁。”陈飒忽然叫她。

“啊?”温以宁应着。

陈飒的右手握着手机,从耳畔放下,问:“还有吃的么?”

“有啊。”

“那你送去楼上。”

“嗯?”温以宁不明白,“楼上?”

陈飒的表情跟这深了的夜一样,她说:“CEO办公室,出电梯直走最大的那一间。”

温以宁提着剩下的宵夜,上电梯,出电梯,然后看着那张虚掩着的门。这个发生太突然了,一层楼的距离,要说立刻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那不现实。

温以宁敲了两声门,就听见里头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铺着地毯,深灰色的装潢设计,金属摆件多,开的灯也不甚明亮,披着一层纱似的,更没什么烟火味了。

唐其琛是背对大门的,坐在皮椅里,椅背遮了大半人影,就只看见搭在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以及黑色针织衫包裹着的左右手肘。

柯礼不在,这个宽敞空间像真空泵抽掉了空气,压着人。

进来前心里还有点磕碰,但这会进来了,倒还平静了。温以宁把宵夜轻轻放在侧边的小桌上,说:“老板,吃的在这里。”

皮椅转了个面,唐其琛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穷尽斯文,把该藏的都藏起来了。就是你看不出有什么,但又好像是有什么的。

温以宁对视的时候也没露怯,汇报工作一般该怎么就怎么,问:“有点凉,需要加热么?”

唐其琛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情绪的递增或转折,说:“不要了。”

温以宁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啊。”

身体转了一半,听见唐其琛说:“陈飒是个有能力的,你跟她学东西。”

温以宁下意识地回头又看他。视线对视线,一个往上轻抬,一个毫无准备地接纳。很突然,突然到唐其琛停了半秒,才把后头两个字说完:“……学吧。”

温以宁诶了声,应着,“会的,那个,谢谢领导关心啊。”

这语气太自如了,既没有拘谨和畏惧,也没有对磕的暗劲儿。我叫你领导,你就真的只是领导。领导你说什么话,我就按着礼数回你什么话。

就刚刚那个回头时的眼神,就已清清楚楚的写着:

再没有别的了。

柯礼从洗手间回来,见着这场面也是一愣,但很快按下了表情,挺自然:“以宁。”

温以宁冲他笑,“柯助,那个宵夜放在这,不过都被大家吃得差不多了。”

“啊,没事儿。”柯礼也回了个笑,“我们也就随便垫垫肚子。你们部门还在加班?”

“嗯,快下班了。”

温以宁走了,把门关上,也没关紧,就跟她进来前的一模一样。室内空调恒温,太静,能听见轻轻的送风声。柯礼看了眼宵夜,又看了眼唐其琛,“您要饿了,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点粥。”

唐其琛又把皮椅给转向了落地窗,左手掐着眉心,右手搭在椅子的扶手,手指有下没下地敲。

柯礼说:“这东西太辣,您得注意着。”

“拿来吧。”唐其琛说。

柯礼怔了怔,不过还是坚持地劝说:“医生让您注意饮食。”

唐其琛没多余的话,自己把身体坐直了,“一起吃点。”

柯礼是有眼力的人,也是了解他的人,言轻,话少,甚至绝大时候,唐其琛连多几个字都很吝啬给你。但就这几个字也够了,柯礼知道,没法儿劝。

他无不担心,却也不敢忤逆,只能在吃的时候,迅速地将辣油特别多的往自己碗里夹,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这下弄得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唐其琛瞥他一眼,“你晚上没吃饱?”

柯礼喝水喝得急,手握拳头抵着嘴,咳了两声说:“差不多吧。”

——

加班加到凌晨,但第二天大家还是来得早,一早又忙着昨夜的收尾工作。这个是集团于年底的广告投放,涉及与各大平台、卫视台的合作。温以宁没参与具体,就跟着打打杂,复印一下资料,整个一跑腿小妹。

到下午,事做完,同事们伸懒腰揉肩膀,累,但也是高兴的。温以宁听她们聊天,偶尔也跟着笑笑。后边一同事叫她:“以宁。”

“诶,在呢。”温以宁顺着声音回头。

“陈经理让你去趟办公室,现在,快点儿啊。”

“行,马上。”

估计又是复印资料,温以宁敲门进去,陈飒看着电脑头也没抬,“你跟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后走。”

温以宁略感意外,“好。”

陈飒这人的时间观念太强,说五分钟,就绝不迟到一秒,她身材高挑,保养也得宜,合适的衣品和妆容,不刻意装年轻。三十多岁的女人该有的气质,真真的赏心悦目。

陈飒没用公司的车,她的私人座驾是保时捷的Panamera,上车后白金包往后座一扔,爽利的很。和温以宁全程没什么交流,电台放着歌,还行,也没觉尴尬。

开上高架,陈飒才说:“待会你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以宁说好,“买什么?”

