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边还是一阵沉默。

“我当然不会误会你,也不会冤枉她。”我把玩着桌子上的毛绒布偶,漫不经心的说:“所以‘实情’是什么?你想解释什么?”

他隔了一会才开口:“我和她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你托她给我父亲送果篮,因为你的交代,她并没有告知我究竟是谁送的果篮。第二次就是那一天,俞助理感冒了,到医院来看病,我们是在电梯遇见,就聊了几句,然后她就顺便来探望了我的父亲,仅此而已。”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她回来的时候可是披荆斩棘呢,哪有一点感冒的样子,况且我看了她的请假条,写的明明是参加同学婚礼。

“既然你们关系浅,那么请问你是如何得知她被我辞退了?”

“昨天她到医院来包扎伤口,我看到了就问了一声,她就说了。”

我感觉有一丝不对劲,皱着眉问:“包扎伤口?”

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的脚踝上有几道划痕,她说是上司冲她发脾气砸的。”

我都有些懵了,一字一句地问:“文秘书是这么和你说的?”

他没有做声。

“她还和你说了什么?”我追问。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很显然我并不是自作多情,单我打电话给你并不是为她打抱不平,只是想把实情告诉你,所以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而误伤他人。其次,我已经把那张支票邮寄到你的公司了,画画的事情作废,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别再往来了。”

我肺都要气炸了!肯定是俞助理这个贱人把我安排她跟踪安意,给他父母送礼物,帮他在翘课去医院的时候到学校去应付老师的事情全都说了!安意肯定知道我喜欢他了。

我握着手机,焦虑得不行,张着嘴却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算了,和你这种人说话真是浪费口舌。”他冷冷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有些发愣,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我这种人,我哪种人了?我在他心里连俞助理都不如,更何谈击垮锦年?

唉。我把毛绒布偶丢出去,它又弹回来。

怎么想都气不过,俞助理那个贱人!

我一晚上没睡,调出了办公室的监控,整份发过去给安意,省得他还说我作假。

没有任何回音。

第二天下班我买了水果和花去探望他爸,我到的时候他还没来和他妈妈换班,安妈妈认得我,一见我就笑了。

“昵昵,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抱了抱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阿姨怎么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也不联系我?”

她有些过意不去,拍拍我的手臂说:“你现在是大忙人,管理公司那么多事,我舍不得麻烦你啊。”

安意的妈妈是个温柔但要强的女人,其实就是因为她瞒着不说,我才会有机会和安意接触。

我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问候了安教授,和他说了一会话之后他就困了,安妈妈让他休息,然后拉着我到走廊说话。

“好几年没见了,你变漂亮了呢。”安妈妈摸摸我的脑袋说,“你回顾家之后我们好像就没见过面了。”

我有些委屈,半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道:“我之后又去找过你们几次,但你和安教授都不在家,后来我爸妈去世,我忙着学业和公司的事,就没有机会来看你了。”

安妈妈闻言一脸疼惜,握着我的手不愿意松开,“你爸妈的事我们听说了,那时候我们也去过你家,想去看看你,但是被你们家的人拦下了。”

说起以前的事,我们都有些唏嘘,才短短几年,我们两家的变数都那么大。

说话间,我的余光瞄到有个颀长的身影在往这边走来,我装作没有看到,依旧在和安妈妈说话,直到到安意走到我们面前,一脸戒备的望着我。

真让人伤心。

“小意,你来了。”安妈妈拍拍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目光很柔和,就像很多年以前我妈妈看着我时的目光。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目光了,心里不禁泛起阵阵酸意。

“昵昵,这是我儿子安意。”安妈妈笑着介绍道,“之前你们好像见过一面呢。”

我们默契的装作不认得彼此了,微微点了点头就没有二话了。

“安意,这是你尤姐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今天是来看你爸爸的。”

他笑了笑,礼貌地道谢:“谢谢尤姐姐。”

这一声姐姐听得我格外舒坦,我笑得很甜,“不客气,我早就想来了。”

他没有接话,低头和他妈妈说:“妈,你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没有课。”

我立即也提出告辞,“阿姨,我也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教授,花篮里有我的名片,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给我打电话。”

安妈妈点点头,嘱咐道:“你快回去吧,待会还要上班呢是吧。”

我点点头,然后抱了抱她才离开。

刚出电梯没几步,又被人叫住。

“尤小姐。”

这会又是尤小姐了,我站定回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也许演技太蹩脚,他皱了皱眉。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看着他皱着眉大步追上来,这种感觉很奇妙,让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有些不解,但就此停下脚步,望着我,“聊聊?”

