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安蓝的声明是白莲花本花了,恶心。”

“可怜那个漂亮的小姐姐了,呜呜呜,心疼。”

再过一刻钟,粉头直接炸号了。

温以宁的微信今天也很热闹,平日久不联系的同学,跟集体诈尸似的,都主动给她发来信息,欲盖弥彰的问候语之后,都是暗搓搓的试探和好奇。温以宁一条没回,把几个尤其突出的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陈子渝的信息一刷就是十来条,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姐姐,我雇了水军给你顶贴呢!别怕,我有压岁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水军。”

温以宁看着屏幕,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麻木的心又跟活过来似的,开始跳动了。

“真是作死,活生生的又把自己送上热搜了。”陈飒粗略翻了一下安蓝的微博评论,除了粉丝控评,其余的全是大众怪责的言论。实在败坏路人缘。当然,陈飒也明白,以安蓝这种性格,断然不会主动反转。

她猜到了唐其琛,但猜不到唐其琛与她是怎么沟通的。

下班的时间过了很久,从落地窗往外看,停车坪的车辆空了不少。陈飒转过身,对温以宁说“我放你几天假,在家里好好休息,调整一下。你平时出行多注意,事儿虽然平息,但也怕极端的神经病来撒野。”

毕竟温以宁的个人信息都在网络曝光了,虽然从发帖到删帖的时间很短,但还是有隐患。而对公司来说,自己现在也是风口浪尖,回避也很正确。温以宁没拒绝,说“我买票回老家,回去陪陪我妈。”

陈飒想了想,干脆道“我的车给你开,别坐高铁了,尽量减少外出。你也不赶时间,路上慢点开。”

温以宁没拒绝,衣服什么的也没回租的房子那儿拿,先把陈飒送回家后,自己直接上了高速。签约仪式落定,唐其琛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赴宴,温以宁没给他打电话,发了条短信跟他说了声。

唐其琛的信息回的很快,“好,注意安全。”

六点上的高速,路上好走,零点不到就下了收费站。到家开门,温以宁掏钥匙的时候也没多想,一拧一推,“妈,我回来了。”

话落音,人抬头,客厅里慌乱的一阵动静,江连雪和一个中年男人迅速拉远距离,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江连雪牙尖嘴利惯了,这一刻竟然上唇碰下唇,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而那个男人的脸色跟落了霜的茄子似的,木木讷讷,大气不敢喘。

温以宁渐渐意识到,自己回来的不合时宜。她脑子卡顿半秒,慢吞吞的反应过来,甚至在想,是不是要退回去,重新把门带上。

江连雪惊慌失措两秒不到,很快重振威风,插着腰嚷“提前打个电话会死是不是啊!总喜欢突然袭击对!”

估计被她这气势吓着了,中年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吭声,杵在原地挺尴尬。

是个老实人。

温以宁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又停,总觉得眼熟。忽然想起,这不是上回江连雪结石病复发,从急诊痊愈后打车的那位出租司机吗?当时司机还问江连雪要微信,脸红的也跟现在一样。

亲女儿回来了,再待也没意思,男人默默的走了。经过温以宁身边时,一米八的北方男人,愣是低着头压弯了脊梁。

门关,江连雪叠着腿往沙发一坐,裙摆掀上一半,雪白的腿露了出来,她说“杨国正,开车的。”

温以宁换鞋进屋,情绪很平静。她向来不反对江连雪再嫁人,人生苦短,她已经吃过一次苦了,有合适的做个伴,温以宁是赞成的。她不作表态,开了一晚上车太累了,只想睡觉。进了卧室就趴在床上,江连雪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根烟,“这又不是休息日,你回来做什么?难不成又被开除了?”

温以宁的头埋在手臂间,声儿听起来很闷,“没有。”

江连雪轻呵,打心眼里还是不相信。

温以宁支起一直胳膊,侧过头看她,这才发现,江连雪烫了个新头发,短短的内扣,不似她这个年龄的人,她脸很小,五官也精美,鼻尖上还有一颗隐隐的痣,不用年轻了,这个样子的江连雪,也是风情万种的。

温以宁依稀觉得,她好像又瘦了一些,“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光顾着打牌了?”