“牛奶,营养品,脑白金,燕窝也行。”陈飒戴着墨镜,正把着方向盘转个急弯。她说:“脑白金吧。”

温以宁顿了下,“这是补脑子的。”

陈飒也顿了下,“那这个别买,买贵点的,开票,报销。”她说:“CEO病了。”

这么官方正经的称呼,温以宁反应了几秒才绕明白,她说的是唐其琛。

老毛病,胃溃疡,唐其琛昨晚开始疼,疼得一天一夜没出门。柯礼连夜替他叫来了老陈,老陈是正儿八经的哈佛医科毕业,没进体制内的医院,自己有个私人的医护团队。他对唐其琛太熟悉,用药快准狠,到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汤臣一品的房子是唐其琛长住的公寓,住了好几年。温以宁站在这地方,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眩晕的。陈飒来过两三次,但也不算特别熟,在AB座的电梯面前犹豫了几秒。

温以宁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是盯着右手边A的方向。

陈飒给柯礼打了电话,往右边,说:“走吧。”

这个时间点,柯礼正给唐其琛汇报工作。唐其琛看着也没什么异样,坐姿松松懒懒,小腹上搁了一条毯子。陈飒进屋后,唐其琛招呼她坐。上下属多年,也用不着场面话。陈飒走个过场,反正他病了也不是这一两回。要不是有事要跟他谈,陈飒可能来都不会来。

唐其琛和陈飒之间是很自然的相处状态。

温以宁从进门起,也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柯礼笑着说:“以宁,坐。”

她没坐。

正说着话的陈飒突然侧过头,“坐。”

她跟神游似的,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直到唐其琛开了口,“都坐吧。”

站起的柯礼顺着话坐下,温以宁也顺着沙发坐下了。

“欧阳台长那边的意思跟你想法是一致的,跨年晚会的主会场在深圳,LOGO会出现在主持人站位的背景上。”陈飒谈事情,她发言的时间比较多。唐其琛听着,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怎么发问。他和陈飒是面对面的位置,从他这个方向,不管怎么看,目光都能扫到温以宁。

以宁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呢衣,眼神是飘着的,不怎么专注。整身浅色,衬得她人也更淡了。这种气质怎么说,跟记忆中的某些时候是有重合点的。

温以宁眼睫轻轻一合,唐其琛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看着陈飒:“嗯,我给欧台打电话。”

近五点,柯礼挑了个停顿的间隙说:“饭点了,边吃边聊吧。”

陈飒这边没什么,只问:“唐总能吃么?”

柯礼问唐其琛,“您喝粥?”

男人点点头,“让老余多送点吃的来。”

“我明白。”柯礼就要去打电话。温以宁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她看向陈飒,谦和地说:“陈经理,我能先走么?等您这边忙完了,我再过来。”

一很正常的跟领导请假的语气。陈飒说:“有事你就先走,不用过来了,休息吧。”

在屋里那么多人待着时不觉得有什么,出了这扇门,温以宁觉得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等电梯的时候,柯礼也出来了。

“以宁。”

温以宁看着他,“啊?”

柯礼:“我去车里拿份文件。”

温以宁点点头,“嗯。”

柯礼问:“工作还适应么?”

“挺好的。”

“那就好。”柯礼说:“陈飒挺好的一个人,现在别被她吓着,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痛不痒的聊天,温以宁只听不言。

柯礼也不是绕圈子的人,把意思敞亮了说,“以宁,如果你有介意的地方,以后我跟她说说,能免的就免了。”

从昨晚到现在,柯礼看着温以宁这反应,觉得她心里肯定有疙瘩。一女孩儿不容易,再憋着忍着也看不过去。柯礼对她印象一直是很好的,拿她当朋友,希望她开心一点。

柯礼说得委婉,但意思确实是这么回事。

说完了,很安静,这份安静让他觉得不对劲。电梯到了,开了,温以宁却没踏进去。几秒之后,电梯门关上,指示灯又往下走。

温以宁忽然轻轻一笑,“礼哥。”

柯礼怔然,这个称呼多久没听过了,配上她这淡淡的笑意,竟然觉得有点儿紧张。

“你不用这么试探我,真的,用不着。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觉得我过不去这个坎儿,怕我有想法。但我告诉你,真没有。都好几年了,我早过了肤浅的年龄。我也说不出感谢相遇这种造作的话,搁我心里,我就想不起他有什么值得我感谢的。”

温以宁还是笑,笑得特别自然,“还有工作的事,就冲你当初那句‘机会不是用来浪费’,我也会来。没别的,我需要吃饭,需要工资,需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你看我为难吗?我一点也不。我说这么多,也不是示威,刚碰见你们那会儿,我态度是不太好,你别介意。我就是,我就是……”

一停顿,气氛就不一样了。

温以宁呼了一口气,长音短叹的,都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唏嘘。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后把话说完:“……我就是有点难受。”

柯礼一向话术漂亮,能轻轻松松权衡各方矛盾,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这话太叫人心酸。

离电梯口不足三米的地方,唐其琛站在门后边,明里暗里的眼神里,读不出情绪的进度条。他没披外套,羊绒衫打个底看着单薄,背脊明明是挺直的,这一刻,却摇摇欲坠,跟胃疾又复发似的,站不太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来看看,昨天800条留言里750个骂唐总的今天有没有到齐,我再数数,剩下的那50个喜欢唐总的有没有叛徒……

☆、人无再少年(4)

人无再少年(4)

柯礼转身看到唐其琛的时候,心里咯噔一跳。

唐其琛伸手抓了把门栏,但门栏离他还是有点距离的,抓了个空,脚步晃了几晃。

柯礼小跑过来赶紧搀了他一把,“唐总,您有事没事?”