我当然点头。

住院部的花园里,阳光和煦地洒在绿荫上,泛着幽幽的光,我觉得这样的地方应该会有蛮多人来散步,但事实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和安意两个人坐在长椅上。

“你认识我爸妈?”他率先开口问。

“恩,我爸妈和他们是故交。”我老实回答,然后转头问他:“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青年沐浴在阳光下,唇红齿白,不可方物。只是眼睛下面有层阴影,大概是这几天又没有睡好。

他仍然穿着那条牛仔裤,上身只着一件黑色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消瘦又白皙。

我看了几眼才终于反应过来,不是衣服的原因,他是真的瘦了许多。

他微微抿唇,察觉到我注视着他,垂下了头,“我妈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印象了。”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没关系。

“所以画画的事,只是变相帮助我们家?”他迟疑着问。

我点点头。

“你为什么......”他可能有些疑惑,抬起头看了我一会,才慢慢把话讲完,“既然认识我爸妈,为什么是先找我?”

我用上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妈妈,她不会轻易接受我的帮助。”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无奈,“我也不会。”

我笑了笑,“但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我给你妈妈,你代她接受而已。”

他被我绕晕了,皱了皱眉,“但是......”

我打断他,“只是借给你们,等安教授好了,再说。”

他以前在我心里是一个特别干净,脱俗的人,很少会有让他介意不愉的事情,现在我却总见他皱眉,神情疲倦。

我很心疼,又不免想到自己当初失去爸爸妈妈时候的状态,很是能理解他。

我记得他刚上大学的时候,一次因缘际会,一个开酒店的老板很喜欢他的画,出了一百万让他把他的酒店全景画下来,他愣是没有答应。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对钱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想专心画自己的画,从小教他画画的老师很有风骨,他便是承得了他的衣钵,从不画商画,从不卖画。

给我画的那一幅,应该是他卖的第一幅画。

锦年那个真的不算。

听我这样说,他于是便不说话了,原则上他和他妈一样,是怎么也不会收我的钱,但是说到他爸爸,他就要低头了。

“我给你发的邮件,你看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不明就里,可能被当做垃圾邮件被屏蔽了吧。

我耐心十足,又轻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俞助理的事......”

他没有说话。

“我是为了她好才辞退她的,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说年底订婚的,如果她真的喜欢你,那她男朋友怎么办,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他表情有些松动,有了一丝歉疚,“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她无辜,但既然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你做得很对。”

我笑了笑,语气柔和了很多,一下子没忍住,就说出了口:“安教授尿毒症,透析不是办法,换一颗健康的肾,加上前前后后的治疗,要很多钱,我给你两百万够不够?”

他有些吃惊,猛地抬头看我。

这个病他们拖了半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黑市上的他们还没凑到钱。这半年来的透析花光了他们的积蓄,现在也许是找到了□□,所以才打算卖房子。

“十万块是买你的画,你绝对值那个价格,你不用还给我,快件我拒签了。”我看着他的表情,不知不觉也有些小心翼翼,“以前你爸妈帮过我,我只是想还个人情。”

他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但是他还是没有做声。

我笑了,“你别这样看着我,跟只猫似的。”

他立刻垂下眉眼,几秒钟之后抬起头,面容温和了许多,但语气间已经恢复了客气,“尤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既然你不敢把钱直接给我妈妈,就说明我妈一定不会收这个钱,所以我也不能替她代收。”

我还要说什么,他就已经站起来了,“今天真的谢谢你来看我父亲,我要回去替我妈妈了,就不送你了。”

我只能跟着站起来,“没事,你上去吧,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住院部,想,他好像比阿衍还难搞。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快乐!同时祝高考结束的天使们都能取得理想成绩!

☆、自导自演

我这人挺固执己见的,总觉得安意拒绝接受我的好意,是和我不太熟悉。

你看他拿锦年的钱就没那么多话。

晚上和客户去会所玩,中途我出去透气,看到两个少爷靠在窗边说话,两人一看到我朝窗户走去,就很识趣地让开了位置。

我站在窗边,看了一眼手机,显示邮件已经被安意接收查看了,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安意发过来的。

——抱歉。

大概是在为误会了我,帮俞助理说话的事道歉。

我没有回复,一是想让他多愧疚一点儿,二是觉得我回复了他也一定不会再回复过来,他没有话和我讲,所以何必呢。

我收起手机,才发现对面站着一个人,是刚刚站着的两个少爷中的一个,去而复返。

我有些纳闷的看着他,对视一秒,他才笑了笑,问:“尤董?”

我皱眉,“你认识我?”

他抿唇,眼波荡漾,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您来过几次,上一次我还陪酒了,您不记得我了?”

我是真不记得了,于是就笑笑,没有说话。

他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开口:“您今晚有伴吗?”

哎哟,把我也当成会带人出去的富婆了,我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你这是看上我了?”

“我们这个会所所有人都喜欢您,就连公主们都有几个幻想着您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神色说话,“但能被您看上,才是福气。”

可惜了,我这人就是犯贱,最不喜欢倒贴上来的。我又笑了笑,语气很淡:“我从来不带人出去的,这你应该知道。”

“但是......”他犹豫着开口:“去年您不是还带过一个出去吗?”