江连雪冷哼,“新陈代谢好不可以?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瘦成什么样儿了,胸脯没有二两肉。”

温以宁把头又埋回床里,懒理。

江连雪转身回卧室,脚步又顿住,微微侧头说“杨国正人还不错,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孩子一块没的。家庭成分简单,身强体健没毛病,一个月开出租车也有五六千的收入,不会成为负担。”

温以宁嗯了声,“你看着办。”

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身强体健没毛病?”

江连雪扬着下巴,骄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管得着么你,操心一下你那个老男朋友。”

温以宁有点受不了了,从床上坐起,提高声音“你干吗总说他老啊,他也就三十多岁,一个男人三十岁很老吗?”

“哦哟哟,说都说不得了。”江连雪丢了个不屑的眼神,走前说了句气死人的,“那他可要抓紧了,老来得子都称不上,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

温以宁挺无语,毛病。

时钟指向一点,夜阑深静,江南的小城市昼夜分明,初秋之夜更是安宁祥和,不似大城市,总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温以宁盘腿坐在床上,散下头发,看着窗户外,星星点点的微弱光亮不知遍布在多远的地方。她拿起手机,唐其琛给她发了那条短信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系。

睡了,这么晚了。

温以宁活动了一下颈椎,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

这一夜睡得很安然,偶有窗外飘进来的菊花香催人酣甜入梦。

次日清晨,天光不甚明亮。温以宁睡得半梦半醒,总听到门铃声此起彼伏。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铃声似乎还在耳边。她顺手摸手机,稍微一动,人的意识便清醒了些。温以宁发现,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在按门铃。

现在快递员都这么早干活儿了?

温以宁挣扎着起身,披了件外套梦游似的去开门,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瞌睡瞬间被击退。唐其琛一身浅杏风衣,双手兜入衣袋,抬眸微笑的一刻,颇有几分玉面郎君的幻觉感。

他说“敲了半天门,你手机关机了。”

温以宁诧异,“你怎么来了?”

唐其琛微微偏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男朋友一个拥抱吗?”

说罢,他缓缓张开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温以宁抿唇羞怯,然后冲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脚离地,往上翘了翘,兴奋之情难以掩藏“老板早上好!”

唐其琛被撞了个满怀,笑得剑眉斜飞入鬓,搂着她的腰原地转了小半圈,“早上好。”

温以宁分开脸,看着他,“你不是今天才到上海吗?怎么?还有,你怎么过来的?自己开车?那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休息?”

唐其琛笑着说“一个个答,我提前回来的,昨晚到的上海,我没开车,老余也过来了。不用看,后边没人,他去酒店休息了。”

清晨六点多,太阳还未露脸,但此刻的温以宁,心头暖和和的,晨光早已投向了她。

就在这时,靠近门口的那一间卧室,被用力推开,江连雪睡眠不足,起床气特别重,半闭着眼睛火冒三丈,“温以宁你是死人吗!大清早的搞什么鬼,弄的砰砰响,说话还这么大声,你找死呢,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

江连雪的骂人功力一如当年,气吞山河语出成章,她骂完了才完全睁开眼,这一睁,直接把自己睁傻了。

唐其琛面色沉静,背脊挺直,一身风衣把人衬得玉树临风。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鲜有男人的肤色白的恰到好处,不显女相,只勾气质。他对江连雪颔首,笑容温和“伯母您好。”

江连雪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她穿着睡衣,刚做过的头发本来就短,睡一夜不经打理就宛如鸡窝。她五官虽好,但没收拾整理,尤其与面前的唐其琛作对比,简直天上人间。江连雪懵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换上慈祥母亲的面孔,细声细气,微笑着说“哟,这是唐先生呐,年轻有为真是英俊啊。快进屋坐,随便坐。以宁,你照顾啊,我换身衣服出来给你们做早餐哦。”

说罢,便贤良淑德的回去了卧室,走时,不动声色的剜了温以宁一眼。

温以宁忍着笑,把唐其琛领进屋,“我妈是这样的,你多担待。”

唐其琛笑了笑,“你长得像你母亲。”

温以宁小声道“她换完衣服更漂亮,嘘,别让她听见,不然又得意了。”

唐其琛摸了摸她的脸。

温以宁说“你坐,我收拾一下。”

“去,别感冒。”

等母女俩洗漱完毕出来,唐其琛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回邮件。他又接了个电话,海外分公司的,全程都用英文。

江连雪虎视眈眈的盯着人,“挺精英的啊,也没那么老。”

温以宁“你别乱说话,这样不礼貌。”

江连雪冷呵,“他这是几个意思啊?上门见父母了都,真对你动感情了?”

