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中毕业的暑假,苏莟在家闷着无聊,便出去溜达,找了个书店看书。
约莫过了十分钟,她正准备找个凳子坐着歇会。
一抬眼便看见柯北。
后来,两人都买了本书,柯北带她来到这个咖啡馆。
聊得挺开心。
再后来,偶尔他都会带她来这儿。
但始终都不表明心迹。
想到这儿,苏莟点头,闷闷的说:“记得。”
柯北无奈的笑了一下,“你下午在广播里说老地方,我当时挺懵的,后来一想就明白了。”
苏莟撅着嘴巴,“反正我不管,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可真是…”柯北笑出了声,点头,“嗯。”
苏莟抿着唇笑了起来,又想起什么,脸色一沉,“我要是今儿不和你表白,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样?”
柯北没有说话,苏莟脸色有些差。
良久,柯北开口:“不是。”
“…那,是什么?”
柯北看着她说:“高中是个很重要的阶段,我不希望影响你的学习,本来打算毕业再和你说的,谁知道已经影响你了。”
苏莟:“还有呢?”
柯北低低笑起来,声音低沉,“还有就是,我发现我舍不得你一个人被影响,就只好陪你一起了。”
苏莟笑起来,“柯南。”
“嗯?”
“你挺闷骚的。”
柯北:“…”
***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香山市落了十年里最早的一场雪。
那场雪一连下了一周,冰冰凉凉的雪地里白岑岑一片,落在楼层里,房檐上。
篮球杆外被厚重的层层叠叠的雪包围的一丝不漏,整个校园里,朦朦胧胧的,白雪皑皑,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弹棉花,依稀还可以听见脚尖刚落在雪地里的那一声清脆的碰触,乐在人心尖儿上。
师说刚从老师办公室抱作业本出来,没有立刻回教室,倒是慢悠悠的行至二楼走廊的栏杆上,远远眺望着眼里的这一片茫茫白雪。
雪仍在下,她伸手接了接,温热的掌心里落了几片雪花,凉凉的,然后慢慢的融掉,暖暖的烫在人心里头。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极轻。
那年,香山高中的学生都知道,苏莟追到了柯北,韩愈谈了女朋友。
期末考试在十二月底进行,十一月里那一周的雪一去不返,到如今,已是连续放晴已久了。
那天下午上了两节课就放学了,师说和封笔作为课代表被留下贴准考证号,以迎接第二天的期末考试。
一直等到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的没多少,师说才开始收拾书包。
这天的几个值日生用很快的速度打扫完教室,又打了盆水在教室里撒了点,清凌凌的有泥土的味道,沉旧蔓延。
师说和封笔帮忙擦教室里的前后黑板,封笔用蘸了水的毛巾直接就往黑板上一撒,连续挥舞了几下,突然笑了,“师说。”
师说也正在用湿毛巾擦着,刚擦完最后一个角落,松了一口气,听到封笔叫她,回头,“怎么了?”
封笔笑的大咧咧的,眉毛一扬,指了指她身边的黑板,得意的说:“你看我的书法怎么样?”
师说一愣,睁大眼睛盯着那块黑板看了半响,就是几笔淋得乱七八糟的水…她十分违心的给了个中肯的评价:“还…不错,有发展潜力。”
教室里其余的几个同学也是怔住了,这两个人…病的可真不轻。
“真的么真的么?”封笔惊喜的睁大眼睛,回头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师说点头,忍着笑,“你慢慢欣赏,我去老师办公室拿准考证。”
师说将毛巾放置好,径直走出了教室。
既是放晴已久,天仍是冷得很,太阳照耀大地,她愣是察觉不到一点暖意来。
办公室班主任老高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前写什么,她打了报告进去,老高抬起头笑了笑,“师说啊。”
“老师。”
老高放下手里的笔,关心的问:“复习怎么样?”
老高对班里的学生都特关心,师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尽职尽责的老师,当时开学不到两个月,他硬是能叫出班里所有人的名字来,就像现在,明明放假了,完全不用这么劳心的,老高却仍在做课时笔记。
师说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老师。”
老高点头,“我们班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和封笔,好好学,将来肯定清华北大。”
师说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弯了弯嘴角。
老高将准考证从抽屉里取出来,“一会贴完早点回去,明天好好准备考试。”
师说点头,正准备转身,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清冷的男声,却礼貌的很,“高老师。”
她微微一怔,只见老高站了起来,笑盈盈的看着她身后,“韩愈啊,快过来。”
师说一时竟呆呆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觉得脊背渗了一层薄汗,如芒刺背。
老高看向师说介绍,“师说啊,这是一班的韩愈,可是个大才子,你们认识认识,平时没事也可以多交流。”
“我们认识的,老师。”韩愈说。
师说僵硬的笑了一下。
他的语气里有熟稔,师说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什么。
只听男生淡淡的叫她:“好些天没见了。”
她硬着头皮,抬眼,“你好啊。”
韩愈唇角一弯,微微颔首。
老高忽的拍了下脑门,伸出手指来回在他们面前摇晃:“你们俩个的名字倒是有些渊源啊。”
韩愈抬眼,声音低沉:“唐贞元十八年,韩愈任四门博士时写《师说》赠与学生李璠。”
说这话时,韩愈的余光落在师说身上。
师说募地看了他一眼。
心底五味杂陈。
老高乐呵呵一笑,“你们可真是取了个好名字啊。”
师说不由得抿唇一笑。
老高:“对了,你们俩帮我想想,这历史里有没有姓高的?”