我的眸色转冷,但仍笑着,语气也很温和:“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那人不是我带出的,是我送进来的。”

他一愣。

我不打算再和他废话,直接转身回了包厢。

晚上躺到床上的时候我才灵光一闪,想起之前那个招,再用到安意身上不知道会怎么样。

于是觉也不睡了,立即打电话吩咐人着手去办。

第二天醒过来的我已经完全忘了这事,直接去上班了。

就这样过了五天,忽然有个小跟班给我打电话,慌慌张张地说:“尤董,完了完了,安意被灌药了。”

我直接懵了,“什么?谁被灌药了?你说清楚。”

他比我更急,“尤董您先过来会所这边!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不敢耽误,挂了电话立即就开车去了那边。

到了会所,那个小跟班就在停车场旁边等我,他是会所的一个主管,当初是我提拔他上去的,很忠心,但是办事特别不牢靠,我看到他就想打他。

“怎么回事?谁被灌药了?”

他战战兢兢的回答我:“那个安意,他被裕景的那个富婆带走了,刚刚走,往秦东桥那边去了。”

秦东桥那一片全是酒店,我虽然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已经下意识的慌了,连忙拉着他上车,一边往那边赶,一边问情况。

他看我表情很臭,都快哭了,“那天你吩咐我去安排这些事之后,我立刻就让会所的公关经理去找他了,一晚五千,只是陪酒,他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后来提到八千,又忽悠他我们只是主题会所,想找一些有气质的画家去做模特,偶尔陪酒,他才同意去试一试。第一晚我们安排的是群演,什么事都没发生,给了他一万,他第二天就接着来了。本来我们安排的一个老女人,她那天有事来不了,我们就没有开展计划,结果他被那个富婆看中了,死活要拉着进去陪酒,安意他没有防备,就跟着进去了。我怕出事,就一直在监控里看着,看到他推开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完蛋了,跑上楼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裕景的那个富婆是出了名的爱玩小鲜肉,而且喜欢玩虐,好多人看到她就怕。

偏偏这人死老公后,生意还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没人敢拒绝她。

我听完之后,脸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

“灌了什么药?”我问。

“她自己带的药,加在酒里,我要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你自裁吧。”

“尤董,对不起,呜呜呜......”

喵的,居然还哭了,我咬紧牙,油门几乎要踩到了底,能怪谁,还不是怪我自己没有看好自己的宝贝。

喝酒误事,拍大腿的决策完全不能用。

虽然我一开始的计划也是让他在会所里被人欺负,然后我偶然经过,英雄救美。本来挺好的一出戏,就是忽然特效从五毛钱变成了几百万的,让我有些缓不过劲来。

对手是裕景那个富婆,我就真的没有什么把握了。

他还算做了一件好事,提前安排了人跟在那富婆的后面,所以我们不用花时间去找酒店。

我找了个口罩戴上,又让他脱掉会所的外套,穿上我的衣服,戴着墨镜进了酒店。

找到房门号后,我跟他交待了一遍,然后让他去角落扯下一块窗帘,我们一人一边候着,准备好之后我按了门铃。

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总之我按了很久才听到里面的人骂咧咧的过来开门。

这人防备心很强,只开了一条小缝,门上的链条根本没有打开。我冲对面的人使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的悄悄后退,于是她在里面,只凭这一条缝隙,根本就看不到外面是谁。

她问了几声是谁,都没有回应,但我的手一直搁在门铃上,她大概觉得不耐烦,以为是门铃出故障了,才终于放下链条,探头出来。

就在此时!小跟班立即把窗帘盖到她头上,结结实实地蒙住她,用力抱着她的手臂把她推进屋内。

她的尖叫声也被关进了屋内。

我从地上找到安意被解下来的领带和皮带,把女人捆好丢进浴室,又拿衣架子在外面卡住,然后才匆忙跑到床边。

安意......

他已经被剥得差不多了,但是手还死死地抓住裤子边沿,手背青筋都暴起了。

我特别难受,不敢想自己晚来一步,或者是女人直接把他带回家了,会怎么样。

安意此刻紧闭着眼蜷缩在床上,牙齿咬着下唇,都咬出血了,额头上全是汗,整个人微微发抖。我努力想把他扶起,却被男人下意识地屈起手肘在我腹部撞了一下,疼得我立即跌坐在地上了。

小跟班在旁边目瞪口呆,无声地冲我说:“这小子毅力惊人啊。”

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帮忙,他立刻把他的衬衣拣起来,在我的帮助下绑起了他的双手,使劲扶着他出门。

那富婆选的是个好酒店,这里为了保护客人隐私,没有安装摄像头,我们从安全通道下去,直接就从后门走了,根本没人看到。

等把安意丢进车后座,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