温以宁叹了口气,“我真不想跟你说话。”

“他不会睡我们家?”

“放心,我送他去酒店。”

江连雪惊呼“可以啊温以宁,都开房了啊。”

温以宁笑骂“服了你了。”

早餐还是在家吃的,温以宁做的面条,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唐其琛的吃相非常好看,筷子从不交叠,坐姿也如松,一看就是家风优良家庭出来的人。江连雪平日慢慢吞吞的,这一次狼吞虎咽比谁都快,吃完就找个借口走了。

温以宁问唐其琛“我送你去酒店,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唐其琛摇摇头,“不想去。”

温以宁看着他,“那你在我这里睡一会。”

唐其琛点了点头,“嗯。”

连夜赶路,这几天都是满负荷工作状态,唐其琛是真累了,昨晚在车上胃又疼,疼的出了一身汗,他带了简易的换洗衣服,在温以宁这儿洗了个澡。

这个时间,温以宁把床单被褥都换了一床,听见人出来的声音,直起身说“来,我给你把头发吹干。”

电吹风的嗡嗡声是晨间协奏曲,太阳升起了些,金灿灿的阳光一缕一缕往窗里蹦,光亮映在墙上,那一面像是装了块温柔的水晶。温以宁的手指细又软,动作轻柔,一层层抚摸唐其琛的头发,他的鬓角修剪利落,手感很好,温以宁起了兴致,指尖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问“猜猜这是什么字?”

唐其琛说“我。”

温以宁继续写,一笔一划,横竖勾,写完后,她放下吹风机,从后边搂着他的脖子,倾身探过脑袋,“这个呢?”

唐其琛安静了片刻,嗓音似乎是被沐浴后的清香蒸高了温度,有点热,有点哑,说“是个‘们’字。”

温以宁写的是,

我们。

唐其琛心里忽然泛了酸,他握住她的手臂,顺势把人往下带,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两人对视,眼神里的某种情绪不言而喻。温以宁突然低下头,与他额头抵额头,鼻尖碰鼻尖。说“老板,没事儿的,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我不会再和你有误会。我会保护好你,我要给你刻个印。”

唐其琛搂着她的腰肢,低声“什么印?”

温以宁眼珠一转,人往下挪,扒开他敞开的衣领,在左边的锁骨上,落下吻,舌尖舔了舔后,就用力啜了一口。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眼角带笑,“草莓印。”

☆、曾照彩云归(7)

曾照彩云归(7)

脖子上的“草莓”好像变活物了, 顺着他的侧颈往上攀缠,遍布他的五官和每一寸皮肤, 带着肌底下的毛细血管也在隐隐搏动。

唐其琛忽然觉得, 连日的辛苦都好了。

他在温以宁的床上入睡,温以宁就背对着窗户,靠着写字台的边沿站着看书。唐其琛盖着她的被子, 能闻到和她身上一样的香味,他加深呼吸,又用鼻尖揉了揉。温以宁看的是一本原版的《呼啸山庄》。阳光在她脸上打下薄薄的一层阴影, 像一幅景物风景画,剔透又温柔。

唐其琛看着她,安静无言,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温以宁等他深眠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带上门。唐其琛的手机洗澡的时候顺手搁在了客厅,温以宁想帮他收好,看到屏幕上显示了一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未接来电的名字备注是“妈”, 发来微信的是柯礼。具体内容她没看,将手机放在柜子上, 便继续看书了。