他要打电话给老陈,被唐其琛给按住,“没事。”

柯礼欲言又止,又听他说:“你陪陈飒出去吃饭,让老余不必过来了。我在家休息一会,吃完饭,你再来一趟。”

这时的陈飒从屋里走出来,手腕上挎着包,弯腰换鞋说:“柯礼留下,饭不吃了,具体问题我晚上整理邮件发给你,随时沟通。”

她说话做事就是这样,爽利果断,基本上这种话也就是客气告之,同不同意仍是她自己说了算。陈飒走前,看了眼唐其琛,说:“医学挺发达的,换胃这种新闻听说得还是很少啊。”

柯礼都听笑了,“改天问问老陈。”

两句玩笑话收场,他们之间共同打江山的情分是结结实实的,谁也不必将就讨好谁。唐其琛这会子看起来也还好,直着背,神情舒卷,柯礼稍稍放了心。陈飒走,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屋子里。没想到门一关,唐其琛力气失了大半,直接给倒在了沙发上。

体格在那儿摆着,动静真不小,柯礼也吓着了,“诶!唐总!”

唐其琛一手捂着胃,头往沙发垫里埋了埋,另只手冲他摆了摆。缓过这波痛感,唐其琛气有点喘,抬起头说:“给老陈去电话,你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语气乍一听如常,但怒意薄薄。柯礼明白,唐其琛的心情是极低的。他没作声,就从衣柜里搬了条厚点的毯子出来递给唐其琛。冬天过了五点,天色就沉得快。光线已经淡了,但柯礼不太敢去开灯。唐其琛眯了片刻,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

又等了会,柯礼才起身调亮一盏小灯,然后坐在单座沙发上看起了书。

一目十行,心没静。把今儿的场景一串联,就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照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再看一眼自己的老板,男人浅眠,发丝也微乱,少了示人时的矜贵体面,多了分红尘地气。就那么一小时前,和温以宁的聊天内容想必也都被他听见了。

温以宁说自己只是有点难受,柯礼懂。这话听着脆弱,但外柔内刚,是一份坦坦荡荡的表态。人都是这样,把话说得毫无破绽的,那叫粉饰太平。好的坏的都不藏掩的,才叫真洒脱。

当年,柯礼是了解个大概的。

不拿年龄说事儿,不管是三十四岁,还是二十四岁,唐其琛一直是温淡的性子,在他身上就折腾不出轰烈的感情。但他觉得合适的,便柔绵细密地对你好。

用傅西平的话来说,唐其琛哪儿都行,就一点,太长情。

唐其琛毕业回国后,唐家那阵也是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分外敏感。唐老爷子没让唐其琛趟这趟浑水,而是安排他去了体制内的的企业锻炼。

一走六年。

从青涩到成熟,从成熟到运筹帷幄,一个男人最该努力的年月,他完成得漂漂亮亮。

也是这六年,他把当时年纪尚轻,青涩稚嫩的迎晨,带到能力足够独当一面。迎晨是个好姑娘,唐其琛是动过心的。但感情这种事谁能说清,迎晨也是个坦荡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说玩儿暧昧,吊着你,享受这份追捧。

她有一句挺经典的话,是对唐其琛说的:“人这一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还没准儿会碰见意外,那就挺短的。这个阶段,有什么人进入你的生命,是老天爷有的安排。但进入生命后,能成为什么角色,是我说的算。我感谢你,因为你教会我很多,你让我成长为更好的人。但再有点别的什么,真的,不会有的。”

唐其琛当时都气笑了,一手栽培起来的,伶牙俐齿全往自个儿心上扎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多前,姑娘嫁了人,嫁给了自己十八岁时的初恋,铁骨铮铮的特种兵。当时唐其琛心里已经没什么了,看她发的朋友圈,一张婚纱照配个词儿:嫁啦!!

再过一年,朋友圈还给发了一条,一张婴儿照配词儿:生啦!!

这就是个慢慢放下的过程。从唐其琛回去上海,扺掌亚汇集团起,他就释怀了。

和温以宁遇见,合眼缘就是一瞬间的事。女孩儿先动情,明亮得像是春景里最艳的那朵花。唐其琛是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的。

但周围人不信呐,看看——二十来岁,生动漂亮,性格也有某些重合点。

傅西平跟他玩儿的那么好,当时都问过好几回:“其实我觉得也不是很像啊,眼睛?鼻子?哪儿像了?”

唐其琛睨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载着她满上海的转悠吃饭。吃个四五次还能理解,回回吃,谁没个想法?温以宁憋不太住了,就在一次上车后,坐副驾,“你又带我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