姓…高…的。
师说脑袋里立即冒出一个来。
不过…不是人名。
她偷偷看了眼韩愈,又看了眼老高。
老高笑得和蔼:“想到没有?”
韩愈也看着她,似在等她说。
师说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唇,看了眼韩愈:“你想的呢?”
韩愈笑得狡黠,“想到一个人。”
“谁啊?”她问。
韩愈:“高渐离。”
老高恍然:“荆轲的好友。”
《战国策》记载: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师说汗颜,她咬着唇,脸色微微发烫。
老高问:“师说想到谁了?”
师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老高没听清:“谁?”
师说:“老师,我可以不说么?”
老高:“哦?说不得?”
师说犹豫。
韩愈离她近,就站在她的身侧,低声一笑,“说吧,老师猜到了。”
师说抬头,看了眼韩愈,又望向老高。
老高笑容亲切,“说吧。”
师说的声音低低的:“高老庄。”
老高哈哈大笑,“师说啊,我刚第一念想也是这个。”
韩愈的嘴角笑意加深。
他看了眼身旁低着头的女孩儿,目光也变得柔软。
老高很和蔼,和很多老师不一样,很乐意和他们聊天玩笑打成一片,倒像是一个朋友。
都说:教师,是用生命影响生命。
这句话是真的。
师说微微一笑。
又有点难为情再待下去,脸颊竟然有些烫,便说:“老师,你们聊,我还得贴准考证就先走了。”
韩愈侧头。
老高笑着说:“那成,明天好好考试。”
师说点头,对韩愈微微一笑,然后迅速离开了那个她紧张到爆的地方。
她从办公室出来后,正准备拐上楼梯,竟然听见老高说:“这女孩子就是害羞的紧啊。”
脸容易红。
接着,便听见韩愈仍是淡淡的说:“我知道。”
完了。
师说嘴角抽了抽,立即加快步子走上楼梯。
回到教室,她还没有缓过劲,呆呆的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封笔立即围过来,颇有深意的打量她:“你怎么去了趟老高那里,脸这么红啊?”
师说突地抬头,愣愣的摸着自己的脸蛋,结结巴巴的,“很…很红么?”
封笔给力的点头,“很红。”
师说抿了抿唇,看向窗外的白雪,淡定的撒谎道:“冻的吧。”
天知道,那天她有多紧张,距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听着他清凉的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灌进耳里,心跳仿佛都不在一个节奏上了。
他就像是天外的俊俏少年,一副清冷之气,踏雪而来。
师说清楚,他也只是距离她很遥远很遥远到与她的所有都无干系的人。
***
那次期末考试过后,学校放了两天假。
师说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苏姑娘早就中了见色忘友的毒,不知道和柯北去哪里玩了。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那么的单纯美好,像是一望无垠的蓝天,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封笔先收拾好,坐在板凳上啃了一口苹果,“这个苏莟,谈了恋爱都不着宿了。”
以往周末,一般三个人一起走,然后在站牌分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师说喝了口水,笑了,“要不你也找一个?”
封笔切了一声,“你说找就能找到?再说也得看的顺眼啊。”
师说思考了几秒,“哦,顺眼啊,嘉年华就挺顺眼,你觉得呢?”
封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嘉年华是她私下里给宋嘉年起的外号,叫着顺口了怎么也改不过来,“老实说,他玉树临风,翩翩君子,可是爱情这东西啊。”封笔狠狠咬了一口苹果,顿了顿,“得随缘。”
师说放下水杯,眼前晃过那抹高挺的身影,微微失了神。
两人从宿舍楼里出来一块往校门口走,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封笔突然侧身,“师说,你有心事啊?”
师说啊了一声,“没啊。”
“你怎么看起来精神恍惚似的,”封笔哈哈一笑,“不会是也想谈恋爱了吧?”
“怎么会?”师说否定,“我不早恋的。”
“呦,这可说不准,遇到了你不早恋都不成。”
师说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封笔,天真蓝。”
像极了他的眉眼,是那么的清冷孤傲,却又能一下子抓住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