两小时后, 电话又响,仍是他母亲的来电。一声一声的震动, 隔空都带着威严。温以宁心绪不宁, 犹豫了一番,还是去叫醒了唐其琛。

唐其琛睁眼的一刹, 人晕乎的不行,面色疲倦到极致,甚至连单薄的眼皮都有点浮肿。温以宁一下子心疼和后悔了,她一只膝盖单跪在床上,俯身对唐其琛小声说“你妈妈的电话,第二个了。”

手机递过去,唐其琛撑着倦色看了眼,然后握在手里,静了十来秒,才按了回拨。

温以宁起身,安静的走出卧室。关门前,她听到唐其琛低声说了句,“我不在上海。”

坐在客厅里,书也看不进了,温以宁神思飘游。在一起两个多月,唐其琛其实很少避讳着她,手机电话,甚至有时候他在忙时,也会让温以宁帮忙回复别人发给他的信息。但印象中,从未看到过唐其琛与他母亲的联系。温以宁还记得他母亲的名字,景安阳。那个雍容华贵,从头到脚都散发光环的女人。

温以宁想着想着兀自走了神,连卧室的门开了都没察觉。

“念念。”

她惊觉,回头一看,“你起来了?”

唐其琛连外套都已穿好,他的脸色看起来仍有未消的倦容,脸本就瘦削,睡眠不足时,双眼的轮廓都加深了。他说“有点事要处理,我要赶回上海。”

温以宁站起身,“怎么了?很急吗?可你才睡多久?”

唐其琛笑了笑,“打个盹舒服多了,家里的事儿。”

温以宁本想再问,但一听家里两个字,便就此打止了。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大约是见过了景安阳,那一面连有缘都谈不上,只记住了她周身的光环那么耀眼,一看就是不一样的阶层。她对唐其琛是恋人之间那份天然的亲昵和依赖,是她用青春和懂事做交换,来之不易的感情。但对他身后的一切,是陌生的。

人一旦有了陌生的感觉,不说排斥,但至少会下意识的远离。温以宁三缄其口,若无其事,扯到他的家庭,她便无话可说。

“你在家休息几天也好,等网上的舆论风波完全过去了,我再来接你。”唐其琛抱了抱她,低声说“委屈念念了。”

温以宁摇摇头,“说了,不提这事儿。”

她又长长叹了口气。

唐其琛“嗯?叹什么气?”

“感慨一下,当年也是我先追的你,怎么就傻乎乎的只管追人,不会用野路子呢。”温以宁一脸苦大仇深,“那时候还没微博呢,把你挂去qq空间也好啊。”

唐其琛愣了愣,笑骂,“没良心了。”

温以宁也就这么一说,纯属起了玩心,语气里也听不出任何欲盖弥彰的试探和不平。两人就这么安静拥抱了一会,唐其琛说“我就不等你妈妈回来了,下次再正式一点拜访。你妈妈很好,你像她。”

温以宁听乐了,“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

“别皮。”唐其琛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刮,“老余该到了,我走了,不要下楼送,外头起风。”

唐其琛拎着包离开,温以宁在窗户边看着他出楼道,看他上了一辆黑色奥迪,看车子尾灯即将消失于转角的时候又忽然停住。后座的车窗滑下,探出一只男人的左手,隔的远,但依然能看出它修长的体态。

唐其琛的手在窗外挥了挥,隔空跟她说再见。

车子重新启动,这回没再停留。温以宁嘴角的笑容却停了很久很久。

不多时,搁在柜上的手机响,李小亮给她打来电话,“宁儿,早上我在体育公园附近碰到江姨了,她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

温以宁把窗帘扯开,把窗户关上一半,说“昨晚到的。我妈在体育公园干吗?”

“遛弯儿。”李小亮说“你出来呗,我来接你,请你吃火锅。”

温以宁应道“行,晚上,我洗个头发先。”

唐其琛是下午三点到的上海,他在车上又睡了一会,下高速时,老余把他给叫醒。老余当了几十年司机,身体和精神还是很能扛的,他也就早上睡了三小时不到,基本是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但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比唐其琛还好。

老余担心道“唐总,您脸色有点白。”

唐其琛枕着椅背,头往后仰,下巴到脖颈的弧线绷的很紧,他闭目又缓了缓,才坐直了身子,看了眼窗外,对老余说“你下午不用等我,晚上我自己开车。”

老余应声,把人送回芳甸路上的别墅便离开。

十月起秋风,一下车,内外的温差裹着人略有不适。唐其琛的风衣单薄,被风撩起衣角,反着面的贴在他腰上。景安阳的电话从昨日起便没断过,当时他在澳洲,原本定于晚上的行程临时改了主意,留柯礼继续工作,自己提前回来。也不知是谁给景安阳通风报信,非让他回老宅。

唐其琛进门后,家里的阿姨为他递鞋,小声告诉他“夫人昨儿就在生气,侬让着她点,有话好好说伐。”

阿姨是本宗人,一口吴侬软语说了几十年,她待唐其琛尽心尽力,既当主人也是亲人,心疼的紧。唐其琛笑了笑,道了谢。看了一眼屋里,景安阳在院外的花园摆弄花草。

知道儿子进了屋,仍在院里闲情雅致,可见气还没消。唐其琛放下保姆递来的热茶,也走到院里去。景安阳目不斜视,给一盆儿富贵竹浇水。唐其琛说“这竹子不吃水,再浇就淹死了。”

这人说话时,表情轻松玩味,眼角上扬,勾出一个很招人的小弧,看着就不正经。景安阳放下浇花壶,披肩拢在肩头,没好气的说“还知道回来。”

唐其琛帮她把垂了一边的流苏用手托了托,笑意不减,“景夫人今天是给我脸色看了。”

他有意哄人的时候,三分温柔,七分风流,是不正经的神色,偏偏很亮眼招人,到底是儿子,景安阳没舍得真甩脸子。她冷呵一声,“你昨晚到的上海,怎么不回家?去哪里了?”

她能这么问,就一定是知道结果的。唐其琛也没瞒,说“去外地。”

景安阳语气更冷,“去外地干什么?”

开场铺垫已经够久,再周旋便没意思了。唐其琛索性挑明话头,“妈,您是问安安的事。”

景安阳倒没料到儿子这么直接,思绪更烦,忍不住怪责“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澳洲吗,电话里都能把安安气成那样。你知不知道,安安哭的多伤心,都吓坏你安伯父了,你安姨亲自给我打电话,语气就没这么直接过。我还怄了一肚子火呢。”

唐其琛眸色深了些,“她给您脸色了?”

“我是怄你的火!”景安阳越发郁结,“我平日跟你说的话,你就是不听。难道安安比外面的女人差?我说了,你们知根知底,你们一块儿长大,你安伯父也很喜欢你。”

“所以呢?”唐其琛打断,“知根知底一块长大,倒成了我要负责的理由了?”

景安阳气的,“其琛!”

她原本还想迂回婉转的推进,但唐其琛这样的态度,那就是坐实了她心里最不愿的那一个猜测。景安阳细眉淡眼,严肃起来时,与唐其琛如出一辙,她冷声说“你交女朋友,我不反对,但你把握好分寸。你工作辛苦,有个消遣也可以,但孰轻孰重,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人的情面,其琛,值不值得?”

唐其琛笑着说“不相干的消遣是怎么回事?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怎么到您这儿就变成陌生人了?您认,我可不认。”

连最后的让步都被他冷硬的否决,景安阳脸色沉下去,“犯什么糊涂。我可给你提个醒儿,你爷爷知道了这件事,对你很不满意。就昨天下午,他都把我叫进书房念叨了好一阵。你爷爷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你别忘了,你身后还有一个唐耀!”

唐其琛沉默着,没说话。

景安阳句句在理,顺着人情利益往下推,每个字都跟出鞘的尖刀似的,“公司那几个老的,对你本就有异议,你几年前上任,要不是当时安氏与你合作的那个高铁项目正式签约,你能这么顺利在集团扎稳脚跟?其琛,这种道理,现在还要妈妈来提醒你吗?安氏为什么选择与亚汇合作?还不是因为你安伯父!”

唐其琛抬起头,脸色凝重三分,很快轻佻勾嘴,“呵,他可也没少挣。”

景安阳已经知道自己刚才那话说重了。她是心急,用词和语境都只顾着外姓人。其实亚汇能够发展至今,在中国数以万计的企业之中出类拔萃,更多的仍是领导班子的正确决策和严防把控。

她这一句话,是抹杀了儿子的心血和付出。作为母亲,景安阳深知自己方才是伤着唐其琛的心了。一旦理亏,气势便弱,景安阳表情讪讪,但依旧坚持立场,“你必须给安安道歉。你是个男人,你就去道歉。”

唐其琛眉峰下压,唇瓣紧抿成一道锋利的刀刃,语气暗哑“她要有点善心,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

“妈,您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想得我一句话。我今儿就跟您坦白了说,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她跟我在一起不容易,我也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别的我不承诺,但至少搁我这儿,如果不是她提分手,我就一定护好她。您是我妈,我不会不尊重您的意见,但在这件事情上,爷爷说了不算,安伯父说了不算,安蓝说了不算,您说的也不算——女人我要自己选,主意我也要自己拿。”

唐其琛从来不会对父母长辈趾高气扬,他有教养,有家风,有尊老之德。他一席话,语速平缓,就像与你普通的聊天,但字里行间暗潮汹涌,扑了景安阳一面冰湖。

景安阳心里添堵,但又半字回不上话,她闷了一团火,都发泄在了脚边的浇水壶上。

水壶被她踢倒,冰冷的水全都溅在了唐其琛的右腿上。薄薄的外裤瞬间被浸湿,继而沾上了他的脚腕。十月了,水还是很凉的。唐其琛本就胃不好,不太能受寒。一壶水这么透过来,他浑身无意识的打了个颤。

景安阳难掩关心,向前一步面露焦色,“哎!你怎么不躲呢!”

唐其琛松缓了神色,又换上一副笑脸,好生和气的说“您这不是还生气吗,没敢躲,让您消消气儿。”

有了这一层台阶下,景安阳也不再拿劲,拢了拢披肩,径直往屋里走去,留了话,“老大不小的人了,比小时候还让人操心。”

唐其琛随后也踏进屋内,保姆把他的茶水又添了热的,送到他手中,万分心疼的劝“外头风大哟,吹了那么久难不难受啊?”

唐其琛喝了口热茶,举起杯子掩住嘴和鼻的时候,眉头不可抑制的皱了一下,很快舒展如常,没人瞧见。

他没留下吃晚饭,母子二人看似最终以和气收尾,但都是给彼此一个面子。到底是血缘至亲,不会真的大动干戈。但景安阳的态度实则已经非常坚定,这些年为唐其琛打点内部的这些人情关系,很多东西也能率先洞察。唐老爷子对唐耀有心,唐其琛又何尝不知。

夜色降临,温度跟着渐灭的天色一起,跌了一档又一档。唐其琛开车出了别墅园区,立刻就将车停在了路边。他原本只想缓一缓喘口气,但胃里像是塞了千斤秤砣,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往下坠。唐其琛整个人只得趴在方向盘上,忍受这波痛苦的痉挛。

这辆车是宝马,他不常开,所以备用的胃药都没在这车里。等最疼的这几分钟熬过去了,唐其琛才强打精神,硬撑着把车开去了老陈的诊所。老陈看到他人时,都吓了一跳,“快躺着。”

他搀着唐其琛的胳膊,连番问“疼多久了?”

“昨天就不太舒服。”

“喝酒了?”

“这几天在澳洲签合同,喝了一点。”

“最近这样疼的时候多不多?”

唐其琛没说话。

“你还瞒着我?”老陈沉了脸,“半个月,两次有没有?”

唐其琛说“三回了。”

老陈倒吸一口气,“那你还不上我这儿来!”

“吃你开的药,止疼了。”

老陈亲自给他做了片儿,抽了血去化验看,然后给他先挂上了吊瓶。唐其琛盖着被子,呼吸渐渐平稳。病房的顶灯亮着,他没扎针的那只手虚虚抬起,遮了遮眼睛。一旁正在配药的护士轻声问“唐先生?”

唐其琛声音嘶哑,“麻烦您帮我把灯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